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人都帶過來了。”
果然,片刻之後,傑字營的隊正周焱宇就前來向張準報告。
今晚複雜在南門外潛伏的,正是周焱宇的部隊。虎賁軍的哨兵,向來都是以暗哨、潛伏哨爲主,很少有明哨。結果,一小隊的錦衣衛,還有一小隊的明軍,闖入了他們的控制範圍。在連續對天鳴槍以後,這一小隊的錦衣衛,還有一小隊的明軍,都不得不舉起了雙手。
“帶上來!”
張準沉聲說道。
周圍的火把,都被全部點亮,火光有如白晝。
周焱宇朝後面招招手,戰士們就將一羣的錦衣衛押上來。這一小隊的錦衣衛,總共三十多人。可能是躲藏在野外的時間太久了,他們一個個都顯得狼狽不堪。精神萎靡不振不說,身上的飛魚服也是破破爛爛的,沾滿了泥土。他們的武器繡春刀,當然是被全部落下了。
那一小隊的官兵,只有六個人,一個軍官和五個士兵。他們的神情,看起來同樣的萎靡。他們身上的鴛鴦胖襖,也是全部撕裂了。有的地方,看得出是被石頭摩擦破的。登州府中部的山地,基本上都是石頭居多,想必他們在山間逗留了好長一段時間。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是嚴重缺乏食物。
更奇怪的是,在這個軍官的背後,還有兩個士兵揹着兩個籮筐。周焱宇的報告存在嚴重的問題,他居然沒有說這兩個籮筐裡面是什麼。不過,應該不是危險品,否則,也不會被送到這裡來。
張準緩緩的說道:“你們誰先自報家門?”
那個軍官上來說道:“都督大人,在下李昭輝,騎兵千總。”
張準點點頭,緩緩的說道:“你原來在哪個部隊?”
李昭輝說道:“在下原來是駐守遼西松山堡的,後來調到東江鎮擔任騎兵千總。東江鎮投降韃子,在下就到了登州城。沒想到,登州城也投降了韃子。在下只好逃出來了。”
張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頭看着那個錦衣衛百戶。這一小隊的錦衣衛裡面,帶隊的是個百戶。其餘的都是校尉、力士之類的。大概是對錦衣衛有些牴觸,張準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
那個百戶看到張準神色,頓時大駭,生怕張準一個不高興,就讓人將自己拉出去斬首了。連他們自己,都知道在別人的印象中,實在是不怎麼好。正在慌亂的時候,忽然見到高弘圖,急忙高聲叫道:“高大人,救命啊!”
高弘圖長期擔任刑部侍郎,審理案件。剛好錦衣衛也有自己的監獄(即昭獄),關押了很多人犯。爲了這些人犯,高弘圖不免要和錦衣衛打交道。這個錦衣衛百戶,正好認識高弘圖。果然,聽到對方呼喚自己,高弘圖說道:“你是錦衣衛哪個千戶的手下?”
那個百戶哭喪着說道:“小的劉守鑄,原來是馮俊凌千戶的手下。這次阮大鋮獻城投降,還要拉小的在一起,小的可是沒有答應啊!高大人,饒命啊!”
高弘圖點點頭,沒有說什麼,任憑對方跪在地上繼續求饒。
大明朝的正直文官,沒有人不恨東廠,沒有人不恨錦衣衛的,高弘圖也不例外。旁邊的張慎言同樣如此。要是別人跪地求饒,他們說不定已經開口寬恕了。但是,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那就省省吧。
張準對錦衣衛百戶的求饒,同樣是無動於衷。錦衣衛的名聲,實在是太壞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兩個籮筐的上面,好奇的問道:“李昭輝,裡面是什麼東西……”
“哇哇哇!”
話音未落,就從籮筐裡面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聽聲音,似乎是個小女孩。
張準臉色微微一變,目光頓時銳利起來。
這個李昭輝,逃跑的時候,還帶着一個小女孩,這是要做什麼?
李昭輝示意後面的同伴將籮筐摘下來,向張準一拱手,懇請說道:“都督大人,在下正好將這兩個孩子交給你們。”
張準愕然說道:“孩子?交給我?”
李昭輝點點頭,隨即讓自己的手下,將籮筐打開,將裡面的東西抱出來。赫然是兩個小孩子,都用厚厚的毛巾包着。一個是三四歲大的女孩,一個是一歲大小的男孩。那小男孩還在熟睡,小女孩卻是醒來了,張嘴娃娃大哭。看兩個小孩的臉色,還算不錯。
李昭輝向張準說道:“這是在下逃出登州城的時候,受知府大人曾化龍的委託,將他的孩子帶出來了。曾大人決心以死明志,夫人也誓死跟着曾大人而去……皇恩浩蕩……他們的一雙兒女……”
聲音微微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
張準再次有些吃驚,緩緩的說道:“他們是曾化龍的兒女?”
張慎言和高弘圖也有些吃驚。
李昭輝語調哽咽片刻,勉強說道:“阮大鋮投靠韃子,曾大人不從,被阮大鋮軟禁,想來已經是凶多吉少。在下乃是一個軍漢,無妻無子,要照顧兩個孩子,實在是力有不逮。本來要寄養在一般的人家裡面,卻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家。無奈之下,在下只好來找各位大人了。無論各位大人和曾大人是否有過節,看在大家都拼死反抗韃子的份上,還請照顧一二。”
高弘圖沉聲說道:“也罷,大雲忠貞不屈,不幸殉難,他的兒女,我來收養吧。”
大雲便是曾化龍的字。曾化龍原來是孫元化的得力部下。高弘圖和孫元化交好,和曾化龍也是有往來的。曾化龍被韃子殺死,他的孩子交給高弘圖來撫養,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張準點點頭,說道:“就有勞先生了!”
說話間,那個小男孩也醒來了,跟着姐姐哇哇大叫。高弘圖便叫來自己的家人,將兩個小孩都帶走。高弘圖自己也跟着去了。兩個孩子其實是餓壞了,家人帶下去,餵了東西,又都甜甜的睡着了。
張準看了李昭輝一眼,點點頭,表示讚賞。他倒是個血性漢子。一路上在這麼艱難的情況下,還能照顧兩個小孩。說的殘忍一點,張準開始的時候,還以爲他是要將兩個小孩當做食物的。在這樣的亂世,吃人已經沒有什麼聳人聽聞的了。好在,這個李昭輝並沒有做出那樣人神共憤的事情來。
李昭輝拱手致謝:“謝謝諸位大人。”
張準忽然想起什麼,有些疑惑的說道:“你既然騎兵千總,怎麼會被調到東江鎮去?東江鎮有騎兵嗎?”
李昭輝苦澀的說道:“其實,在下在遼西松山堡的時候,是騎兵千總,到了東江鎮,就成了普通的士卒了。在下不小心冒犯了上司,被髮配到東江鎮去服役。唉,一言難盡。”
張準點點頭,心想,這纔對。你身上穿着底層軍官的鴛鴦胖襖,根本不像是騎兵千總的樣子。騎兵千總官位不高,能力卻是要求相當高。因爲遼西這地方不同別的,明軍的騎兵直接面對的,就是韃子騎兵。你手上沒有一點過硬的本領,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在遼西,明軍只有一支騎兵部隊存在。這支騎兵部隊,就是關寧鐵騎。換言之,這個李昭輝,要是真的是騎兵千總,那他原來的部隊,就是關寧鐵騎。對於這支部隊,相信只要是大明朝的軍人,基本上都聽過它的名字。
張準緩緩的問道:“你認識吳三桂嗎?”
李昭輝的神色有些詫異,微微有些吃驚的說道:“在下得罪的,便是吳三桂的老子吳襄。”
這次輪到張準有些吃驚了。
難怪李昭輝會被髮配到東江鎮來,原來是得罪了吳三桂的老子。在袁崇煥之後,遼東的軍事主帥,不斷地更換。一個比一個差,一個比一個爛。幸好,在遼西軍事集團裡面,還有一批骨幹存在,撐起了這個架子,最終讓韃子無法越雷池一步。在這些骨幹裡面,錦州總兵吳襄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兒子吳三桂,更是人中龍鳳,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關寧鐵騎服役了。到北京被李自成攻陷的時候,吳三桂已經掌控了整個關寧鐵騎,遼西大部分的明軍,也都在他的手上。
李昭輝得罪吳襄的原因,張準沒有仔細詢問。沒有這個必要。無法是上司欺壓,剋扣軍餉,士兵鬧餉,消極怠戰之類的。這樣的事情,在大明朝的軍隊,實在是太普遍了。如果李昭輝願意說出來的話,自然最好。要是不願意說出來,也沒有關係。
沉吟片刻,張準朗聲說道:“你們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既然你們來到了這裡,我不會將你們當做俘虜對待的。你們是友軍。以後的事情,明天再說。”
便讓史立威安排營房,提供足夠的食物和清水給他們。李昭輝他們顯然是餓壞了,身體都有些虛弱。不過,大家都是堅強的軍漢,只要有食物和清水,應該很快就能夠恢復過來。他們是如何逃離登州城的,阮大鋮又是如何叛變的,這些情況,都要等他們吃飽喝足以後再說。
李昭輝謝過以後,就帶着五個部下,跟着史立威去了。
那個錦衣衛百戶,還跪在地上,張準可沒有說要給他們食物和清水。可能是由於後世文獻的影響,張準對於錦衣衛,的確沒有什麼好感。他準備將他們都攆出黃縣,任其自生自滅。
張慎言忽然說道:“玉麟,借一步說話。”
張準點點頭,跟着張慎言來到走廊的一邊。
張慎言低聲說道:“玉麟,你覺得這些錦衣衛如何?”
張準冷漠的說道:“不怎麼樣。不過,他們沒有投降韃子,還算是有點血性,否則,我早就下令殺掉他們了。”
張慎言直言不諱的說道:“你可曾想過,要利用一下他們?
張準緩緩的說道:“藐山公何出此言?”
張慎言慢條斯理的說道:“玉麟,難道不想早日控制登州府嗎?登州府的福山、文登兩縣,還有寧海州,眼下都尚未歸附。你要是讓錦衣衛傳令,要他們歸屬你的管理,豈不是事半功倍?”
張準內心微微一動。
沒錯,這些錦衣衛,的確可以幫助他迅速的平定這些地方。擴展地盤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可以擴展虎賁軍海軍的活動範圍,直接打擊韃子的軟肋。韃子最軟弱的部位是什麼?當然是水師了。要是沒有水師的幫助,韃子在登州城,根本玩不轉。
虎賁軍海軍最大的麻煩,就是目前只能在山東南部沿海遊弋,無法北上。由於設計上的原因,蒼山船無法遠航。八艘繳獲的海盜船,裝備的都是普通的佛郎機火炮,在威力和射程上,都要遜色于飛龍炮。因此,沒有蒼山船的協助,八艘海盜船的戰鬥力,並不是特別強大。
從麻灣到登州城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蒼山船無法出動到這麼遠的距離。當初薛知蝶設計蒼山船的時候,是用來防守的,不是用來進攻的。因此,蒼山船的航程受到很大的限制。但是,如果能夠提供一個基地,一個靠近登州城的基地,蒼山船就能充分的發揮戰鬥力。
最適合的基地,莫過於威海衛了。
威海衛是絕對的良港,所有的條件,都和麻灣相差不多。有的條件甚至比麻灣更好。後來的北洋水師,基地就在威海衛。關鍵是,威海衛距離登州城不遠。簡而言之,虎賁軍海軍要直接和韃子接觸,就必須在威海衛建立海軍基地。
建立海軍基地,單單依靠海軍自己的進攻,顯然是不行的。必須是陸地和海洋同時控制。換言之,虎賁軍海軍要在威海衛建立基地,陸軍必須控制整個威海衛。現在,虎賁軍的控制範圍,距離威海衛還有幾百裡的距離。要是虎賁軍一個一個州縣的平推,肯定要花費不少的時間。何況,張準現在也無法抽調太多的兵力去平推。
要是利用這些錦衣衛來傳達詔書,加上虎賁軍海軍的震懾力,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將這些州縣,還有威海衛、成山衛、靖海衛這些衛所,都納入自己的控制範圍。各方面配合得當的話,只要幾天的時間,虎賁軍海軍,就能夠進駐威海衛。
至於詔書……
張準看着張慎言。
計策是你提出來的,詔書自然是你負責解決了。
張慎言當然不可能說出假冒詔書這樣的字眼,含笑說道:“只要錦衣衛人到了那裡,口諭也是可以生效的。等正式的詔書下來以後,補上就是了。相信這些州縣都等着虎賁軍來保護,不會有人質疑的。”
張準微笑着點點頭,沉穩的說道:“那一切就有勞藐山公了。”
果然是混官場的人啊!誰說清官不奸詐?張慎言就奸詐得很。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誰知道口諭的真假?何況,這一隊的錦衣衛,卻是貨真價實的。有這樣的程序,基本上不會有任何的意外。
另外,一個實情要是不能忽略的。眼下,這些州縣,的確是人心惶惶的,逃亡的人潮,都已經向着大嵩衛跑過去了。李毅和嚴歸藏兩人,就收留了不少來自東面各個州縣,各個衛所的人。虎賁軍到達這些州縣衛所,打着抗擊韃子的旗號,當地人只有歡迎的份。
張慎言點頭說道:“就讓老夫來安排吧!”
對於此事,張慎言的確是很熱心的。倒不是爲了幫助張準擴大地盤,而是爲了防止韃子肆虐。現在的事情很簡單。他必須保證張準和虎賁軍不能垮臺。否則,張準垮臺了,韃子長驅直入,以朱大典的能力,根本就是不堪一擊。不是張慎言看不起朱大典,實在是他對所有的明軍,都失去信心了。一旦韃子橫掃山東,整個明國,滅亡也就在眼前了。
張準自然明白這樣的道理,卻是明知故問的說道:“藐山公如此傾力助我,日後朝廷要是清算,藐山公豈不是要受到連累?”
張慎言微微一窒。他還真的是沒想過日後朝廷會找自己算賬。但是,如果朝廷真的要追究責任,他剛纔的建議,的確算得上是助賊,就算是殺頭抄家都不爲過。他臉色凜然,緩緩的說道:“大丈夫行事,只求問心無愧。眼下韃子肆虐,焉能爲條條框框所限制?”
張準含笑說道:“既然如此,我會請老師上書朝廷,請求朝廷委派藐山公擔任登州府知府。”
張慎言忍不住一驚,失聲說道:“你要我擔任登州府知府?”
張準不動聲色的說道:“有何不可?”
張慎言斷然說道:“道不同不相爲謀,你要造反,我是絕對不會跟隨的!”
張準依然是不動聲色的說道:“藐山公的道是什麼?謀又是什麼?是針對我張準,還是針對其他人?登州城的百姓,遭受叛亂多年,現在又遭受韃子的毒手,一刻都沒有消停過。最近五年,登州府的百姓,從來沒有過過安靜的日子。現在,韃子又來了!難道,藐山公忍心看着他們顛沛流離,背井離鄉,拖家帶口,哭哭啼啼的逃難內地嗎?”
“要是以前,藐山公自然可以袖手旁觀。因爲藐山公沒有這樣的機會。但是,現在,藐山公有這樣的機會,卻繼續袖手旁觀,是不是要置登州府三十萬的百姓於不顧,只顧自己的名聲清譽呢?若是如此,晚輩還真的不想和前輩的道謀相同。”
張慎言被張準說得啞口無言,臉色悠然劇變。張準的每句話,都深深的打在他的心房上。對於他和高弘圖等人來說,民衆,始終是排在第一位的。所謂民爲重,君爲輕。明朝的士大夫,一直都有這樣的思想。否則,內閣就不會極力限制皇帝的權力了。
不錯,他是的確不會跟着張準造反的。他的信念讓他毫不猶豫的拒絕造反這樣的字眼。但是,眼睜睜的看着登州府的三十萬百姓,先後遭受聞香教、叛軍、韃子的荼毒,民不聊生,赤地千里,絕不是他張慎言能夠做到的。放任百姓苦難於不顧,和那些誤國殃民的酒囊飯袋有什麼區別?
要是以前,他鞭長莫及,心有餘而力不足,良心上或許還過得去。然而,現在,張准將這個機會,拋到他的面前,要是他拒絕的話,他的良心,就要受到強烈的譴責。他對不起的不是張準,而是登州府的百姓。即使是午夜夢迴,都要承受無比的煎熬。
如果他是溫體仁、吳宗達這樣的官員,只要能夠榮華富貴,只要能夠獲得權力,根本不需要管百姓的死活,他的確可以完全不理會張準的說法。然而,他不是。他是憂國憂民的,他是想真的做事的,他的想真的拯救國家,拯救黎民百姓的。
張準正是看中這一點,纔會直接拋出這樣的選擇。對於張準來說,只要張慎言答應出任登州府知府,他上了這條大船,就不會再下去了。當一個人在清風拂面的地方呆慣了,想要再回去腐臭不堪的茅廁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對於這一點,張準有絕對的自信。
張慎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冷冷的說道:“張玉麟,你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麼?”
張準毫不掩飾的說道:“均田地,免徭役,興華夏,建大同!”
張慎言冷峻的說道:“你這是造反!”
張準直言不諱的說道:“沒錯!我的確是要造反!”
張慎言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盯着張準。
到這個時候,兩人終於要正面交鋒了。
張準走了兩步,一字一頓的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生下來就想要造反的。要是朝廷能讓我們活下去,我肯定不會起來造反。只要有一碗飯吃,沒有人願意起來造反。但是,我沒有。我在造反之前,連一碗飽飯都沒有吃過!”
“藐山公,你是否想過,爲什麼陝西的亂民,殺了一批還有一批,無論怎麼都殺不完?爲什麼起義軍每次遭受打擊,只剩下幾百人甚至是幾十人,但是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卻又可以迅速的聚集幾千人,幾萬人,甚至是幾十萬人?你以爲從衆的那些百姓,都是傻子嗎?不是!就是因爲大家都活不下去了!不得不起來造反!”
“我在鰲山衛造反,跟隨我的軍戶很多!難道他們都不怕死嗎?不是!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怕死!難道老百姓拿自己的性命不當命?當然不是!誰都愛惜自己的性命!誰都知道,造反是要抄家滅族的!但是,明知道抄家滅族,他們還是加入了造反的大軍!爲什麼?原因很簡單,不造反必然是死,造反還有一條活路!”
“是誰將他們逼到這樣的程度的?是韃子嗎?當然不是!韃子還沒有這樣的能耐!不是韃子,那是誰?是朝廷!是朝廷各個大大小小的官員!是各個地方上的豪強地主!朝廷不斷的加派苛捐雜稅,一會兒遼餉,一會兒剿餉,一會兒練餉,將老百姓土地上出產的所有收穫,都全部拿走!老百姓土地裡出產的糧食,根本不夠上繳賦稅的!甚至,即使是賣兒賣女都不夠!”
“藐山公你想過這是什麼原因嗎?在你看來,加派的三餉,數量都是很少的,不會影響到百姓的生活。可是,你有沒有真正知道,老百姓有多少自己的田地。現在全天下的田地,都集中在豪強地主手上,他們是不需要繳稅的!要繳稅的,只是那些無依無靠的老百姓而已!九成五以上的田地,不需要繳稅,只有不足五分的田地承擔全國所有的賦稅,這就是現狀!富人富得流油,窮人窮的只剩骨頭!這就是現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就是現狀!”
“藐山公,我問你,作爲一個朝廷,導致全天下的百姓吃不飽,穿不暖,根本活不下去,這個朝廷,要來做什麼?我們憑什麼要養着一羣的酒囊飯袋!我們憑什麼要養着一羣只懂得欺壓百姓的官員!我們憑什麼要養着一羣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軍隊!我們老百姓爲什麼要一羣人騎在老百姓的頭上作威作福?”
“藐山公,你是一個好官。但是,看看你的身邊,都是些什麼官員。朝廷是什麼?朝廷就是由一個個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形成的。官員的形象,就是朝廷的形象。你看看現在的官員,都是什麼樣的形象?爲什麼你這樣的官員無法佔據高位,因爲這個朝廷,已經毀掉了!現在的朝廷,只知道搜刮剝奪,只知道醉生夢死,只知道紙醉金迷,根本沒想過百姓的死活!既然如此,我們要這樣的朝廷做什麼?”
“我沒有說,我造反一定要當皇帝!古語有云,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只有高材捷足者先得之。要是有誰做得比我好,我可以退位讓賢的!但是,有嗎?沒有!我斗膽說一句,在目前這個階段,沒有人做得比我好!沒有哪個地方的普通百姓,能夠比萊州府的百姓得到的好處多!沒有哪個地方的老百姓,能生活得比萊州府的百姓幸福!安全!有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