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朱先生拿着一副撲克走到櫃檯前:“你好,能陪我玩一會兒牌嗎?”
他明顯的蒼老了,而且他眼睛下面有暗淡的黑暈,目光彷彿是發高燒的病人。
但朱先生這樣站在自己跟前講話,反而讓麗麗沒有那麼害怕,她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答應道:“好。”
在沈宇的鏡頭下,朱先生的牌技顯得非常好,就算麗麗把牌洗得再怎麼徹底,他還是能記住每一張牌的位置,一眼就能找到自己需要的那張。
這讓她不停地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起朱先生來……他不會真的是什麼怪物吧?
迎着麗麗探究的目光,朱先生隨手將紙牌扔在桌上,說:“這一點也不神秘,我也並不是什麼魔法師。這副牌留給你,如果你去買副偏光眼鏡,也許你就會發現,有時候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換一副眼鏡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麗麗聽得十分好奇,立刻從善如流,跑去附近的眼鏡店買了副最便宜的偏光眼鏡,戴上它再看那副撲克,原來每一張牌的背面都用特殊墨水做着標記。
謎底解開,電腦屏幕前的觀衆們也同樣恍然大悟,剛剛的畫面中朱先生每次看牌的時候,鏡頭的黃金分割點就是特殊標記的位置。
玩了會兒牌,朱先生就走了,兩人道別的時候,麗麗顯得有些高興,之前的擔憂和恐懼,全都不見了。
吃過午飯,麗麗出去扔快餐盒的時候,發現朱先生正站在樓門口,呆望着對面的路燈。
“天氣很好。”已經不怎麼怕他的麗麗主動打了個招呼。
“是啊,天氣每次都是這樣。我倒希望某一次看見下雨。”朱先生回答道,不過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然後他指了指不遠處,說:“你瞧那盞路燈。”
“路燈?”麗麗順着他的手臂望過去,
有些疑惑,路燈有什麼好瞧的?
“對,它一直在那兒嗎?”朱先生問道。
麗麗仔細看了看路燈,又奇怪的看着朱先生:“當然,它早就在那兒,一直在。”
“它......沒有......沒有被打破過?”朱先生的聲音很低,彷彿耳語似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有些恐懼。
“沒有吧。”麗麗微微皺眉,然後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哪裡說得準,她又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時守在那兒。
接着,朱先生又問:“你沒看見過路燈碎片從地面上飛起來,自動地重新組合好嗎?”
問題很奇怪,但更重要的是,朱先生的蒼白的臉上,表情也開始扭曲起來。
這讓麗麗又開始感到害怕,就像之前他無數次的突兀出現一樣。
朱先生麗麗一眼,見她有些畏縮,笑一笑不再多說,轉身走上了樓梯。
時間到了下午,麗麗又不敢再主動招呼朱先生了,屏幕中畫面再次快速流動起來,朱先生不停的在公寓樓進進出出,來來去去。
除此以外,並沒有其它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但是到了夜裡,朱先生就死了。
那兩個黑衣人把朱先生的屍體和屋子裡所有東西都搬走以後,麗麗站在他的臥室裡茫然四顧。
她的視線掃過雪白的牆壁,一塵不染的地板,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突然,麗麗似乎想到了什麼,趕緊從衣袋裡取出那副偏光眼鏡戴上。
再次擡頭,鏡頭從麗麗的視角看去,牆壁上寫滿了字。
麗麗沒有急着去看朱先生到底給自己留下了什麼訊息,而是先把門從裡面鎖好,然後纔回到房間激動地讀着牆上的字。
朱先生的旁白聲適時的響起:“我寫下這些,是因爲我預感到自己就要死了。
我一直渴望對人說出自己的遭遇,但我不敢。
現在,我用這種方法告訴你,世界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在牆上寫字是因爲:第一,他們在最後會把所有能移動的東西都拿走,留下的只有牆壁;第二,用這麼原始、簡單和不可靠的辦法才能騙過他們。
你很聰明,理解了我對你所做的暗示。”
看完開頭第一段,麗麗心裡一喜,她沒有猜錯,這些東西果然是寫給她的。
旁白還在繼續:“我死後沒人能看到我的墳墓,讓我來悼念自己吧:朱某某,65歲,死於長久的孤獨和生命力枯竭。
他是個罪人,然而又是個可憐的犧牲者。
我在這個地方,在這一刻,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
十年?
看到這裡,麗麗臉上滿是疑惑,明明只有一天的啊!
但想到朱先生有時看起來非常蒼老的面孔,以及他寫的死於65歲,麗麗又耐着性子繼續看下去。
原來朱先生是一個罪犯。
這讓麗麗有些吃驚,但更讓她吃驚甚至震驚的,的還在後面。
畫面又一次從麗麗轉到了她眼前的牆壁,同時還伴隨着朱先生的旁白:“我被判處一日無期徒刑,在有生之年,我將永遠過着同一天。”
“天哪!竟然還有這樣的刑罰?”麗麗看到這裡不禁驚呼出聲,然後又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左右看了看,然後才一臉不可置信的繼續看下去。
畫面隨着聲音,從牆壁上的文字變成了朱先生住進來之後的經歷:“第一天——我這樣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其實我度過的這十年,這三千六百多個日子,對你們來說都是同一天。
第一天,我早早地起了牀,打算出去散步,呼吸一下這座都市的空氣。
我的鄰居,三零八號的那位女學生,她真是個細心人。
她熱情地問候我。:‘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她繼續問:‘您從哪裡來?’
我把早已編好的謊言對她說了一番。
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在樓下我對你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當時你對我報以關心。”
看到這裡,麗麗皺眉思索起來起來,因爲朱先生出現在公寓樓大堂十分頻繁而毫無規律,她已經想不起來第一次面對他時究竟說過什麼話了。
鏡頭記錄下朱先生與絲絲交談,和麗麗打招呼的片段,然後追逐着他的腳步出了公寓樓,來到大街上:“走到大街上,我在拐角處的報童手裡買了一份報紙,先看了看日期——2008年8月18日,頭版的新聞很吸引人。
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裡要了早餐,巴西咖啡和烤麪包。
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對,我是剛剛搬來的。’我回答。
‘喜歡我們這裡麼?’老闆問。
‘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咖啡很香。’我向他微笑。
接下來我去公園散步,看場電影,吃午飯,在市政廣場坐着喂鴿子,逗弄躺在嬰兒車裡的小孩。
吃過晚飯後,在街道上漫步,直到疲倦纔回家。
我躺在牀上睡覺,一覺醒來,仍然是2008年8月18日。”
鏡頭一黑,再次亮起的時候,已經從朱先生的回憶中跳出,回到這個他曾經住了十年,但在別人看來卻只是一天的房間。
“感覺這樣的日子也挺不錯啊……”看完這段話的麗麗此刻正站在牆壁前面,想象着朱先生的經歷,自言自語。
“如果不會變老的話就更好了!”她揉搓着自己的臉頰,滿懷憧憬的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