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樂你還見到了祁老?”
程載明問。
“豈止是見到了,燒山火,透天涼,生生給已經快要壽終正寢的祁老又續了一兩個月的陽壽。”
孫清平笑着道。
孫清平也八十多歲了,到了這個年紀,已經看開了,什麼時候走不是走呢?
方樂給祁有民又續了兩個月陽壽,着實讓孫清平都驚訝了。
當然,邊上的程載明和鄭高峰兩個人也驚訝了,目瞪口呆。
方樂這是跑滬上給祁有民續命去了?
真是閻王手段啊。
祁有民那是什麼人,身邊的名醫能少?
卻愣是讓方樂出了頭。
這一刻,鄭高峰是徹底服了。
“這個不重要,咱們繼續說病情。”
方樂把話題拉了回來。
鄭高峰和程載明對視一眼,神特麼不重要。
這事放在誰身上都很重要好吧。
“剛纔咱們已經分析的很清楚了,患者是大虛大實,虛實夾雜,又兼營衛閉塞,這種情況只有用汗法,要不然沒辦法解這個死結。”
方樂緩緩道:“所以麻黃細辛附子湯,可以先試一試,鄭主任和程主任有什麼看法嗎?”
“沒有,你開方吧。”
鄭高峰搖了搖頭,方樂剛纔講述病情,他們就像是學生一樣,那還敢有什麼看法。
真的難以想象,這小子也就二十二歲?
“師父!”方樂看向孫清平。
“你擬方吧。”孫清平道。
方樂也就不再猶豫,開始擬方。
麻黃30克,細辛20克,附子200克.......
看着方樂擬的處方,鄭高峰和程載明差點沒自閉了。
怎麼又是200克?
這是和附子槓上了嗎?
雖然你人送外號方附子,可你也不能一直這麼用附子吧?
真以爲這是人蔘呢,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不對,哪怕是人蔘,也不能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鄭高峰覺的自己都被嚇糊塗了。
“方樂,還是這麼大劑量?”
鄭高峰問道:“之前患者需要迅速回陽固脫,現在雖然陽根不固,但是也不需要繼續行險了吧?”
“鄭主任,十來年前考古發現了漢代的度量衡器‘權’鄭主任知道這事嗎?”
方樂突然問。
“聽說過。”
鄭高峰點了點頭。
“僅僅是聽說可不行啊。”
方樂道:“這個‘權’的發現意義重大,之前用的計量單位都是古計量單位,所以杏林界對於《傷寒論》裡面的處方劑量一直都有爭議......”
“沒有一個準確的定量,後世醫家在用藥的時候往往劑量難以掌控,從明代到現在,醫家都是根據古之一兩約今之一錢的臆想來用藥的,再加上經方實際劑量往往都是以原方這般劑量使用,但是隨着‘權’的發現,我們按照古今度量衡折算法,漢代的一兩差不多是今天的15.625克,一斤差不多就是250克,如此一來,實際使用的經方劑量也就是原方的十分之一......”
邊上孫清平和程載明都認真的聽着。
方樂說的經方實際劑量以原方折半,這個是明代到現在一直慣用的思維。
這一點方樂之前單獨和孫清平說的時候說起過。
前人創出的方劑,後人沒有那麼大的膽魄,劑量縮小,本就沒有原方劑量足,再加上計量單位計算的出錯,和原方差距更大。
“就權威性而言《傷寒論》絕對是相當權威的一部典籍,張仲景立方劑量大,藥簡、力專、效宏.......”
方樂緩緩道:“可以說《傷寒論》是中醫學第一部急性熱病學專著,東漢末年,寒疫大流行,傷寒的特點是發病急,傳變速,這也是《傷寒論》誕生的基礎......”
“到了明代,漢代劑量已經不可考,再加上李時珍編著的《本草綱目》只是以收錄爲主,其中臆想和猜測居多,導致不明真相的醫家以此爲準。”
方樂說的這些都是後世不少人總結出來的。
歷史上對中醫貢獻最大的幾個人,醫聖張仲景絕對是第一人,其次是葛洪和孫思邈、李時珍等一些人,華佗的名氣雖然大,但是因爲傳世的典籍少,貢獻比起張仲景等人要差一些。
其中李時珍算是比較有爭議的,因爲在不斷的實踐中,不少中醫人都發現了《本草綱目》中的一些錯誤,特別是劑量方面,還有藥效等。
所以也導致一些中醫人抨擊李時珍,說李時珍是中醫的誤導者......
不過在方樂看來,不能把責任都歸在李時珍身上,李時珍和張仲景最大的不同是,張仲景是臨牀醫生,所書隨著都是自身實踐,自己一生的經驗和感悟。
而李時珍只是醫學家,屬於教學派,臨牀經驗並不算豐富,而《本草綱目》最大的貢獻其實在於歸類和總結,把一些民間偏方、或者道聽途說都歸類起來,就像是一種草藥的目錄,方便查閱,卻不能完全當作參考。
方樂說的這些,鄭高峰和程載明都沒有太過注意,他們學醫較早,思維早就定了,後續主要精力也都在臨牀,至於方樂說的“權”的發現,這些人也只是聽說,卻沒有去深究,方樂現在一說,他們才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
“就說四逆湯。”
方樂繼續說道:“四逆湯是張仲景急救亡陽危證的峻劑,有斬關奪門、破陰回陽、起死回生的功效,原方炙甘草是2兩,乾薑是兩半,生附子是1枚,一般生附子一枚大一點的是20-30克.....按照去原方一半的量爲準,四逆湯的炙甘草劑量也該是30克,制附子的藥效往往只有生附子的一半,制附子至少也要用到60克......”
“但是實際上,藥典裡面對方劑四逆湯的劑量規定,制附子只是5-10克,炙甘草只有6克,如此劑量,怎麼能夠回陽救逆,救生死於頃刻......”
“以5-10克的劑量標準衡量,200克附子,已經是20-40的超量了,嚇死個人,可要是以60克爲準,也只是三倍而已。”
說着方樂喝了口水,等鄭高峰和程載明都消化了一下,這才道:“再說這個病症,我們既要開表閉,引領冰伏之邪外透,又要助陽,防止汗出的時候陽氣脫垂,那麼麻黃細辛附子湯裡面的附子劑量就不能小......”
“《傷寒論》原方麻黃細辛附子湯裡面附子的劑量和四逆湯一樣,炮,去皮,破八片,制附子至少也要用到60,而60克還是按照原方一半劑量衡定,如果不取一半,用到120克,也在範圍之內,現在病情特殊,用到200克,並不離譜。”
等方樂說完,值班室足足安靜了好一會兒,孫清平這才道:“方樂說的很對,之前我們瞭解不足,所以在臨牀上總感覺是在大劑量用藥,其實是我們自己早已經在心中對原劑量進行了閹割......而且火神派用藥往往比常規劑量更大,以小樂的解釋,確實不算可怕。”
鄭高峰和程載明都看了一眼方樂。
今天他們可算是被方樂上了一課。
方樂說的這些他們之前都沒考慮過,可現在細細想來,現在的小劑量在臨牀上確實經常難以奏效。
因爲這個,不少中醫人都有點懷疑中醫了,特別是初學者,更是容易懷疑人生。
可誰又能想到,有時候並不是中醫方劑不對,而是劑量被嚴重限制,才導致方劑難以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