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溫春霞剛進門,就遇到準備出門的穆學輝。
“回來了,睡一會兒。”
溫春霞一邊換着鞋,一邊問穆學輝:“你吃過了?”
“去食堂吃點。”
穆學輝看着憔悴的妻子,不免也有些心疼。
“一晚沒睡?春梅怎麼樣了?”
“我回來的時候方樂和孫老給做了檢查,有所好轉,說暫時脫離了危險。”
溫春霞勉強的笑了笑:“要說還是方樂可靠呢。”
“你這是愛屋及烏。”
穆學輝笑着道:“方樂確實優秀,但是你也不能否認別人的付出嘛。”
“不和你說了,我眯一會兒,睡起來再過去,聽方樂說,這個病可不好治,難關重重。”
說着,溫春霞就進了臥室,也不換衣服,躺在牀上倒頭就睡,一覺就睡到了晚上六七點。
睜開眼,穆學輝都已經回來了。
“你怎麼不叫我一下。”
溫春霞一邊看着時間,一邊抱怨。
原本她是打算睡一會兒,兩三點就起來的,沒想到睡到了這個時候。
“下午我去了趟醫院。”
穆學輝道:“春梅那邊第二劑藥用完,情況已經好多了,還吃了一小碗湯麪。”
“我這不是回來看你睡的香,也就沒打擾你。”
“吃了一碗湯麪?”
溫春霞聞言頓時鬆了口氣,都能吃麪了,這說明恢復的很好啊。
“不僅,還能說話了。”
穆學輝道。
“這可......這可太好了。”
溫春霞激動的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之前溫春梅都是氣息奄奄,有氣無力的,喉嚨只有痰鳴聲,更別說說話了。
“我去看看。”
說着溫春霞拿了包,就急匆匆向外走去。
“記得吃點東西。”
穆學輝在後面喊。
“我知道了。”
溫春霞回了一聲,人已經出了門。
醫院,值班室內。
鄭高峰、程載明還有方樂和孫清平等好幾個人都聚在一起。
患者二劑藥用完,方樂和孫清平也給患者做了檢查。
第二劑藥用完,患者又睡了一會兒,醒來之後痰鳴聲就消失了,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吃了一小碗湯麪。
這會兒方樂正在給鄭高峰和程載明等人討論着患者的病情。
一方面是解釋,另一方面也是討論下一步的療法。
“之前用大劑量,其實沒多麼複雜,患者陰竭陽亡,必須迅速回陽救逆,挽救一絲殘陽。”
方樂道:“患者當時情況嚴重,但是胃氣尚存,雖然亡陽厥脫,但是還有挽救的機會,而破格救心湯在救陽固脫方面有奇效,大劑量的破格救心湯回陽救逆,穩固元陽,效果極佳......”
“同時方樂又加了參蛤散納氣歸腎,又加了化濁湯開上竅的藥物,以挽救患者的呼吸衰竭。”
孫清平道:“這個方劑算是破格救心湯變劑,方樂在這個方劑上的造詣確實很深......”
方樂和孫清平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算是對之前重劑做了解釋和分析。
“那下一步呢?”
程載明問:“下一步該如何?”
“下一步該如何,我們先分析一下患者的病機,然後着手針對病情來尋找突破口。”
方樂道:“從當時患者的情況來看,患者的病情複雜,哪怕現在病情有了轉機,但是陽根依舊不固。”
“從病症來看,患者的情況主要有,久病氣血耗損,陰竭陽亡......爲大虛之證;其次,患者肺葉枯萎,溼痰死血盤踞,是爲大實,長久以來,患者反覆發病,正是愈虛而邪愈實......其實這一點也正是現代醫學判定病症不可逆轉的原因所在。”
“方樂這一點說的非常好。”
孫清平道:“無論是現在醫學所說的癌症,還是這個特發性肺間質纖維化,這個不可逆或者癌細胞複製擴散,都是有根源的。”
“現代醫學對於一些病症甚至無法解釋,但是從中醫的角度,其實是能分析明白的。”
“患者久病不愈,病症卻是虛實夾雜,大虛大實之象,越是反覆,越是愈虛而邪愈實,從症狀上,正是加劇肺間質持續纖維化的根源所在。”
鄭高峰和程載明等人聽着都連連點頭。
哪怕是邊上的呼吸內科主任黃春鵬都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特發性肺間質纖維化,這個病症在現代醫學臨牀上病機不明,不可逆,病程不斷加重,肺間質纖維化持續加重.......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找不到原因,沒辦法解釋。
但是方樂和孫清平兩個人這麼一番分析,卻完全解釋了這個病程的發展過程。
方樂繼續說道:“患者這個病其實已經有二十年了,到了這種程度,已經病入膏肓,可以說到了針藥難施的地步,而肺又是嬌髒,並非腹實一類,可以用霹靂手段,直搗病巢。可以說攻補兩難。”
鄭高峰連連點頭。
這也是他覺的棘手的地方。
大虛大實,虛實夾雜,而肺又是非常嬌弱的臟腑,治療的時候又要多番顧及,正如方樂所說,攻補兩難。
方樂這句話等於直接說進了鄭高峰的心坎裡。
在這個病症上,鄭主任很是憋屈。
他好歹也是西京醫院的中醫科主任,主任醫師,專家級別的醫生,但是卻顯得很是無能。
瞭解情況的人還好,知道是病症確實棘手。
可在不瞭解情況的人眼中,就顯得他鄭高峰是個水貨。
特別是患者還是溫春霞的妹妹,這兩天,鄭高峰都覺的溫春霞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廢物。
只是讓鄭高峰惋惜的是,這會兒溫春霞不在邊上,沒有聽到方樂的這一番話。
“還有就是,患者四肢厥冷,猶如身在冰窖,始終惡寒無汗,全身如繩索,營衛閉塞,寒邪冰伏,少陰亡陽和太陽表實同見,幾乎成了一個死結。”
方樂繼續說道。
鄭高峰再次點頭。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太難了。
“從整體來看,患者的病情雖然複雜,但是病機其實是很明白的。”
方樂緩緩道:“營衛內連臟腑,外合皮毛,是人身體地域外邪的第一道防線,也是邪氣進入人體的路徑,同時也是出路。”
邊上鄭高峰等人再次點了點頭。
中醫的營衛系統不少人還是聽說過的,營衛系統其實也就是現代醫學所說的抵抗力和自我調節能力的統稱。
從這一點上來講,中醫對人體的瞭解那是一點也不弱於現代醫學的,在上千年之前,中醫的營衛系統就已經很全面了,中醫對營衛系統的講述和概述也已經很全面了。
在那個沒有顯微鏡和高科技設備的時代,中醫人通過經驗和長期的時間,就總結出了全面的營衛系統。
在中醫中,營、衛、氣、血可以說是人體的根基,也是中醫的根基。
那麼什麼是營衛?
通俗的說,中醫中的營衛其實講的就是行軍打仗時的軍營和護衛,兩者營者陰血,衛者陽氣,營主內衛主外。
如果把人體的核心比作是軍營裡面的元帥或者將軍,那麼衛就是軍營裡面巡邏的護衛和衛兵,這兩者都是保護人體最堅實的防線。
營衛就是在人體五臟六腑中營氣和衛氣的運轉。
《靈柩·營衛生會篇》中有說:“谷入於衛,以傳於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其清者爲營,濁者爲衛,營在脈中,衛在脈外。”指出營氣衛氣都源於中焦飲食水谷所化生。其中柔和精純的部分與血液共同運行於脈中,是血液化生和組成的重要部分,並有營養全身的作用,故稱爲“營氣”。
方樂繼續說道:“營衛是入口,也是出口,外邪入侵,從營衛而入,也要從營衛而出,營衛閉塞,邪氣不能出,只能不斷入裡……“
“正常來說,邪氣用當引邪氣由裡出表,倘若不能由裡出表,而是從裡而去,那麼就是不死不休的情況了。”
“這就像是打仗一樣。”
方樂喝了口水,繼續說道:“外敵侵入營地,在營內奮戰,奮勇殺敵之後,總要給敵人一個退路,倘若退路堵死,那麼只有不死不休的局面了,甚至會給敵人背水一戰的勇氣。”
“所以這個時候我們應該開門逐盜?”鄭高峰道。
“對,鄭主任說的不錯。”
方樂道:“歷代名醫都有諸證當先解表的理念,昨天我們是先救急,解除危象,現在患者已經回陽,雖然陽根不固,但是卻已經有了陽氣依存,這時候就可以開門逐盜,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助元陽,開表閉,引領冰伏之邪外透。”
孫清平是連連頷首。
如此複雜的病症,在方樂的一番剖析下,竟然逐漸清晰起來了。
特發性肺間質纖維化,這種病在臨牀上很少見,中醫方面也是比較罕見的複雜病症。
鄭高峰和程載明一番思索,都禁不住點頭欽佩。
方樂在臨牀上的分析和辨證能力真的是太強了。
“考慮到患者陽氣不固,可以分多次分服,隨時注意患者情況,小心進退,以保汗不傷正。”
孫清平補充了一句,然後笑着對方樂說道:“怪不得你敢在祁老面前說,沒多難,一學就會。”
方樂:“......”
鄭高峰和程載明愕然的看向方樂,孫清平說的祁老不會是祁有民吧?
除了祁有民也沒誰了。
方樂在祁有民面前說學醫沒多難,一學就會?
兩個人都禁不住在心中握了一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