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五火村 (二十一)
“別……”清溪此時移動不了分毫,更別提阻止陶姜,此時的她只要一開口,便會有大股大股的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話到了嘴邊便被涌出的鮮血吞沒。
“師姐,這次就讓我來保護你一回。”陶姜回給清溪一個安撫的眼神,本命法寶損毀他不一定會死, 他還要留着這條命繼續追隨師姐呢。
清溪此時根本無暇分心,只能對着陶姜艱難地搖搖頭。
不要!就當我求你,不要!
陶姜知道清溪是何意,她甚至願意自己死也不願此時看着陶姜受傷,陶姜手上蛇鞭光芒大漲,心裡卻十分滿足,終於有一天, 師姐的視線完全集中在他身上了, 他陶姜就算是這一刻死去,也死而無憾了!
陶姜手中的靈蛇鞭光芒更盛,清溪甚至不忍看地閉上了眼。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手抓住了陶姜的手,硬是將即將自毀的靈蛇鞭的光芒按下:“你先歇息吧。”
陶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師伯。”
清源點點頭,視線卻並未放在陶姜身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清溪。
清溪艱難地回過頭,雙脣開合之間,好似在說兩個字:師尊。
此時倒在不遠處的秀才絕望地低下了頭,他不甘心,他籌劃了這麼久,也拖延了這麼久,就是爲了能趕在伏魔宗的援軍到來前將她復活,只是沒成想,清源爲何來得這麼快?!
清源周身靈氣擴散,將圍繞着清溪的怨魂彈開,此時那些怨魂卻突然如同受到了什麼刺激,開始瘋狂地朝清源撲來。
清溪在清源的護持之下, 集中精力,最後一次引爆符陣。
“不!”
轟的一聲巨響後,祭壇中間出現一個巨大的缺口,其中不斷有陰氣冒出。
清源用神識向祭壇內探察而去,在確認裡面沒有活物之後,纔將視線轉向躺在地上的秀才。
“就差一點兒……明明就差一點兒了……”秀才在地上不斷掙扎,扭動着斷臂的軀體,不斷奮力朝祭壇方向蠕動:“三娘……三娘……”
他努力了那麼久,爲了讓三娘復活,甚至不惜一手促成如今的人間慘劇,以前是他受控於人不能選,他唯一一次遵循本心,就是爲了三娘,他用了足足十年的時間,將三娘破碎的魂魄收集起來,如今卻是功虧一簣!
此時的清溪已是體內的靈力耗盡,從半空中快速朝地面砸去。
清源一揮袖,一道靈力將半空中的清溪接下:“有沒有事?”
清溪搖搖頭,雙目赤紅地盯着地上被符陣撕扯得七零八落的人·皮符:“……我沒事。”
清源又再次將目光轉向倒在一旁的秀才:“你竟然還活着。”
秀才慘然一笑:“你殺了我吧。”
清源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 猶如蛆蟲一般爬行的秀才,眼前浮現出百年前秀才意氣風發的模樣:“你放了這些人, 我給你個善終。”
秀才努力仰起頭,努力看向俯視他的清源,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我要他們給我的三娘陪葬!”
清源剛要再說些什麼,此時祭壇內突然又是一聲巨響。
不對!
清源立即轉身,朝祭壇方向而去,此時清源身後的秀才雙眼突然迸發出名爲希望的光,他的雙眼緊緊盯着祭壇方向,目不轉睛。
很快,祭壇內出現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白紗遮面看不清容貌,但清源仍是一眼便認出了她,她便是秀才手下的二把手:呂三娘。
當年呂三娘還活着時,便是練虛境巔峰,她對秀才的命令可謂是言聽計從,但清源並不知這二人竟是夫妻。
呂三娘看着躺在地上的秀才,口中發出一聲輕嘆。
那聲輕嘆既哀怨又滿含媚意,聽得人是骨頭髮酥頭髮豎立。
那聲輕嘆後,呂三娘緩緩開了口,聲音既婉轉,又帶着幾分飄忽不定:“我這才走了幾日,你就成了這副模樣。”
秀才雙眼滿含思念的淚水:“三娘……”
呂三娘嫌棄地扭過頭去:“髒死了,你要是再弄成這樣,我便要找人改嫁了。”
秀才連忙道:“別別別……三娘我錯了,三娘……”
清源屬實是有些煞風景,一點兒也不覺自己是妨礙久別重逢的愛侶之間的電燈泡,他袖兜一揮,袖中頓時飛出上千張靈符,那些靈符幾乎是瞬間便封住呂三娘所有退路,結成符陣。
清源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呂三娘這些年在秀才的幫助下吸收了不少陰氣和魂魄,再加上她死前修爲達到了恐怖的練虛境巔峰,這些修爲在呂三娘變成鬼修後更是轉化爲陰氣。
就算是同爲鬼王的付曉,也不是呂三孃的對手,若不是清溪在最關鍵時期炸燬祭壇,那這呂三娘這怕是單打獨鬥這世間鮮有敵手。
“你且等我弄死這臭男人,再來找你算賬。”呂三娘並未將清源放在眼裡,此時的清源,硬碰硬根本不是呂三孃的對手。
呂三娘衣袖一揮,周身頓時陰氣大漲,幾乎是瞬間便將清源的靈符陣撐開,但清源的靈符陣本就是爲了限制呂三孃的動作,此時他衣袖一揮,頓時又在呂三娘和秀才周圍設下一道引雷符陣。
即便呂三娘並非自願,但秀才在三娘身上注入大量陰魂,使得引雷符對呂三孃的功效十足,定是能讓呂三娘受傷,也定能讓秀才飛灰煙滅。
“哼,你們這些臭傢伙,就會欺負人家一個女兒家。”呂三娘幽怨地嘟囔上一句,便從衣袖中抽出一把劍來,那劍在半空中化爲數道劍光,但瞄準的方向卻並不是那即將從天而降的天雷。
“仙長,這些修士都是仙長帶來的人,仙長也想讓他們活着回去對不對?”
呂三孃的修爲在清源之上,他在伏魔宗衆修士們身上設下的禁制擋不住呂三娘。
只見呂三孃的劍光在躺在地上的幾人身上快速劃過,清源看着那道劍光直指清溪,呼吸頓時一滯,呂三娘嘴角帶着一絲笑,找到了。
頓時,呂三娘將清溪提至半空中,劍尖抵在清溪的脖子上:“仙長,你和這位仙姑……關係不一般啊?”
此時空中的雷光已是對準呂三娘,但呂三娘已是找到清源的弱點,對天上的天雷毫不在意,而是將劍抵在清溪脖子上:“收回你的引雷符人家就放了你心尖上的寶貝。”
清源眼中的紅光頓時大盛,此時他的內心開始翻江倒海,他曾在清溪年幼時教導過她,天下大義爲先,吾身以衛道,九死不悔。
但在失去幾乎所有的徒弟之後,他發現,他可以將自己的生死置身渡外,卻始終無法放下自己一手養大的這羣孩子,如若有可能,他寧願替他們去死。
在這點上,他甚至比不過清溪看得通透。
這是他的心魔,情似一把刀,無時無刻不抵着他的咽喉。
“別!”清溪勉力朝清源喊道,她的聲音沙啞,即便是用盡全力,也仍是未能發出很大的聲音。
清源身形在動搖,他們都在賭,賭誰先認輸。
“你放了她我就放了‘他’。”
呂三娘抵在清溪喉間的劍猛地扎進清溪的氣管:“仙長此話,可當真?”
清源身形猛地一震,那噴薄而出的血紅刺傷了清源的眼。
清源憤怒地朝秀才扔出一道火符,頓時,秀才的周身火光四起,他此時失了雙臂,連撲滅身上火苗的能力也無,只能徒勞地在地上翻滾,試圖將火撲滅。
“你傷了他我可無所謂,男人多的是,我換一個便可。”呂三娘明顯覺得此時對於清源的刺激還不夠,便從清溪喉間將劍拔出,又快速朝清溪腹部而去。
最終,還是呂三娘賭贏了。
就在天雷即將落下的前一刻,清源最終還是收回了靈符。
呂三娘很是說話算數,她本也只是想帶着秀才逃跑,便也沒有戀戰,一擡手便將清溪扔還給清源,右手一吸,將秀才帶進懷裡便消失不見了。
清源一手扶住清溪的肩,一手從寸間囊中掏出藥瓶便往清溪嘴裡灌。
清溪對清源心裡有氣,即便是喉間發出難以抑制地呵呵聲,也不願張開嘴。
清源有些受不住了,他的雙目赤紅:“你是想讓她當着我的面殺了你嗎!”
清溪看着逐漸癲狂的清源,用滿是鮮血的手按住清源緊縮的眉心,最終還是緩緩張開了嘴。
我知道你是爲了我,我也不是在對你生氣,我只是在氣……
自己的無能。
……我錯了……
清源總算是撬開清溪的嘴,如願將藥灌進了清溪嘴裡。
此時伏魔宗的其餘修士便躺在地上,他們看着雙目赤紅的清源,再看看尚且不能動彈的清溪,絲毫不敢言語。
他們都知道,即便是拼命搏殺,清源也未必能敵得過呂三娘,但似乎以這樣的方式放兩人就這麼離開,屬實又有些不妥。
此事並未有最優解,即便是清源奮力搏殺,到頭來不過是變成伏魔宗衆修士紛紛身死,倒不如此時,尚還能留着條小命回宗門從長計議。
清源靜靜地看着清溪,看着他千畝地僅剩的歪歪扭扭的獨苗苗,一時之間也不知該以什麼樣的姿態面對清溪,他今日所爲,有背往日對清溪的教誨,他此時只恨往日裡多教清溪些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去救人,而不是時時刻刻都想着豁出自己的命,她上有老父,就這麼斷了獨苗老父心裡脆弱,只怕會撐不過去。
“那兩人……咱們該怎麼辦?”陶姜看向清源,他知道以清源的修爲尚且不敵呂三娘,自己這條小細胳膊自然拗不過呂三娘,但他們在五火村追查良久,臨近抓捕之時卻讓人給跑了,這換誰都不能就此甘心。
“我在秀才身上放了符,”清源道,“方纔也給宗門傳了信,宗門自會派人去追查這二人,咱們暫時處理五火村後續即可。”
清溪吃了藥後,便覺有些好轉,如今事已至此,她不知地上的人皮··符哪一張封存着許卿殘破的魂魄,索性便將地上的人皮·符通通撿了起來,隨後,來到許卿的軀殼前,將許卿的軀殼收進了寸間囊:“師尊……咱們下山吧?”
清源一開始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秀才和呂三娘身上,此時在注意到許卿那具沒有魂魄的軀殼:“這是……”
“師尊,等咱們回去看看她還有沒有救吧。”
“……好。”
幾人一路無話,帶着此次從大宅內逃出的村民沿着山路直奔山下。
此時山下有這次清源帶來的大批弟子,還有才拜師沒兩天的便宜徒弟徐廣白。
徐廣白老遠便見清源帶着清溪一同下山,便就此迎了上去行一禮:“師尊,師姐。”
清源點點頭,這幾日除了符道之外,清源教得最多的便是禮儀,即便徐廣白心中可有千般不服萬般不願,但此時這些表面功夫也算是做得像模像樣了。
“山下情況怎麼樣?”
徐廣白看了眼來來回回正在清繳怨魂的師兄師姐,此時的怨魂少了秀才的控制,變得好控制許多,徐廣白同在山下消除怨魂,卻並未顧及其他人,此時對於山下是何等情況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他左右看了看:“……應該是差不多了。”
清溪看着天邊翻滾的陰氣,一時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徐廣白似乎也覺出有什麼不對,總算是比之前多了些腦子:“我說的是我覺得。”
……長了,但不算太多。
“五火村之事儘量讓它幾日之內告一段落,此次回去時,清溪你記得要跟宗主報告。”清源沒再理會絲毫不在狀態的徐廣白,他知道僅僅是這幾天的閉關不足以從根源上改變徐廣白。
“是,”清溪此時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師尊,我在此地遇見一人,此人乃是偏才,雖修爲不高,卻懂得一些偏門。”
“什麼偏門?”
“她能操縱泥人,但是她操縱的泥人與旁人不同,好似每一個都有生命,不止如此,她還能操縱人心。”
清源修行這麼久,從未聽說過還有這等奇才:“此人在哪?”
清溪搖搖頭,只怕此時紀茗昭已是不在客棧,最壞的結果便是被怨魂所殺:“不知。”
站在兩人身旁的徐廣白越聽越覺清溪說的這人是棍仙,便湊上前問道:“這人叫什麼?”
“紀茗昭。”
徐廣白雖不知棍仙本名叫什麼,但直覺清溪所說之人就是紀茗昭,一想到紀茗昭竟獨自一人來到如此危險的地方,徐廣白的心便七上八下,恨不能掘地三尺,也要將紀茗昭找出來。
此時被清源派去大宅的師兄來到清源面前,對清源一禮後,道:“師叔,大宅內的人統計完安頓好了。”
清溪聽聞後立馬湊上前:“有沒有名叫紀茗昭的姑娘?”
那修士搖搖頭,從袖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清溪:“此次劫難活下來的人共計五千零七十三人,未看見有叫紀茗昭的姑娘。”
小劇場:
清源:誰!是誰要打我的娃!
呂三娘:打了怎麼了,反正你也打不過我。
清源:老子要跟你拼命!
清溪(死死拉住清源):師尊你冷靜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