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涅槃
蘇玥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又看了一眼陳秋,輕輕地開口道。
“樂團……只有一提以及低音那邊還可以入耳,二提以及大提琴的水平略顯普通,其中有很多人都是混子,雖然拿着弓但是完全沒有聲音,有點……糟糕,但即便如此,絃樂部分相比較管樂而言,嗯……可能還稍微好,那麼一點?”
她的視線看向自己身邊那些表情尷尬的管樂,並沒有理會他們的情緒,只是很自然地對着陳秋道。
“管樂部分,不太行,他們之中只有寥寥數人能夠跟上你的步伐,除非你按照一開始時候的那種無趣演奏,否則我不覺得他們能夠繼續在這個樂團裡做下去。”
蘇玥將手中的單簧管拆開,將其一點一點地裝入自己的單簧管包中,沒有任何猶豫地起身。
她在衆人的視線之下走到陳秋身邊。
雖然個子不如陳秋,只能用仰視的姿態看着陳秋,但是她的目光卻依舊如同之前那般,平等地俯視着所有人。
她對着陳秋輕聲道。
“你的音樂很有意思,所以,我會來參加伱的新年音樂會,等你有空了,將音樂會的曲目單發我,我來練習,不過,你得要好好培訓一下你的管樂。”
說罷,她沒有任何猶豫地將自己視線與陳秋的視線移開,向着音樂廳的入口處走去。
她就如同雲霧或者夢境一般,在空氣中消散。
讓人捉摸不透。
樂團內所有人都沉浸在剛剛的演出以及蘇玥的話語中沒有辦法自拔。
中提琴以及大提琴那邊的人還好。
也就是不如秦弦嘛,秦弦作爲樂團的首席,不如秦弦帶領下的第一小提部分,很正常。
雖然也被評價不如低音部分。
可要知道低音部分他們本身就是一個純粹的低音,並沒有什麼特別難的部分,不如就不如了,這也沒啥好說的。
因此就算被蘇玥罵了一下,他們也不會覺得有多麼的難堪,或者不悅。
不過坐在樂團中間靠後的那羣管樂部分的人就有點難受了。
蘇玥直言了當地說樂團不行,說管樂拖累了整個樂團。
如果是一個普通人這麼說,他們其實還有臉去反駁。
我特麼有個全國冠軍,你什麼冠軍啊?你有臉來說我不行?你拿個全國冠軍看看?
但是現在說他們的人是蘇玥!
海音這邊的單簧管女神!
女神還不要緊,正常來說稍微漂亮一點點就很容易被人稱作女神。
可蘇玥不僅漂亮,她還拿下了最難拿下的世界冠軍。
你要知道她的這個冠軍還不是按照名次排列的。
日內瓦國際音樂比賽之中如果今年的水平不行,那麼是可以直接不給第一第二乃至於一個名次不給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蘇玥還能拿到冠軍,那麼足矣證明她的實力是確確實實的全球頂級。
如此頂級的單簧管選手,說他們管樂那邊的人不如絃樂的,他們拖累了整個樂團。
他們拿什麼去反駁?
根本反駁不了!
因此,他們只能尷尬地抓耳撓腮,恨不得將自己埋到土裡。
陳秋轉頭看着音樂廳的大門在機械的作用下緩緩閉合,只能無奈搖頭。
雖然說蘇玥剛剛和他說,說回頭她會來參加演出。
但很明顯,蘇玥她不會過來參加排練。
不過也確實如此。
這樣的排練對於她而言,簡直就是浪費她的時間。
陳秋本來就沒有選擇特別難的曲目讓大家來練習,所以給所有人的曲目基本上都是比較簡單,容易上手的作品。
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小型的新年音樂會,大家能夠排練的時間也就一個多月,練完後就要開始準備期末考試。
如果爲了樂團而去將期末考試的內容給縮減,那麼就得不償失了。
這也是陳秋選擇簡單作品的一個原因。
而這些簡單作品歸簡單啊,可想要演奏的特別好,那麼可不僅需要看指揮本人的實力,還需要看樂團選手各自的實力。
就比如剛剛的第一次排練,蘇玥,秦弦,以及部分樂器能夠跟上陳秋的步伐去進行演奏,可樂團內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辦法跟上,就很容易造成掉隊。
正如同陳秋和王海的第一次見面,王海對陳秋說的那句話。
你指揮的實力可以強,可以無敵,但是你必須要適配你的樂團。
樂團是有極限的,你帶領樂團對於音樂的理解力越是接近這個極限,那麼你手下樂團所能夠演奏出來的效果越好。
而你指揮的水平越強,超越樂團的部分越多,樂團就會表現的越糟糕,直到最後徹底崩盤。
而你指揮的水平不如樂團,雖然可能所表現出來的效果會差,樂團可能會直接自動駕駛。
但是!
樂團最起碼不會崩潰。
因此,寧可表現的少一點,讓樂團能夠跟上,也不要表現的太多,讓樂團跟不上。
所以,自己應該怎麼做呢?
陳秋看着蘇玥離去的背影,開始陷入了思考。
而樂團衆人也只是看着陳秋,等待着陳秋的發言。
在如此沉默之下,秦弦一如既往。
他在思考自己之前演奏之中的錯誤,決定爲了陳秋,去儘可能地將自己的專業水平加強,最起碼能夠帶領絃樂與接下來將會有蘇玥的管樂進行對抗。
芮佳則是開始發呆,她略微有些驚訝蘇玥說她還有首席的低音拉的不錯。
至於艾鼓。
他感受着衆人沉默的氣氛,略微有些抓耳撓腮。
他想了想,對着陳秋開口道。
“咳咳,陳秋指揮?蘇玥大佬已經走了,你就別看了,再看她也不會回來的。”
“看誰?”
陳秋被艾鼓的話從思考中驚醒,轉過頭看向艾鼓,沒好氣地開口道。
“我看蘇玥幹啥,我現在在想樂團後續的發展呢,管樂那邊我和學校申請補強來着,結果學校那邊的補強還沒有來,蘇玥就來了……”
“誒?蘇玥居然不是學校派來的?”艾鼓一愣。
陳秋立刻白了他一眼,吐槽道。
“怎麼可能是學校那邊派過來的,我剛剛纔和學校那邊說完我這邊需要一位管樂的人給我們樂團加強,結果學校那邊就派人來,他們的速度這麼快嗎?”
“這倒也是……”艾鼓點頭。
陳秋則是想到了什麼,看向艾鼓,突然開口問道。
“等下,艾鼓,我有話問你,話說爲什麼剛剛蘇玥她過來的時候,你往後面躲了起來?”
“呃……”
艾鼓表情尷尬。
周圍其他樂團成員也從尷尬中走了出來,好奇地轉頭看向艾鼓。
相比較自己一個人尷尬,他們更喜歡看別人尷尬。
吃瓜,多香啊!
面對衆人吃瓜的視線,艾鼓則是無奈地撓了撓腦袋,小聲道。
“她,她之前是我的老大……”
“老大?”邊上一人一愣,眼睛直冒精光,一副看到瓜田的猹一般,“什麼情況?老大什麼意思?” “就是小時候,我和她都是海音這邊的,在一個大院長大的,然後小時候我們學樂器,幾家大人就把我們給聚在一起搞一個小學生樂團,她就是樂團的團長。”
說到這邊,艾鼓的表情就有些難受,他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痛苦地開口道。
“就是你們知道不,她這個人特別認真,特別喜歡挑錯,明明我們的老師,還有家長都說沒問題了,她還是感覺不行,然後一遍一遍再一遍的練習,我們不練習她就自己練習,然後小時候家長大家也都知道的,對吧?看到我們不練習只有她一個人練習,回家那個打哦!”
艾鼓說着說着,就如同感同身受了一般,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咂了咂嘴,感慨道。
“反正小時候因爲她,我沒少被家長打,不過她倒是蠻義氣的,每次我們被打了,被批評了,她都會跟着我們一起蹲在外面罰站,嗯……她端着飯坐在對面,一邊吃一邊看我們。”
“你確定她不是被父母派過來監工的?”邊上立刻有人吐槽道。
艾鼓嘴角只是抽了抽,捂住自己的臉,略顯痛苦地開口道。
“不是,我給我我自己的記憶美化一下而已,你就非得要戳穿我是吧?”
“可是你這個美化的也太離譜了,哪有這麼美化的?這個叫做義氣?”
“嘿!你小子”
艾鼓比出了一個狗頭指人的動作,沒好氣道。
“正常損友不都應該一邊看你們被罰,一邊在邊上嘲笑你們嘛?她不嘲笑只是在邊上吃飯這個還不夠有義氣?”
“說不定是覺得你們被罰站很下飯呢?”
看着艾鼓還有他邊上那人差點打起來的模樣,陳秋略顯頭疼地讓他們兩人停止,伸手拿起手中的水筆敲了敲自己的譜架,對着衆人道。
“好了好了,先不要討論蘇玥了,畢竟她只是說後面可能加入我們,還只是一個可能,所以不要想太多,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你們幾個管樂的!快點將你們自己的內容做好,如果你們想要蘇玥看得起你們,就不要偷懶!”
“哦……”
管樂那邊有氣無力地開口道。
很明顯,他們對於自己能夠贏得蘇玥的尊重並沒有特別多的想法。
全球冠軍啊,單簧管女神的學生啊。
甚至第二天蘇玥直接考入全球三大管弦樂團吹單簧管他們都不意外。
讓這種人認可自己……
難度有點大。
面對管樂衆人這種喪氣的態度,陳秋很是無能爲力。
因此他將自己的視線看向邊上正在偷笑的那羣絃樂,對着他們沒好氣地開口道。
“不是,我說管樂要加油,你們幾個絃樂在笑什麼?二提首席,你第五小節,第七小節,第十小節,第十二小節等40多個小節有超過80個錯音,你笑?”
“二提首席後面第三排第二位的那個,你在第30小節之後就完全掉隊了,你的琴弓都沒有碰到琴絃了,你覺得我聽不到?”
“秦弦後面那三個,你們更牛逼,第五小節開始就掉隊了?不是之前在那邊笑武城教育局學生學團笑得很開心嘛?你們覺得你們比他們演奏得的更好?”
那幾個一開始笑得很開心的小提琴,在陳秋提到他們後,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出現在了不遠處的管樂身上。
蘇玥說他們小提琴以及低音提琴演奏的不錯,他們以爲自己渾水摸魚混過去了,卻沒有想到陳秋的耳朵這麼靈。
他們頭一次感覺陳秋耳朵靈這麼令人難受。
特麼的,一點逃避的空間都沒有。
真的是想要混都混不了。
而坐在那幾人身後的則是更緊張了。
我靠?
前面那幾人的錯誤我坐在後面都沒有聽出來,那麼其不是我的錯誤,陳秋也能聽出來?
因此,很多人不由得嚥了一口口水。
緊張以及害怕的情緒從他們的心中涌出。
就如同考試之前發現考的全都是沒有學過的內容一般。
陳秋的視線與那羣人接觸,看着他們的頭一個個低了下去後,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對着衆人認真地開口道。
“記得我之前和你們說的嗎?全國冠軍只是一個開始,一個很簡單,很平常的開始,我們的未來是華國所有音樂學院樂團的冠軍,然後再往後的未來,可能是亞洲最強的學生樂團,歐洲最強的學生樂團,乃至於全球最強的學生樂團。”
說到這邊,陳秋不由得笑了一聲。
亞洲這邊最強他其實還是有點底氣能夠達到。
至於全球最強,其實就有點做夢了,甚至歐洲最強都很難。
並不是他實力不夠強,而是樂團不夠。
如果學校把所有在全世界比賽的學生都召集回來,跟着他去全世界打比賽,那麼說不定還真的可以去試試看跟歐洲那邊的打一打。
但是很明顯,學校並不會這麼做。
相比較樂團,獨奏的那羣人很明顯更容易在獨奏上出成績。
學校那邊怎麼可能讓那羣獨奏的分心回來搞樂團?
但是在歐洲那邊,就算你獨奏再強,你也必須要學習室內樂,學習樂團演奏。
這些都是基本功。
經常會有那種學生樂團裡面呆着幾個世界冠軍的情況。
陳秋對於這個太熟悉了,就比如說他之前呆着的柏林愛樂,裡面的獨奏冠軍基本上都是按照打來算的,簡直不要太恐怖。
他當時在柏林藝術大學學習指揮的時候,學校裡也經常會有那種獨奏冠軍學生來樂團裡面進行練習。
因此,陳秋對於海音二團能夠打遍歐洲,並沒有抱有特別大的期待。
不過即便如此,陳秋依舊對着衆人道。
“我們的未來是無限的,我指揮五年制,今年大四,你們很多人四年制,今年大三,我們還有一點時間,這點時間足矣讓我們的成績向着更高的方向狂奔,而不是耗費在這邊。
全國大賽只是一個開始,一個很簡單的開始,我們的對手也絕大多數都是業餘的人,他們之中九成九的人,未來都不會選擇走音樂這條道路,最多隻是當個興趣學習。
所以,戰勝他們這個只是我們的一條必經之路,而不是我們的終點。
我們可以爲我們是全國冠軍而驕傲,但是我們不能以我們是全國冠軍而傲慢。
之前我在拿出拉德茨基進行曲的時候,你們很多人都在嘲笑着那個教育局學生交響樂團,說人家拉的差。
嘲笑可以,但是這個嘲笑應該是建立在你們所有人都擁有比他們用的時間短,演奏的效果好之上,以此來證明你們的水平足夠牛逼,所以你們可以笑他們演奏的不行,但也僅限於此了!
這份傲慢,是絕對不能建立在你們是全國冠軍,拿下了滿分,你們是職業選手等一切虛無的名頭之上的。
所以……”
陳秋頓了頓,看向樂團內衆人低下的頭,對着他們笑着道。
“所以,讓我們重來一遍!我們再來一次排練,這一次我依舊給予你們十分鐘的時間,這個十分鐘如果你們有人對此沒有摸透,你可以和我說,我來講解,並且給予你更多的時間去練習,爭取今天我們直接將這一首作品給走過!”
說罷,陳秋對着衆人伸出雙手,輕輕拍打來兩下。
“行了,練習吧,記住,丟掉你們的傲慢與驕傲,將自己放在音樂之上,只有這樣,你纔有無限的提升空間。”
陳秋話音落下,衆人相互看了一眼後,便立刻開始了後一輪的練習。
他們的目光中的狂熱散去了很多,更多的則是冷靜。
他們在思考自己之前的錯誤,將其進行彌補。
正如同陳秋說的。
他們之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吊車尾。
現在拿了一個全國冠軍,打的很多人也都是外行。
自己憑什麼驕傲?
現在只是一個開始,一個還算牢固的基礎
他們的未來,必然不僅於此。
就算是一個很簡單的作品,他們,也必須全力以赴,將音樂做好!
面對衆人逐漸沸騰起的幹勁,陳秋默默點頭,從指揮席位走下,在樂團內巡視,幫助衆人解決他們的技術問題。
在陳秋的幫助之下。
衆人,如同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