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黑夜中,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槍聲。
原本寂靜的夜晚,被槍聲打碎。所有的哨兵,都下意識的提高了警惕。就連樹上的知了,都被突如其來的槍聲,給震得不得不停頓片刻。隨即有密集的腳步聲傳來,應該是戰鬥值班部隊出動了。
張準下意識的向着槍聲傳來的南方看過去。開槍的顯然是哨兵。不知道哨兵在哪裡發現了什麼。難道是有敵人試圖從南方發動偷襲?可能性似乎不大啊!
“砰!”
忽然間,又是一聲槍響傳來。
張準眉頭輕輕的皺了皺。
居然真的有人試圖從南邊突破過來?莫非是聞香教的人?除了他們,不可能有別人了。登州城的韃子,是絕對不可能越過三個騎兵營的封鎖,出現在黃縣的南門附近的。不會是聞香教在這個時候發生內訌吧?說實在的,眼下可不是聞香教內訌的好時候啊!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卻是狙擊手分隊的戰士在行動。他們明顯的加強了雲峰居周圍制高點的防禦。有個上次張準被暗算的教訓,獨孤獵等人都不敢大意。尤其是晚上,更是要小心謹慎。
隨後不久,連高弘圖和張慎言都出來了。原來,無論是張慎言還是高弘圖,都不習慣這樣的戰地之夜。他們畢竟是文官,以前從來沒有帶過兵打過仗。剛纔的槍聲,就驚醒了兩人。而且,黃縣的東面,不到百里的地方,就是數千名的韃子,他們的心理壓力是相當大的,儘管躺下了,卻是怎麼都睡不着。聽到槍響,就忍不住起來看個究竟。
“玉麟,是哪裡響火銃?”張慎言關切的問道。
“應該是潛伏的哨兵!”張準冷靜的回答。
“是韃子試圖發動偷襲嗎?”張慎言有些擔心的問道。
“暫時不清楚。有可能只是韃子的探馬。”張準沉吟着說道。
他揮揮手,將史立威叫過來,吩咐說道:“你去問問,前線是不是抓到了韃子的探馬。如果有,就送到這裡來。”
史立威答應着去了。
高弘圖看看天色,又看看東面,有點擔心的說道:“玉麟,登州城的韃子,明天會發起攻擊嗎?”
張準沉穩的說道:“如果是多爾袞,應該不會。但是多鐸就難說了。多爾袞吃了這麼大的虧,一定會從中尋找原因,謀定而後動。在找到對付我們的辦法之前,他會極力的忍耐。多鐸年輕氣盛,容易衝動,可能會不顧一切的向我們撲來。要是敵人明天發動進攻,我們反而不需要擔心。要是敵人遲遲不進攻,反而要更加的小心。”
高弘圖說道:“爲什麼呢?”
張準慢慢的說道:“要是韃子明天發動進攻,說明韃子已經被憤怒沖壞了頭腦。大家都知道,失去理智的人,是比較容易對付的。一天的時間,根本不夠韃子來反思自己爲什麼會失敗。他們還會像白天一樣,只知道一味的向前衝,繼續碰的頭破血流。一味蠻幹的敵人,是最好對付的。”
“如果韃子遲遲不發動進攻,說明韃子是在努力的尋找對付我們的辦法。一旦發動進攻,可能會出現很多讓我們意想不到的場面。韃子的戰鬥力本來就已經很強,要是他們還懂得使用計策的話,那就更加的強了。所以,有勇無謀的奴酋,一點都不可怕的。例如多鐸,例如莽古泰,例如嶽拓,例如豪格。可怕的乃是有勇有謀的奴酋。例如例如皇太極,例如多爾袞。”
張慎言有些詫異的說道:“玉麟,你對奴酋的瞭解,是從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奴酋,你都知道他們的性格特點嗎?”
難怪他這麼吃驚,張準的分析,固然簡單,卻是抓到了要點所在。一般的明國官員,只知道韃子兇殘,只知道韃子打起仗來,悍不畏死,只知道奴酋的可怕。可是對具體的奴酋,瞭解得卻不多。就是張慎言自己,對於奴酋的性格特點,也不是很清楚,更不要說分析他們的長處和短處了。
造成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乃是因爲大明情報系統的缺失。大明朝的情報機關,有兩個。一個是東廠。一個是錦衣衛。然而,無論是東廠還是錦衣衛,都熱衷於在國內爭權奪利,熱衷於搜刮錢財,熱衷於迫害文官百官,對於情報工作,向來都不怎麼重視。對於遼東敵情的刺探,更是畏之如虎。
無論是東廠還是錦衣衛,在遼東都沒有常駐的情報機構。除非是非常有必要,纔會抽調人前往遼東刺探情報。這些人一般都是從京師出發,化妝成商人,潛入遼東。久而久之,韃子也察覺到了,專門派人加以攔截。同時不斷的對瀋陽周圍的漢人加以甄別。自身的無能,加上韃子的大力打壓,明國在遼東的情報系統,幾乎是不存在的。想要了解韃子高層的情報,自然是難上加難了。
只有遼東軍隊的夜不收,還能刺探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然而,夜不收主要打探的,乃是兩軍交戰的軍力,乃是韃子的前鋒主帥等最基本的情報。對於韃子大本營瀋陽的情報,卻是不多。換言之,明國知道的,乃是戰術上的情報,戰略上的情報,卻是一無所知。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兩次韃子的入寇,都是韃子打到了長城邊上,明國才發現的。
事實上,韃子的每次入寇,都要在瀋陽做準備工作。這些準備工作,至少需要三個月甚至是更長的時間。因爲每次入寇,滿洲八旗都要和蒙古八旗協同作戰,故來往溝通需要大量的時間。要是明國的探子得力,這些情報是輕鬆可以獲得的。即使從韃子那裡無法獲得,從蒙古人那裡同樣可以得到。
做好準備工作以後,韃子騎兵從瀋陽出發,在草原上匯合蒙古八旗,繞行科爾沁草原,向長城進發。由於路途遙遠,即使韃子的行軍速度很快,也要大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長城的下面。要是在這半個月的時間,明軍能覺察到韃子的動靜,完全可以在長城一帶,部署嚴密的防備,給予韃子迎頭痛擊。
遺憾的是,兩次韃子入寇,明軍都是在韃子攻破長城以後,才察覺到韃子到來了。在韃子行軍的半個月的時間裡,明國是一點情報都得不到的。不能不說,這絕對是令人無法忍受的悲哀。不是韃子太強,實在是明國自己太弱啊!
張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穿越者,有先天上的優勢,他隨意的說道:“這是我根據各方面的情報總結出來的。”
張慎言顯然是不太相信的。以張準接觸到的地域和人員估算,不可能有誰對韃子的情況如此瞭然於胸。因此,他一定是有別的情報來源。只是張準既然這麼說,他也只好這麼認爲,點頭說道:“玉麟果然是有心了。”
張準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事實上,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張準發現,無論是高弘圖,還是張慎言,對於軍務,都不是很懂。大部分的明朝人,都只知道奴酋的名字,對於奴酋的性格、愛好、特點,幾乎沒有研究。兵部也沒有建立系統的檔案,更沒有專人來揣摩韃子的習慣和愛好,然後根據奴酋的性格特點來判斷奴酋的行動可能。
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是文官。他們的專業領域,是統治國家,而不是行軍打仗。他們沒有行軍打仗的專業知識。他們習慣用文官的一套來衡量軍事。文官講究中庸之道,講究你好我好大家好,卻不知道,這對於軍務來說,絕對是致命的。當兵打仗,要的就是尋找對方的致命之處,然後發起致命的一擊。文官,根本不擅長做這樣的工作。
張慎言如此看重自己,就是因爲自己能打仗。明朝缺乏的就是能打仗的人。嗯,準確來說,是高層缺乏有長遠戰略眼光的人。在對待遼東的戰略問題上,明國實在是錯漏百出。對付遼東韃子,最有效的手段,其實是借刀殺人。借蒙古人的刀,借朝鮮人的刀。韃子纔多少人?不過是幾十萬人!最開始的時候,韃子能打仗的男丁,甚至不超過十萬人!
要是蒙古人、朝鮮人,還有明朝的軍隊,一擁而上的話,韃子哪裡有什麼招架的能力?就算不需要蒙古人,不需要朝鮮人直接加入戰鬥,只要認真的貫徹執行收買韃子人頭的戰略,也能極大的削弱韃子的實力。韃子的人口,是它的致命傷,只要明國看準這一點,不斷下猛藥的話,韃子是根本支撐不住的。
當初,有人提出,三十兩銀子,購買一個成年建虜的人頭,蒙古人表現得非常積極。每年都交來幾百個甚至是上千個的建虜首級。由於蒙古人大量獵取建虜的首級,導致建虜和蒙古人的關係,非常糟糕,兩者時常打仗,仇怨是越來越深了。
只可惜,到袁崇煥的時候,看蒙古人不順眼,將這項規定取消了。這一下,蒙古人不幹了。既然你們不要建虜的人頭了,我們還和建虜打仗做什麼?剛好這時候努爾哈赤逐漸的意識到,自己不能樹敵太多,對身邊的蒙古人,還是要積極拉攏,於是,他積極和蒙古人搞好關係,不斷的聯姻。結果,蒙古人開始倒向建虜。到後來,還組建了蒙古八旗。部分的蒙古人,從此成了建虜的忠實打手。
但是,即使到這個時候,明國依然是有機會挽回局勢的。蒙古人投靠建虜的,只是一部分。還有相當部分的蒙古人,是不願意投靠建虜的。只要將剩下的部分蒙古人拉住,依然是可以有效的遏制建虜的崛起的。只可惜,明朝廷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尤其是在對待蒙古林丹汗的問題上,明朝上下,都沒有一個人意識到林丹汗的價值。其實,林丹汗是一直忠於大明朝的,只要明軍能給他幫助,他就能擋住韃子向大草原的滲透。遺憾的是,明朝人對蒙古人看不上眼,甚至還有藉助建虜的手消滅林丹汗的意思,最後,林丹汗不得不退到了歸化城(今呼和浩特),最後病死在那裡。
如果歷史沒有發生變化的話,就是今年的年初,多爾袞將率軍攻打林丹汗的餘部。經過一番的縱橫捭闔,多爾袞成功的臣服整個蒙古部落。但是,歷史在這裡發生了小小的分支。前往征討林丹汗的,不是多爾袞,而是皇太極的長子豪格。而多爾袞則率軍誘降的東江鎮,還率軍到達了登州城,直接踏上了明國內陸的土地。
可以說,目前的大金國,其實是兩線作戰的。豪格在大草原征討林丹汗的餘部,勢如破竹,應該不用多久,就可以臣服所有的蒙古部落。多爾袞誘降東江鎮,同樣是順風順水。對於大金國來說,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但是,隨着張準的穿越到來,大金國是不是還有這麼美好,那就難說了。
“大人,?前線抓到一小隊的錦衣衛和一小隊的官軍,馬上就會送到這裡來。”片刻之後,史立威回來了,向張準報告說道。
“錦衣衛?”
三人聽到錦衣衛的名字,都情不自禁的微微一愣。
在黃縣的周圍,居然抓到錦衣衛的人,這是上演的哪一齣?抓到零散的官軍倒是一點不奇怪。陸陸續續有情報表明,阮大鋮投降的時候,有部分不願意投降的官軍,從登州城內跑了出來。不過,當時的情況,非常複雜。也不是所有不願意投降韃子的官兵,都能夠成功的逃出來。
在登州城的裡面,有韃子到來。在登州城的外面,則是密密麻麻的聞香教教徒。因此,這些官軍想要逃出生天,顯然不容易。要麼是被韃子殺死,要麼是被聞香教殺死。僥倖逃出來的官軍,又因爲虎賁軍控制了萊州府的關係,不得不潛藏在山野林間,苟延殘喘。他們要繼續逃跑,就必須穿越萊州府。這可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