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中午11時半,四行團參謀長冷鋒宣佈戰鬥結束!
這可能是參與攻擊的四行團1營、3營參加過的最輕鬆戰鬥,從炮擊結束到步兵投入進攻,僅半小時,三個高地就全部拿下不說,還對整個陣地進行了搜索,發現沒有任何活人之後才告知位於指揮部的冷鋒,向唐刀報告戰鬥結束。
其實,真正的戰鬥過程不足10分鐘。
因爲,日軍的反抗實在是弱到可憐。
不僅是在瘋狂的炮擊下還活着的日軍絕不會超過百人,更是他們的彈藥基本已經消耗殆盡,事後經過檢查,日軍步兵腰部掛着的子彈盒基本都隨意丟棄在戰壕裡。
原本應該裝着100發子彈的子彈盒,全部空空如也,戰壕內能尋找到的子彈殼都不過3位數。
這樣的火力,如何能抵擋武裝到牙齒的四行團步兵們的進攻。
要知道,爲了一舉突破這幾個由日軍殘兵駐守的高地,冷鋒不僅動用了3個連,還用9輛‘蟑螂’坦克做爲步兵的臨時掩體,在進攻高地側翼還放上了突擊吉普車,每個高地至少有12挺MG42機槍和3挺勃朗寧12.7毫米重機槍、3門20毫米機關炮做爲火力掩護。
光靠單兵不到十發子彈的步槍如何和這些金屬彈流抗衡?
人都還沒露頭,恐怕就被各種瘋狂的子彈給淹沒了。
當然了,或許更慘的是,經過半個月的圍困,只能靠草根和樹皮續命的日本人已經無比虛弱。
最明顯的證據是,在曹老闆帶着他的4班做爲尖刀班衝入戰壕,負隅頑抗的日軍端着步槍打算白刃戰時,手持半自動步槍的中國士兵只是一記格擋,就能將日軍手裡的步槍給擋飛,其氣力絕不會超過一名12歲的孩童。
甚至,還有的日軍大步狂奔衝過來,結果不幸腳一滑摔倒,就再也沒爬起來過。
倒不是中國士兵迅速補槍,而是那應該是他們最後的力氣,這口氣泄了,就再也起不來了。
更多還活着的日軍只是絕望的躺在戰壕裡,以無比兇狠的眼神瞪着緩緩逼近的中國士兵。
唐團座這次可沒有下達全員格殺令,只要日軍殘兵選擇跪地投降,可以受降,他好歹要給那位陳司令官一點面子,畢竟第3戰區可是給四行團補充了近半個月的補給,82口徑迫擊炮炮彈也送了500發過來,這些物資換個幾十個日軍俘虜還是沒問題的。
但可惜,針谷支隊的日軍估計是被餓昏頭了,在中國士兵用已經很純熟的日語呼喊‘跪地不殺’的勸降令下,極少有選擇照做的,負隅頑抗者有之,瞪着大眼珠子表達憤慨者有之,手裡握着手雷等着中國士兵上前同歸於盡者亦有之。
對於這些,早已司空見慣的四行團官兵也很熟練的扣動扳機。
“我方傷18人,無犧牲人員,針谷支隊自少將支隊長針谷逸原以下官兵近7000人,降8人,其餘皆陣亡當場!”冷鋒在下午4時經過對繳獲的針谷支隊戰報以及現場遺留日軍殘骸進行數據統計後,向團部進行彙報。
曾經時空中犯下屠殺罪行的針谷支隊在這個時代徹底煙消雲散。
收到針谷支隊訣別電文的橫山勇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依舊在看到電文的那一刻一臉頹然。
石牌之戰,註定成爲這名日軍名將軍旅生涯的敗筆。
但這位日本陸軍中將怎會知道,這次失敗,只是他軍旅生涯敗仗之一,更慘痛的失敗還在後面。
自從沾上唐刀這個對於日本人來說充斥着‘晦氣’的名字,橫山勇已經註定會把悲催二字刻在腦門上。
“我第三戰區、第五戰區所部,全殲日本第11軍針谷支隊,其少將旅團長針谷逸原被擊斃,繳獲其隨身指揮刀一把。”位於山城的廣播電臺也在傍晚時分向整個中國宣佈了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當夜,山城家家戶戶在家門口掛上紅燈籠,以慶祝這個新年到來之際中國軍隊第一個勝利。
位於山城城邊上一處棚戶區裡,一個衣衫襤褸面帶菜色不過七八歲的小女孩正呆呆的坐在距離家門口不遠的一塊石頭上。
跑來跑去的玩伴們都在歡天喜地喊着‘咱們國家打贏了,要把鬼子趕回大海了!’,但小女孩聽到這個消息卻沒有半點開心,甚至還想哭。
因爲,她想哥哥了。
她的三哥,去打鬼子了。
雖然還不是特別懂事,但小女孩卻聽大人們說過,不管打贏還是打輸,只要打仗,就會死人的。
她的媽媽,就因爲兩個戰死的哥哥,把眼睛都哭瞎了。
大哥和二哥參軍的時候,小女孩還小,現在甚至都記不清兩個哥哥長啥樣了,而兩個哥哥直到死也沒留下一張照片。
但三哥,卻是一直陪着她長大的兄長,那年逃難的時候,還只有十三四歲的三哥就把她這個小了十歲的妹妹用竹筐揹着,一路從蘇北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江夏。
她是孩子,但其實三哥也不過是個小小少年啊!路上沒有吃的,十三四歲的少年就拼命往嘴裡灌井水,偶爾爹孃能買點糧食,三哥也捨不得吃,就喝點米湯,而把稠的留給她這個最小的妹妹。
雖然小女孩很小,卻一直記得三哥跟她說的:“幺妹別怕,無論什麼時候,三哥都不會丟下你的。”
可三哥不講信用,去年入秋後終於拋下了她,他去參軍了,因爲在失去父親後,光靠他一人在碼頭扛包,是無法養活一家剩下的5個老幼婦孺的,唯有參軍有軍餉。
可小女孩一直都很恐懼,她怕三哥和大哥二哥一樣,有一天會有人來告訴家裡,他們死了。
只有一個消息,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不想聽到任何關於打仗的消息,哪怕像今天一樣,所有人都喜氣洋洋說什麼全殲了幾千小鬼子。
她怕沒了最後一個哥哥!
“石二妮,快,你家來人了,來客人了。是貴客,還帶來不少好吃的。你看,這是給我和你的,我們一人一個。”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滿臉興奮的衝小女孩兒伸出手。
掌心中,有兩顆被汗水浸溼糖衣的奶糖。
小女孩兒猛地一呆,轉身就往家中跑去,就在轉身的那一刻,淚水洶涌而出。
除了三哥,小女孩想不出家中何以會來能給禮物的客人,從家鄉逃難到這裡,家裡能認識的,都是從各處逃難來的難民,每天能吃上頓紅薯就是富裕人家了。
是不是三哥出事兒了,越想越悲傷的小女孩在距離家門幾十米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幺妹,你哭什麼?”
正在家門口和客人說話的少女看着邊跑邊嚎啕大哭的妹妹,微微皺起眉頭。
已經年過13的少女雖然穿得也很破爛,但衣服洗得卻是很乾淨,自從三哥走後,已經擔起了照顧家裡的重擔。
這家裡來貴客了,自然也是她負責接待。
“姐,你跟我說,三哥是不是出事了!嗚嗚~~~”小女孩痛哭着撲進姐姐懷裡。
“大過年的,你瞎說什麼?呸呸!”少女慍怒着連連衝地上吐唾沫。
“那爲什麼會有客人,還給糖!嗚嗚~~~你別騙我,我不是小孩兒了。”小女孩哭得愈加傷心。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石大寬常常掛念的幺妹石二妮?你哥哥可不止一次和我團座長官說起過你噢!”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小女孩兒耳邊響起。
元宵蹲下身體,眼神無比溫柔的看着淚眼婆娑的小女孩兒。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女孩兒,也讓這名年輕的陸軍中士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自己當初離家時,不過8歲的小妹同樣哭得聲嘶力竭。
前段時間抵達山城時給家裡寫了封信,希望妹妹知道他這個不負責任的兄長還活着的消息後,能開心一些。
因爲在紫山之戰中立下一等戰功,元宵由團長唐刀親自點名由山地步兵連調往警衛連擔任警衛班長,前幾天因爲需要輜重營一部去洛克菲勒遠東公司接受一批彈藥補給,元宵負責率領兩個警衛班陪同輜重營一個連長和參觀完戰場的西方大使館人員坐船前往山城。
昨日元宵接到團座長官親自擬發的急電,讓他購買足夠的物資和禮物去看望一個剛由18師調往四行團的陸軍中士的家人。
那名陸軍中士的名字,叫石大寬!
石大寬被調入四行團,實是機緣巧合。
這還得從數日前胡、羅二位師長聯袂視察北斗山包圍圈戰場說起,兩個中將師長坐上唐團長派來迎接的突擊型吉普車那一刻,簡直覺得自己這兩個陸軍中將就是個典型的土包子。
人家唐團座都整上機械化了,兩個堂堂陸軍中將師長竟然還要騎馬,這不是土包子是個啥?
兩個中將師長無語互相對視凝望中,咋說都要從唐刀這個土財主手下弄輛米國吉普車過過癮這個念頭就在兩人內心中不斷翻騰。
唐刀多有眼力勁兒,自從知道兩名大師長一路上不斷追問吉普車性能以及戰場突擊作戰能力,甚至在路途上都不惜停下車觀看了一把吉普車那挺12.7毫米重機槍突進火力後,不待兩人開口,就做主在戰後贈送18軍5輛吉普車。
小洋妞兒在年前已經來電,新一批經過改裝的武裝吉普車在2月下旬會運抵山城,數量可高達30輛,這批倉促改裝的吉普車性能已經落後了,正好可以當禮物給送出去拉拉關係。
剩下的6輛老型號吉普車唐刀也早有打算,送給自己的頂頭上司第五戰區的李上將,這禮物一收,可不得少點算計?
但這些事情兩位陸軍中將可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大手筆的唐團座是個妙人,值得結交。
至少是戰場上!
“我和羅師長不貪圖你的便宜,你需要什麼跟我和羅師長說,只要我們兩個師有的人和物,你隨便挑。”胡姓師長也是大手一揮,盡顯慷慨。
雖說是任人提條件,但這是胡姓師長基於對唐刀個性足夠了解的基礎上,他知道唐刀絕不是那種獅子大開口的人,或許會有,可顯然兩人還沒到唐刀認可的那種程度。
你別說,胡姓師長能在30出頭之齡就成爲主力師師長,除了作戰能力強,對人性人心的瞭解也是足夠清晰的。
能讓唐刀像晚輩一樣無所顧忌索要的,放眼整個中國,也不過那麼三人罷了。
程旅長算一個,郭、吳各佔一位,除此之外,其餘他人,唐刀終有保留的。
唐刀的確沒有獅子大開口,仔細盤算了幾秒鐘,唐刀要了一個人。
石大寬,除夕夜那場夜襲,讓唐刀對這個有勇有謀的小兵很欣賞,如果調教得當,能成爲一個極爲優秀的偵察兵基層指揮官。
唐刀自認爲自己沒有獅子大開口,但沒成想,就是這一個小兵,竟然讓胡姓師長臉上泛起苦笑。
直到這時,唐刀才知道這個小兵在高家嶺戰場上的表現,一個被師長和團長都極爲看重的士兵,日後在11師的前途絕不會差,也間接的證明了唐刀的眼光。
知曉內情的唐刀當然不能奪人所愛,本想換個條件,但胡姓師長是什麼人?落子無悔,自己說過的話當然不會收回來,當場簽發調令,讓石大寬到四行團團部報道。
五輛價值數萬大洋的突擊吉普車換一個小小陸軍中士,從價值上來說,胡姓師長和忍痛割愛的31團陸團長當然不會虧,但從兩人皆滿眼肉疼的感覺上來看,那可是虧得肝疼。
他們二位,可都是把石大寬當成後備連長來培養的。
人家堂堂大師長都如此割愛了,唐刀自然也不會小氣,乾脆手一揮,又送給31團2挺配三腳架的重機槍型MG42。
直接現場瞄準日軍高地來了一通火力全開的MG42重機槍那可怕的射速徑直把陸軍上校給震到呆立當場。
就這一挺重機槍的火力壓制能力,竟然堪比3挺民二十四重機槍,那可是半個步兵營的重火力輸出。
唐刀做出的彌補,算是平衡了11師將校內心遭受的傷害,石大寬再如何不情願,也只能打上揹包來四行團報道。
“你要什麼,只要在合理範圍內,我都可以滿足你!”唐刀也對奉令調來的陸軍中士開出了足夠豐厚的條件。
這也算是唐刀對這名來自山城的少年兵在高家嶺戰場上的獎勵。
“我想讓我爺爺奶奶和母親及兩個妹妹在過年時能吃上頓肉,幺妹雖然小,但卻是心思細膩敏感,我參軍那天,她憋着沒哭,可我知道,她背後一定哭過不知多少次。我兩個哥哥戰死的時候她還小,還不明白生死,但現在卻是很清楚了,我不想讓幺妹難過,但沒辦法,做爲家裡最後一根頂樑柱,我必須讓他們有口吃的。”石大寬想了好半天,終於說出自己的夢想。
“我滿足你的願望,正月十五之前,你的家人不僅頓頓有肉吃,還能吃上湯圓。”唐刀凝視石大寬許久,溫和的笑了。
士兵的願望很樸實,雖然在戰場上這實現很難,但幸好,他有麾下正去往山城,這不是問題。
元宵帶着三名士兵從上午就開始採購物資,魚、肉和大米白麪足足買了五百斤,就用一輛驢車拉着,經過一路打聽,終於在黃昏時分廣播電臺裡廣播員通過電波向全中國傳播勝利消息的時候,趕到這個城外依山而建的貧民棚戶區。
元宵沒想到,這個團座專門說過的石大寬最小妹妹會如此敏感細膩,一聽說家裡來了客人,就聯想到自己在戰場的哥哥,一路嚎啕大哭跑回家。
那一刻,在戰場上原本已經被鍛鍊至冷酷的元宵也不由被小女孩兒的淚水狠狠撞擊到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曾在密林中擊殺十幾名日軍的冷血步兵,蹲在小臉被淚水和灰塵染得髒兮兮的小女孩面前,眼神無比溫柔。
“叔,你跟我說,我哥他究竟怎麼了?”石二妮看着蹲在自己面前滿眼溫柔的元宵,帶着濃濃的哭腔詢問。
每次家裡來了客人,母親都要哭上好多天,二哥犧牲後的第三個月,哭幹了淚水的母親的眼睛終於看不見了,這些恐懼早就在小女孩兒的記憶裡紮下了根,不可磨滅。
“你哥很好,不僅活着,還在戰場上立了戰功,不然長官也不會特意讓我等來看你們。”元宵伸手擦去小女孩兒眼瞼下方的淚水,很鄭重的說道。
“還有,叫我元宵哥,別叫我叔,我才20好不好,比你哥大不了幾歲。”
“真的?我哥還活着?”小女孩滿臉不相信。
“二妮,老總可沒騙我們,你回來之前,這位老總就專門給娘說了,三哥現在可是四行團警衛連的中士。”13歲的少女笑着說道。“那是什麼官來着?”
“副班長!”元宵鄭重回答。
“三哥還當官了呀!”小女孩終於破涕而笑。
“那是,我們四行團的副班長,軍餉可是堪比普通部隊的排長。”見小女孩兒終於笑了,元宵也笑了。
這可能是石家在戰爭的這幾年中,笑聲最多的新年。
四名來自兄長部隊的士兵,送來了半隻豬和十條大魚以及五大包米麪,如果節約點,足夠一家五口人吃到入夏的。
另外還有獎金,足足50大洋,夠一家人按平常伙食標準吃上三年的。
四名士兵還專門找來當地保長,告訴他們這是英雄之家,誰敢因爲其家中沒有男丁欺負她們,那前線殺敵的四行團將士可不僅能殺日本人,同樣能殺惡霸無賴。
年齡其實不過45歲的中年婦人,在淚水流乾的第二個年頭,已經乾涸的眼窩裡,再次蘊滿了淚光。
不過這次,卻是幸福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