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疾?”
法明想了想,搖頭道:“據小僧所知,此人並無殘疾,他在朝中也是顯赫人物,若有殘疾,旁人或多或少會有印象。”
李彥臉色恢復平靜:“是我急切了,請大師從頭說起吧。”
法明組織着語言, 首先提及的,是一個意外之外情理之中的人物:“李機宜可知,三藏法師昔年翻譯佛經時,廣招天下大德法師,其中有一位法師,名辯機。”
李彥眉頭微動,大師往往是敬稱,能稱法師的, 是要通曉佛法又能引導衆生修行之人, 在佛門的地位相當高了。
而法明既然仍舊稱辯機爲法師,他也頷首道:“有所聽聞,辯機法師風韻高朗,文采斐然,在玄奘大師回國開譯場時,是九名綴文大德之一,後來又拜入玄奘座下。”
法明有些詫異:“李機宜何以對辯機法師如此瞭解?”
李彥解釋:“我很喜歡《大唐西域記》,而聽說此書是由辯機法師,將玄奘大師遊歷西域各國的資料整理,撰寫成的鉅著,因此有所瞭解。”
李彥神色頓時變得無比肅然,側耳傾聽,確定了內外無旁人後:“大師之意,是長孫輔機假死,遁入空門?”
法明道:“小僧也覺得這個想法十分荒謬,不可輕信,但李機宜調查這件陳年舊事,又與京內大案有關,小僧不敢錯漏線索,又實在害怕,才避開法門寺,來了此處……”
李彥安慰道:“這並不怪你,此事過於荒謬,若是前趙國公還在世,也是近八十歲高齡了,此人能成爲‘佐命’,四處興風作浪嗎?”
最後半句,李彥眉頭緊鎖,幾乎是自言自語。
現在得到的“佐命”情報,根據之前阿史那環對此人的描述是,寬衣大袍,臉戴面具,聲音蒼老,連傳授武藝時也從來不露出手掌,也沒有實際姓名,只知是要爲長孫氏上下千餘人的慘死復仇。
所以李彥並不能確定,此人是不是身懷殘疾,畢竟這掩飾得實在太好。
再聯想到長孫氏全族在嶺南所中的萬毒散,最大的懷疑對象,是能繼承長孫無忌餘澤,又極可能中毒毀容的嫡長子長孫衝。
可如果長孫無忌沒死的話,那就可怕了。
長孫沖和長孫無忌,是不同層次的存在,沒有可比性。
李彥沒了心思停留,起身道:“法明大師,你好好休息,在少林寺調養一段時間,這裡現在反倒是安全的地方。”
法明雙手合十:“多謝李機宜關心,小僧明白的。”
李彥出了屋舍,凝神思索片刻,回到自己的房內,提筆歸納。
最早從貞觀時期的辯機之死開始,長孫無忌有恩於玄奘一脈;
到了十八年前,長孫無忌大權開始旁落,在法門寺與玄奘探討佛法,有遁入空門的想法,卻又笑問有無佐命法號,或許雄心未滅,由於缺少親歷者,無法斷言當時的情緒;
其後兩年,長孫無忌徹底失勢,在顯慶四年,以謀逆之罪被逼自殺,不僅族內千人流放嶺南,還牽扯極廣,衆多關內士族遭到打壓;
等到顯慶五年,玄奘嫡傳弟子窺基在法門寺內,又與疑似長孫無忌的僧人交談;
再往後,或許事件線就要到嶺南了,長孫氏一族遭“疫病”,根據“佐命”之言,是被萬毒散下毒,斬草除根,而刑部的都官司內案錄丟失,十年前的被一場大火統統燒光;
長孫氏絕大部分人喪命是肯定的,但很可能存在漏網之魚,如今在大唐內部作亂的“佐命”,就可能是其倖存者。
此人精通各門勁法,以唯識勁滅口賈思博,其黨羽在隴右安插諜細,與關內各族暗暗聯絡,於江南暗蓄叛亂,與吐蕃、新羅、突厥等外族都有聯絡,麾下還有原內衛的老人……
比如尚宮姐妹裡,就有一位偏向於這位的,是很多事件的親歷者。
楊再威所在的弘農楊氏,近年來時常丟失孩童,與尚宮麾下的牙人組織不無關聯,所遺失的孩子更是去執行某件大師,讓關內士族再無退路。
李彥整理完畢,將尚宮和窺基的名字圈了出來。
尚宮自不必說,明天回洛陽就要嚴加審問,說不定丘神績都已經拷問出來了。
至於窺基,玄奘大師已經去世,對當年之事最爲了解的,自然是這位嫡傳,在玄奘諸多弟子中,唯一將此勁法練至大成的人。
不過遲疑了一下,李彥又在背面寫上了一條,他一直縈繞於心的線索。
那是他阿舅謝掌事所言,顯慶四年,衛國公李德謇帶着只有兩歲的他,外出做了某件事情,直接導致了他下落不明,後來在涼州長大。
而那一年,正好是長孫無忌被殺的時間。
李德謇也會參與其中嗎?
李彥想到在自己沒有出現之前,衛國公府上下的邊緣化,又微微搖頭。
不對……
以關內士族的抱團,李德謇若是參與到巨大的陰謀裡,沒必要一直毫無地位。
但他提筆,還是將李德謇的名字也圈了出來,決定回去好好詢問一番。
有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不必刨根問底。
但有些事情以另一種方式流傳,永遠不會過去,長孫氏千人的慘死,“佐命”是否名副其實,那禍亂大唐的陰謀與復仇,我神探李元芳,必須將之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