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飾匣取來,司秋芸呻吟一聲半暈半倒。她沒有想到小小的玉瓶,擋在身前查看的時候,也會讓侍候的人看到,還是一個不怎麼貼身的丫頭。
往日裡,認爲這丫頭沒有良好的教導,一直是汲水搬東西。可今天她言詞犀利,句句扣準,眼神又尖銳,竟然沒費太多的功夫,就把司秋芸送到絕境上面。
顫顫巍巍中,司秋芸帶着恨,看一眼小霞,又看一眼最近的奶孃。她暈倒在地,奶孃居然沒扶一把。
奶孃也帶恨看着她,小霞的話,字字入奶孃心頭。宛如當頭一棒,把奶孃喝醒。
堯王殿下當下的心尖子銀三姑娘若是死去,司姑娘將有最大的嫌疑,她勢必推出替罪羊。而親手購買砒霜的奶孃,沒有疑問的是第一個羊。
“司秋芸,你可知罪?”
樑未嚴厲的嗓音,把瞪視中的主僕喚醒。
司秋芸放聲大哭:“殿下,我不知道首飾匣裡放的是什麼,小霞這個賤人知道,一定是她放的。離出京的時候,母親把匣子給我,也沒有說過什麼,這匣子平時也不是我保管,是我的奶孃照管,請殿下問她……”
奶孃渾身發抖,但她卻沒有膽量反咬司秋芸。剛纔泄露恨意已然後悔,司姑娘能活着離開這裡,遭殃的只能是奶孃。
她伏在地上雙眼翻白,在心裡罵着,好狠,好狠!鎮國公府沒有好人。
小霞卻不懼怕,和司秋芸大聲對罵:“你纔是賤人!你家裡帶出來的東西,國公夫人親手給的,我怎麼能知道。我是親眼看到姑娘你拿進拿出的,我是親眼看到……”
司秋芸又氣又急,與小霞吵了起來。爭吵的時候,兩個人的身子一起一降的,讓殷若看在眼中。
殷若眸光閃動,微動嘴脣就要說話。
“銀三,這裡來。”樑未招招手。
殷若快步過去,隔着大案几低聲:“殿下,小霞不是大梁國的人。”祖父殷刀對她說,洛國的風土人情、飾物圖案,小霞看似簡單的銀耳環,圖案卻是洛國人的風俗。
樑未微微笑,有些驕傲。銀三是他的心上人,銀三在哪裡,殿下的目光分一部分在哪裡。這姑娘以商人家出身而見多識廣,樑未擔心她看出來什麼,果然,她就看出來什麼。
“老實坐着,別亂說話。”樑未面沉如水。
殷若眼珠子轉動,一剎那就清楚殿下的用意。殿下想把司姑娘攆走,但是,司姑娘卻是殷若費了心思弄來的。
哪怕司秋芸暗藏的玉瓶、明擺的砒霜這些,真的爲毒殺殷若而來,殷若也自問不是容易殺的。司秋芸,依然等於殷若心頭的休書。
“好……”
殷若拖長嗓音回答,躡手躡腳的回去,她在剛纔找到一把椅子坐下,現在還坐在那裡。
剛一坐下,就厲聲道:“小霞!你的耳環是從哪裡來的?”
小霞身子一晃,從讓抓起來就鎮定的她有幾分慌亂:“我,我……”很快語聲流利:“是我從小就戴着的,這是鑲銀的耳環,不值幾個錢。”
“你這圖案是流水游魚,這是洛國平民百姓愛用的式樣,你這大梁國的姑娘,連父母都葬不起,哪有閒錢去洛國買東西?”
樑未撇嘴鄙夷,燈下黑還沒完沒了。司秋芸亮了眼神,希冀的投向殷若:“銀三姑娘,你看得清楚?”
“看得清楚。”殷若帶笑回她。
小霞駁斥:“銀三姑娘,這是我父母在世時買給我的,興許是從洛國來的貨物也不一定。”
殷若慢條斯理:“我剛說過,這式樣是洛國的百姓最愛刻的,因洛國多水。別的國家,未必喜歡。你剛說過,這是鑲銀的耳環。從洛國到大梁國相隔萬里,一對鑲銀的耳環賣不出價錢,有誰會進這種貨物?”
小霞的面色唰的雪白,手本能的按在腰間。樑未及在帳篷的侍衛把目光跟過來,小霞猶豫一下,裝着不經意的把手放下來,好似剛纔的動作只是隨意一拂。
“司姑娘,你一片好心的收留人,你的好心讓耽誤了。”殷若柔聲地道。
司秋芸心裡如滾開的鍋,翻騰不已。她知道銀三在幫忙,但是,和小霞互相指責,遠勝過她帶來的奴僕中有奸細。
權衡下利弊,司秋芸大聲地道:“不!銀三你一定看錯了,我收留小霞的時候,讓人查過她的戶籍,她確實是大梁國土生土長的人。”
殷若一愣,本能看下樑未,就看到殿下滿面的諷刺。而司秋芸繼續道:“殿下,首飾匣子確實是母親給我,請殿下寫信回京,問問母親從哪裡買來,興許母親也不知道呢。而這裡面藏的玉瓶,我從沒有見過。小霞卻知道了?首飾匣由大梁國而出,小霞又是大梁國人,這是一場針對我鎮國公府的陰謀纔是。請殿下明查,還我司家清白。”
這嬌姑娘伏地痛哭不止。
殷若有些明白了,她雖聰明,但商人與世家,隔行如隔山,也不能怪她剛纔莽撞。
沒好氣的坐在一旁,把嘴閉的緊緊的,堅決看戲。以殿下的脾氣,平時稱得上溫和,但事情出來,殿下堪稱殺人魔王。
還是有些惋惜的,雖然四叔殷遼不敢大意,還在京裡尋找如同司秋芸一般,愛慕殿下的姑娘。但好幾家收到信,往邊城來的只有司姑娘一個。
不管司姑娘讓打發走,還是人頭落地,對殷若都是損失。少東家不用算盤,也算得出來她虧損的心血無處彌補,反而,落殿下一堆的瞧不起。
這虧吃的,殷若不由自主的噘起嘴。
樑未要不是正忙着,一準兒把她笑話到飽。但是司秋芸還在哭訴,殿下耐着性子聽着,等到司秋芸絮絮叨叨說上一通,彷彿讓她打動,一拂袖子起身:“好吧,太后平時對你司家頗有照拂,本王不能掃太后的面子,你這就收拾東西回京,自己去見太后請罪。”
一指小霞:“帶上這個姑娘,把她看好了,送到京裡去!”
司秋芸如釋重負,她怕的就是在這裡受到處置,她孤身在此人單力薄。而回京去,有父親有母親有兄長,還有衆多的親戚及世交,她的性命可以保住。
她深感殿下有情意,哭着叩了十幾個頭。丫頭們扶起她,也不顧深夜,這就收拾東西,趕緊這裡爲上。
司家出去的有如風捲殘雲一般,而事實上也確實等於逃命。不等殷若反應過來,帳篷裡只有她、殿下和小廝護衛們。
隨便擡擡眼,就和殿下大眼瞪小眼。殷若大叫一聲:“啊呀!”想到她把負心漢罵的足夠狠,拔腿就跑,絲毫不比風捲殘雲差。
“算你跑的快!”
背後,追出來殿下的一句話。殷若聽到,一口氣跑回帳篷不帶停,跳上牀,把人捲到被窩裡,驚魂方有安定。
後半夜,殷若睡不着了,她聽着司秋芸收拾東西離開,跟趕大集市般熱鬧,後怕一層一層的上來。
司秋芸這個最好的擋箭牌不在了,以後就是在軍營裡,殿下想爲所欲爲,也就爲所欲爲。她應該怎麼辦,才能擋住以後的輕薄?
想來想去沒主意,只能對青鸞道:“從今天起,我一步也不出這帳篷,你也一步別出去,只守着我,殿下要是來了,你不許再當內奸,不許離開我。”
青鸞暗暗好笑。
少東家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殿下對她有情意,才肯輕薄她。否則的話,以殿下的脾氣,還容得下金殷兩家嗎?
而殿下居然放過司秋芸,青鸞也大約猜得出來。司姑娘以後的日子,只怕不是好過的。
……
“快走快走。”
司秋芸來的時候磨磨蹭蹭,嫌路長,嫌蚊蟲多,嫌野外荒涼。但是現在呢,只恨馬不長翅膀。
一天不見到司家大門,一天司秋芸不會覺得安全。
草叢中的洛逸見到一行人馬過去,就知道有變:“司家離開了,小霞卻沒有消息傳回,一定出事了。”
“截下來他們!”洛逸讓人打暗號。
而遠遠的,又是一行飛騎隨後跟來,爲首的一個人俊眉烏眸,正是堯王殿下。
見距離太近,樑未勒住馬。司秋芸半路收留一個姑娘,是碧杏說出來,丫頭小寒證實。樑未稍露破綻,就能發現小霞總觀察軍情。
如果在王帳裡揭穿小霞,又怕銀三爲司秋芸求情。攆走司秋芸,再來揭穿小霞身份,卻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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