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寒猛然從美人榻上豎起,手中的茶杯碎了一地也渾然不知。
王妃夏至看着臉色刷白的顧煙寒有些難受,奴婢去將王爺請回來吧
請什麼請!他愛去哪裡去哪裡!明日給我整隻惡犬來,他敢回來就放狗!顧煙寒一腳踢開地上的碎瓷片擡步將自己摔在了牀上,關門!熄燈!
王妃夏至不敢違拗,只能熄燈退出去。
然而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恰好瞥見冬至笑着進門,她忙過去道:你快去一趟秋姨娘那裡,將王爺請回來!
冬至面露不快:王爺去哪裡是王爺的自由,咱們做奴才的怎麼能去做王爺的主
可王妃你就說是王妃去請王爺的!快去!我在這裡守着王妃!夏至着急的將冬至推出了門,心裡不住的祈禱王爺一定要快些回來。
然而,她守了好一會兒,冬至笑眯眯的回來了:王爺歇下了,咱們也去睡吧。
一瞬間,等在門口的顧煙寒恍若五雷轟頂。
冬至站在廊下,還不知道顧煙寒就在門後,笑着又對夏至道:燈都熄了,還要了水我哪裡敢去打擾
一聲悶響,顧煙寒狠狠踹了一腳門牖,將夏至與冬至嚇了一大跳。
王妃夏至想要進門,又怕顧煙寒生氣。
顧煙寒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穩住心神,強作鎮定道:沒事,去歇吧。她沒過去找席慕遠就是怕親眼看到這一幕,沒想到還是沒逃過!
罷了,銀子不夠就不夠吧!大不了將首飾剪碎來當碎金子賣!
她重新點了燈,將妝奩裡的首飾在一件件拿出來仔細打量,將那些標記或是裝飾不是太顯眼的首飾全部挑出來,單獨放入了另一套錦盒之中。
小六子上次說的那一套四合院,價格貴點就貴點吧。總之這個王府她是不想呆了!
至於婚約
哼,反正是席慕遠強娶,難不成還不准她逃了?
顧煙寒越想越篤定,同時也越來越生氣,又打開衣櫃開始挑選能夠帶走的衣服。
她正在疊衣服,驀然身後緊閉的大門被猛地撞開。顧煙寒還沒來得及回頭,鼻尖已經聞到了席慕遠身上熟悉的氣息。
冬至剛剛的話在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顧煙寒胃裡涌起一陣噁心,拼命的掙扎。
席慕遠的懷抱只收不放,他在背後輕吻着顧煙寒的髮髻,又將顧煙寒的身子轉過去正對他。
他沉重凌亂的吻落下。溼漉漉的髮絲落在顧煙寒的臉上,令她的臉色更是慘白,心中那股怒火與噁心幾乎要將她吞滅。
啪
掙扎間,一道響亮的巴掌響徹在屋內,席慕遠愣住了。
顧煙寒一把推開他,轉身就走。
席慕遠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入懷中,又得到了顧煙寒前所未有的掙扎:放開我!
你又怎麼了
滾開!別碰我!顧煙寒擡手又是一巴掌要落下,被席慕遠握住。她的雙手此刻都被制住,本能的擡腳要去踢席慕遠。
席慕遠見勢不妙,擡腳踢開她的腳,將她同樣制住,只覺得這個女人心黑:你要廢了本王守活寡麼!居然攻他下三路!
顧煙寒卻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我只是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而已。
席慕遠不解。
顧煙寒看他那無辜的模樣更是惱恨:放開我!
別鬧。席慕遠這會兒還覺得臉頰被扇的痛,生什麼氣
要你管!滾開!顧煙寒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掙脫,一股生生的無力感從心裡涌出,更是令她氣憤到了極點,對着席慕遠的胳膊便是一口狠狠的咬下。
席慕遠眉頭一皺,看着顧煙寒那紅了的眼眶,忍着痛沒有動。
好半天,顧煙寒嚐到口中傳來的鐵鏽味,才恍惚着鬆了口氣。席慕遠蜜色的手臂之上,有着一道清晰牙印,正在不斷的流血。
顧煙寒怔在原地。
席慕遠這才稍稍鬆開了她,顧煙寒回過神來,毫不留情的推開他,起身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漱口。
席慕遠瞥見桌上疊的整整齊齊的四季衣裳,心間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要走
顧煙寒手一頓,強作鎮定:沒有!閒着沒事理理衣服而已。
席慕遠半信半疑的走過來,又瞥見她的妝奩還在一邊,想起她對銀子的看重,這纔信了幾分。
現在能告訴本王,你在氣什麼了吧他又問。顧煙寒卻始終連看他一眼都不願,令席慕遠感到相當的不快與不安,顧煙寒
我不喜歡你。
屋內驀然響起的五個字彷彿針一般狠狠刺入席慕遠的心,又蔓延到四肢百骸,將他拉入無盡深淵。
凝望着顧煙寒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容,席慕遠冷聲低喝:胡說什麼。聲音帶着幾分從未有過的顫抖。
我是認真的。王爺,明日我會請舅舅去宗正府請宗正大人讓我們和離。
胡鬧!本王不許!那種已經失去顧煙寒的恐懼與疼痛侵蝕着他,讓席慕遠第一次覺得害怕,顧煙寒,本王給你個機會收回你的話!本王就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
顧煙寒被席慕遠捏住下巴被迫直視着他,眼底卻是一片堅定:王爺若是不願意和離,休書也是可以的。七出之條你隨便寫,我都應下。
顧煙寒!
現在,請你別拿你的髒手碰我!顧煙寒咬牙又道。
席慕遠只感覺虎口處被什麼刺了一下,頓時手掌無力鬆開了顧煙寒。
她往後退了一步,席慕遠追上去,顧煙寒擡手將一根金針抵在了他的咽喉處。
席慕遠眼神微沉:你要殺本王
你若是再逼我就說不定了。她的眼神幽黑,裡面彷彿沉淪着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席慕遠知道她是來真的。顧煙寒沒有武功,他完全可以制住她。可望着她那灰暗的剪水雙眸,他忍住了。
與本王和離,你還想嫁給誰席慕遠壓着怒意問。
和離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關你屁事!
席慕遠一直都知道顧煙寒的脾氣不算好,但這會兒赤裸裸被她的臭脾氣懟上,他更是內傷。
你以爲你請了忠毅侯出面就能和離?只要本王不點頭,你一輩子都是本王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得入我洛北王府的宗祠!與我的靈位放在一起!
顧煙寒疏離的面容之上扯出一抹冷笑,讓席慕遠心中不安:王爺,你知道我惜命,但也該知道我並不怕死。死後之事如何我不在乎,我只爭今朝!
若是本王堅持不和離呢席慕遠逼近了一步,顧煙寒持着金針的手微微縮了一下,又重新抵上去。
大不了玉石俱焚,誰也別想好過。她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代表着她的決心。
席慕遠只覺得氣得不行,體內那股煩躁的燥熱與衝動這個時候全部被怒火所代替:因爲不喜歡本王,所以你要和離
顧煙寒點頭,席慕遠立刻又問:那你喜歡誰
顧煙寒躲開他的眼神沒有出聲。
那個陸籬席慕遠冷聲吐出這個名字,顧煙寒的身子微微一顫,他更是惱怒,本王如今是越來越好奇這個陸籬是何方神聖了!竟讓你這般日思夜想!
和你沒關係因爲極其厭惡這兩個字,顧煙寒的聲音微微有些啞。
席慕遠冷哼:本王的王妃滿心都是他,還和本王沒關係
沒關係就是沒關係!顧煙寒拼命壓制着的情緒一下子爆發,我是曾經很喜歡他又怎麼樣!我不想做一輩子的棋子!不想應付你的小妾!不想跟那些討厭的人虛與委蛇!我只想跟你一刀兩斷!
大腦嗡一聲,席慕遠滿腦子都是那句顧煙寒的喜歡。
即便心中已經有了同樣的猜想,可親耳聽到自己剖心剖腹真心以待的女人親口喊出她喜歡另一個男人,席慕遠只感覺自己快要氣炸了!
那種挫敗感、無力感,夾雜在失望與震驚之中,失去顧煙寒的念頭盤亙在腦海,幾乎要讓他失控。他拼命忍着想要將顧煙寒丟去牀上教訓一頓的衝動,轉身摔門而出。
金針叮噹一聲落地,顧煙寒的身子宛若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重重的跌坐在圓凳上。
王妃夏至擔憂的走進來。
顧煙寒忙收拾起煩亂的心虛站起身來:我沒事,你將這些收拾了。
夏至將桌上的衣服收好,顧煙寒已經躺回到了牀上。她不知道顧煙寒睡了沒,悄悄退了出去。好一會兒,又匆忙跑進來:王妃不好了!王爺溺水了!
顧煙寒一愣,剛走到門口,掃雪與煮酒便扛着渾身是水的席慕遠走了進來:王妃,快救救王爺吧!
煮酒去安置席慕遠,掃雪已經拎着藥箱候在了一邊。
席慕遠臉色浮腫發青,顧煙寒看得出他不是裝的,連忙上前施針,又是給他做急救,又是人工呼吸的,好半天才引得席慕遠連吐出好幾大口湖水來。
他好看的丹鳳眼此刻閃着跳動的光,見到顧煙寒嘴角微微一扯,想要握住她的手,又被顧煙寒躲開了。
去準備熱水伺候王爺沐浴,再讓廚房煮碗薑湯來。顧煙寒面無表情的收針,起身出去了。
不用值班已經睡下的顏夏聽到外面的動靜想要起來,一開門卻見顧煙寒走了進來,一驚:王妃
我今晚睡在這裡。顧煙寒說着徑直在她與夏至中間那一塊躺下,還蓋了夏至的被子。
席慕遠聽到夏至報告的時候。蒼白的臉直接被氣黑了。
顧煙寒一夜未眠,夏至與顏夏也一樣。翌日,兩人滿腹疑慮的打着哈欠出當值,顧煙寒窩了大半天才出門。
掃雪就候在門口。
王妃他小心翼翼的喊着顧煙寒,王爺醒了,在念着您呢。
不去。顧煙寒掠過他就往外走去。
掃雪忙追了上去:您就去看看王爺吧!王爺受了風寒
找洛風。
王妃!王爺是爲了您才落水的!
顧煙寒腳步一頓。
掃雪略一咬牙,索性全說了:王爺幼年之時,被太子推入過水塘差點溺死。他不會水這件事除了王爺,只有屬下和煮酒知道。他這次是爲了您才自己跳入了府中的池塘
顧煙寒想起那晚席慕遠在宮中救起了溺水的她。
王妃,王爺還盼着您呢
她是很想去的,但又不想再對席慕遠心軟下去了。今日若是去了,她總覺得往後這樣的事還會有。
當斷則斷!
心一橫,顧煙寒復爾擡步而走:叫秋竹去。
王妃!
顧煙寒出府去了忠毅侯府。忠毅侯的身子已無大礙,只是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上陣殺敵。
他與長公主笑眯眯的見了顧煙寒,聽聞顧煙寒的來意,頓時冷了臉:可是王爺對你不好
顧煙寒搖搖頭:舅舅,王爺挺好的。只是我們兩個都是烈性子,在一起不合適。
性子是需要慢慢磨合的,煙兒,你還年紀小,不能一出事就想着分開。所謂夫妻便是要互相體諒,男子不如我們女子心細,你不要與他計較就是了。長公主耐心的勸着。
老太君也道:夫妻嘛,牀頭吵架牀尾和的。你外祖父在世的時候,我也與他吵過不止一回。好幾回都要動手了。可他都讓着我。如今他一去這麼些年,我還不是想他想的緊?王爺既然對你好,咱們就沒有和離的道理。
顧煙寒知道這些在封建禮制教育下長大的人,永遠不會懂一夫一妻這個道理。她若是如實相告是因爲席慕遠有小妾,只要席慕遠沒有寵妾滅妻,她就不可能和離。
她想過不要這麼矯情,就入鄉隨俗吧,就由着席慕遠那幾個小妾吧。她也忍了很久,從未主動去找過衛有妝幾個人的麻煩。可是,從鄭姨娘開始,她們就不斷的噁心拿着她。
如今只要一想到席慕遠去了秋竹院子裡,她渾身上下都抗拒着他,與席慕遠再呆在同一間屋子裡都覺得反胃。
舅舅。您真的不能幫我嗎顧煙寒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又問。
忠毅侯長長的嘆了口氣:煙兒,不是舅舅不幫你。你若是在王府受了委屈,儘管來說,舅舅拼着與洛北王撕破臉皮也一定幫你出氣!可你自己也說了,王爺對你很好。咱們也不能無緣無故就讓他和離是不是?更何況,且不說你們是三媒六聘上了宗正府冊子的,這場婚事還是皇上御賜的。你說和離就和離,不是打皇上的臉嗎
他說着壓低了聲音,重陽過後,皇上的怒氣這會兒還沒消呢!
顧煙寒知道這件事難,卻沒想到忠毅侯拒絕的這麼肯定。
老太君見她垂眼不語,關切的又問:煙兒,你真沒有在王府受委屈
顧煙寒搖搖頭,她不想讓他們擔心。更何況,說出來也只是王爺去小妾房裡宿了一晚。對於這些古人來說,這事還沒有今天要下雨這事大。
老太君半信半疑:若沒受委屈,你爲何好端端的要和離?我不信!
外祖母顧煙寒做了個深呼吸,大抵是外孫女糊塗了吧
老太君還以爲是她自己想通了,覺得顧煙寒害羞不願意多說,便沒再追問。
顧煙寒告辭離開,洛北王府的馬車旁,煮酒候在那裡:屬下來護送王妃回府。
顧煙寒上車,見煮酒謹慎的張望着硃色的大門,知道他是擔心忠毅侯也跟着一起回去,懶得出聲。
馬車晃晃悠悠的往回駛去,煮酒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王妃。屬下從小跟着王爺,第一次見王爺這般在乎一個人。王爺如今高燒不退也不願意吃藥,您就回去給他服個軟吧
你覺得我錯了嗎顧煙寒忍着心間那股想要去探望席慕遠的衝動問煮酒。
煮酒仔細的想着,他是很想說顧煙寒錯了,可又不知道顧煙寒錯在哪裡,只能搖頭:屬下不知道
既然你都不知道我是否有錯,爲何要讓我去給他服軟?你去告訴他,不吃藥死了乾淨!他一嚥氣我就改嫁!
說話間已經回到了王府,前來迎接顧煙寒的掃雪聽見這話,臉都白了:王妃!您怎麼能這麼說!
顧煙寒不理他,自己跳下了馬車。
掃雪想要追上去再爲席慕遠爭辯兩句,煮酒卻是恍然大悟,直奔正院!這是王妃的激將法!
席慕遠原本燒的有些糊塗,洛風想強灌,奈何席慕遠醒着始終無法下手。
一聽完煮酒的話,席慕遠冷笑:她還想改嫁?告訴她,本王若是死了,她也得給本王殉葬!無論生死都是本王的人!
洛風汗顏:你們這又是怎麼了?重麟你先把藥吃了啊。
不吃!
不吃就倒了。顧煙寒的聲音驀然從門外傳來,王爺想要我殉葬,也得想想忠毅侯府和顧國公府答不答應。更何況,如今太后也是向着我的!你死了,整個洛北王府就是我說了算!還殉葬?你有本事現在就嚥氣,我立刻拉着新歡在你靈前拜堂成親!
顧煙寒!席慕遠被氣的吐出一口老血,洛風放下藥碗忙上前爲他施針,這才攔住了要出去與顧煙寒爭辯的洛北王。
信不信本王燒死你的狗屁新歡!席慕遠被氣糊塗,掙扎着要起身,奈何渾身無力,怒道,拿藥來!
煮酒忙端着藥碗上前,席慕遠一口喝下,揮開洛風便出門而去。
門外,已經沒有了顧煙寒的身影。
掃雪硬着頭皮道:王妃說她出去找新歡了
混賬!席慕遠不顧頭暈眼花大步追出去,走了沒幾步只感覺頭腦發暈,眼皮越來越重,不由得回頭掃了眼跟出來的洛風。
洛風純良的笑着,一攤手,勉爲其難的道:爲了讓你好好養病,我一不小心加了點蒙汗藥。
你也混賬!席慕遠怒斥一聲,身子抵不過那藥效。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掃雪連忙接住,席慕遠強撐着又剜了眼洛風:本王的王妃若是沒了,你可得賠!
洛風嗤笑:你那個王妃脾氣那麼臭,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了,有什麼好賠的
那也是本王的王妃。去把她找回來告訴她,回來我就給她一百兩銀子兩百兩也成只要她回來席慕遠低低呢喃着,最終還是不甘心的閉上了眼。
不知道該去哪裡的顧煙寒其實就躲在花園裡。她坐在一邊看丫鬟們修剪雜草,忽然瞥見了一個略微眼熟的丫鬟正低着頭粗暴的在拔草,好像那些草都是她的仇人一般。
她仔細盯了一會兒,認出那是誰的一瞬間,顧煙寒愣在原地:秋竹
秋竹的身子一僵,她不想承認。但她身旁那丫鬟爲了討好主母,又拉了她一把:王妃叫你呢!
秋竹被迫放下手上的雜草。給顧煙寒福了福身:秋竹見過王妃她低着頭,但眼睛紅腫的起來,行動也不那麼敏捷,似乎是受了傷。而且,她穿着最下等粗使丫鬟的服飾。
顧煙寒感到不可思議:你怎麼在這裡
奴婢奴婢來這裡幫忙秋竹囁嚅的低聲道,聲音極輕,顧煙寒豎起耳朵才能聽清楚。
她微微挑眉,掃了眼她:誰的面子這麼大,能讓你一個洛北王府的姨娘,來這裡做除草丫頭
秋竹咬脣不語,整張臉都是刷白的。
她身旁那丫頭討好的忙道:王妃,秋竹如今已經不是姨娘了!王爺一大早就廢了她姨娘的位置,您還不知道呢吧!
顧煙寒一愣。一大早廢的。那就是她讓秋竹照顧席慕遠,而自己出門去忠毅侯府的時候。
怎麼回事她隱隱感覺到了異樣,席慕遠就算是氣她出門,照理也不會遷怒到秋竹身上。
秋竹低着頭不說話,原本精心保養過的指甲此刻深深的掐進肉裡,她卻渾然不知。
顧煙寒又看向了她身旁那個眼珠子亂轉的丫頭:你說。
奴婢聽聞是秋竹不知廉恥勾引王爺
你胡說!她還沒有說完,秋竹大喊着打斷了她。
府裡都傳開了,我纔沒有胡說!請王妃明鑑!
顧煙寒示意那丫頭淡定,又問秋竹:那你自己說是怎麼回事
秋竹咬脣,她低頭思考着,復爾又擡起頭來看向顧煙寒,眼中滿是不甘:王妃,奴婢是王爺的通房,後來您又親自擡了姨娘。奴婢伺候王爺是本分,絕不是不知廉恥的勾引!
顧煙寒聽着她這信誓旦旦的話,挑了挑眉:那也要看是怎麼伺候王爺。是本分,還是逾越,我清楚。倒不知道你還清不清楚了。
秋竹臉色微變。
說吧,怎麼會被趕來了這裡。席慕遠的脾氣她清楚,看着無情無義不近人情,實際上卻是個重情之人。從秋竹只是打小照顧他幾年,他就能爲秋竹的將來考慮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來。
思索了半天,秋竹不忿的低着頭道:奴婢不知怎麼得罪了王爺,就來了這裡
不知怎麼得罪顧煙寒重複着她的話,輕笑,照你的話來說。這還是王爺的錯嘍
當然不是!秋竹連忙否認。
顧煙寒見她死活不說,看了眼她身旁那丫頭:你去正院將夏至叫來。
秋竹的臉慢慢白了:王妃
顧煙寒打斷她:你既然不想說,我不問你就別開口。
夏至與掃雪是同時來的,見到顧煙寒都鬆了口氣:您在這裡就好!
顧煙寒示意他們倆看了眼秋竹:今日正院是你們倆當值,有誰能告訴我,爲何我親自擡的姨娘,這會兒成了個拔草丫頭
夏至提起這事臉色就很差,狠狠的剜了眼秋竹,不忿道:王妃,您出門之時讓請秋姨娘來照顧王爺。她、她她居然趁着您不在,想爬上您的牀去勾引王爺!
秋竹面如死灰。
顧煙寒的臉一瞬間黑了:她爬上去了恨得咬牙齒切。
夏至忙擺手:沒有沒有!被王爺踹下來了!沒用弄髒你的牀!
沒碰到顧煙寒又問。
夏至仔細回想了半天,鄭重的點了點頭:沒有碰到!您放心!
顧煙寒心裡這才舒服了些。
秋竹不死心的爲自己辯解:王妃,不是這樣的!奴婢只是爲了照顧王爺
照顧王爺需要寬衣解帶上牀嗎!夏至立刻反問。
秋竹哆嗦着不敢言語,整張臉又羞又惱。
夏至重重的哼了她一聲,出了一口惡氣一般對顧煙寒道:王妃,王爺將她踹開後,就廢了她的姨娘之位!貶成最下等的丫鬟了!
顧煙寒瞭然,怪不得她剛剛在這裡坐了半天,總是看見有丫鬟奚落秋竹呢。
真遺憾呢。顧煙寒笑眯眯的站起來,心裡怎麼都有種幸災樂禍。覬覦她的男人就算了,居然連她那張睡着無比舒服的大牀都不放過!
可惜了你昨晚還被王爺寵幸。顧煙寒原本想給秋竹補一刀,刀子亮出來,無異也給自己心口上紮了一刀。
她轉身就要走,掃雪卻是慌忙喊住了她:王妃!王爺昨晚沒有寵幸秋姨娘!
你說什麼!顧煙寒立刻轉過身來。
向來憨直的掃雪瞥過秋竹,眼中也滿是不屑與鄙夷,更大聲的道:昨晚王爺並沒有臨幸秋姨娘!
顧煙寒怔在原地。
夏至疑惑的低聲問:可不是都要水了嗎
那是秋姨娘主動要爲王爺洗臉,王爺只是想要些冷水醒醒酒和
醒什麼顧煙寒問。
掃雪遲疑了一下,狠狠剜了眼秋竹,才低聲道:她燃了催情香,王爺不慎中招,這纔要了水。但沒用那裡的水,王爺意識到香爐有問題,一腳踢翻便回正院了!
怪不得席慕遠昨晚剛回去就一副精蟲上腦的模樣!
那他落水
是爲了緩解藥性!掃雪鄭重的道。
顧煙寒一驚,一張臉慘白的轉過身,一路狂奔出花園。
夏至與掃雪不解的對視一眼,忙追上去。只見她磕磕絆絆踉蹌着跑回了正院,望着睡着的席慕遠,驀然抱住他低聲啜泣。
掃雪拉着夏至退出來,惴惴不安的低聲問: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夏至仔細想着,也不是很確定:應該是有功的
席慕遠醒來的時候,只感覺胸口好似壓了一塊石頭,讓他有些悶。
他擡手想那推開那東西,指尖觸摸到一陣柔軟一愣,睜開眼,發現是顧煙寒趴在他的身前。他微微一愣,還記得顧煙寒不久前連見他一面都不願意。
女子閉着眼,眼睛紅腫着,像是剛剛哭過。席慕遠伸手輕撫上那核桃一般的眼,顧煙寒的眼皮稍稍動了下,擡起頭來。
望見席慕遠醒了,她一笑:王爺
席慕遠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然而他很清楚的知道顧煙寒不可能因爲那一兩百兩就對他這樣的笑。
可是顧煙寒笑的異常真誠:王爺醒了,把藥喝了吧。洛風給您的蒙汗藥,我全部去掉了。
她起身,去一旁的小火爐上將一直熱着的藥碗端過來,輕輕吹涼了才送到席慕遠脣邊。
席慕遠隱約記得從前看過一本名爲《水滸傳》的話本子。裡頭潘金蓮要毒死武大郎的時候,也是突然變得這麼賢惠與和藹可親。
然而,他還是張開了嘴。藥汁被吹的剛剛好,喝下去帶着幾分暖意。還加了蜂蜜,一點也不苦。
顧煙寒如是喂完了一整碗藥,席慕遠仍是一頭霧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愣是一個字都沒有說。生怕自己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開口就又怕王妃給氣跑了。
顧煙寒吩咐夏至進來收拾藥碗,起身又道:我去給您熬雞湯,您歇一會兒。要不要看書?我去幫您拿一本,是看兵書還是話本子
席慕遠仔細品味着她話語中的您字,不是以往那般的諷刺與有事相求,只像是單純的討好。
他的王妃居然也會在不是有事相求的情況下刻意討好他了?
席慕遠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他的王妃應該每天都在懟他才正常啊!
王妃,他仔細打量着顧煙寒,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啊。顧煙寒笑的溫婉可人,席慕遠從未見她這般真誠過。
他想了又想,還是沒忍心問顧煙寒爲何哭了。她這會兒笑的開心,他就不能提她的傷心事。
思索間,顧煙寒已經從書架上隨手抽了一本書給他:王爺病着,不宜憂思過度,就看看話本子打發時間吧。
席慕遠接過,封皮上寫着大大的三個字《水滸傳》。
見她出門,席慕遠翻到潘金蓮毒武大郎的那一頁,上面的描述與顧煙寒剛剛的表現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將智商高一些的煮酒叫了進來:王妃怎麼了?你怎麼勸回她的?給了她多少銀子
煮酒比他還困惑:沒給銀子,王妃是突然自己跑回來的。抱着您哭了一下午,還把給你下蒙汗藥的洛風給臭罵了一頓
掃雪在門外偷聽,忍了半天沒忍住,苦着臉走到席慕遠面前撲通一聲跪下:王爺,您罰我月俸吧!
怎麼了席慕遠聲音微沉。
掃雪將花園裡的事說了一遍,更是歉疚:是屬下說了那番話,才惹哭了王妃王爺,您罰吧
她是跑回來的席慕遠確認的問。
掃雪堅定的點着頭:是跑的。王妃跑的急,一路上好幾回都差點摔着了,夏至姑娘都追不上。
席慕遠低低的笑出聲來。整個人都精神抖擻起來。
他一顆懸着的心放到了肚子裡,愜意的往身後顧煙寒爲他墊好的靠枕上一躺:去廚房告訴王妃,本王要喝上次她在穹窿山做的雞湯。頓了頓又忙補充,不準加巴豆。
掃雪有些遲疑,忐忑的低聲道:王爺,王妃好不容易纔回心轉意,您就急着提要求,不怕王妃又生氣嗎?您是不是也哄她幾句
席慕遠笑着睨了他一眼:去賬房領五百兩銀子。本王書房裡那柄青炎劍一併賞你了。
掃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煮酒拉出去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究竟立了哪門子功。
顧煙寒在廚房忙前忙後忙了一晚上,又炒了幾個清淡的小菜,才端着盤子進了屋。
聞着菌菇雞湯那鮮美的味道,席慕遠嘴角微揚。看着顧煙寒狗腿的給他吹雞湯送過來,他嚐了一口。眉頭一皺:燙了。
顧煙寒連忙收回去又吹了兩口,再次送過來。席慕遠喝下,眉頭再皺:涼了。
顧煙寒無法,只得又舀了一勺新的,再次吹的不冷不熱的遞到席慕遠脣邊。
瞧着她着狗腿的討好樣,席慕遠沒再跟她計較,噙着一抹享受的笑連喝了三大碗雞湯,還吃了不少小菜。
顧煙寒放下碗筷又爬出帕子給他擦嘴。因爲不怎麼照顧人,她的手法很生疏,但席慕遠眼底的笑意卻是隻增不減。
王妃,本王覺得臉頰有些癢。
顧煙寒放下帕子好奇的盯着席慕遠的臉,問:哪一邊
這裡。席慕遠將左臉側過來。
顧煙寒看了眼:沒什麼呀。她輕輕的伸出手去給席慕遠撓了一下,好了嗎
沒好。不如王妃親一下洛北王一臉認真探究病情的表情。
顧煙寒原本正露着探究神色的臉一紅,當即就想剜他一眼。然而,想到他這一天一夜遭的罪,又忍住了。
猶豫了一下,她俯身如蜻蜓點水般親了他一下。
席慕遠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他只是藉機玩笑,沒想到顧煙寒真的會主動。
心間彷彿有什麼在歡呼雀躍,席慕遠儘可能的忍住笑意,讓自己表現的不是那麼明顯,又慢慢將右臉頰轉了過來:還有一邊。
顧煙寒哪裡看不出他是得寸進尺,沒忍住剜了他一眼,眼底卻有些幾分縱容,低頭又啄了他一下。
溫熱溼潤的觸感從臉頰上傳來,帶着她身上的溫度。宛若一道電流直竄如他的心間,讓席慕遠感覺自己彷彿陷入了溫柔鄉。
顧煙寒正要起身,身子驀然被席慕遠大力抱住。不等她反應過來,眼前的鴛鴦繡被被掀開,席慕遠環着她將她反身壓在身下。
王爺,你還病着呢!快蓋好彆着涼!顧煙寒伸手想要撿起被子往席慕遠身上蓋,身上那男人卻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低頭吻住她。
熟悉的親吻傳來,席慕遠的動作很輕,卻也不容反抗。
顧煙寒掙扎無果,就在以爲席慕遠又要獸性大發之時,他結束了這個綿長的吻,將原本用來給他敷在額頭上降溫的溼毛巾輕捂在顧煙寒的雙眼之上。
眼睛腫成這個樣子,怎麼都不知道敷一下席慕遠問,聲音微微嘶啞與低喘,顯然是在壓制着自己的情動。
顧煙寒怔了一下,微微一笑:我沒有注意到她只是覺得哭過之後眼睛有些乾澀,沒想到腫了。
席慕遠低頭在那雙正強顏歡笑的粉嫩小脣上輕咬過一下: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以後還怎麼照顧本王
顧煙寒心頭微熱,保持着嘴角那勉強的笑意。
席慕遠慢慢從她的身上起來,顧煙寒這才起身幫席慕遠將被子蓋好,又將毛巾重新沾了冷水擠幹後,放置在他的額頭上。
不氣了席慕遠凝視着她問。
顧煙寒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嗯驀然,她上前抱住了席慕遠,王爺,我以後會對你好一些的。
席慕遠有些錯愕的回抱住她,鼻尖傳來她身上令人舒心的清香,他一笑:傻丫頭。
你怎麼進來了!夏至詫異與惱怒的聲音打斷了屋內的溫馨,顧煙寒回過頭去,正好看到秋竹踉蹌着摔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