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五火村 (二十三)
那段時間來到五火村的修士可謂是絡繹不絕,但不論是村長託人請來的還是不請自來的,都沒能解決五火村的問題。
最終,村長還是派人去了伏魔宗。
……
……
……
此時的五火村內。
“你現在留在這裡不要亂動。”清源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怨魂,對清溪道。
此次五火村事態嚴重,他這次前來可以說將伏魔宗尚還在宗門能調動的精銳都調動了過來,光是元嬰境的修士就有二十人之多, 金丹境修士更是有五十人,沒想到此時算是派上了用場。
惡鬼修煉到一定程度,神志便同活着時沒有什麼分別了,但能修煉到這等水平的怨魂,背後都定是屍···山···血···海,活着時僅存的那點兒人性此時也是蕩然無存。
這些鬼將中領頭的鬼將僅和鬼王有一線之隔, 鬼王與鬼將的修爲相差甚遠,三個鬼將的修爲加起來才抵得上一個鬼王,所以清源雖打不過鬼王級別的強者, 但要打一個鬼將,那鬼將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那鬼將出來時,一眼便看見大宅前的清源,又看看端坐在大宅前的付曉,最後又看看底下站成一排正在結陣,對着正在鬼將們虎視眈眈的修士們。
單獨一個修士不足爲據,但這些修士最擅長使用的結陣,能將他們自身的能力十倍、百倍地發揮出來,在數量上一旦超過一定數值,對於鬼怪那幾乎是壓倒性的勝利。
而此處除了金丹境、元嬰境的修士以外,還有清源這練虛境的老東西,甚至此地唯一的鬼王,也和它們不是一夥兒的……
秀才那老小兒!當時說好的可以大吃一場,如今只是爲了拿我們當擋箭牌,好讓自己和三娘快速逃脫!
無恥小兒,等我再見到你,定是要將你碎屍萬段!
衆多鬼將見勢不妙, 便打算就此逃跑, 卻不想清源一聲令下:“結陣!”
霎時間,天上亮起無數金光直奔那些鬼將而去。
“嗷!”
一聲聲痛苦的哀嚎從陣中傳來,兩百隻鬼將被劍陣包裹其中。
只是越強的陣法發動時間越長,無數的劍意從天而降,怨魂們在劍陣中左衝右撞,試圖朝劍陣外的修士發動攻擊。
此時的清源在劍陣中又加了一道符陣,符陣將劍陣中的修士與怨魂們隔絕開來,劍陣中的劍意在符陣的保駕護航之下,竟是生生將困於劍陣中鬼將身上的陰氣在幾息之間消除大半。
那鬼將中的頭領許是在秀才身邊呆久了,連智力也好似比起只會胡亂攻擊徒勞消耗力量的鬼將們要高上許多,它的修爲本就比其餘鬼將要高,能在劍陣中撐更長時間,此時趁着這些鬼將們實力大減之時,竟是全然不顧情誼將這些鬼將吸收殆盡,而自己實力大漲,一時之間,竟是將劍陣直接撐破。
劍陣撐破後,無數修士被劍陣反噬, 被劍陣的餘波衝擊得跌落在地,更是有修爲不足的修士, 當場便五臟受損,從喉間返出一口血來。
怨鬼與怨鬼之間本就是相互吞噬的關係,原先大家實力相差不算大,尚且還能平安無事,此時對方實力大減之下,爲了自保,這些怨魂便將··壓力··轉移··內化,無法···團結的···無數怨魂就此相互吞噬起來。
最終這場殘忍的吞噬戰只有一鬼勝出,正是那鬼將的首領。
那鬼將,不,現在該稱之爲鬼王,在吞噬剩餘兩百隻實力大減的怨魂後,總算是晉升鬼王,但在劍陣無盡的消耗中,它的實力即便在鬼王裡也屬於下成。
“你們……欺人太甚!”那鬼王一衝破劍陣便挑着軟柿子捏,朝着一位金丹境的修士衝去,那修士本就跌落在地上爬不起來,此時更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鬼王靠近,忍不住閉上了眼。
刷——
此時那閉眼的修士只覺自己身邊一陣陰風颳過,再睜眼時,便見端坐在一旁觀戰的付曉如一陣煙一般漂浮在半空中,一掌向那新晉鬼王的胸口拍去。
就連尚且飛至半空中的清源,都不得不感慨付曉的速度。
此鬼天賦異稟,只是可惜,走錯了路。
……
在付曉十歲時,曾有散修來尚城招徒,付曉的父親帶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和兩個侄兒,甚至連鄰居家的兒子都帶去,唯獨沒有帶付曉,付曉一路小跑跑到門口攔住馬車質問父親,爲何獨獨將她丟下,父親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女兒家在外面瞎跑什麼。”
最終付曉父親帶去的男孩沒有一個合格,但給了父親幾枚丹藥,說是能延年益壽,付曉的父親感激之下,便請那修士來家中做客。
那修士盛情難卻,便跟隨付曉的父親回了家。
付曉對父親很是不滿,分明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兒,卻時常感覺到父親的忽視,即便父親從不短她吃穿,平日裡,也十分疼愛她。
她曾和閨中友人抱怨過,覺得父親對她不夠重視,友人大呼付曉不知足,全城的姑娘家,只有付曉過得最好,但付曉卻不知足。
付曉也曾懷疑過,父親十足疼愛她,她要什麼,父親便給她什麼,將她寵得無法無天,將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
但寵與重之間,到底是有分別的。
那日她房中籠裡的喜鵲隔着鳥籠大聲叫喊,付曉聽見聲音後,立馬從塌上起來,她知道,這是又餓了。
她連忙熟練地從桌上拿起瓜子給喜鵲倒上一些,誰道那喜鵲只是看了兩眼,便不滿地將食盒踢開。
“你啊你,這也不吃那也不吃,都是我慣的。”
付曉在說完這一句後,突然周身一震,她想起昨日父親帶回來京中上好的胭脂,給了自己一盒,也給了填房大夫人一盒,付曉聽說那填房也有,頓時將方纔還愛不釋手的胭脂丟下:“爹,怎麼她也有,她也有我就不要了!”
父親只是無奈地笑着摸摸她的頭:“你啊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都是我慣的。”
在此事過後,付曉便有意要和兄長弟弟一樣的待遇,一樣的習武,一樣學習經商,但父親只是摸摸她的頭:“你到底是要嫁人的,不用學這些東西。”
但付曉不甘心,她在今日知道那修士要來,便躲在屏風後偷看那修士,那修士感覺有窺視的視線,便朝屏風後看去。
這一看不得了,修士立馬激動地起身,將付曉從屏風後帶了出來:“付大人,這孩子根骨奇佳,帶上山去定能有一番作爲!”
付曉猛地被這好消息衝昏了頭腦,原來她也能修煉,原來她也能同其他兄弟一般有修煉的資格……
但付曉的父親視線並未聚焦在修士的欣喜上,而是一把將修士的手打開,將付曉拉到身後:“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讓我女兒以後如何嫁人!”
修士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付大人……在下的意思是,令嬡若是能修真,定是有大作爲……”
付曉的父親卻在此時打斷了他的話:“和你一個男人一同修行?!一個女兒家能有什麼作爲,送客!”
“爹……爹……也許我當真能修真,到時候定是能照拂咱們家……”
“閉嘴!”付曉的父親猛地打斷了付曉的話,“馬上再過幾年就要及笄了,就連你哥哥都不行,你又怎麼可能!此人八成是騙子,你以後不許再提什麼修真!”
但此時的付曉十分不甘,她半夜從閨閣中爬出,想要趁着夜色出去尋那修士,只是沒想到,她的舉動早就被父親所料到,將她死死關進了閣樓中,平日裡只有教授女學的女師能自由出入,剩下的時間,都是付曉一人,在房間裡悶悶不樂。
待到她再大一些,付曉的父親總算準許她出門,但此時的付曉早已不似當年,她開始期待未來夫婿,開始手邊常繡女工,與閨中友人談論的話題也變成誰家的姑娘今日出了閣,誰家的夫婿前些日子放榜高中。
從她的閨閣朝下望,廚房中的廚娘正在奮力摘着菜,嘴裡聊着這幾日才聽見的傳聞,城中陳家娘子趁相公不在偷跑回孃家又被趕了出來,聊到興時,還時不時發出兩聲笑來。
另一邊,哥哥正坐在廚房外的院子中,和友人下棋談天,友人似是十分不滿廚娘們的大聲談天,從付曉的角度看去,那人似是正在說:“俗不可耐。”
而哥哥也只能安慰道:“都是如此,忍忍吧。”
她的最後一次反抗,便是不尊父親的旨意,執意要和她的相公成親。
她活着時在錯過,錯過修煉的機會,錯過父親挑選的良婿,錯過救花娘的時機,死了之後仍是在錯過,錯過成爲鬼修的機會,錯過拯救自己的良機……
無數的錯誤組成了她,組成了她可笑的人生。
……
“你分明是鬼,爲何要幫這些該死的修士!”那新晉鬼王受了付曉一掌,眼中對付曉的憤恨甚至遠超下面那羣修士。
付曉看着那新晉鬼王,突然說了一句:“老孃樂意。”
很快,付曉便又跟新晉鬼王打了起來,清源飛至半空中,衣袖一伸,其中飛出無數靈符在新晉鬼王身前飛快結成靈陣。
那鬼王被靈符一檔,動作頓時慢了下來,生生接了付曉兩擊。
新晉鬼王周身散出一陣陰氣,被付曉吸收殆盡:“你怎麼……”
此時的清源也找準時機快速變換符陣,一道引雷陣從天而降,頓時將那鬼王周身的陰氣再度打散了大半。
此時的鬼王以不再是付曉和清源的對手,兩人雖是頭一回聯手,卻意外配合得不錯,幾乎是在半炷香的時間之內便將那鬼王打得魂飛魄散。
兩人回到地面之後,本還不信付曉會協助修士一同禦敵的人,總算是在今日開了眼,看向付曉的眼神中都帶了些不一樣的色彩。
這惡鬼是不是吃錯什麼東西了?
這一疑問縈繞在衆修士心頭,但礙於付曉確實救了他們,這話,是誰也說不出口。
清源對着付曉一禮:“多謝姑娘相救。”
單要是清源一人對付這新晉鬼王,恐怕還要費上一番波折,此時付曉的加入,可以說是事半功倍效果不同凡響。
“不用謝我,我的恩人要我這麼做的,要謝,就謝她吧。”
付曉說完後,又再度端坐在那把椅子上,靜靜地注視着不遠處的修士,身體像是與那把椅子融爲一體,如同放在椅子上的擺件,毫無生機。
衆修士看着重新回到椅子處的付曉,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中都帶着些複雜。
他們跟誰說出去自己是被一個惡鬼給救了,那人都要給他灌兩碗醒酒湯,疑心他昨日喝大了,但此時此刻,此時此地,這等千年見不到的奇觀竟是讓他們遇見了,心情複雜程度可想而知。
此時要不要和這惡鬼道個謝?他們可以說殺鬼無數,可還從未跟鬼道過謝,怎麼想怎麼彆扭。
“對了,”就在雙方在尷尬的氛圍中僵持良久之後,付曉突然開了口,她像是沒有注意到雙方之間蔓延着難言的尷尬,但更像是對雙方之間的尷尬毫不在乎,“你們殺了我吧,像剛纔那樣。”
衆修士頓時一愣,沒想到付曉竟是會如此說。
“姑娘何出此言?”清源雖未給鬼王超過度,但此事也並未沒有成功的可能,“姑娘不必擔心……”
“不是,”付曉打斷道,她的眼神仍是飄忽不定,像是看向清源,又好似在看向看不見的遠方,“我只是……突然覺得魂飛魄散沒那麼可怕了。”
“我在想,花娘也是這麼消散的,或許在某一天,此世間還能再長出一個花娘,到時候我去投胎了,她可能就找不到我了……”
“她是在花城消散的,”付曉似乎完全陷入了回憶,“在百花之間,那天她特別開心,在花田裡笑得那麼燦爛。”
她將手順着耳廓拂過:“她把花就這麼別在耳後,很漂亮,先前是我太懦弱了,我對不起她,現在我想去找她了。”
小劇場:
清源:你留在此處不要亂動,我去買些橘子回來。
(豆子開啓音響,播放背景音:我的老父親)
清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