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老爸回來了，一臉的風塵僕僕。回家的老爸並沒有馬上和我談些什麼，倒是和爺爺一樣，他也只是叫我沒事看看電視，出門散散心。
手上的傷很快就拆線了，我想我應該回到學校去了，把我的想法告訴了老爸，老爸沉默了許久，他說不急，他還有事要和我商量。
我想回學校了，因爲我開始思念謹。
出事之後我就再沒回去過，也不知道學校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謹一定知道了，同學也一定都知道，大家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大家會怎麼想？
我想把所有的責任都承擔下來，現在卻發現其實我根本就做不到。
拿出手機。自從在醫院的時候接了謹的一個電話之後就再也沒和謹聯繫過，原想是不該打擾她，現在卻是難以自已。
“老師，你還好吧？”短信發出，心就懸了起來。
謹很快就回復了:“我很好，你呢？”
“我在家唄，還成。”
“聽你爸爸的話，別跟家人爭吵！”
聽爸爸的話？謹怎麼會突然提到我爸爸，謹是怎麼知道爸爸回來了？
難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又一次提出了我要回學校的事，這一次老爸沒有再說讓我在家好好修養之類的話，而是說出了一個讓我難以相信的決定。
“我給你辦了轉學！”老爸冷冷地說道。
“轉學？我不轉！”爲什麼要轉學？我不要轉，我不要離開謹。
“不轉？不轉學你在那學校裡就消停不了。”老爸似乎是已經決定的了。
“你怎麼知道？” 我很想知道老爸做出這一切是因爲什麼。
“孩子，爸知道是爸不好！”老爸的口氣明顯緩和了許多，“從小就把你扔給你爺爺奶奶，這麼多年了，爸沒在身邊照顧你，疏忽了你，是爸不好，爸以後不會把你扔下不管了。你就聽爸的一次，轉學吧，爸給你找了一個更好的學校，你到那去上學，然後回爸那住，和爸一起生活，好嗎？”
老爸的話確實讓我心裡一顫，老爸，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少年？現在，你卻在一個最不適當的時機說出來了。
“爸，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啊，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我已經不習慣有老爸了。”
我知道這樣說很傷老爸，但是我不想騙他，更不想騙自己！
“爸給你媽打了個電話，你如果不想去爸那見那個阿姨，你可以去你媽媽那，你媽也一直挺想讓你移民過去的，去美國你可以生活得更好，讀更好的學校……”
“我不去美國！”沒想到老媽會把這個事情也給老爸說，也不知道兩個人是什麼時候聯繫上的。在我印象裡，老爸和老媽已經形同陌路很多年，而我作爲他們的唯一交集也是一直被他們漠視着的。
“孩子，你轉學好嗎？換個環境你會好起來的！”
老爸說得好像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一樣，好像換個醫院就能把我救活。
“爸，你到底要幹嘛吧？”
“你問我？我還想問問你呢。你和你們那個杜老師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老爸的這個問題問得有點突然，我以爲老爸要給我轉學或許就是因爲我在學校打架的緣故，沒想到老爸會那麼敏銳地直接抓住問題的關鍵。
老爸不愧是個警察。
“我和杜老師，我和杜老師能怎麼樣，我老師啊！”我想輕描淡寫地混過去。
“是嗎？”老爸用懷疑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我小的時候偶然有機會看爸爸審犯人一樣。
“銘子，爸幹了十幾年的警察，你這點心思，爸會不懂嗎？”老爸意味深長地說。
“爸，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老爸的話讓我脊背一寒，沒想到，真是萬萬沒想到。
我愣了，突然覺得無言以對。
“銘子，是爸不好，從小就沒讓你感受到家庭，沒感受到母愛，所以你現在纔會有這種錯亂的感情。小銘子，你聽爸的話，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不要再繼續……”我喃喃地說。話既然已經挑明，那我不如說得更明白些吧——“爸，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隱瞞你什麼了。是的，我是愛上了她，杜老師，杜謹！我知道，你會覺得我不可理喻，覺得我發瘋了，我也知道我這樣的一份感情是多麼的不容於世。可是，我愛了，愛了就是愛了，沒有理由，不是什麼戀母情結戀父情結的，不是什麼師生之情知己之誼，這是我的愛情。”
老爸呆若木雞，事情是在他預料之中的，但是當事實從他的女兒口中就這樣講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會震驚。
老爸的手有些發抖，不知道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心疼。
“孩子，你這樣不行，真的不行，你聽爸爸的話，過去發生的事爸都不說你。就這一次，你聽爸一次！”
“爸，對不起，你讓我不要再愛杜謹，我做不到！”
“啪”老爸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很久很久，老爸沒有動手打過我，這種感覺讓我有些陌生。依稀間，眼前似乎浮現出了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我想起了老媽，想起了過往的種種。
“你個畜生！愛，你懂什麼是愛？你這叫愛嗎？你這叫哪門子的愛！”
臉上火辣辣的疼，老爸是警察，自然出手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頭暈目眩，耳朵嗡嗡的響。但我心卻是那麼平靜，從未有過的平靜。
“爸，你愛過我媽嗎？”
老爸沒想到我會問這個。
“我想，你一定是愛過老媽的，不然，就不會有我。可是你們只是相愛了，卻最終沒有相守，爸你從來不在我面前提老媽，就像老媽他從未出現在你的生命裡。你現在問我懂什麼是愛，你有資格嗎？”
迎着老爸的目光，從小到大，我都想問老爸究竟愛沒愛過老媽，但是我不敢問。現在，我敢了。
“你可以唾棄我，我的愛情，在你的眼裡，一文不值，甚至是猥瑣和不堪。但是你怎麼看待我，我都不在乎，至於別人，我就更不在乎了！老爸，其實從小我就有一個志向，不是什麼掌大權，掙大錢，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我只想找到一個我愛的人，我只想要一個家，我想要平平靜靜地生活，我一定會用我的整個生命去愛她，守護着她。現在，我的她出現了，就是杜謹，我要和她在一起，不管她是男的還是女的，是老師還是其他，這都不能阻擋我的！”
說完這話時，我已經是淚流滿面。
老爸癱坐在沙發上，抱着腦袋，一聲不吭。18年，我們父女從未交心談過，這是第一次，卻是談得山崩地裂。
“銘子，你太讓爸心寒了！”
爺爺和奶奶聽見我和老爸爭吵，也都跑到了屋子裡來，聽我說完這番話，兩人都沉默了。
“不行！”老爸突然吼了一聲，讓我一驚，“你馬上給我轉學，要不，你就給出國！”
“我不轉，也不出國，爸，你瞭解我，我是個懦弱的人嗎？”
老爸發狠了，拳頭握得緊緊的，我們還真的是父女啊，連惱羞成怒時的反應都是一樣的。
“好，那你就別念了，我寧可把你關在家裡養一輩子，也不讓你出去給我丟人！”
“呵呵！”我笑了，“爸，你拿我當什麼？我不是你的物品？你控制不了我！”
“我控制不了你，我控制得了杜謹！”老爸的樣子讓我覺得有點恐怖。
杜謹……老爸提出這兩個字，就好像兩發子彈立時打中我的心臟，讓我馬上就失去了抗拒的能力。
“你不轉學，我就讓杜謹轉走，就是不轉走，我也不會讓她得消停！”
我沒想到老爸會出此下策。
我沒話說了，呆呆的想了許久，奶奶走到我的身邊，摸着我的頭，擦掉了我滑落的眼淚。
“忠南，別逼孩子了，她還小！“奶奶總是袒護着我，即使是現在，在我覺得我已經是衆叛親離的時候，奶奶還是疼着我。
“周銘！我告訴你，你沒有選擇，我一定要把你們倆拆開！”老爸走到我面前，一字一頓地說——“你把我的話記住了！我寧可掐死你，也不能毀了你！”
說完，老爸摔門走了，安靜的房間裡只有奶奶和爺爺。奶奶的手拉着我的胳膊，爺爺默默地站在門口，而我就呆在那裡。
老爸的話還在我耳邊迴盪，“我控制不了你，你控制得了杜謹！”我覺得脊背發涼，這一刻，我才覺察了自己是多麼的軟弱無力，謹，我口口聲聲的說着自己愛你，可是事出臨頭，我卻沒有能力保護你，謹……我忽然好想謹，忽然好怕。
“銘子，別犟了，你爸也是爲你好。爲了你這事，你爸跑到你們學校去，找了好多關係纔給你辦轉學的。銘子，你就聽話吧！”
“奶？你說，我爸去我學校了？”
“嗯，是啊！”
“那我爸有沒有找杜老師麻煩？”
“傻孩子，你爸哪會那麼做啊，你爸找那個杜老師，就是像讓她勸勸你轉學，杜老師也答應了，你看你還說你喜歡人家，我看你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我明白了謹爲什麼要我聽爸爸的話，爲什麼這麼久都不聯繫我……
謹，難道，你也想讓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