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羣這幾日一直靜心修養,已將身體各項機能調整至趙敏這一劍雖疾如閃電,在他眼中尚不覺爲懼,舉刀一擋,只聽叮的一聲輕響,展仲羣沒想到如此迅猛的一劍竟輕若柳絮,不由一怔,只見那短劍並未被蕩遠,反而借勢刺向他持刀那手腕脈之處。
展仲羣心中暗驚,卻並未慌亂。他自知武功與楚錚相比尚有差距,原本就打算以穩守爲主,伺機反擊,雖然換了對手,但對這般險情早有預料。當下變招,以刀柄迎向趙敏青銘劍。在此方寸之間,刀柄與劍尖轉眼已碰撞十餘次,每一次均是險之又險,展仲羣固然出了身冷汗,趙敏亦有些意外,她原以爲展仲羣不過是展風樓的弟子,武功再高也會不高到哪去,沒想到即便與宮中四聖衛相比,此人亦毫不遜色,難怪會這般張狂。
趙敏心中如此所想,劍招卻是一變,刺向展仲羣脅下。展仲羣一招倒轉乾坤,僅以手腕之力腰刀由上而下,擋開這一劍,可那短劍卻粘在了腰刀之上,趙敏身子亦似輕若無物,竟順着展仲羣刀上勁力到了他身後,揮起青銘劍直向展仲羣頸部而去。
觀戰武林羣豪發出一聲驚呼。展仲羣一躍向前,在空中竭力俯首才勉強躲過這一劍,只是髮髻上飄起的孝帶卻被削去了大半截。
展仲羣落地後方轉身,趙敏已再度到他身前。看着迎面刺來的青銘劍,展仲羣對趙敏武功特異之處隱約已有些瞭解,側身閃過來劍。刀勁暗收含而不露,砍向趙敏下盤。
“好!”
楚錚在一旁看得分明,見展仲羣此招一出。不由輕聲讚道。蘇巧彤對這等高深武學一竅不通。問道:“好在何處?”
楚錚道:“展仲羣這麼快就覺察到葉門武功關鍵所在。悟性當真了得。”
蘇巧彤有些擔心地說道:“那敏妹妹會不會有危險?”
“心有餘而力不足。”楚錚簡單評價了一句。又道。“似這般使刀對內力要求極高,展仲羣武功尚未到那等境界。支撐不了多久的。”
楚錚一邊說着。一邊密切關注着場內情況。見趙敏身形如風。毫無澀滯之感,較先皇大獵前自己與她在踏青園內切磋時更快捷三分。不由放心下來。看來她體內應無暗傷。只是有些奇怪。她地武功怎麼增長這麼快?不過想到自己得到凡塵大師臨終指點。武功增進之快更是數倍於趙敏。也就不足爲奇了。
果然。無論展仲羣怎麼謹慎。趙敏總能借到他之力。身法更爲詭異飄忽,片刻之間兩人就由互有攻守變成趙敏招招佔先。而展仲羣出招只在離身一尺之內,勉強可自保卻毫無還手之力。
一旁武林羣豪與展仲羣可說均爲知交。深知義軍中論武功展仲羣足以和項千帆魏少中相提並論。可在一個妙齡女子面前竟被打得如此狼狽。都駭然無語。
趙敏久攻不下。心中亦有些不耐。又擔心自己運功後頭暈目眩的暗症可能隨時即至。便借力繞至展仲羣身後。展仲羣知論身法快捷自己怎麼也及不上這女子,也不轉身。全憑聽風辯器來辨別,一刀掃向身後。不料此次趙敏青銘劍一豎,硬生生將他腰刀擋住。玉指疾伸點向展仲羣腦後玉枕大穴。
朱通一直死死盯着趙敏。見此大叫道:“展兄弟小心。”
這刀被趙敏擋下。展仲羣已經心知要糟。下意識地一個懶驢打滾。雖姿勢難堪之極。可總算避開了對方殺招。趙敏只得揮劍再戰。
朱通見場內長公主身形越來越快。自己看都看得心煩欲嘔。一把抓住身旁項千帆袍袖:“項老。您說這長公主的武功是人練得嗎。怎麼如同鬼魅一般。”
項千帆正心煩不已。既擔心展仲羣,又怕刀劍無眼萬一傷了長公主,這事可就萬分棘手了。聽朱通還在胡說八道。怒道:“長公主所使地武功正是葉門蓋世絕學‘如影隨行’。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忽聞身邊衆人一聲驚呼,只見場內展仲羣沖天而起。如大鵬展翅,一刀劈向趙敏,刀未至。刀上勁氣已激得地面塵土飛揚,逼得趙敏連連後退。
魏少中長嘆一聲:“仲羣終於使出飛天七擊了。這門武功剛猛無匹。除非似楚錚楚將軍那般內力遠勝仲羣,否則交戰雙方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項千帆已是心神大亂:“仲羣若是傷了長公主,那該如何是好。”
魏少中搖了搖頭。道:“魏某擔心只是仲羣,飛天七擊雖以剛猛爲主。但騰躍之間仍需借他人之力,而葉門‘如影隨行’更是天下首屈一指借力打力地絕學,方纔長公主又道要清理門戶。其中隱秘項老還未看出來麼?”
項千帆若有所悟:“魏兄弟你是說……”
魏少中指指交戰二人:“項老您看,長公主雖在後退,但絲毫不亂,似對仲羣每一招攻擊方位皆瞭如指掌,看來她只是等待時機罷了。”
朱通一聽急了,道:“魏先生,我等還是一同上前將他二人分開吧。”
魏少中不禁苦笑一聲,朱通說得輕巧,可向長公主出手與殺官造反又有何異。正爲難之際。忽見楚錚向前數步,凝神似欲隨時出手。魏少中頓時心中一寬,長公主既是無憂,楚錚這般舉動顯然是爲出手相救展仲羣了。
趙敏看着時起時落地展仲羣,體內內息流轉越來越快,由百脈匯至眉心,再由眉心返流百脈,心境愈發清明。嘴角似有似無地露出絲笑意。這種感覺真奇妙啊,似天地間萬物均在掌控之中,連展仲羣落下時袍角飄向何方自己都瞭然於胸。見展仲羣又一刀砍來,趙敏輕輕後退一步,那刀堪堪從鼻尖處掠過。其中分寸把握得絲毫不差。
展仲羣無從借力,雙足落地一點勉強再度騰空而起。趙敏突然亦縱身躍起
羣更是高了數尺,如鷂鷹般舉劍疾刺。展仲羣揮刀交一聲清響。兩人居然同時再度拔高數丈……
蘇巧彤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這什麼世道啊,在這兩人武功面前牛頓地萬有引力定律還算個屁呀。心中不由大爲後悔,當年應該好好跟寇大娘學武的,寇家武功不在葉門之下。苦練個十來年縱然及不上趙敏,至少比這展仲羣不會差到哪去。
楚錚忽喝道:“長公主手下留情。”話音未落,楚錚人已在半空之中。伸手抓向展仲羣足踝,不料趙敏突然變招,竟是一腳蹬向楚錚胸口。楚錚萬萬沒想到趙敏會對自己出手,一時躲閃不及。唯有運氣於胸硬捱了這一腳,登時如流星般墜落。
蘇巧彤一聲驚呼,跑到楚錚落地之處,已是語帶哭腔:“楚錚,你沒事吧?”
楚錚晃了晃頭。忽臉色急變,伸手抓住蘇巧彤手兒一拉。蘇巧彤立足不穩,一頭栽到他懷中,耳邊聽得砰地一聲。蘇巧彤擡頭來。只見展仲羣躺在自己方纔落腳之處,左胸劍孔內鮮血汨汨而出。
楚錚和蘇巧彤站了起來。楚錚看了眼展仲羣胸口傷勢,心頓時沉入谷底。輕聲道:“展兄。是小弟出手過晚了。”
展仲羣望着天空,微微搖了搖頭。神色異常平靜。此行他原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而來,死於何人手中,對他來說並非那麼重要,重要地是自己終於解脫了。
展仲羣眼神漸漸渙散,楚錚俯下身去,緩緩爲他合上了雙眼
“展兄弟!”
朱通眼淚縱橫,第一個跑到展仲羣身前,撲通跪倒。放聲痛哭。武林羣豪與許唯義等原屬精銳營的禁衛軍將士都圍了過來,見了展仲羣早已氣絕,無不心傷,不少人武林羣豪回頭看向趙敏,憤恨之意盡顯。
龐子年大喝一聲:“衆軍士,護衛長公主。”
禁衛一營軍士成三排而至,隔在武林羣豪與趙敏之間,手中長槍平舉戒備着。
龐子年不顧腿上之傷。一瘸一拐走到衆軍士前方,見許唯義馮遠及一些禁衛軍也夾雜在武林羣豪之中,忍不住譏道:“許馮兩家真是好門風啊,族中子弟居然與草莽中人廝混在一處,莫非妄想效仿綠林赤眉之事?”
馮遠怒道:“姓龐地,你放什麼狗屁!”
龐子年喝道:“大膽馮遠,膽敢在長公主面前口出穢言,別以爲你父親在兵部任職就可袒護你,還束手過來請罪!”
馮遠正待再罵,卻覺肩部一沉。回頭一看:“將軍,這廝……”
“我自有分寸。”楚錚對衆人拱拱手,道,“煩勞各位讓一下。”
方纔楚錚出手欲救展仲羣,武林羣豪都看在眼裡,對他並無惡感,紛紛還禮讓開一條路來。
楚錚走到龐子年面前,龐子年對楚錚還是甚爲戒懼,勉強笑道:“楚將軍……”
“啪”
楚錚反手一個巴掌,將龐子年扇得直飛出數丈開外。禁衛一營軍士頓時陣陣騷動,楚錚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道:“讓開!”
衆軍士猶豫不決,看了看龐子年,只見他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幸得此時身後傳來長公主:“放行吧。”
衆軍士如奉聖喻,立馬收槍,站到了兩旁。
趙敏已將青銘劍入鞘,背對着楚錚負手而立,道:“怎麼,楚錚,你要向本宮興師問罪麼?”
“臣不敢。”楚錚淡淡說道,“但展仲羣所屬臣麾下精銳營,且立下不少戰功,長公主光天化日之下將其殺死,不知讓臣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趙敏似冷笑了一聲:“那此次北疆之戰,三大世家所作所爲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楚錚沒想到趙敏在禁衛軍面前竟提此事,不由一怔。
“與你們三大世家相比,”趙敏忽轉過身來,厲聲說道,“本宮只不過是在清理門戶,管他天下人如何評說。”
聽趙敏如此咄咄逼人,楚錚亦有幾分怒意,可看了趙敏一眼,一股怒意化爲驚愕,只見趙敏兩眼周圍遍呈青色,眉心膚下竟似有道氣流上下涌動,哪還有一點平日嬌憨之態?
楚錚叫道:“敏兒,快散去內息!”
“爲何要散去,散去後再信你那些花言巧語麼?”趙敏眼中閃過一絲哀怨,隨即厲芒乍現,“楚錚,你所做之一切,對得起本宮麼?”
楚錚無心再與趙敏細說,伸手扣向其腕脈。趙敏擰身閃過,森然道:“楚錚,你竟敢對本宮出手?好,那就讓本宮領教一下你地龍象伏魔功。”說完,摒指爲劍點向楚錚咽喉。
楚錚一側首,雙臂一合,吐氣開聲:“咄!”將六成龍象伏魔功運至極致,趙敏只覺如身處漩渦之中,不由自主向楚錚懷內撲去,當下無暇細想,聚力於雙掌拍向楚錚胸口。楚錚含胸拔背,後撤一步將趙敏掌力卸去大半,雖仍被擊中胸口,但有龍象伏魔功護體並無大礙。
趙敏再想變招爲時已晚,雙腕一緊已被楚錚牢牢扣住,體內氣息頓時被阻斷,全身痠軟,眉宇間青氣亦逐漸轉淡。
趙敏眼神漸漸清澈,可隨即變得暗淡起來,楚錚覺得不妙,忙鬆開手腕握住其雙手,兩股內息從掌心而入,卻似泥牛入海,毫無反應。
趙敏卻似感覺到了,勉強仰起臻首看着楚錚,顫聲道:“楚錚,我怕……”
楚錚勉強擠出分笑意:“怕什麼啊,先別說話了。”
趙敏似若未聞,語中充滿驚懼:“方纔的我,怎會對你……這般狠心?”
趙敏聲音越來越低,漸漸無聲。
“敏兒,敏兒?”楚錚輕喚了數次,猛然擡頭,嘶聲喊道:
“來人,快去請徐老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