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得安兀自在主殿裡沉思了一個上午,還是沒有理清楚頭緒。果真如老道士所說,那麼自己的師父肯定是傳授了一些了不得的法術,可是爲什麼他參悟了許久,還是沒有感覺出一丁點的變化。照這樣下去,別說是護教玄門,就是下在自己身上的清微封靈術他也破不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別人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誰又肯聽自己所發出的大道通玄令呢。
廟裡的老道士雖然都很虔誠,但說穿了,也不過是些信徒,根本沒有修行任何法術,絕然是幫不上自己的忙的。這樣想着,祝得安以爲自己待在藥王廟裡並不是一個長久之計,他需要走出去,找一些修行之人問問,或許能夠將師父封在自己身體裡的潛能發揮出來。把自己的想法一說,那幾個老道士卻也沒有阻攔,只是面帶遲疑之色。
“各位前輩都是大德之人,也清楚此間所發生的事,我要是靠自己慢慢明悟,不知道會耽誤師父多少事情,所以還是要去外面闖一闖,好歹求個問心無愧。”祝得安勸慰着幾個老道士,不知道他們因爲什麼爲難。“真人自有前路,我等委實不敢阻撓,只是您不打算吃了午飯再走,畢竟前面那些人欺負了咱這麼久,而真人的飯量又這麼大。”老道士的表情有些扭捏,讓祝得安在心裡罵了一句:奶奶個腿,什麼事情,也值得你們惦記着,真是沾便宜沒夠。
祝得安的身份現在不一般了,自然不能夠像以前那麼隨意,不過想了想,反正也到飯點了,吃一頓也無妨,畢竟師父留下的錢他還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有免費的午餐還是不要拒絕的。但是,祝得安沒有像昨天那樣偷揣幾個饅頭,因爲他總覺得大寺裡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只是他擡頭看時,卻什麼也沒有尋到。
飯後,祝得安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給藥王像敬了香後,又跟老道士們寒暄了幾句,就匆匆出門了。路過大寺的廟門,祝得安突然覺得一陣恍惚,沉沉地似是想要睡去,在自我抗爭之間,他看到一個穿着寬大長袍的人向他走來,面帶笑容。
“小友吃了我家的飯,就想這般不聲不息地溜了麼?”這是個修行的人,聲音聽不出男女,卻很有穿透力,震得祝得安的腦仁晃盪。“奶奶個腿,吃你頓飯又怎麼了,大不了給你五毛錢,值得你追出來。”祝得安有些氣惱,心裡明白這應該是這座大寺裡的人。
“我家的東西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都是信徒們的供奉,你總是要進去敬一炷香吧?”那個人倒也沒有生氣,只是微笑地看着祝得安。“這話卻沒有道理,你的信徒說到底也是炎黃子孫,不知道貴教爲這一方蒼生做過什麼?”祝得安心生惱恨,回聲嗆他。“你-”那個人似是沒有料到祝得安會說這些話,心裡覺得理虧,直接向着祝得安的肩膀抓來。
“嘭,”一聲巨響,從祝得安的包裹裡一陣紫光傳出,直接將那個人震得翻飛了出去。金光一閃,那道人影化成了光雨。於此同時,大寺裡的信徒們猛然擡頭,發現眼前的神像自眉心炸開了一條裂縫,一個八卦印跡刻在了那座神像的額上。“衆人不必驚慌,祖師新悟得了道法,可喜可賀。”一個穿白袍的老者匆匆移步大殿,對信徒們說到,心裡卻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祝得安不知道這些,隨着那個人影消失,他又清醒了過來,一邊罵着,一邊向着市裡走去。反正現在他也沒有目的,不如先回學校一趟,想辦法把四可騙來,找個能跟自己解悶的東西,免得長路寂寞。想到這裡,祝得安的心裡一陣竊喜,不知道四可有沒有因爲那一巴掌而生自己的氣。
回到學校裡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沒有辦法,天陰的實在太厚,雖然雨已經停了,可還是一副昏沉的樣子。學校裡的學生不多,看來連續有人跳樓,學校裡已經有了防備,不再允許學生沒事往樓前轉悠。祝得安四下裡瞅了一眼,沒有再見到那個紅色身影的女生,心裡稍稍放心了一些。只是,小花園裡有成堆的餘灰,不知道燒過什麼東西。
“可可可可?”祝得安試探着向冬青樹下喊了一聲,裡面傳出一個熟悉的憨憨的聲音:“幹啥,死磕巴,你又沒做夢,來找我幹啥?”還在,那就好,祝得安的心裡放心了許多。“奶奶個腿,我來帶你走,去吃好吃的,帶不帶勁?”冬青樹下愣了一下,似是有些爲難。“那我家主人來找我怎麼辦?”四可遲疑地問到,期待着祝得安的解釋。“奶奶個腿,你缺心眼是不是,在她來找你之前我們先找到她不就行了。”祝得安的話音剛落,一個身影跳出來咬住了他的褲腿,嘴裡嘟囔着:“你才缺心眼,想幹一仗是不是?”
畢竟是在學校裡,祝得安不敢有誇張的反應,免得引起別人的注意,只好一言不發地低頭看着四可咬着自己的褲腿。四可撕咬了一會兒,見祝得安沒有反應,瞬時覺得有些無聊。“你這個人,真是沒意思,說吧,咱們去哪兒找我家主人。”祝得安在心裡樂了一下,總算是找到了對付四可的辦法,以後的日子可以盡情調戲它了。
“我問你,你有沒有什麼能夠修煉的法門,就是讓自己內在的潛能發揮出來的那種?”祝得安見四可消停下來,裝作一臉嚴肅地問它。師父傳授的東西他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明悟,但四可與白五爺都是動物,說不定有什麼能夠啓發自己的主意。
“我學的東西都是我家主人教的,她不允許,我不敢說給別人。”四可愣了一下,不知道祝得安爲什麼會向自己詢問。“你既然這麼說,我便不爲難於你,先前在夢裡我怕你餓,讓你吃我的肉,是把你當自己人,你猶豫的時候我還故意激怒你,哪怕吃一口也好,是我多情了。”祝得安故意裝作神傷的樣子,偷偷看着四可,見它一臉爲難,心裡想着:奶奶個腿,果然是動物,傻乎乎的。
四可是真的爲難了,昨天夜裡祝得安讓它咬一口的時候它就有過感動,但後來祝得安搧了它一巴掌很快就消失了,它只顧着生氣,卻忽略了祝得安的意圖,現在聽他說起,自己瞬時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那個,是我不好,我家主人說我是動物,與其修成人身再眈望大道,不如直接修魂魄,要不你也試試?”四可漲的小臉紫紅,似是在爲自己先前的話感到羞愧。
祝得安卻是一愣,心想:對啊,白五爺的法門,自然不可能按照人的修行,如果是修魂魄的話,那自己額頭髮熱說明是正常的。當下祝得安有些心喜,卻裝作爲難的樣子說到:“算了,你不要告訴我,讓你爲難的話我該多麼難受,畢竟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兄弟,我寧肯當一輩子廢物,也不願意你有一丁點的爲難。”祝得安順水推舟,假惺惺地勸慰四可,四可的表情卻堅定起來,告訴祝得安:“你先試着修煉,不合適的話大不了以後再修正”。
這樣糾纏了一陣子,四可到底是決定跟着祝得安走了,一來是自己的主人確實沒有來尋過自己,二來祝得安的話着實讓它感動。它從小孤苦零地混跡在非洲的戈壁裡,一有人對它好,它就會毫無條件地相信起別人來,要不然也不會被人拐來中國“留學”。但天色已經晚了,祝得安跟四可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回自己租住的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出門尋找。
那天晚上祝得安破費了一回,主要是他去查了一下銀行卡里的餘額,覺得給四可買兩包方便麪還是足夠的。只是他自己什麼也沒有吃,按照四可的說法,他應該在夜半時分實心虛腹的吐納,以聚清氣於身,平衡體內的陽氣。
效果是明顯的,祝得安感覺自己額頭的熱度逐漸向兩肩擴散,像是要在他身上點起三把火來。他面對正南,全身放鬆,排除雜念,高度入靜。自然盤坐,左腿在外,右腿在內。上身正直,頭正頸直。雙手捂膝。口齒微閉,舌抵上齶,雙目微閉,意守丹田。呼吸輕細自然。靜靜打坐二十分鐘。正當要引額頭的炙熱下移時,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喲,白老五是死在了幽冥吧,怎麼還留了個弟子。”聲音尖而細,聽上去有一股賊風。四可立時豎起了耳朵,小聲對祝得安說:“趕緊裝睡,有什麼東西來了,不像好人。”祝得安自然是聽到了那個聲音,卻全然沒有在意,道衍尺已經握在了手裡,若有人敢使壞,二話不說先給他一下,量他也經受不住。
來人見祝得安沒有反應,吱吱的笑了一聲,伸手向祝得安抓來。還沒由得祝得安反應,四可欺身而上,瞪圓了小眼吼到:“紅毛老鼠,幹他。”祝得安想要攔住四可,卻已經來不及了,只得由着四可咬住了那隻老鼠的前爪。嗷嗚一聲,那隻老鼠將爪收了回去。“那隻死長蟲又騙我,我恨啊,爲什麼不待在垃圾堆裡。”一道黑煙,那隻老鼠自己跑了。
祝得安愣了一下:奶奶個腿,一隻老鼠精,怎麼還沒鬥法自己先跑了。但沒由得祝得安心喜,四可吐了兩口紅毛,轉過身來看着祝得安,欲言又止。“行啊,小夥計,這麼大一隻老鼠你都不害怕。”祝得安調戲的對四可說到。只是四可一臉嚴肅,謹慎地說到:“明天一早就走,家仙五畜,狐黃白柳灰,除了白五爺,沒一個好東西,灰九爺受了柳七娘的蠱惑,只是試探,接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言罷,四可沒有繼續睡覺,用爪子勾勾畫畫,不知道在四下的牆上刻了些什麼。
祝得安由着四可在房間里布置,自己沉下心來繼續修煉。雖然他對於周圍發生的一切仍然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但心裡有一種緊迫感。連白五爺這種護教靈獸都前往幽冥助力,可能事情真的已經到了難以爲繼的地步。五百多年的封山封法,世俗中的修真弟子越來越少,萬一那些大德高道扛不住了,自己也是決然不會放任邪穢糟蹋紅塵的。這是他的使命,也是整個玄門的使命,雖然這條路對於他來說還有很長,很長。
一直打坐到後半夜,再沒有什麼東西闖來打擾。四可在黑暗中滴溜着小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生怕發生意外的事情。只是祝得安吐納了幾個周天,總感覺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他完全是把自己當成了一隻刺蝟在修煉,可還是差那麼微妙的一步。
天快要亮的時候,小區裡那隻頹廢的狗吠突兀的響起,四可立馬弓起了身子,齜着牙謹慎地盯着窗外。與此同時,四可在牆上劃出的那些不連貫的刻痕淺淺地透着烏光,似是預兆着有外敵來犯。祝得安同樣站了起來,將道袍披在身上,手裡緊緊握着道衍尺。他心裡明白,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四可所說的柳七娘來了。
“七娘,你放過我吧,就算今晚咱們得逞了,可日後怎麼跟白老五交代,你又不是不清楚他那種護犢子的樣子。”灰九爺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還夾雜着些許哀求的語氣。“鼠輩,閉嘴,你我修行法門自來殘缺,所以纔在五仙裡墊底,好不容易白老五不在,就算你我都死了,可後世綿長,福澤自然深厚。”一聲清脆的女喝,聽的祝得安一陣心神盪漾。
冷光像波浪一樣,一層一層地向着祝得安的窗前涌來,卻沒有透破四可的佈置。“咦?怎麼還有天山的地靈罩。”柳七娘詫異了一聲,但沒有停止攻擊。她向着祝得安的房間吐出一口渾濁的瘴氣,似乎是在用毒攻。只是沒有由得祝得安擔心,四可一躍上了窗臺,將那些瘴氣全都吸進了口裡。“奶奶個腿,你瘋了?”祝得安焦急地壓低聲音向四可吼到,四可卻意味深長的一笑。“幹他,這隻長蟲的肉肯定很嫩。”
柳七娘比祝得安還納悶,本來天山的地靈罩靠的便是大地靈氣,以她多年囤積的蛇污,破這殘缺的法陣自是綽綽有餘,卻沒有料到眼前這個少白頭的黑獾毫不在意。這倒不能怪她,雖然她修行多年,可畢竟從未離開過這方天地,對於四可這種外來的物種,自然是全不瞭解。如果她稍微有點常識,說不定會對四可充滿顧忌。
柳七娘在窗外徘徊了一陣,自己卻沒有再次進攻,只是慫恿着灰九爺硬闖,奈何灰九爺膽子太小,鬥法還沒開始,就已經嚇得篩糠一般了。此刻柳七娘催促他,他直接痛哭流涕起來,連剛剛從飯店裡偷吃下去的半個魚頭都咳了出來。
“日啊,去年大表哥讓本人搬到鄉下去啃玉米,本人還迷戀城市的燈紅酒綠不肯,早知道這樣讓本人去廁所吃屎本人也去啊,我日啊,本人……”灰九爺哽咽着,唸叨起來斷斷續續。但那一聲聲的哀嚎,哭的祝得安和四可都於心不忍了,要不是柳七娘在旁邊,說不定他倆會把灰九爺放進來。
柳七娘也是一臉的生無可戀,心裡咒罵着:要不是看你還能跑個腿,擋個刀,老孃一口就把你吞了,讓你在這裡丟人現眼。今天也合該着柳七娘倒黴,以前她驅喚着灰老九辦事,他倒算是勤快,但那都是些偷雞摸狗的下作事情,見不得光。好不容易想拉着他做一番大事,誰知道他慫成這樣。
就這樣兩方僵持着,眼看着天一點一點亮了起來,柳七娘有些沉不住氣了。本來她知道祝得安得了白五爺的道統,也是在路過一個大寺的時候被一個飄渺的聲音告訴的,現在事情辦不成,自己的計劃可就全落空了。但是她不敢直接鬥法,五仙有定下的規矩,雖然她跟灰老九沒有人間供奉,但內鬥還是不允許的。就算白老五不在了,但狐太爺和黃三姑還在盯着,那兩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今天老孃先放過你,就問你明天晚上還敢不敢再鬥一場?”柳七娘猶豫了一下,清聲喝到。“鬥你奶奶個腿,雖然你長的挺漂亮,但心腸實在太壞,老子纔沒工夫陪你瞎耗。”祝得安罵得正帶勁,四可卻扯了扯他的衣角,自己欺身向前道:“口說無憑,讓我們等你也行,但你得留下些押金,不然爽約了怎麼辦,這樣吧,你割塊肉,讓我嚐嚐你是不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