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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爺們與巧媳婦

袁一諾是頭一次來這種地方,他昏頭昏腦地跟着向嘉丞下了車,被滿眼迷幻的霓虹燈弄愣了神。.酒吧的玫瑰紅的名字在頭頂上一閃一閃,好像在跟客人們眨着媚眼,讓人心癢難搔,讓人心慌意亂,讓人忍不住想要鑽進去,尋找本能的、刺激的誘惑。

這裡絕對不是高中生應該進來的場所,兩個少年在這裡青澀而乾淨得像混進火烈鳥裡的白鶴。其實向嘉丞也是第一次來。他是豁出去了,他豁出去的時候袁一諾從來管不了,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向嘉丞也心慌意亂,也膽怯羞澀,也戰戰兢兢。可他不肯退縮,他已經做好了要跟袁一諾算總賬的準備,雖然結果怎樣他也不知道。也許袁一諾會妥協,也許他會更加唾棄,但無論如何,向嘉丞要賭這一把,賭袁一諾的“捨不得”。

向嘉丞有點頭暈,酒勁包裹着莫名的勇氣,從頭頂澆到渾身上下,他步履虛浮而又堅定不移地走入了酒吧。

這是一家GAY吧,怪模怪樣的男人不時從兩個少年身邊走過,看着他們的眼神十分奇怪,像是一羣混混在自家銷贓窩裡冒出兩個公司小白領。向嘉丞強自鎮定地走到吧檯,裝作熟稔的樣子,嗒地打響手指,道:“來一杯馬提尼。”

調酒師梳着高高的小辮,左耳掛着個亮晶晶的小圓環,漠然地瞅了向嘉丞一眼,低頭繼續擦玻璃杯:“回家玩去。”他說。

向嘉丞毫不退縮,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啪地拍在桌子上,提高聲音:“一杯馬提尼。”袁一諾看不下去了,拉住向嘉丞的手:“你幹什麼你?!”

向嘉丞不回答,只用眼睛盯住袁一諾,輕蔑的、諷刺的、憤恨的、倔強的。袁一諾被他看得心慌意亂,不由自主慢慢鬆開手。

調酒師瞧瞧這個,再瞧瞧那個,拿走鈔票,倒上一杯酒。向嘉丞舉起來,一飲而盡。

袁一諾心痛得厲害,他說:“嘉丞,你別這樣行嗎?”

向嘉丞不理他,衝着調酒師頜首:“再來一杯。”

“嘉丞!”袁一諾哀求,“你別這樣……”

向嘉丞再喝一杯,然後彎下腰,貼近袁一諾。他的脣色很紅,被酒水潤澤得彷彿溪底的瑪瑙,眼睛裡蒙着一層朦朧的水光。袁一諾總覺得他好像隨時都能哭出來,其實向嘉丞是在笑,可這種笑更讓袁一諾心悸。

向嘉丞說:“我去跳舞,你去嗎?”

袁一諾怔在那裡,沒有回答。向嘉丞也不等他回答,慢慢勾起脣角,跳下高腳椅,走進舞池裡。

向嘉丞小時候什麼舞都練過,芭蕾、民族、古典,其變化主要看向母的心情。剛開始他不大會扭,不過這玩意關鍵在於基礎,更何況由於酒精的刺激格外放得開,沒過一會就頗有感覺。.那個時候這種酒吧的人數還沒有那麼多,更沒有現在那樣形式多樣,能跳舞已經算很開放了。旁邊有人給他鼓起掌來,人越聚越多,慢慢圍成一個圈。一是向嘉丞跳得好,二是他年齡太小了,三是這個少年乾淨清澈的氣質,無論如何也忽視不掉。

有人吹起口哨,喊出一些不三不四的話來:“哦,哦,小弟弟夠辣,來,讓哥哥疼你……”

“夠不夠爽?哥哥讓你更爽。”

“看那個小腰,真TM細……”

向嘉丞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他只跳自己的,像要把整個生命都融入進去。可那些人不管這個,這裡本來就亂得很,三教九流什麼樣的都有。有人笑嘻嘻地上來拽向嘉丞,向嘉丞一閃躲開,沒想到這邊又有人拉扯。

向嘉丞害怕了,他畢竟還只是個高中生,平時又乖乖地在學校讀書,哪見過這種混亂的場面。舞也沒法跳了,拔腿要往回跑,卻被幾個人攔住,漸漸逼近他,嘿嘿地笑。

向嘉丞一步一步後退,突然被人拍了一把肩膀,一驚回頭,竟是袁一諾,鐵青着臉,拉着他悶聲往前走。

“喂喂。”那些人怪聲怪氣地叫道,“別走啊小弟弟,咱們玩玩。”

袁一諾一聲不吭,和向嘉丞只是走。冷不防有人伸手過來拉向嘉丞,袁一諾二話不說,揮拳揍了過去。那人不料這倆孩子居然會反抗,一拳被打個烏眼青,氣得痛罵:“小X崽子!”擡手扇了袁一諾一個耳光。

這一下又脆又響,嚇得向嘉丞瞪圓了眼睛:“一諾!”回身一低頭,衝着那人頂了過去。袁一諾怕他吃虧,也撲過去小狗子似的連踢帶打。弄得那人哭不是笑不是,氣得直罵:“滾蛋滾蛋,回家吃N去!”

大家見他的狼狽樣,齊齊哈哈大笑,誰也不好意思過於難爲倆小孩,閃開一條路讓他們離開。還有人在後面喊:“下次別來了啊,小崽子,毛還沒長齊呢。”

倆人灰頭土臉地從酒吧裡衝出來,向嘉丞連忙問道:“怎麼樣?”扳過袁一諾的臉。小獅子撲棱撲棱腦袋,不讓他看,嘴上說:“沒事,死不了。”

向嘉丞又是懊悔又是自責,見袁一諾偏轉臉不看自己,咬着脣不敢說話,倆人低頭回家,路燈拖曳出長長的影子。

過了足足有二十分鐘,袁一諾忽然道:“下回別這樣了。”

“嗯。”向嘉丞重重地點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終於落了下來,他說,“你要走了……你要走了……”

袁一諾嘆息一聲,停下腳步,把向嘉丞拉進懷裡,他低頭,尋找他的脣,剛剛碰觸,火灼一般慌忙分開。向嘉丞猛地擡起頭,睜着淚眼。袁一諾扯着嘴角勉強笑笑,說:“不知道,你肯不肯等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向嘉丞吻住,於是也便不用再說。他整個人輕飄飄的,像要飛出去;卻又沉甸甸的,像要墜到底。

那時,兩個孩子依舊懵懵懂懂,說實話他們並沒有想過太久的未來。一輩子太長,長到難以幻想。他們不要幻想,他們只要現在……

袁一諾回家時心情很好,有一種吃幹抹淨的饜足感。當然向嘉丞也不錯,抱過保姆懷裡的小土豆,一會摸摸小下巴,一會摸摸肉肉的小手手,一個勁地逗弄:“乖乖,叫爸爸,爸爸。”

“向爸爸——”小核桃歡叫着跑過來,快過年了,她穿着極爲喜慶的大紅貢緞馬甲,滾着白色毛邊,一左一右梳着兩條小辮,衝着向嘉丞撒嬌,“向爸爸,陪我玩吧。”

“好。”向嘉丞放下孩子,小傢伙一邊有力地蹬着小腿,一邊津津有味地啃小拳頭。向嘉丞蹲下,認真地問:“咱們玩點什麼呢?”

“做衣服,把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

“行啊。”向嘉丞拉着小核桃的手,“我們去瞧瞧,穿洋裝呢還是穿旗袍……”

袁一諾瞧着一大一小專心致志做衣服的溫馨場面,會心地一笑。他走進廚房,掂量着剛剛買好的食材。一會要做幹燜香菇雞、蝦仁扒油菜、辣炒蟶子,還有一道酸菜燉排骨,那麼,就從水焯排骨開始吧。

向嘉天一睜開眼睛,就覺得今天與往日大不相同,可什麼地方不一樣又說不太清楚。似乎天更藍雲更輕雪更白,似乎身邊每個人對他都是從未有過的客氣尊重,似乎早餐格外美味,尤其是剛剛從俄羅斯空運來的魚子醬,入口即化,回味悠長。

不過最讓向嘉天感到從心裡往外愉悅的,當然是昨天把廖涵罵個狗血噴頭。那小子說什麼?還說要把自己帶出去介紹給大家?拉倒吧,向嘉天自己就是男人,當然知道男人的許諾就彷彿屋頂上的雪,挺厚,沒用,太陽一出就化了。

向嘉天一點也沒把廖涵的話放在心上,權當是對方沒有辦法想出來的託詞。總之,眼下向嘉天在廖涵這裡優哉遊哉,別提小日子過得有多舒服。廖涵昨晚一宿沒回來,這和他向嘉天半點關係也沒有,向嘉天就是瞧準了廖涵的弱點,決定好好拿他一把。

正想着如何讓一直欺負他的廖涵吃癟,門開了,走進來的是廖涵的秘書。今天,連秘書都對向嘉天特別尊重,明顯是有事要說,卻默默等在一旁。

當然向嘉天是有風度的人,他平生最擅長的就是博得別人好感,沒用秘書再等,自動自覺放下刀叉,用雪白的餐巾擦擦脣角,微笑道:“早,李秘書,請問有事麼?”

秘書點頭還禮:“您早,等您吃完了再說吧。”

向嘉天注意到秘書對他稱謂的改變,是“您”,而不再是“你”。他笑得更開心了,在晨光裡顯得異常英俊迷人,他說:“沒關係的,你說。”

秘書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好吧,廖先生請你搬出去。今天,吃完早飯就搬。”

向嘉天的笑容凝在臉上,看上去有點滑稽,他像沒聽清似的問:“什麼?”

秘書表現出優越的耐性,他又重複了一遍:“廖先生請你吃完早飯就搬出去。”

向嘉天沒說話,他盯着秘書看了好一會,確定對方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突地笑出聲來,聳聳肩膀:“好啊,沒問題,等我吃完就走。”

太詭異了。向嘉天狠狠向嘴裡塞一口三文魚,當然他不是不想走,他跟廖涵大叫大嚷爲的就是要走。可是……可是什麼,他又說不上來。他只覺得詭異,廖涵不是總纏着自己的麼?不是還要把自己介紹出去的麼?他就說吧,男人的許諾全TM放PI!

可再一轉念,向嘉天又高興了。終於可以擺脫這個B態,過回他瀟灑風流的往昔日子。不過嘛,向嘉天瞧瞧面前的美餐,走了我也得撈夠本。隨即喚道:“EXCUSE ME。”服務生立刻走過來。向嘉天指指自己的盤子:“再來一份魚子醬,謝謝。”

秘書和一個保鏢把向嘉天送到大門口,所有的衣物、禮品、用具收拾得整整齊齊,擺滿四個皮箱。從頭至尾,向嘉天都沒有再見過廖涵。他忍住自己要追問那人哪去了的衝動,大家好聚好散,乾淨利索,又何必婆婆媽媽。

最後秘書拿出一個信封:“向先生,這是廖先生送給您的一點心意,一共五十萬美金,請您收下。”

“這怎麼好意思。”向嘉天露出得體的微笑,接過信封,打開瞧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塞進上衣的裡懷,“替我謝謝廖先生,太破費了。”

“廖先生還讓我對您說一句話。”秘書臉上的神色很古怪,彷彿想起了廖涵在書房叮囑他時,臉上深沉而又含義不明的神色,“他說,希望您能老老實實穩定下來,不要再折騰了。”

向嘉天看在那五十萬美金的面子上,謙遜有禮地把這句話聽完,一副受教的樣子:“當然,廖先生真是太關心我了。”

秘書遲疑片刻,他一點也沒看出來眼前這麼個沒心沒肺裝模作樣口是心非的混蛋玩意,有什麼地方值得自家老闆這樣費心。可作爲一個秘書,他還是盡職盡責地把老闆的意思帶到,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向嘉天:“這是廖先生讓我交給您的,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請打這個電話。”

“好的好的。”向嘉天看都沒看,隨手揣進衣服兜裡。

“再見。”秘書終於吐出這兩個字,不用再違心地面對向嘉天,心裡偷偷鬆口氣,“祝您一路順風。”說完,也不等向嘉天有所迴應,轉身離開。

向嘉天直等到秘書走遠再瞧不見,這才重又掏出那個信封,果然裡面有一張面額頗大的支票。他不禁自矜自得而又喜氣洋洋,屈指“啪”地一彈——美女們、帥哥們,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