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李彥御風而行，以第六識屏蔽後方的鎖定，直到離開京師，那股凝視感才漸漸消散。
他長袖展開，小龜從中爬出，龜殼上飛出一道光點，正是九頭蟲。
這個大妖驚魂未定，又意識到自己身爲坐騎，居然被主人帶走，頓時露出羞愧之色：“小的失責，望大老爺恕罪！”
李彥道：“你若穩住心神，當可來去自如，那些煩惱魔奈何不得。”
“竟是煩惱魔？”
九頭蟲一驚：“此魔能令心中起貪、瞋、癡、慢、疑、邪見、不信等等煩惱，那些僧人所爲，確實符合此等特徵……”
李彥有些刮目相看：“總結得不錯。”
九頭蟲苦笑了一下：“小的受困於神封之地時，從扶桑僧侶口中知曉了不少魔頭之害，據他們所言，四大魔類，奪身命慧命……可此地爲何會有煩惱魔，還扮成僧人模樣？”
李彥道：“並非煩惱魔扮成僧人模樣，而是這些魔類，就在衆生體內孕育。”
“此地僧人六根不淨，四大違和，更是最佳的載體，我截斷了淨化之光，催化了這個過程，魔類立刻現身。”
“恐懼的根源是未知，魔頭一旦現了形體，也不過是另一類生命罷了，不必畏懼。”
九頭蟲努力鎮定心神，卻還是免不了害怕：“如此說來，我們豈非入了魔窟？”
本以爲是假象幻境，只是暫時出不去，沒想到比那個還要可怕，這裡孕育了無數魔頭……
李彥道：“說是魔窟，並不準確，你沒有發現此世的攻擊性很微弱麼？”
九頭蟲怔了怔，倒是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
隨着真武道統的重塑，他們連帶着宮內的小倩，就已經攪弄起了偌大的風波，至今還沒有遭到什麼強勢的阻礙，若說這裡是魔窟，實在有些勉強。
但那寺院內朝着佛像頓首，不得滿足就化身煩惱魔的僧人，是切實存在的，若不是魔窟，又是什麼？
李彥打量了一下他，話鋒一轉：“你可曾遭過九劫？”
九頭蟲不敢隱瞞：“小的曾遭懼劫。”
李彥道：“西海龍女也經懼劫，她的‘懼’，是常年跟在觀音菩薩身邊，陡然接觸到異變外界的恐懼，你的‘懼’，則是自身傷口流血不止，在求生慾望下激發的恐懼累積。”
九頭蟲想了想，不禁服氣道：“大老爺所言極是。”
李彥再看向佛寺的方向：“煩惱魔的特點，是於修行中起種種煩惱，廢修道業，乃至放棄修行，於生命亦無損傷，是否熟悉？”
九頭蟲怔住，倒吸一口冷氣：“懼劫後，我的修爲再無長進，卻於性命無礙……如此說來，九劫不是天地所生，而是這類煩惱魔所化？”
此世正統的金丹大道，修煉到大成，有雷災、火災、風災，有規律可循，五百年過一災，過得了，與天地同輝，日月同壽，躲不過，身死道消，就此絕命。
這是修行者最嚴峻的考驗，所以菩提祖師才說難難難，需遇至人傳妙訣。
而相比較起來，天地異變後誕生的九劫，出現頻繁，毫無規律，但並不害性命，只是再無更進一步的修行機會，似乎好上許多，可如果證實是煩惱魔入體，又大爲不同了。
李彥十分嚴謹：“單憑這兩點特徵，並不足以將它們完全結合到一起，但此前還有赤煉一事，卻是與陶仲文有關的……”
九頭蟲當然知道陶仲文是誰，萬聖公主的今世之身，只是對於赤煉和陶仲文的糾葛並不清楚。
在得知此地的赤煉二十多年動了慾念，南瞻部州的赤煉也在那個時候遭了欲劫，才與陶仲文生下半人半妖的陶隱後，九頭蟲駭然失色：“這裡也有一個‘我’，體內孕育着煩惱魔，隨時會化作各種劫數降臨？”
李彥頷首：“不錯。”
九頭蟲臉色發白，眉宇間又涌現出殺意來：“我要找出他，將之誅殺！”
李彥微微搖頭：“不明白這個世界的真相，單靠殺戮是無濟於事的，能誕生一個，就能誕生更多，你殺之不盡……”
小龜一直旁聽，此時也點點腦袋，表示贊同。
九頭蟲倒不衝動，立刻拜倒下去：“望大老爺搭救！”
李彥擡了擡手：“不要動不動就下拜，此事關乎天地衆生，世間每位生靈，都當出力，你我都不例外。”
九頭蟲起身，咬了咬牙：“大老爺儘管吩咐！”
李彥五指微張，金光浮現，化作神禁：“我傳你此法，去各地寺院截取淨化之光，讓僧人不得依仗外力修行。”
九頭蟲仔細學習，又滿是疑惑：“這般一來，不是會催化出更多的魔頭麼？”
爲了避免他執行時畏首畏尾，李彥解釋道：“魔頭叢生，乃天地有疾，而天地的疾病，與世間生靈並無不同……”
“但凡不治之症，都有潛伏期，病害暗藏於體內時，身體一無所覺，等感到疼痛時，再要醫治，已是晚了。”
“同樣的道理，天地異變，歷經數百年，雖然神佛消隱，仙蹤不現，卻無大害，世間亦能平穩持續，沒有迫切解決……”
“實際上九劫並非沒有傷害，它對於凡世的修行者威脅極大，防不勝防，猶如懸在頭頂的利刃，不知何時就會落下，以致於數百年間，再無成仙得道之輩，如此逐漸消磨，等到重視之時，已是不治之症！”
九頭蟲並不愚笨，立刻道：“如今逼出那些魔頭，是讓天地重視，不再諱疾忌醫……大老爺聖明！”
意識到自己也成爲了醫治天地的手術刀，這位大妖既有些畏懼，又不免感到興奮，仔細參悟了神禁之法後，展開雙翼，倏然間飛了個無影無蹤。
李彥拿起小龜，重新朝着京師寺院走去。
九頭蟲飛行，負責各地寺院，他則專攻京城寺院，主打的就是一個破防。
反正只要真武聖君的信仰開始冒頭，僧人就會覺得如坐鍼氈，魔頭的孕育速度勢必大增。
在這個時候再暢快地使用使用天賦，亦是恰到好處。
【獻祭基礎屬性家世2點。】【獲取自由屬性點失敗。】【引發煩惱魔窺探。】
【獻祭基礎屬性家世3點。】【獲取自由屬性點失敗。】【引發煩惱魔窺探。】
【獻祭基礎屬性家世3點。】【獻祭成功。】【獲得自由屬性點1點。】
……
煩惱魔都窺探累了，李彥卻樂此不彼，並且得到了切實的收穫。
他目前的家世提升，每一點只需要250成就點，但自由屬性點可以加到最強的智慧與體質上，每一點提升則要2500成就點。
這種一比十的倍率，當然值得獻祭，不過1點2點就是純粹的浪費了，3點搏一搏還是有希望的，果然就有了成功率。
失敗了，可以查探魔頭。
成功了，則是成就點大賺。
怎麼都不虧！
“佛門不對勁，肯定在醞釀反撲！”
天賦確實不虧，但這份反應驚動了宮內，嘉靖左右踱步，頗爲不安。
真武信仰推行得如此順利，已經超出了預期，佛門近來屢有怪事發生，甚至有些行徑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大皆空的出家人，豈會那般失態？事出反常必有妖！
嘉靖琢磨許久，看向正在批閱奏章的小倩：“常安，你怎麼看？”
這個女兒起初對於政事不熟悉，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耳提面命，進步簡直飛速，可惜心腸軟了些，不然的話，當真是最佳的執政者。
小倩處理完手中的事情，出言安慰：“父皇安心，佛門如今是自亂陣腳，我們只需以不變應萬變，繼續壯大真武信仰即可！”
嘉靖目光一閃，對於真武聖君的信仰又有些忌憚起來，但此時也只能驅虎吞狼，重固皇權，頷首道：“常安所言甚是，朕有一位好女兒啊！”
兩個多時辰後，好女兒就來到了李彥面前稟告：“公子，我已經試探了數次，父皇並未孕育魔頭，就是普通人。”
說完後，小倩又意識到自己的稱呼有問題，趕忙道：“他不是我的父皇！”
李彥道：“生於皇室，難有親情可言，你這段日子與他相處，生出感情亦是正常，不必如此排斥。”
聽着這溫和的聲音，小倩不再掩飾感情，輕輕嘆了口氣：“真是太像了，一樣的性情，一樣的權欲，每每看到他，我就覺得是真正的父皇站在面前，想到追查到真兇，他會與此地一併消失，我還真有些不捨……”
李彥默然。
小倩定了定神，將嘉靖暫時放下，低聲問道：“爲了孕育魔頭，在東勝神洲創造出另一個大明，如此神通廣大，莫非是玉皇大天尊、太上老君、如來佛祖爲之？”
玉皇大天尊是世俗信仰神的最高執掌者，太上老君是道教信仰神，如來佛祖是佛教信仰神，這三者是三界地位最爲尊崇的神靈，而能對四大部洲做出如此改變的，小倩能想到的正是祂們……
當然，最爲懷疑的肯定是如來佛祖，畢竟此世萬家生佛，更流傳着佛祖救世，結果佛像之下，皆是藏着魔頭的僧人，怎麼想佛祖都脫不了干係。
但如果幕後兇手真是佛祖，小倩哪怕對於李彥極爲崇拜，也不覺得會有什麼勝算……
相比起這位公主的擔憂，李彥神情平和：“不必憂慮，若是真的遭遇完全不可抗衡的存在，我們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早就迷失於那茫茫霧氣之中了，此世種種詭異，其實已經指向一個答案。”
小倩又驚又喜：“公子知道真相了？”
李彥交談之餘，又獻祭了一次家世，得到了新一波煩惱魔的窺探，算了算一下魔頭的規模，覺得時機基本成熟了：“隨我來！”
小倩跟上，就見這位避開佛寺，專門挑普通的街道行走。
兩人一前一後漫步於街上，只見百姓安居，商貿繁榮，李彥道：“倘若不論魔頭，此世如何？”
相比起南瞻部州那個被嚴黨折騰得上下貪污，百姓貧苦，家家皆淨的國家，小倩不得不道：“國泰民安，一片祥和，當真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可惜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李彥頷首：“不錯，這裡就像是一個偉大的宏願，很美好，卻又難以真正達成，如地藏王菩薩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小倩冰雪聰明，眉頭一動，喃喃低語：“宏願？”
李彥又道：“佛祖得無上圓滿智慧，明十方三世一切業因果報，知前知後，無有錯謬，普利一切衆生……這其中的三世，是哪三世？”
小倩回答道：“前世、今生、來世爲三世，但在佛法之中，過去、現在、未來爲三世。”
李彥道：“那你再看這個世間，又像是什麼？”
小倩眼睛瞪大，結合上述兩點，一道閃電終於劈過腦海：“難道是佛門所期望的未來？”
“是了，是了，佛門宏願，未來之景，創造了這個萬家生佛的東勝神洲，確實符合我們至今所見的一切特徵……”
“佛祖無有錯漏，此地被魔頭竊居，那便不是佛祖的宏願，又是哪一位佛陀，亦或是菩薩的宏願？”
李彥滿意地點了點頭，提醒道：“其實此前就有徵兆，別忘了，我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小倩回憶：“公子治癒了十殿閻羅，卻被迷霧籠罩，霧中有船隻出現，我們上了船後，入了迷霧深處，來到此地……”
她目光一亮：“那位撐船者，與淨壇使者菩薩和八部天龍廣力菩薩有舊，莫非就是祂？”
李彥道：“那位是金身羅漢菩薩，撐船者的模樣，便是在流沙河爲妖時的模樣，即‘過去’！”
“而我們來自南瞻部州的中土大明，代表着‘現在’，登上渡船，穿過迷霧，抵達彼岸，即是金身羅漢菩薩所發的宏願，一片安詳，再無紛爭的‘未來’！”
說到這裡，李彥腳下停住，立於繁華的京師街頭，行人來來往往，與之擦肩而過，融於世間，卻又以一種超然的視野俯瞰世間，朗聲道：“這是我目前所做出的推測，若有錯謬之處，還請菩薩現身，糾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