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孃把買砒霜的鋪面和砒霜的分量說的一清二楚,司秋芸的面色慢慢緩和。
但是奶孃接下來說的一些除掉銀三的話,司秋芸依然沒鬆口。讓奶孃出去後,司秋芸親手打開首飾匣,夾層裡取出小小的玉瓶,拿在手上,雪白的有如司姑娘手指。
首飾匣是新的,奶孃等貼身侍候的人都不知道內有玄虛。司秋芸耳邊響起臨走時,母親的話:“帶上這個匣子,如果殿下對民女有情,除掉她免得後患無窮。”
玉瓶的毒藥,可比砒霜見效的多,也容易脫身的多。
把玉瓶放回去,司秋芸憎惡的把砒霜包起來,也放到首飾匣中去,但是隻壓在首飾的下面,隨意一找就能見到。隨便有個丫頭要用,也取得到手。
如果有人問起,就用奶孃的藉口,說藥耗子也罷。
籲一口氣,司秋芸重打笑容。吉人自有天助,如果殿下追究真兇,奶孃是現成的替罪羊。
司姑娘一箭好幾雕,除沒有銀三這眼中釘,又除去奶孃這窩中刺,又讓殿下回心轉意。
……
碧杏漲紅臉,站在軍營的一株樹下,不知道應該對殿下帳篷走去,還是這一次不回話。
銀三姑娘屢屢當衆諷刺殿下,不聾的人都聽得到她在殿下面前的肆意,不瞎的人都看得到殿下對她的容忍。
這。
就叫寵愛。
不但碧杏這樣看,別的人也這樣看。
奶孃對大姑娘進言,要把銀三那商人女子除掉。碧杏如果回話,殿下只收拾奶孃倒還好,遷怒於大姑娘,大姑娘不能進王府,碧杏的粉衣也從此落空。
碧杏如果不回話,又怕除掉銀三以後,殿下細想一下,怪碧杏辦事不得力。
說來說去,上風頭上可以追,卻難駁回。碧杏在國公府中見慣姨娘們爭風,奶孃也敢摻和進去,還不就因爲,奶孃有一時的寵愛。
碧杏的衣角讓擰成麻花辮,也沒有動上一步。
其實這個時候碧杏縱然要見殿下,也得候着。殿下的帳篷裡,站着另一個女子。
司秋芸前來,怎麼可能只有一個丫頭?而出門在外,沒有家中的深宅門戶,丫頭小寒雖不是貼身丫頭,卻也能聽到帳篷裡的話。
軍中分配給司姑娘的帳篷,因其身份和人多,並不算小。換個角度,就輕易偷聽。
又因是司秋芸的丫頭,接近帳篷不會讓人疑心。
“奶孃出京的時候,原來私自買下一包砒霜……。”小寒只聽到奶孃的話。
雖沒有提及司秋芸暗藏的玉瓶,樑未也猜想到。他雖不知道首飾匣內有乾坤,但曾想過母后和皇兄不容銀三,對名門內的勾當可謂提防。
讓磨劍送小寒出帳篷,樑未緊鎖起眉頭。沒有司秋芸在,殷若就不會對自己大加諷刺。殿下早就煩了,早就想攆司秋芸走。現在呢,不但攆司秋芸走,還要讓她當不成王妃。
有個歹毒心思並且出身名門的王妃在家裡,殷若就有危險。殿下不介意娶個名門當門面,可不想自己家裡出事故。
他要讓司秋芸名聲掃地的離開,再把她名聲掃地的原因送回京裡。喚來礪刀,低聲叮囑幾句。
……
殿下的帳篷不止一個門,磨劍把小寒送出去,對她大加嘉獎,再一回許諾:“等你回京,就幫你贖身。”
小寒深深拜倒:“若我回到家鄉和爹孃相聚,一定每天給殿下立長生牌位。”
她含上兩包子熱淚,她是讓拐出來的,記事的年紀走丟,還記得家鄉籍貫。
堯王殿下答應送她安然還鄉,小寒不倒戈還等什麼。
從幾個帳篷後面轉出來,小寒見到碧杏癡癡的對着殿下帳篷望着。小寒不屑,正經的貴人,大姑娘司秋芸都未必攀得上殿下,何況是個丫頭?
碧杏拜高踩低,小寒管不了她亂想,更犯不着管。從碧杏後面悄悄走回司家的帳篷。
碧杏站上半天,最後還是沒有告密。
國公爺有地位,國公夫人在太后面前有體面,死一個民女而已。縱然查出與大姑娘有關,大姑娘也說不好依然進王府。碧杏就依然進王府。銀三不在了,對碧杏也有好處。
她默默的轉回去。
……
夜晚來臨。
歇息的鼓聲響過。
軍營內一片寂靜。
帳篷紮在一處應該悶熱,但山中夜風涼爽,壓得住蚊蟲,睡覺並不困難。
殷若睡的正香,讓一陣亂聲鬧起來。她揉揉眼睛,頓時興奮:“青鸞,又打仗了嗎?”
青鸞一個激靈爬起:“偷襲?”
殷若嘻嘻:“如果是偷襲,會有示警聲,這只是一部分的亂,是殿下偷襲別人。”
“可是,這動靜像在營內,像在殿下那裡。”青鸞側耳聽着。
殷若姑娘的帳篷就在殿下帳篷隔壁,她也聽出來。不由得心頭一緊,未知的恐懼感攝住心頭,急匆匆穿上外衣跑出來。
見殿下王帳燈火通明,果然是殿下這裡有喧鬧。如果是軍事會議,只會燭火多,卻不會嚷嚷聲也多。
行刺?
殷若瞬間想到,氣急敗壞的再跑進王帳之中,守帳篷的人自然不會攔她。
樑未面容平靜的斜倚案几,支肘斜視。殷若一口氣到他面前,從頭看到腳,見不到傷痕,脫口道:“謝天謝地。”
樑未差點兒笑出來,殷若又看周圍。地上跪着司家所有的人,分成兩撥。以淚人兒司秋芸爲首是一撥,另一撥是個黑衣女子,面容稚氣。
殷若認出這是司秋芸的雜役丫頭,張口結舌道:“司姑娘也會行刺殿下?”
“你血口噴人,我沒有……”司秋芸放聲大哭:“小霞是我半路收來的丫頭,她賣身葬父,我就收下來她,這事情不是我指使的……。”
“就是你!”
叫小霞的黑衣女子一字一句地道:“姑娘恨殿下始亂終棄,每天長吁短嘆,說沒有辦法挽回,命我刺傷殿下,就可以侍奉湯水當個好人。姑娘還說,銀三姑娘是邊城的野人,不會做好湯水。”
她也放聲大哭:“我是個鄉下姑娘,如果不是姑娘對我說這些話,我上哪裡能知道。”
司家的人一起氣得直哆嗦,碧杏跳起來要去打她,罵道:“下賤的東西,姑娘一片好心收留你……。”
“啪!”
過來一個士兵,一巴掌把碧杏打倒在地。碧杏手捂面頰,半歪在地上,淚眼汪汪對着樑未投去,身子細微的挪動一下,媚態婀娜而出。
鎮國公的風流,很難不漫延到全家。
殷若錯愕的望着她,再不敢置信地望着殿下。
她知道名門大族內有藏污納垢,但殿下潔身自好——除去對殷若以外。但對殷若的騷擾也沒有一般的登徒子過分——殷若對達官貴人的印象就此扭轉。
到司姑娘這裡,又來一個扭轉。
這這這,這不是司姑娘的貼身大丫頭嗎?
她的目光裡有太多的震驚,樑未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一個眼光,也沒有投向碧杏。
這等不辦事的探子,樑未隨手也就丟棄。
司秋芸望着樑未的笑和眼光只對着銀三,心中如無數刀攪過。再看看碧杏的風騷模樣,更覺得丟人萬分。大家的姑娘都會適時暈倒,但小霞指責她的罪狀不小,她要是暈過去,別的人沒有身份,誰能爲她辯解?
強撐着,司秋芸與小霞對嘴:“賤人,我司家滿門忠烈,在朝中爲官的人不計其數,我有家裡教養長大的丫頭,還有奶孃,縱然有話,也不會對你說!”
小霞冷笑:“姑娘好大的忘性,那我提醒姑娘吧。姑娘在首飾匣裡放着兩包子毒藥。一包是讓奶孃購買的砒霜,拿藥耗子當藉口。另一個玉瓶,藏在首飾匣中的夾層中,是姑娘的必殺手段。姑娘是不敢殺殿下,但要殺誰,也很清楚吧。”
又對着奶孃大聲道:“姑娘有上好的毒藥,爲什麼還要你買砒霜,可曾想過若毒死銀三姑娘,是誰頂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