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新羅的路途。遠非鄭言慶想象的那麼簡單。
高句麗人的注意力,雖然有大半放在了遼東和平壤周遭,並不代表會對新羅沒有半點防備。
相反,當隋軍渡海之後,高句麗人在通往新羅和百濟的途中,投入了十個軍鎮的兵力。
高句麗人的軍鎮,建制類似於府兵。
一個軍鎮,相當於一個軍府的兵力,有八百到一千人的編制不等。整個高句麗,有差不多近二百個軍鎮,將近二十萬人馬。遼東方面,佔用了一百多個軍鎮的兵力。而平壤地區,也駐紮有百餘軍鎮的兵力。所以投注十個軍鎮在通往新羅和百濟的路上,已經超出了高句麗人的承受範圍。
不過,從另一方面而言,這也證明了高句麗人對新羅百濟的輕視。
在高句麗人的眼中,一萬兵馬,雖然未必能踏平新羅和百濟,但阻擋卻綽綽有餘。反正南水方面還屯紮有四五十個軍鎮,一俟新羅和百濟有異動,高句麗可以迅速調集兵馬反撲……
所以。通往新羅的路途上,兵馬雖然不多,但關卡卻不少。
一路下來,每隔四五個時辰,就會有高句麗人的巡邏隊在官路上疾馳而過。一俟發現敵蹤,會立刻以鳴鏑烽火傳遞,周遭軍鎮,則會立刻救援。以至於鄭言慶等人自出了大城山以後,不得不晝伏夜出,以避過高句麗人的巡邏隊。可這樣一來,行進的速度也隨之降低。
時值夏季,白晝較長。
行軍的時間原本就不算太多,而鄭言慶一行人,步軍的數量又遠超過騎軍人數,行進速度緩慢。爲躲避巡邏隊,使得鄭言慶等人的速度更加緩慢,三四天的時間,行進不超過百里。
鄭言慶有些煩躁了!
禍不單行,當他速度無法提升的時候,還出現了糧草的匱乏。
原本就是一羣潰兵,隨身沒有攜帶多少糧草。如今行軍又慢,還要提心吊膽,士氣也就變得越發低落。
一百五十八個人,在出大城山不到三天的時間裡,就溜走了二十三人。
好在,騎軍的狀況還算好,沒有出現太大的波動。可鄭言慶也不得不暫時停下。與衆人商討。
“再這樣下去,只怕不等我們抵達新羅,人就要跑光了!”
不僅僅是鄭言慶感到不安,謝科鄭宏毅還有竇孝文三個人,也覺察到情況有些糟糕。
竇孝文羞愧道:“我麾下逃走了十六個人,全都是自淮南而來的水手。”
謝科也說:“我手下走了七個人,有三名弩手,四名排鑹手……言慶,咱們若不想辦法,這問題會越來越嚴重。”
“是啊,咱們的糧食也快告罄了。”
由於身上有傷,鄭宏毅暫時充當起了保管輜重糧草的責任。他和沈光一正一副,手下有十名弩手。
鄭言慶也覺得頭疼,這樣的問題,的確是要儘快解決。
“要不,咱們打一仗?”
言慶這兩日,一直在思索如何提高士氣的方法。只是他的這個主意剛一出口,立刻引起了謝科三人的惶恐。
“這種情況,咱們怎麼打?”
“打他們的軍寨!”
鄭言慶攤開地圖,“從這裡一路到新羅,共有六個軍鎮。合計一百一十六個軍寨。按照高句麗人的兵制,一寨有三十到五十人不等。這些軍寨,分佈甚廣。有的與軍鎮相連,有的則與軍鎮相隔較遠。軍寨之中,有充足的糧草,說不定還會有軍馬儲備。咱們集合現有兵力,只要消滅兩三個軍寨,士氣自然就會提高起來。同時,我們還能獲得糧草和各種輜重。”
說着,他看了一眼遠處,一個個垂頭喪氣,好像失了魂魄的軍卒。
“兄弟們現在需要的就是幾次勝利。哪怕是最微小的勝利,對士氣而言,也是極大的鼓勵。
如果能獲取足夠的軍馬,咱們的行軍速度,也能隨之加快。這叫做以戰養戰,大家以爲如何?”
以戰養戰?
謝科等人頓時來了精神。
鄭宏毅想了想,“有兩個問題,如何知道這些軍寨的情況?如果我們連續出擊,勢必會引發起高句麗人的報復。到時候,我們將面臨重重圍堵,只怕同樣是難以平安抵達新羅吧。”
“這有何難?”
言慶笑道:“軍寨裡的情況,咱們可以通過俘虜高句麗人來解決,有沈光在,這絕非難事。”
沈光笑着點點頭,繼續低頭,擦拭長刀。
“至於第二個問題嘛……”
言慶思索片刻,“我有十六字戰法,但不知是否可行。”
謝科道:“願聞是哪十六字?”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鄭言慶雖然學過兵法,然則並不精純。不過在如今這樣的狀況下,後世太祖公的游擊戰術,倒是極爲適合。雖然沒有羣衆基礎,但高句麗人也遠沒有後世鬼子的強大。所以細想起來,這游擊戰術,似乎也是目前最適合的戰術。謝科口中輕輕唸叨,片刻後露出燦爛笑容。
“首先,我們要弄來足夠的軍馬,配發給大家。
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憑藉輕騎的機動力和靈活性,進行大範圍的穿插和迂迴,撕開高句麗人所佈下的防線。並且通過反覆的偷襲,伏擊,來消滅高句麗人,以增強大家的士氣,同時更能獲得足夠的糧草和軍械。只是這樣一來,我們行動需要更加謹慎,時間也將相應延長。
換句話說:我們要以戰養戰,以時間換取空間,來撕開高句麗人部下的防線。令其窮於奔命。
只是這樣一來,我們需要更詳盡的計劃,更周詳的方案,以及要面臨更嚴酷的環境。”
鄭言慶手舞足蹈,把他前世從毛選中學來的一些皮毛,儘量的做詳盡解釋。
雖則這是一種領先了一千多年的戰術思想,但對於熟讀兵法的謝科和鄭宏毅而言,卻不難理解。
甚至於,連竇孝文都聽明白了鄭言慶的意思。
幾個人在商議之後,很快就決定下來,依照言慶所說行事。
入夜後。一支高句麗人的巡邏隊,自官道上行過。
明月如鉤,懸於夜幕。
點點的繁星,將彎月映襯的更加皎潔……月光灑在官道上,如同在地面,罩上了一層銀霜。
巡邏隊縱馬行馳,神色悠閒。
平壤戰事已近尾聲,雖然有隋軍流竄,但大都被趕往北方。所以,在通往新羅的路上,相同平靜許多。偶爾會有幾支隋軍潰兵流竄至此,也都是些飢腸轆轆,疲乏至極,不堪一擊的傢伙。
所以,巡邏隊並未把隋軍放在心上,一路行來,倒更似是在觀賞景色。
行至一處疏林處,巡邏隊開始加快速度。過去這片疏林,在走個一炷香的路程,就可以抵達軍寨。巡邏了一整日,高句麗人也感覺到了一絲疲憊。他們想早些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覺。
可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面的一匹軍馬,突然希聿聿一陣長嘶。
一根用破舊號衣扭成的簡易絆馬索,從地面上驀地出現。軍馬來不及停下,撲通一聲就摔倒在地上。
其餘的巡邏兵,連忙勒住戰馬。
可還未等他們覺察到敵蹤,就見兩邊樹梢上,一支支利矢呼嘯射來。
六名高句麗人被當場射翻在地,鄭言慶跨坐在一根樹椏上,弓戒撥動弓弦,連珠六箭飛出,射殺三名高句麗士卒。而在他對面,謝映登也是箭似流星,例無虛發。兩人全都是以連珠箭射殺軍卒,剩餘幾個巡邏兵見勢不妙,撥馬想要離開。卻聽到一聲龍吟似的馬嘶。在林間迴盪。
**軍馬腿一軟,連蹦帶跳,**不止。
從樹梢上竄下六七道人影,把巡邏兵從馬上撲到在地,隨即一連串的慘叫聲響起,疏林裡,登時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最先被絆馬索摔下馬的高句麗巡邏兵,下意識的抽出鳴鏑。
一道寒光在眼前出現,只聽噗的一聲,一柄小斧正劈在他的面門上,巡邏兵立刻倒地斃命。
從軍馬被絆倒,到戰鬥結束。
不過是電光火石的功夫。鄭言慶和謝科縱身從樹上跳下來,手一揮,從林中悉悉索索,走出百餘人來。
“檢查一下,不要放過一個人。”
鄭宏毅更囑咐道:“把這幫高句麗蠻子的衣甲扒光,兵器全都收起來,不要落下一支箭矢。”
巡邏兵一共十五人,但對於鄭言慶麾下的兵卒而言,卻無異於一場巨大的勝利。
連日來,他們擔驚受怕,根本不敢和高句麗人正面交鋒。哪怕是人數上佔據巨大的優勢,可心理上,始終存有幾分恐懼。可沒想到,十五個巡邏兵,就這麼被幹淨利落的解決掉,還平白得了一堆衣甲和十五匹戰馬。言慶麾下的人,有很多人騎術並不精湛。但這不要緊,高句麗人的軍馬,大都是騸馬,性情非常溫順。加之有玉蹄兒這匹龍馬領頭,還有沈光這種善於馴馬的高手存在,所以十五匹軍馬,很快就被馴服。十五名弩手,也因此獲得腳力。
“全部清除了嗎?”
“無一活口。”
鄭言慶點點頭,“所有人聽命,立刻撤離!”
衆人聞聽,紛紛上馬。
那些還沒有坐騎的軍卒,與他人合乘一騎。百餘騎戰馬趁着皎潔月色,迅速離開了疏林,只留下遍地**的屍體,和一地殷紅的鮮血……
士氣,在不經意間,已開始悄然回覆。
但鄭言慶卻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他們接下來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