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飾雅緻的雅間裡,擺着一張舒服的軟榻,此刻躺在軟榻上的,卻不是什麼美人。
靳衍痕趴在軟榻上,身上只穿着中衣,後背上扎着七八隻銀針。樓辰坐在軟榻旁,沒像往常一般看書,目光落在靳衍痕握緊的拳頭上,上面青筋爆起。
“我要拔針了。”
趴着的人只是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樓辰眼眸中有些遲疑,但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利落。
針拔出那一刻,靳衍痕控制不住地咳了起來。
靳衍痕用手裡抓着的白絹捂着嘴,那壓抑的咳嗽聲,聽得樓辰握着銀針的手緊了緊。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靳衍痕才緩緩地翻過身來,之前一陣猛咳,他的臉色有些潮紅,對上樓辰凝眉不語的臉,竟是呵呵笑了起來。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靳衍痕擡起手伸了伸腰,笑道:“比起之前一用內力便丹田灼燒,全身劇痛,現在已經好多了。”
樓辰看了一眼他手中抓着的白絹,臉色沒有因爲靳衍痕這句寬慰的話好轉,反而越發凝重起來。
“不行還可以再試嘛。反正方如輝這裡藥材多得是,不怕浪費。”靳衍痕嘆了一口氣,這姑娘比他想象的更加倔強,即使她能夠過目不忘,聰穎非常,但是這樣幾乎不眠不休,鐵人也受不了吧。
靳衍痕側躺在躺椅上,一手撐着腦袋,整個人懶洋洋的,這是他最近最喜歡的姿勢,因爲省力,同時也顯示着他的虛弱。
看着這樣的靳衍痕,樓辰心裡不舒服,這段日子她都不舒服,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遇到最挫敗的事情。
她配的藥,他從來都不多問,皆是一飲而盡;她要對他施針,他也只是笑笑,便乖乖地躺着讓她扎。她不知道,靳衍痕爲什麼這麼信任她,但是她知道,她已經不能再試下去。只不過幾天時間,靳衍痕便迅速消瘦,那些藥,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解毒丸一開始還能壓制住毒性,現在也開始漸漸失效。毒性開始侵蝕他的身體,他再也經不起這樣試了。
樓辰起身,拿了旁邊的薄被,蓋在靳衍痕身上,“今日不試了,你好好休息。”
靳衍痕微微揚眉,簡直受衆若驚。不過樓辰給他蓋了薄被之後,便轉身出了雅間。
靳衍痕這時才鬆開一直抓在手心的白絹,上面一片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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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輝。”
方如輝正在後院晾曬藥材,背後響起一道清音,不用回頭,他也知道身後之人是誰。將手中的藥材放好,方如輝轉過身去,果然看到樓辰靜立小院中,依舊是青衣墨發,一身清雅,只是細看不難發現,那雙冷眸中隱隱透着煩悶之色。
“怎麼了?是不是最近太熱鬧了?要不要幫你換個院子?”方如輝暗暗好笑,茹姨這幾日的所作所爲,他自然看在眼裡,這些“情敵”只怕已讓樓姑娘不甚其擾了。
在這點上,方如輝顯然想岔了,在樓姑娘眼中,還從沒出現過“情敵”兩個字。所以樓姑娘也不明白方如輝眼中的調侃戲虐所爲何來。
對於不重要的事,樓姑娘也沒興趣深究,只是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你能找到玉露嗎?”
前兩日她在一本醫經孤本之中看到,關於玉露的記載,稱其有起死回生之效。樓辰肯定是不信的,“死”便是了無生機了,任何藥物都不可能起死回生。書中提到,玉露可清丹田之鬱氣,揚其生機,這點讓樓辰茅塞頓開。之前她都是封住丹田,想盡辦法祛毒,卻沒想過,增丹田之力,讓它去抵抗毒氣侵蝕,以後她再用猛藥祛毒之時,丹田也不會受損。
“什麼?”方如輝一愣,一時沒聽清。
樓辰耐心的解釋,“月盈花的根莖。”
方如輝這回聽清了,眉頭卻也隨之皺了起來,搖頭道:“我只聽說過玉露,從未見到,更不知上哪尋找了。”
月盈花是長在極旱之地的嬌花,所謂玉露,乃是月盈花根莖研磨出的汁水,一株花的根莖也不過只能得到一兩滴玉露。用了根莖,整株花就毀了,若不取根莖,待月盈花結了果,將其曬乾研磨成粉,也是一味清淤祛毒的良藥,因此就算有人手裡有月盈花,也捨不得將其製成玉露。月盈果已是千金難求,更別說玉露了。
難道真的要回家求大姨解毒嗎?樓辰很不甘心,她自幼聰穎,不管是劍術還是醫道,甚至是常人難以揣摩的五行術數,她都能參透幾分,今日卻敗在一個“毒”字上面。她這幾天冥思苦想,已經有些眉目,若能找到玉露,靳衍痕的毒應該可解。若是找不到,她也不得不考慮回家一趟,畢竟再拖下去,靳衍痕的性命雖無憂,一身的功夫便要毀於一旦了。
正在樓辰暗自糾結的時候,院外走進一個人,聲音低沉中帶着幾分自信,聽起來頗爲順耳,“我知道一個地方,或許有你們要找的東西。”
邢幕身上的毒三天前便已解了,又修養了幾天,劍傷雖未痊癒,氣色倒好了不少。俊逸的臉上少了青灰之色,眉宇間英氣勃發,舉手投足間確有幾分少莊主的氣度和風采。
對藥材和醫道,方如輝都很感興趣,聽到邢幕知道玉露所在,立刻問道:“哪裡?”
感覺到那道清冷的目光隨着方如輝一起看過來,邢幕心微微一跳,正色道:“杏林閣。”
方如輝眼中劃過一抹異色,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皺,良久,才低聲道:“是那個傳說中擁有各種珍奇藥材,但是卻只換不售的杏林閣?”
邢幕沒想到,這小鎮上的大夫,居然也知道杏林閣,看向方如輝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正是,方大夫與杏林閣之人相識?”
方如輝微微一笑,又回覆了往時溫和清潤的模樣,笑道:“沒有,只是耳聞罷了。如果是杏林閣的話,或許會有玉露吧。”
樓辰對燎越的事,只是略有耳聞,聽兩人的意思,這杏林閣確有幾分能耐,樓辰也有些心動,“杏林閣在哪?”
“陵城。據此一千多里路,是燎越三大名城之一。”
從洛水鎮到穹嶽都城有六千多裡,最少也需要二十日。去陵城則近很多,若真能換到玉露,樓辰有信心可以治好靳衍痕,心中權衡了一番,樓辰說道:“那就去杏林閣試試吧。”
樓辰說的如此爽快和輕易,邢幕擔心她不知道杏林閣的規矩,興沖沖地去了,到時又失望,於是低聲解釋道:“按照杏林閣的規矩,必須有他們看得上的藥材與之交換才行,不然去也是白去。”
樓辰聽完並沒有什麼反應,方如輝倒有些憂心了,千草堂藥材不少,但是能讓杏林閣看的上眼的,他自然是沒有的。思量片刻,方如輝看向邢幕,低聲問道:“若沒有藥材,能否用其它的換?可以通融嗎?”
邢幕搖搖頭,這是杏林閣的規矩,絕不會爲任何人破例。
邢幕和方如輝都是一臉凝重,樓辰冷聲說道:“不必擔心,我既然說去,自然有能夠與之交換的東西。”
上次從山洞裡尋到的閻王草,她已經將它種在小盆子裡了,用山泉水和原本包裹它的溼土養着,總算是養活了。閻王草與玉露相比,若論珍貴程度,玉露是遠遠不及的。玉露難得之處,在於損耗很大,千百株月盈花根,只能得一小瓶玉露。而閻王草則真正是稀世之寶,難以尋覓,雖然只剩下十幾片葉片,卻也足夠換取天下間任何靈藥。
樓辰只是淡淡的一句話,邢幕沒來由地就相信她,揚起一抹笑意,邢幕說道:“如此甚好。曉劍山莊離陵城也不遠,我和你一起去吧。畢竟,靳公子會中毒,也是因爲要幫我找回止戈。曉劍山莊與杏林閣也算有點交情,或許他們會給幾分薄面。”說完,邢幕悄悄看了樓辰一眼,見她並非拒絕自己同行,暗自鬆了一口氣。
方如輝沉默了片刻,也微笑着說道:“我一直對杏林閣很好奇,也想去看看,與你們一起上路,正好有個照應。”
“何時出發?”有些暗啞的聲音和着輕鬆的語調響起。
靳衍痕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小院,在醫館裡養傷,他已換下了捕快的衣衫,穿着一身寬鬆的米色長衫,此刻正雙手環在胸前,半依在門邊,很是懶散。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配上他蒼白的臉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帶着淡淡的不羈與邪氣。
看着靳衍痕明顯消瘦的身材,方如輝很是擔心,“阿痕,你也要去嗎?”
“我這個樣子,如果不跟你們一起去,等到你們回來我估計已經死了。辰兒說過不會丟下我的,對不對?”靳衍痕嘴裡說着這樣的話,臉上卻是不甚在意的神情,還有閒心對着樓辰裝可憐。
方如輝白了他一眼,哼道:“茹姨不會同意你離開洛水鎮的。”
靳衍痕對着方如輝眨眨眼,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放心,我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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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組好隊了,我們準備換地圖吧~陵城!出發~
過節真是會侵蝕人的意志力!我只想呆在牀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