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當年

平地一聲雷,炸得餘安安耳朵嗡嗡直響,裡焦外嫩。

她猛的看向餘美麗,怪道那丫頭一嘴的陰陽怪氣並且還是酸不拉幾的模樣,還有餘家二房含糊不清的話裡話外的意思裡的篤定。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安安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淡淡說道:“明天上午十點半,小時光咖啡館,我等他。”

話音落下的同時,安安已經腳步不停的朝外走,連和老爺子都沒再打一聲招呼。

對於餘安安以前有個男朋友這事兒,除了二房,餘家其他幾房人其實也都有所耳聞,畢竟安安曾經爲此落胎的事兒鬧的着實不小了,光是餘老太一天數趟逢人便咒罵小六的不檢點就讓大家聽的耳朵繭子都出來了。

但是兩個人爲什麼分手,怎麼還鬧上人命的事情,家族裡的人多半以爲是男女戀愛失敗的結果,包括餘家二房人在內,卻並不知道,安安爲曾經的這段戀愛付出了什麼代價。

餘老爺子默默的看着小孫女遠走的背影,向來隨和的老人第一次暴烈的想要揍人,他看了一眼屋內的衆人,沉聲攆道:“都給老子滾!”

餘老太極其不適應餘老爺子的這副駭人模樣,她已經忘記了五年前老爺子曾經發火的情形,因見自己最鍾愛的大孫子都有些畏懼瑟縮的可憐兮兮,就忍不住頂了上來:“不過是一個毛丫頭,還不學好,你就那麼稀罕啊,都快嚇壞咱們家翔翔了!”

老爺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老伴兒,壓着性子,語氣卻很不客氣的言道:“你也給我滾!”

餘老太的不講理,家裡人都有數,對於一輩子都默默退讓的老爺子,大家也都習慣了。此刻老爺子如此姿態,令衆人肅然一驚,不敢再磨蹭,忙紛紛道別,連最能幹的老二餘吉周也沒敢多嘴問啥,一邊扯着自己媽往外走,一邊示意孫萍趕緊帶孩子們撤。

一瞬間,剛纔還人聲鼎沸的院落,立時便顯得格外的空蕩蕩。

老爺子蹣跚着腳步推開安安房間的門,屋裡還保持着那孩子走之前的模樣,五年的時光彷彿瞬間之事,可是到底光陰難留,不知不覺中,許多事情都有了變化,然而已經翻過篇的那頁怎麼又折騰回來了呢,安安有勇氣解開這個結嗎?老爺子揹着手,盯着牆上的一副畫出神,那是安安念大一的時候畫的,煙雨濛濛,乳燕雙飛,小橋流水,軟綠嬌紅……一派欣欣向榮的早春圖,上面還有小姑娘的題跋:

軟風鋪綠雨染紅,客燕戀巢舊橋東。

雙翅剪碎秋波影,一城花半春事濃。

題詩作畫的彼時,正是安安大一寒假回來所爲,那時候的小六快活的真像一隻小燕子,笑聲灑滿了這個院子的每個角落。這讓一直暗暗擔心安安的老爺子頗感欣慰,畢竟二兒子離婚又娶,且和人家早就有了一個六歲大的兒子這事兒實在是太膈應人了,安安高三暑假的那種狀態都快讓人揪心死了,大家卻都不敢多問,唯恐點着了孩子心頭的火山。

爲何大家有如此之感,都是因爲餘家有個愛作的老太太。本來夫妻結婚離婚也實屬平常事,可問題就出在老太太一張嘴上,旁人還在勸慰安安別爲父母離婚難過的時候,她老人家卻撇嘴說漏了話,大意是她幫着孫萍帶孩子這幾年怎麼看都覺得人家哪兒都比匡秀萍強,早就該離了之類的話。

聽到這話,心裡有數的人還則罷了,可一直矇在鼓裡的安安和老爺子卻大吃一驚,老爺子一直以爲老太婆是在給人幫工,卻未曾料到她早就和那個女人有了往來。

老爺子記得很清楚,當安安聽到這話的時候是什麼神情啊,就那麼深深的看着老太太,黑魆魆的眼珠子一眨也不眨,盯得向來霸道慣了的老太婆臉上都不自然了,小姑娘卻一聲也不吭。

所以如今安安一句“餘家早已經沒有規矩了”的話懟的誰都無法開口反駁。

月影移到了院裡的鞦韆架上,風吹起,系在鞦韆上的風鈴輕盈盈的響了起來,餘老爺子聞聲看去,彷彿看見了許多年前的一幕:小姑娘坐在鞦韆上翹起雙腿,悠悠的盪來盪去,後面推着他的男孩陪着一起笑的神采飛揚……

對於這個改變孫女心情的男孩,老爺子一開始不是沒有擔心,擔心小孩子家家的被所謂的愛情給衝昏了頭腦,被壞小子所騙,可是當小姑娘戀愛一談就是兩年,那小子爲了自家的小孫女,還放棄了別處考研計劃,繼續在本校研讀,餘老爺子長久繃着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點頭答應小姑娘帶男朋友回來見家長。

小夥子第一次來小巷的家裡,就給老爺子很好的印象,俊逸高大,星目劍眉,見人一臉笑,語緩而話恭,最關鍵的是還會下一手好棋。

如此來往了數回,老爺子也幾乎認定了這個未來的孫女婿,餘吉周在老爺子處碰到過一回,倒也喜歡,還招他有空去自己的新宅吃飯。

事兒就出在後來這吃飯上,餘安安並不樂意去餘吉周家吃飯,她不覺得自己的未來婚姻要和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有所交待,要和那個與自己無關的家庭成員去打交道。可是歐陽文駿不同意安安的這種觀點,他還有一年就要研究生畢業了,考慮問題自然更實際更成熟世故。

與離婚又組合家庭的父親達成面子上的和解,對於他和安安的未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樂而不爲,恰恰又正是因爲父母離異的原因,餘吉周態度裡不無飽含補償的意思,對他倆的未來只會有更多的幫助,彼時,餘吉周的公司正是做的風生水起的時候,在市裡也是數得着的。

兩個年輕人因爲這事,第一次發生了嚴重的爭吵。

爭吵過後,餘安安因爲系裡安排的任務去了外地,歐陽文駿則按照原來約定的時間去了餘吉周家吃飯。

一切漸漸有點不一樣,等餘安安從外地回來的時候,她發覺兩人相處的氣氛有點怪異,可卻沒往心裡去,還以爲兩人爭吵的餘波而已。

只到有一天,她和歐陽文駿回爺爺家吃飯的時候,餘吉週一家也過來了,餘美麗笑眯眯的上前挽住歐陽文駿的手叫“大哥”的時候,安安才驚覺,歐陽文駿面對自己的時候那份不自然確是有原因的。

經歷過父母婚姻的那種疼痛,餘安安的敏感和潔癖已經到了極限點,她不能忍受一絲一毫可能性的欺騙與隱瞞,更別提極有可能的背叛了。

兩個年輕人在回校之後爭吵了第二回,這一次餘安安才真正思考,她到底和歐陽文駿合適不合適組織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