留守肥如城的都尉田楷、都尉吳熾接到公孫瓚被圍管子城的消息後,立即集結大軍準備救援。他們一面急書駐守土垠城的濟陰都尉陶顏加緊向肥如運送糧草,一面快馬向鎮北將軍李弘和幽州牧劉虞告急。駐守雍奴城的校尉文丑接到消息後,領五千兵馬帶着大量糧草輜重迅速支援肥如城。
田楷心憂公孫瓚和三千鐵騎的安危,要帶着人馬立即出城救援。吳熾說,烏丸人以重兵包圍管子城,不會只是爲了殺死一個公孫瓚,他們肯定另有目的。吳熾懷疑烏丸人包圍公孫瓚只是一個餌,他們的主要目的還是想把留守漢軍誘出肥如城,然後在中途伏擊圍殲。烏丸人如果消滅了漢軍主力,他們就能輕而易舉地拿下肥如城,把漢軍趕出遼西,從而牢牢地佔穩遼西遼東。
田楷不以爲然,他說烏丸人早被我們殺破了膽,根本不敢和我們大軍正面對敵。烏丸人已經膽怯,已經沒有士氣和信心了。烏丸人以兩萬鐵騎圍殺公孫瓚的三千人就是一個例子。田楷說,我只要帶五千人馬前去管子城就能救出公孫瓚,痛宰烏丸人。
吳熾勸道,公孫瓚三千人馬守一個小小的管子城,短時間沒有太大危險,他們即使沒有食物了還可以殺戰馬。我們現在倉促支援,如果中途中伏損兵折將,不但救不出公孫瓚,還有可能把肥如城丟了。要支援,我們也要等到陶顏和文丑的援軍趕到,這樣一來我們就有足夠兵力守肥如,而且支援大軍的糧草也有保障。公孫瓚私自出擊烏丸人已經違抗了軍令,我們不經允許擅自出兵支援就更是違抗軍令了,兩位大人一旦怪罪下來,那可是死罪。
平原郡兵曹從事劉備的意思也是暫不出援,再等一等,最好能等到李將軍和劉大人的軍令,看看兩位大人怎麼說。
田楷勉強同意,耐心等了兩天。兩天後,陶顏帶着一千人馬押運糧草趕到了肥如城,但文丑距離肥如城至少還有三四天的路程。這時公孫瓚又派義從騎士殺出重圍並來求援。公孫瓚在書信中說得很嚴厲。他說現在指揮遼西遼東戰場的是他公孫瓚,如果田楷等人遲遲不援就是違抗他的軍令,要受到重罰。田楷再不猶豫,讓劉備帶着一千人駐守肥如,等待文丑的大軍前來會合,自己和吳熾陶顏帶着六千步卒前往管子城救援。田楷囑咐劉備說,只要文丑趕到,立即押運糧草隨後跟進。
田楷帶着大軍急行三天,在一個叫羊桃嶺的地方遭到了烏丸人的襲擊。汗魯王烏延,丘力居的兒子蹋頓,還有東部鮮卑的大帥闕機,他們帶着兩萬鐵騎,以江河決堤之勢橫掃而過,將漢軍殺得狼奔豕突鬼哭狼嚎。陶顏和吳熾先後戰死,六千步卒被殺掉了四千多人。田楷拼死突圍,帶着一千多殘兵逃到附近的一個山頭上,據險死守。
烏丸人和鮮卑人似乎也不想強行攻擊,他們把這個小山團團圍住,等着漢軍渴死餓死。
丘力居和蘇僕延雖然不願意向鮮卑人求援,但鮮卑人從自身利益考慮,還是主動提出了出兵支援。如果遼西遼東被漢軍盡數收復,漢軍就不用分兵平叛了,他們可以集中主力猛攻漁陽和盧龍塞。鮮卑人當然不願意看到幽州戰場出現這種對自己極其不利的情況,於是彌加命令駐守在遼西邊境的闕機部出兵相助。其實彌加的東部鮮卑大軍出擊潞城失敗,沒有兌現對幽州叛軍和烏丸人的諾言,也是應該出兵。
個別漢卒逃回了肥如城。劉備大驚失色,他派人飛馬急報鎮北將軍和幽州牧,同時督促將士做好守城準備。
文丑聽說田楷的援軍在羊桃嶺給被烏丸人殺得全軍覆沒後,立即命令吳雄領一千人守土垠,自己和張震帶着四千士卒連夜趕到了肥如城。
幽州牧劉虞的手令送到了肥如,他嚴令田楷堅守肥如,務必不要魯莽出擊。大軍一旦出援,以步卒的戰鬥力,極有可能被烏丸鐵騎在野外突襲擊敗。劉虞說目前朝廷已經定策,大漢軍隊要全力穩定北疆,要收復北疆失地,北疆各軍將得到朝廷穩定的糧餉支持,所以北疆叛亂的烏丸人已經沒有任何出路了。劉虞將再次派出僚屬到遼西遼東的烏丸領地遊說招撫,他估計烏丸人受撫的可能性非常大。第二天鎮北將軍李弘的軍令也送到了。李弘說得堅決簡單,據城堅守。
文丑、張震和劉備三人隨即放棄了援救的打算。
這時田楷派人求援。聽說田楷和一千多士卒還活着,文丑坐不住了。他和劉備召集衆將商議了很長時間,大家都束手無策,一籌莫展。劉備說,我們不能再違抗軍令私自出擊了,這是烏丸人的詭計。烏丸鐵騎把田楷圍在山上,不但不迅速攻殺,反而任由田楷的親兵殺出求援,這分明就是誘敵。烏丸人想把我們誘出城,然後故伎重施再伏擊我們。現在遼西就我們這五千人,後面沒有援兵了。大軍一旦受損兵力就會嚴重不足,肥如城可能會丟失。肥如城丟失,大軍退出遼西,漢軍同時受到鮮卑人和烏丸人的兩路攻擊,這對整個幽州戰場是個很大的打擊。
張震說,田楷和一千多士卒就在羊桃嶺上,我們總不能看着他們被烏丸人活活困死,我們總要想個辦法把他們救出來。劉備哀嘆道,羊桃嶺距離肥如城將近三百里,路程遙遠,我們即使把他們救出來了,又如何擺脫烏丸鐵騎的追殺?到時我們不但沒把人救出來,還把救援將士也全部賠進去了。
文丑有心無力,憂心如焚,只好急書鎮北將軍李弘,請求鐵騎支援。
劉虞接到田楷私自率軍出擊全軍盡覆的消息後,氣得差點昏厥過去。先是公孫瓚恃功驕縱,恣意妄爲,四下殺戮,把剛剛打出的好形勢破壞殆盡,接着是田楷不聽指揮盲目出擊把幽州軍盡數葬送。如果不是文丑的大軍及時支援,肥如就算丟了,前期的勝仗算是白打了。劉虞無奈,急速派出府中僚屬,多帶財禮往遼西遼東。此時,漢軍在遼西的優勢已經全部喪失,除了招撫以外別無他策。劉虞打算盡力招撫,先暫時穩住烏丸人,阻止他們趁勝攻擊幽州中部州郡,以免影響了幽州戰局破壞了朝廷的北疆策略。
十天後,被困在山上的田楷和一千多士卒缺水缺食,一個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腦袋被鮮卑人砍了下來。田楷被活捉。他在北疆有名氣,是個大官,將來漢人要想把他贖回去,需要花大價錢。烏丸人爲了錢財,留了他一條性命。
李弘拒絕了文丑的求援。現在幽州戰場的重點不是救出公孫瓚,擊敗烏丸叛軍,而是集中主力猛攻漁陽,威脅盧龍塞,把中部和東部鮮卑的兵力牢牢牽制住,以便鮮卑大王魁頭沒有後顧之憂,全力攻打拓跋鋒,引發鮮卑內亂。
鮮于輔和公孫瓚交情很深,他勸李弘是不是適當抽調五千鐵騎援助遼西。雖然五千鐵騎不能解決什麼問題,甚至不能救出公孫瓚,但有五千鐵騎在遼西境內四處出沒,可以威脅烏丸人,可以緩解遼西漢軍的壓力,更重要的是,可以給公孫瓚和他的將士們繼續堅守下去的信心和勇氣。公孫瓚如果就戰死了,他臨死前也不會怨恨我們,我們心裡的負疚感也輕一點。鮮于輔說,現在我們一兵不出,任他自生自滅,好象他已經死了一樣,這太不近情理了。我們畢竟是征戰沙場多年的生死兄弟,於公於私,我們都應該救他,應該幫他一把。公孫瓚如果堅持到了最後,活着回來了,他會恨我們的,多年的兄弟轉眼就成了仇人。
玉石反駁道,公孫瓚這是咎由自取,死了活該。他違抗軍令,私自出擊,罪在不赦。如果不是我們三番兩次勸阻劉大人,劉大人早就上書彈劾他,把他罷職了。他以爲他是誰?是北疆的無敵戰神嗎?他眼裡有劉大人,有我們將軍大人嗎?他在北疆這麼多年,除了殺人殺得多,他還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戰績?他有什麼資格這麼目中無人耀武揚威?他不服氣我們將軍大人是個將軍,那他有什麼功勳?他殺胡人多,那他有我殺的胡人多嗎?有將軍大人殺的胡人多嗎?我早就看他不舒服了。死了活該。
鮮于輔心裡不忍,低頭無語。玉石猶不解氣,恨恨地又罵了一句,他就是活着回來了,也要被砍頭。這種人留在北疆,北疆遲早都要被胡人搶了去。
李弘默默地望着鮮于輔,想起自己和公孫瓚數次相聚的情景,想起自己還欠他一頓酒,心裡非常難過。公孫瓚是個勇士是個戰將,他和自己一樣無非就是想殺敵報國而已,並沒有任何私心。雖然他不遵軍令私自出擊,但自己又何嘗遵從軍令?自己連天子的聖旨都時常違抗,何況軍令了。自己既然都是這樣的人,那自己有什麼資格指責公孫瓚?公孫瓚無非是運氣很差而已,如果他贏了,誰還會這樣指責他?
“傳令姜舞,命令他帶三千鐵騎急速馳援遼西。”
慕容風接到了鮮卑大王魁頭攻打北部鮮卑大人拓跋鋒的消息。
慕容風仰天長嘆,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整個人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殫精竭慮,費勁心思,到頭來,終究還是一場空。
彌加望着慕容風的背影,久久無語。他心裡一會兒喜一會兒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魁頭要消滅拓跋鋒,他當然高興,但魁頭不和他們商量,獨自帶着大軍去攻擊拓跋鋒,這問題就嚴重了。
彈汗山的實力如今十去七八,魁頭能湊足兩萬人就非常不錯了。即使他能得到其他一些小部落的支持,甚至還有西部鮮卑大人落置鞬落羅的支持,但他的軍隊總數不會超過四萬人。四萬人能擊敗拓跋鋒嗎?假如不能擊敗拓跋鋒,遭殃的就是魁頭了。
魁頭集結軍隊攻打拓跋鋒沒任何理由,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爲了什麼,但你總要給讓草原諸部一個信服的理由。這兩年拓跋鋒率部爲鮮卑國戍守邊塞,開拓疆域,跟在兩任鮮卑大王后面四下征伐,浴血奮戰,功勳彪炳,威震草原。就這樣的鮮卑庭柱,王廷重臣,魁頭要殺他怎能沒有理由?
如果魁頭贏了,殺死了拓跋鋒,大王厲害,沒有理由就是理由,大家都服,有情緒也不敢擺在臉上,算了,趁機落井下石撈點好處吧。但如果敗了,拓跋鋒擊敗了魁頭,這事情就大不一樣了,鮮卑國就要翻天覆地了。這時無論魁頭說什麼理由都是牽強附會,無法服衆,魁頭不但做不了大王了,還被大家羣起而攻之。好好的你沒事找事挑起戰火攻打自己的下臣,那不是殘暴嗜殺是什麼?這種人也能做鮮卑大王?到了那個時候,慕容風和彌加就算想幫也幫不了魁頭。兩人如果沒有十足的理由幫助魁頭,會激起鮮卑諸部的衆怒,成爲重矢之的。
如今拓跋鋒在魁頭先打他的情況下,已經贏得了鮮卑諸部的同情。等到了適當的機會,他只要反手一擊打敗了魁頭,他就有充足的理由重立和連之子騫曼爲鮮卑大王。然後他以新鮮卑大王的名義召集鮮卑諸部,以平定叛亂爲名率部直接攻打彈汗山,重建彈汗山王廷。拓跋鋒轉眼之間就成了平叛戡亂的鮮卑功臣,成爲鮮卑國除了大王以外最有權勢的輔弼大臣了。那時,距離拓跋鋒雄霸大草原也只剩下小小的一步了。
彌加想到了落置鞬落羅。
魁頭實力不足,他置慕容風的警告於不顧,這麼急着倉促出手,是不是因爲西部鮮卑大人落置鞬落羅從中搗鬼?要是這個老滑頭唆使慫恿的話,魁頭未必能忍得住,未必能記得慕容風的警告。擊敗拓跋鋒之後,北部鮮卑肯定要取消,因爲現在各部大人權勢太大,王廷控制不住,魁頭不可能消滅一個對手之後馬上又再增加一個對手。北部鮮卑取消,其領地要劃分給功勞最大的功臣。這功勞最大的當然是落置鞬落羅了。北部鮮卑本來是和連聽從了慕容風的建議,從西部鮮卑裡劃出來給拓跋鋒的,現在快要物歸原主了。但落置鞬落羅這麼有把握擊敗拓跋鋒?容風都不敢做的事他憑什麼敢做?
西部鮮卑大人落置鞬落羅和和連是翁婿關係,騫曼雖然不是他的親外孫但那也是外孫。魁頭和騫曼比起來,落置鞬落羅也許更希望騫曼繼任鮮卑大王。落置鞬落羅和拓跋鋒是不是暗中早有勾結?但彈汗山王廷控制在拓跋鋒手上,對落置鞬落羅半分好處都沒有,他有什麼理由要幫助拓跋鋒?幫助拓跋鋒其實也就是對抗我和慕容風,多年兄弟的落置鞬落羅會這麼做?即使落置鞬落羅這麼做了,但他憑什麼認爲他和拓跋鋒的力量可以擊敗我和慕容風?
彌加想不通,揹着手在帳篷內轉來轉去。
難道他們想分裂鮮卑,東西對立?彌加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落置鞬落羅到底想幹什麼?他是幫魁頭還是幫拓跋鋒?他如果真要幫魁頭,魁頭是不是一定能擊敗拓跋鋒?
彌加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搞得心驚膽戰,急忙出帳去找慕容風。
慕容風負手站在附近的一個小山上,望着遠處的崇山峻嶺,凝神沉思。
“瘋子,你還好吧?不要想許多,檀石槐大王死了後,鮮卑國已經不是過去的鮮卑國了。”彌加走到他身邊,小聲安慰道,“大王的後代一個不如一個,實在令人寒心。”
彌加和慕容風過去都是檀石槐的帳下悍將。年輕的彌加和檀石槐走得很近,兩人甚至成了親戚,慕容風爲此非常不喜歡他,覺得彌加是個貪圖權貴阿諛奉承的人。兩人關係因此一直不太好,貌合神離。前幾年慕容風東山再起後,彌加迫於形勢,很快和慕容風改善了關係,跟在慕容風后面亦步亦趨,處處撈便宜。多年征戰沙場的戰友,一旦彼此拋開成見,互相信任,待在一起還是很愉快的。
慕容風喟然長嘆,連連搖頭,頜下花白的鬍鬚有氣無力地隨風飄動着,就象此刻他的心情一樣沮喪灰暗。
“落置鞬落羅想幹什麼?”彌加問道。
“他想做西部鮮卑的大王。”慕容風苦澀地一笑,“這都是我惹的禍。四年前,虎狼原之議,我們逼着和連把鮮卑國一分爲四,各部大人不再由王廷任命,大人之職也由各部大人的後代繼承。換句話說,這鮮卑四部就是我們四人的了。雖然我們的上面還有大王,還有彈汗山王廷,但王廷的權勢已經被我們大大的削弱了。我本意是用這種辦法來平衡鮮卑各部的權勢,以維持鮮卑國的穩定,然而……”
“然而落置鞬落羅猶嫌不足,想做大王。”彌加恍然大悟,笑着說道,“原來他想利用拓跋鋒推翻魁頭,然後再立騫曼徹底削弱彈汗山王權。落置鞬落羅知道我們要維護彈汗山的王權和尊嚴,勢必要幫助魁頭擊敗拓跋鋒,等到我們雙方打得兩敗俱傷了,彈汗山沒有了,他就可以在西部鮮卑安安心心做他自己的大王了。”
“這個老滑頭是不是老糊塗了?他已經老了,還做這個大王幹什麼?要做估計也輪不到他了,是他兒子了。”彌加撇撇嘴,不屑地說道,“烏丸人的大王一大把,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我們鮮卑國的一個小帥。要做就要做大草原上的大王,像檀石槐一樣雄霸大草原的大王。做一個西部鮮卑的大王和做一個西部鮮卑大人有什麼區別嗎?”
慕容風聲音嘶啞,痛心疾首地說道:“沒有區別。落置鞬落羅鬼迷心竅,一拳把檀石槐大王打下的萬里江山擊了個粉碎。”
彌加愣了一下,接着惡狠狠地說道:“我早就對檀石槐大王說過,紅日部落不能留,要殺光,要滅族,否則大漠的西部就留不住,遲早都要被他一口吃掉。但大王就是不聽,還和紅日部落聯姻,結果怎麼樣……”他突然想到鮮卑國即將四分五裂,大草原上的諸部落將再次陷入象幾十年前一樣的混戰當中,心裡不由得一陣發寒。
慕容風擡頭望天,默然不語。
“殺死拓跋鋒。”彌加突然說道,“殺死拓跋鋒,就能挽救鮮卑危局,就能阻止鮮卑國的大亂。”
“殺死拓跋鋒?落置鞬落羅會讓魁頭把他殺了嗎?殺了拓跋鋒,他最多不過收回北部鮮卑的領地而已,什麼好處都沒有。相反倒是魁頭大佔便宜,不但彈汗山王權復振,自己的大王也坐穩了。彈汗山王權復振對落置鞬落羅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他怎麼可能會幫助魁頭殺死拓跋鋒?要想殺死拓跋鋒,只有我們出兵北上幫助魁頭。”慕容風指着西方無奈地說道,“但我們現在走得掉嗎?豹子帶着大軍猛攻漁陽,他的騎兵在遼西神出鬼沒四下殺戮,我們就是想撤也撤不出來啊。就算我們撤了,一旦豹子督軍猛追,我們可就兵敗如山倒了。而且,我們花了很大代價才取得了今日的戰果,如果主動後撤,將會大大打擊將士的士氣,將來我們怎麼北上支援魁頭?”
“不。”彌加堅定地說道,“我們一定要北上。現在我們需要的是時間,是北上的時間。我們必須要搶在拓跋鋒擊敗魁頭之前趕到北部鮮卑。”
“目前拓跋鋒實力大損,要想擊敗魁頭只有依靠東羌人和匈奴人的幫助。擊敗魁頭,拓跋鋒就可以權傾大草原,這對東羌和匈奴人還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他們一定會幫拓跋鋒的忙。東羌人實力微弱不足爲慮,實力強大的是匈奴人。只要擊敗了匈奴人或者把匈奴人拖在黃河以南,拓跋鋒就無力迴天了。現在能擊敗匈奴人或者拖住匈奴人的只有漢人的鐵騎了。”
“漢人目前在北疆有三難。一是匈奴人的叛亂難以平定,二是北方四郡難以收回,三是幽州的烏丸叛亂和我們的攻擊難以應對。如果我們把漁陽和盧龍塞還給漢人,再許諾漢人等魁頭殺死拓跋鋒後就把北方四郡還給他們,你看漢人會不會答應我們傾盡全力攻打匈奴人?會不會把鮮卑人牢牢拖在黃河以南?”
慕容風親看白癡一樣地看着彌加,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你瘋了?這怎麼可能?我們幾個月的仗難道就這樣白打了?幾萬人難道就這樣白死了?先不管漢人會不會同意,我們自己人就不會同意。不要說你是魁頭的舅舅,你就是魁頭的父親他也不會答應,這根本不可能。”
“漢人國內的水災造成了數百萬人無家可歸,僅賑災就可以掏空漢人的國庫,他們哪裡還有錢打仗?我們再堅持幾個月,漢人的軍隊一定會後撤而走。還有,你讓漢人傾盡全力攻打匈奴人的事,就算漢人答應了,你能相信嗎?漢人要是騙我們呢?幽州的事解決了,漢人就不一定着急打匈奴了,更不會急着收復北方四郡了。”
“如果我是漢人,我就不會答應你。鮮卑越亂,打得越激烈,對他們就越有利,他們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你看着,現在漢人的鐵騎還在攻打匈奴人,等到拓跋鋒支撐不住節節敗退的時候,漢人立即就會撤兵。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讓匈奴人騰出手來幫助拓跋鋒反擊魁頭。”
彌加緊鎖雙眉,努力解釋道:“我們撤出大漢國的邊郡,把土地都還給他們,雖然有點心痛,但相比鮮卑國大亂之後四分五裂,這點代價算什麼?鮮卑國亂了,我們同樣也無力守住這些土地,這些土地還是要被漢人陸續奪回去。但如果我們鮮卑國穩定了,各部實力強大了,我們再出兵把這些土地奪回來,那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了。現在的大漢國內憂外困,國庫虧竭,但他們爲了北疆的土地,竭盡全力的奮力支撐着,估計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如果我們願意主動撤出邊郡,他們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條件。”
“問題是,這是你個人的想法,不是前方奮戰的將士們的想法,不是魁頭的想法,更不是漢人的想法。”慕容風沉吟良久,緩緩勸道,“漢人不會相信你的承諾,我們也不會相信漢人的承諾。你知道豹子一定會答應你?我覺得豹子更希望把我們拖在這裡,更希望拓跋鋒擊敗魁頭重立大王,更希望鮮卑國戰火四起。”
“算了,你不要再想了,除非現在拓跋鋒打到了彈汗山,否則我們沒有人願意退出漁陽和盧龍塞,更沒有人願意北上千裡迢迢地跑去攻打拓跋鋒。”慕容風說道,“你說魁頭一定會敗,但就目前鮮卑的局勢來說,魁頭卻是勝券在握,誰會相信魁頭會敗?”
“魁頭會不會敗,其實不是我們北上支援可以決定的,而是要看漢人的鐵騎何時撤回長城要塞,落置鞬落羅何時倒戈。你一門心思只想着挽回危局,卻忘記了這危局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現在,我們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魁頭既然不相信我們,生死只好由他了。”慕容風冷笑道,“他要是死了,鮮卑國暫時不會亂,他要是不死,鮮卑國反而立即就會亂,所以,他死了好。”
彌加猛然一驚,雙眼殺氣大盛。
慕容風冷冷地盯着他,大聲說道:“要想避免鮮卑國內亂,殺死拓跋鋒並不是唯一的辦法,讓拓跋鋒殺死魁頭,一樣可以避免內亂。我們根本不需要北上,任他魁頭自生自滅。他膽敢葬送鮮卑國,就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彌加怒目圓睜,手指慕容風,咬牙切齒地說道:“當年,你爲了鮮卑國,慫恿槐縱去死,現在,你爲了鮮卑國,又要置魁頭於死地,你還是人嗎?你還是檀石槐的部下嗎?你還是槐縱的兄弟嗎?你還是鮮卑人當年的那個大帥嗎?你心裡除了鮮卑國,還有兄弟之情,還有袍澤之義嗎?”
慕容風臉色大變,神情痛苦不堪。
當年……當年如果自己聽從兄弟們的建議,率兵直下彈汗山,擁立槐縱爲大王,哪裡會有後來的和連亂國?哪裡會有今日的鮮卑危局?這是他一輩子都不願意原諒自己的事。到底是國重還是兄弟之情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爲,想想自己爲了這個國,讓多少兄弟白白葬送了性命,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是不是太狠毒了。
“你不救魁頭,我要救魁頭。”彌加一把抓住慕容風的衣襟,手指漁陽方向說道:“你和豹子是什麼關係,天下皆知,鐵狼死了,你就像父親一樣帶着他,護着他,你爲什麼不能和他談談?你只要放棄了漁陽和盧龍塞,豹子就絕不會繼續進攻,我們就可以率軍北上支援,你爲什麼不去和他談談?”
慕容風面如寒霜,心痛如絞,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魁頭不死,拓跋鋒也不死,鮮卑國必亂,你知道嗎?”
“瘋子,你想想檀石槐大王,想想槐縱兄弟,你怎麼忍心這樣做?魁頭不死,你一定也有辦法制止鮮卑內亂,天下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你?”
慕容風眼前突然閃出檀石槐的笑容,他心裡一顫,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痛,淚水霎時潤溼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