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頁紙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裡頭寫的那些事兒,崔凝看着跟話本子似的。
這位公主可真不是凡人,情夫遍佈朝野,上到朝中權貴,下到販夫走足,範圍之廣、口味之雜令人咋舌。
這些情夫裡有被她強迫的,有攀附上來的,這都不算稀奇,宜安公主還出賣自己,府內更是養着許多美貌女子供權貴玩樂。
好好一個公主,聲色犬馬也就罷了,竟把自己活的像個老鴇一樣。
魏潛道,“這些不過冰山一角。公主多養幾個寵奴,喜歡撩撥青年才俊,並不奇怪,倘若她連自己都出賣,所求恐怕不簡單。”
不過這只是魏潛的推測,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論。
宜安公主是高宗隨意寵幸一個宮婢的產物,沒有人期待過她的降生。
那時陛下雖未正式臨朝處政,但已經接觸朝政已久,以她當時的地位和心性,自然不會刻意去針對一個嬰兒,不過就是無視罷了。高宗還在世的時候,她的無視是宜安公主的生路,高宗駕崩之後,她掌權之後,她的無視就是一把能將其斬落塵泥的刀。
“高宗駕崩後,宜安公主日子不好過。彼時她才六七歲,正是懂事又心性未定之時,是否因處境所迫左了心性也未可知。”
眼下也沒有更多證據證明宜安公主有什麼隱秘心思,也許是魏潛想的太深,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建議崔凝與這樣偏執瘋狂的人深交。
崔凝明白他的未盡之意,“五哥放心,我會小心的。”
崔凝一心要查明殘害師門的兇手,如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爲了這個目標,亦不想節外生枝去招惹一個渾身是非的公主,只是她很好奇,“陛下和太平公主都不知道這些事嗎?爲什麼……”
爲什麼太平公主還會與她一同舉辦賞花宴?
魏潛道,“陛下眼裡大約只有兩種人吧。”
崔凝不解。
“一種是有用之人,一種是無用之人。”
品性好壞可能會影響陛下的喜惡,但她不會因爲個人喜惡而棄之不用。於她來說,好人有好人的用法,惡人有惡人的用法,只要不越過她劃下界線都是手裡能用的棋子。
“太平公主是陛下一手帶大,心性脾氣且不說,行事倒是十分相像。”魏潛道。
宜安公主名聲再不好,私底下再亂來,明面上都還過得去,況且在吃喝玩樂賺錢斂財這些門道上,也確實是一把好手。就衝着她每年流水一樣送上的錢財禮物,太平公主也不至於連個好臉色都不給。
至於宜安公主強迫男子的事,魏潛多少能猜到陛下的想法。
宜安公主也挑嘴,不是什麼香的臭的都能一股腦往牀上拽。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能入她眼的,除了皮相出色之外,多少都有點能力才華,若是真的心性高潔不堪受辱,豁出去也未必不能整死她。
可迄今爲止,別說沒有鬧出過人命,就是鬧事的都沒有。聖上日理萬機,別人自己都不想辦法討公道,還指望能她百忙之中主動爲幾個男子的貞操費心?
魏潛想到青玉枝是太平公主名下產業,叮囑道,“青玉枝一案,牽連甚廣,你莫要因此特意去接觸公主。”
崔凝原本還真有這個打算,聞言卻毫不猶豫的道,“我聽五哥的。”
“大人,所有人都到齊了。”門外傳來差役通報聲。
“知道了。”魏潛應了一聲,又向崔凝道,“走吧,去忠義堂。”
一處和四處有一個算一個,昨天都忙的腳不沾地,沒有一個是在子時之前睡覺的。
崔凝跟在魏潛後面,一進門就看見所有人都是一臉睡眠不足的模樣,尤其是易君如,熬了一夜,此刻一臉滄桑,連身上的肉看上去都不飽滿了。
魏潛與一處監察令一坐一右坐在上首,崔凝亦在下面落座。
“書房裡的東西已經梳理清楚。”易君如把一卷記錄放在桌上,強打着精神道,“裡面七成以上都是八卦占卜的書,一成符籙典籍,只有不到兩成的觀星書。其他還有信件、書畫若干,這裡是詳細記錄。那些觀星書上面筆跡陳舊,看上去已經有好些年沒有碰過了,而且從這個書房裡半點找不到他近年的觀星記錄。”
魏潛看向另外一位監察使,“在他家裡可曾發現近年觀星記錄?”
懸宿先生在長安有自己的宅子,碎天江的院子只是落腳的地方。
“那宅子裡不僅沒有觀星記錄,還到處都是灰塵,看上去已經許久沒住人了。不過在臥房裡發現了一些書信,來信是同一個人,落款都是‘聿姬’。其中提到了懸宿先生妻女失蹤一事。”監察使把信也都帶了過來,直接令差役呈到魏潛面前。
崔凝問,“兩處可有發現《中天八卦》殘本?”
“沒有。”
“不曾。”
崔凝疑道,“這就奇怪了!碎天江的掌櫃說懸宿先生以前學過八卦占卜,但並不癡迷,是因爲半年前突然得到一本《中天八卦》殘本才突然癡迷此道。但是我昨日也親自探查過,放着觀星手稿的書架上面覆了一層灰塵,至少有幾個月沒有人動過這裡的書了。”
易君如點頭,“的確,從書房裡各種筆跡的新舊程度來看,懸宿先生絕不可能是在半年內纔開始癡迷占卜、符籙。”
“也就是說,樓仲的說辭和事實有出入,並且到處都沒有尋到他口中所說的《中天八卦殘本》?”魏潛頓了須臾,又問,“一處那邊可有結果?”
一處監察令示意下屬監察使回話。
一處監察使一面令差役呈上密信,一面道,“懸宿先生在外雲遊兩年,一年前纔回到長安,平日就住在碎天江的院子裡,極少參加任何集會宴席,最近半年與他往來頻繁的只有四人。一個就是碎天江的樓仲,懸宿先生的日常所需幾乎是他一手包辦,另兩位是他相識十年以上的摯友,只有一個叫柳鶉的人是一年前才結識的。個柳鶉是青樓管事,大家未必知道,但提起另外一個人,想必各位都有印象。”
他停頓了一下,才接着道,“這此人是柳意孃的義兄。我們已經留了人手專門監視他。”
單獨將此人拎出來說,顯然是覺得他最有疑點。一處最擅長刺探消息,在破案方面自有優勢。
柳意娘才因爲上一個案子有嫌疑在監察司裡走過一圈,就算是本來不認識,現在也該認識了。這兩件事情,會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