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鳴的臉龐抽搐了一下,眼睛裡涌現出憤怒之色,一字一字道:
“你這個畜生,根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
“哈哈哈,這個世界......”
左國明忽然放聲大笑,極盡癲狂,面容猙獰扭曲似無間惡鬼:
“這個世界是怎樣的呢?強者恆強,弱者愈弱,強者生殺予奪,弱者無立錐之地。利益糾紛,兄弟也可反目成仇,至親之人難以信任。這個世界都是這樣的人,蠅營狗苟追名逐利,勾心鬥角算計人心,互相殘殺誰都無法逃脫,我們本質都一樣。”
“我與你不同。”葉孤鳴忽然放下左國明,緩慢卻堅定地道,“我是人,而你,是畜生!”
“我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心存僥倖,然而這些年遇見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十有八九都是我說的那種人,剩餘的一個如唐惜夢這樣的人,根本就無法存在於這個世間。”
左國明的臉在長時間保持那種僵硬詭異的笑容後,幾乎已完全變了形,“所以,錯的不是我,錯的是這個世界。”
“那你就跟這個世界後會無期吧!”
葉孤鳴話音未落,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黑色的短刀,狠狠地刺入了左國明的咽喉。
左國明睜大眼睛瞪着葉孤鳴,雖然已說不出話,但嘴脣兀自翕動着。
葉孤鳴從他的口型判斷出,乃是“你是下一個”五個字。
頃刻之間,葉孤鳴便是終結了左國明這個瘋子的一生。
也許他也曾有善良正直的一面,也許至死他還保留着一絲溫暖的人性,也許他以爲在這個世界活着就必須變成那些所謂“強者”的模樣。
誰能看穿人心呢?
或許即便是內修至聖,只怕也無法輕易做到吧。
......
此刻。
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狂風呼嘯,暴雨如注。
雨水擊打在葉孤鳴身上,力道之大,令他整個身軀都欲散架,有一種刺骨的涼意,冷徹心扉。
大地似在顫動,如一面沉默已久的巨鼓,終於發出了聲音。
左國明殘破的喉嚨裡不斷流出鮮紅色的血液,在大雨的沖刷下,宛如一條死魚,向山體之下滑落。
葉孤鳴看了一眼手裡的短刀,迎風而立,艱難地揚起頭,看向那不可見的夜幕深處,喃喃低語道:“沒什麼感覺......”
朦朧漆黑的天穹之上,忽然像是有什麼東西閃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壓迫感,瞬間將其籠罩。
“看什麼看?”
葉孤鳴忽然對着那天穹高處問了一句。
烏雲漸散,血月凌空。
血月張合,宛如眼睛,中間現出一隻豎瞳,目光深深,詭異莫測,邪氣凜然。
“你是神明?”葉孤鳴接着問道。
“神”凝視着他,一語不發,就像是輕蔑地看到了一隻渺小而微不足道的蟲子。
葉孤鳴與他對視着,“神眼”古井無波,如星辰大海,似已見過這世間太多的冷暖滄桑,目光如炬,一切無所遁形。
“咦......”
“神”忽然發出了聲音。
這聲音異常緩慢,但充滿威嚴,似乎有一絲意外,“你居然沒有瘋掉。”
“你很特別,有研究的價值。”“神”的話說得流暢了一些。
“你應該研究了不少人吧?”葉孤鳴指了指地上的左國明,“他也是?”
“他不配。”“神”的語氣很平靜。
葉孤鳴嘴角撇了撇,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神’,咱倆今天就當沒見過,我也不願給你研究。”
“你不願?”“神”目光戲謔。
“你一定不願世人知道你的存在吧,”葉孤鳴笑了笑,“如果我將你的存在告訴他們,你想,會不會有大智慧大能力大勇氣的人,來對你進行研究呢?”
“哦,你這麼想嗎?”
“神”似乎覺得和葉孤鳴對話有些樂趣:
“世人都是蠢的,自己臆想創造出各種神靈,對着他們頂禮膜拜,祈福訴苦,以此來慰藉自己空虛的精神,寄託自己彷徨的心靈。”
“他們拒絕真實,害怕真相,需要神明來指引他們的行爲,告訴他們趨吉避凶,何謂對錯。‘神’是至高無上,不容褻瀆的。‘神’亦是無法被研究的,能被研究的,都不是‘神’。‘神’是未知,是恐懼,是崇拜......”
葉孤鳴想了想,直視着“神”,道:“時至今日,你尚未暴露在大多數人類面前,一定是有着你的顧忌。”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神’的眼睛裡陡然射出一道嚴厲的目光,“孩子,窺探神之領域,那將是你無法想象的災難!”
葉孤鳴眼睛驟然一痛,身心巨震,連忙低下頭,低聲道:“你也說了,我很特別。”
‘神’眼眨動了一下,道:“大千世界,芸芸衆生,即便出了那麼幾個特別之人,可比起那更爲遼闊無邊的境域,也不過是大漠沙一粟,滄海水一滴。”
葉孤鳴想了很久,道:“滄海一粟方知海之浩瀚,我們人類相較於其他生靈物種,或在體質上有所不如,但我們擁有智慧和情感,其間涌現出了無數人傑英豪,做成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業。”
“我們會犯錯,也會反思,會執迷不悟,也會痛改前非,會墮落,也會振奮......只要這樣的人多一點,哪怕天災人禍,只要不是末日大滅絕,人類就有希望。”
“神”陷入了沉默,良久過後,道:
“‘神’擁有着你們人類無法企及的智慧,對人類的思維和行爲研究甚深,很多時候能夠對你們進行準確的預測,但情感乃一大變數。情感有時會令你們喪失理智,互相傷害;有時卻會令你們犧牲自己,激發潛能......”
“所以,我很好奇,你接下來會如何。”
葉孤鳴揮了揮手,道:“我勸你還是別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了,還能怎樣,吃喝拉撒睡,生老病死躺唄。”
“你會不會成爲下一個左國明?”‘神’突然問道。
“切,神經病,我又不是神,我怎麼知道。”葉孤鳴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
神瞳慢慢縮小,消失,血色漸漸散去,明月依舊照故人,一道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我們......還會......再見的......”
葉孤鳴回到小木屋,換掉一身溼衣裳,坐在牀上陷入沉思。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在最初的憤怒過後,他慢慢靜了下來,隨即細思極恐。
自己激怒之下,右手竟莫名出現一把黑色短刀。
而使用起來,也是自然而然,得心應手。
最要緊的,是自己在使用它時,感到無比的強大和自信。
左國明顯然是有一些內修之力的,因爲他在自己的威壓之下,居然沒有像阿三阿四一樣屈服,反而是心情激憤,思路清晰地說出了一番心裡話。
若非那把黑色短刀,估計要殺他也不容易。
即便是後來面對那詭異的巨大眼瞳,在其威壓之下,葉孤鳴也敢與之對視。
無論短刀,抑或巨大眼瞳,皆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而且,巨大眼瞳,乃是在短刀出現之後纔出現的。
那麼,這二者之間,會不會存在着某種關聯呢?
葉孤鳴不由擡起右手,細細端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