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心裡清楚,這些跟梢之人多半是方家派來的。這爲奇,鷹堂下面也專門有一羣人時常監視朝中重臣動向,只是惹到自己頭上就是兩碼事了。俗話說百密一疏,楚錚也不敢不擔保自己什麼都能做得萬無一失,只是媚娘和刑無舫尚在京中,暫且由着這些人,等他二人離開後再動手斬斷這些尾巴。
回到踏青園,楚錚將刑無舫帶到客廳內稍事歇息,自己則來到書房,只見蘇巧彤和柳輕如仍陪着武媚娘說着話。楚錚有些奇怪,對蘇巧彤道:“咦,你怎麼還未回成府?”
蘇巧彤哼了一聲,並不答話。她可以不在意楚錚與柳輕如如何,可武媚娘今晚也留宿踏青園,想起在北疆時楚錚與這狐媚女子的親密舉動,蘇巧彤的心兒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一般,陣陣作痛,怎麼也不想離開。
聽楚錚這麼一問,蘇巧彤惡狠狠地想道:今天就是不走了,成府內若再有膽敢散播閒言碎語者,定把那人牙齒一個個敲下來。
楚錚無奈道:“我與媚娘去見刑門主,你去不去?”
蘇巧彤頭搖得如撥浪鼓似的:“不去,我在西秦與刑無舫雖未有交集,但亦曾數次擦肩而過,以他這等人物,恐怕早已將我的面目記在心中了。我還是在此陪輕如姐吧。”
楚錚與武媚娘來到客廳內。刑無舫正負手欣賞着牆上掛着的字畫,聽到背後腳步聲。回首笑道:“楚家不愧爲大趙世家之首。僅楚公子此間客廳內所收藏地歷代名家真跡就已不亞於西秦皇宮大內。”
“晚輩不過是附庸風雅,這些字畫掛在這邊自己都未曾仔細看過,”楚錚道,“讓刑門主見笑了。”
武媚娘與刑無舫雖分開不過半日,但依以禮相見:“媚娘參見門主。”
此時地刑無舫魔功盡斂,已無絲毫霸氣,乍眼望去倒似個私塾先生一般。看着武媚娘甚有欣慰之意:“媚娘請起。”
看着眼前的楚錚與武媚娘,刑無舫有些感慨。不由想起一句不知從何時流傳而來的古語:江山代有人材出。各領風騷數十年。似他二人如此年紀便已接近天道境界。魔門史上除了劉禪和寧大先生外再無他人,刑無舫自忖年青時亦是遠遠不及。只可惜楚錚偏偏是官家子弟,與那位後漢太宗出身甚爲相似。對魔門是福是禍尚未可知。
忽聽門外傳來兩人的腳步聲。刑無舫看了看楚錚,楚錚輕咳一聲:“刑門主,家父與家母到了。”
刑無舫沒想到楚名棠會在此見自己。微微一怔。武媚娘更是手足無措,臉泛紅暈。狠狠地瞪了楚錚一眼。
只見一對中年夫婦走了進來,那男子頷下三縷長髯。氣度從容不迫,緩步走向刑無舫,而身後那位美婦人從一進門兩眼便盯住武媚娘,神情似笑非笑,似覺得極爲有趣。
刑無舫沉默片刻,拱手道:“太尉大人。”
楚名棠拱手還禮:“刑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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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如姐,楚伯父怎麼在踏青園見刑無舫?”蘇巧彤有些不明白。
柳輕如道:“聽婆婆說內院畢竟戒備森嚴,鷹堂幾位老供奉及其弟子早年亦曾遊歷江湖。是否見過刑無舫誰也不得而知。爲穩妥起見就放在了踏青園。”
蘇巧彤想想覺得有理,笑道:“不知楚伯父見到陸姐姐會如何相待,只可惜無法親眼所見。”
柳輕如卻道:“公公他老人家向來處變不驚。何況陸妹妹的身份他早已知曉,想必定以平常心待之。”
“楚夫人呢?”蘇巧彤笑問道,“她對武媚娘定是極感興趣,公子面對這二老,有得頭疼了。”
柳輕如想到楚夫人的脾性,微微笑道:“這倒也是。”
蘇巧彤這段時日一直在苦讀徐老太醫給她醫書,今天因武媚孃的到來還未曾歇息過,因此與柳輕如聊了沒多久便直感眼皮發沉,昏昏欲睡。柳輕如不知爲何也沒有提議去歇息,就這麼看着蘇巧彤頭越來越低,最終不知不覺躺在軟椅上睡着了。
柳輕如站起身來,拿了一條薄被爲她蓋上。看着蘇巧彤熟睡地面容,柳輕如嘆了口氣,她早已猜出巧彤今日爲何留下,不過這般做法是不是有些想得過多,貪圖過多了?
蘇巧彤醒來已是天色大亮。此時已是初夏時分,在躺椅上窩了半夜,蘇巧彤只覺渾身沾沾地甚是不舒服,見柳輕如不在書房內,便出門向院落西側的一間小屋而去。那裡全天備有熱水可供沐浴而用,這也正是蘇巧彤最喜歡留在踏青園地原因之一。
只可惜這世界沒有洗髮膏和沐浴露……
蘇巧彤正考慮着這問題,忽覺一陣狂風襲來,地上地碎草和落葉驟然飛起,蘇巧彤措不及防之下,被氣流嗆得連聲咳嗽。空穴來風必有其因,蘇巧彤轉頭一看,果然見一身勁裝地楚錚站在不遠處。
蘇巧彤隨手摺下一根樹枝,氣鼓鼓地直向楚錚而去,渾然忘了雞蛋主動碰石頭是何下場。幸虧這塊石頭還懂得不能把雞蛋撞壞了的道理,連連躲閃,蘇巧彤連揮十餘下,那樹枝連楚錚衣角都未沾到,反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
“好了好了,”楚錚連聲道,“丫環們都在看着呢。”他雖一晚沒睡,卻並未感覺疲憊,依然習慣性地在此晨練,剛打了兩套拳法,見蘇巧彤悶頭從這邊經過,一時興起對她耍了記劈空掌,只是大概早晨比較興奮的緣故吧。這一掌地勁力稍使得大了些。
巧彤餘恨未消:“你練一身好武功就用來欺負我的?
“哪能啊,我欺負地人多了去了。”楚錚開始扳手指,“比如許唯義、小馮……”
“去你的。”蘇巧彤呸了一口,又道,“你怎麼在此,刑無舫呢?”
“走了,”楚錚隨口道,“五更時分我便送他出府。此時應該遠離上京城了。”
“走了?”蘇巧彤記得昨晚刑無舫到楚府就已經過了三更了。怎麼大趙第一權臣與魔門門主這一歷史性的會面在自己睡一覺間就這麼草草結束了?
楚錚道:“我楚家雖與魔門頗有淵源。但刑門主亦不會就此答應爲家父效命,不過他二人已達成了一定默契,這已經足夠了。”
“武……陸姑娘呢?”
“她方纔還在,”楚錚道,“柔然聖女雖名聲不響,但在北疆請功奏摺內也數次提及,朝廷定會賞賜下來。而且我楚府突然多了這麼個丫環。總要在府中露幾面,反正鷹堂那些年輕弟子以爲媚兒是師父的首徒,此時現身也不算太過突兀。等朝廷封賞旨意一下,她便起程回北疆。”
蘇巧彤亦覺有理,不由點了點頭。
“楚伯父與刑無舫都說了些什麼?”蘇巧彤忍不住又問道。
楚錚看了她一眼,似有些遲疑,蘇巧彤忽然醒悟自己的確問得過多了,強笑道:“若不方便就不用告訴我了。”
“你是我在這世上最信任之人。什麼事都不用瞞你。”楚錚牽起蘇巧彤的手。“不過在這邊談這些事確有些不妥,等有機會我一一講給你聽。”
蘇巧彤聽了甚是舒服,任憑楚錚拉拉着自己地手:“那倒也不用。有些事情我不應知道還是不知道地好,免得徒生煩惱。”
“你說得也是。對了,有一事正想問你,”楚錚問道,“西秦天機閣內是否有一人名叫李文?”
蘇巧彤大感驚奇:“咦,你怎麼知道,我記得從未對你說過啊?”天機閣只效忠於秦王,裡面成員身份極爲隱秘,而這李文乃天機閣四大主事之一,西秦朝堂之上知曉這名字地也絕不會超過三人。蘇巧彤深信楚家鷹堂就算再了得,也根本不可能掌握這等機密之事,可偏偏從楚錚口中聽到了這名字。
“李文是魔門弟子。”
楚錚說完,饒有興趣地看着蘇巧彤愕然地模樣,笑道,“怎麼,沒想到?”
“的確沒想到,”蘇巧彤長吁了口氣,“是刑無舫告訴你的?”
楚錚點點頭:“不錯,刑門主將魔門這一伏子拋出,以示與我楚家合作地誠意。”
蘇巧彤邊思索邊道:“我執掌天機閣這三年中,魔門正爲秦王所用,難怪李文毫無異常之處。不過秦王收服魔門還未滿十年,而這李文正是從那時起爲天機閣屢立奇功,從普通小吏越級提拔爲四大主事之一,如今看來他那些功勞頗有貓膩。可此人雖精明強幹,卻只是粗通武藝,怎麼亦是魔門弟子”
“魔門傳承千年,真正可怕之處並非總堂及其分支的那些武林高手,而是混跡於民間的那些尋常子弟,每逢天下大亂之時,這些弟子便鼓動民衆揭竿而起。秦王想必對此瞭解甚深,平定了朝中世家後便開始着手對付魔門,不過刑無舫亦早已察覺秦王心思,便安排了李文這一伏子。只可惜魔門出了內奸,西秦動用大軍圍困魔門總堂所在之地大雪山,李文事先竟毫不知情……”
楚錚沉吟片刻,道,“刑門主已承諾,李文從此爲我楚家所用,而魔門總堂退出西秦後,餘下隱藏於民間地子弟均聽從李文號令……父親已定下決心,五年之內,滅秦。”
蘇巧彤沉默不語。北疆之敗使得西秦精銳之師葬送過半,面對四面出擊的趙軍已是疲於應付,唯有再在各郡府強行徵兵,而秦王向來鐵腕施政,上下官員也染上了這份習氣,酷吏層出不窮,民間早已怨聲載道,如果魔門再在其中煽風點火,秦國……亡定了。
算了,世上既有楚錚這個人,秦國與自己再無相干。反正無論西秦北趙南齊,都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蘇巧彤忽道:“你方纔說什麼事都不瞞我,既然如此,我且問你,在北疆你和武媚娘……那個了嗎?”
楚錚一顫,乾笑道:“‘那個’是什麼意思?”
“裝什麼純情小男生。”楚錚這副表情明顯有鬼,蘇巧彤心中氣苦,猛掐此人掌心,“你這人說話根本不能當真。”
楚錚嗞牙咧嘴作受酷刑狀,心中暗暗後悔,方纔蘇巧彤這話一出口自己就應該表現出怒不可遏甚至倒打一耙,裝什麼糊塗啊。
“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在此作甚?”正是武媚孃的聲音。
蘇巧彤一聽忙甩開楚錚的手,轉過身來,只見武媚娘笑吟吟得看着自己,眉宇間神采飛揚,昨日的憂心忡忡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楚名棠夫婦定對她已經認可。蘇巧彤對此並未感到意外,楚名棠畢竟是一代梟雄,敢用看似不可用之人,她、成奉之,還有如今這武媚娘皆是如此。
“陸姐姐一宿未眠,怎麼不去房中歇息?”
武媚娘不答,反而笑眯眯地說道:“巧彤方纔所問之事,公子不便回答,你問姐姐就是了。嘻嘻……純情小男生,聽來真是有趣。”
楚錚沒好氣的看了蘇巧彤一眼,武媚孃的輕功雖不如趙茗,可自己也只能當她靠近了才能發覺,看來應該叮囑巧彤以後要多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