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了壞寶寶後, 盧夢生也不好再冷着臉了,只好將春花摟在懷裡不做聲。春花輕輕地撫着他的前胸說:“你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她們不過是一羣從小就在大宅院裡生活, 從來沒見過外面廣闊天地的人罷了。”
常媽媽對自己這個表小姐非常恭敬, 可是她對着堡城裡的太太們, 話裡話外帶出來的就是高傲, 最讓大家接受不了的還不是這個, 而是常媽媽對遼東鎮的評價。天氣太冷了,雪太大了,景色太荒涼了, 衛所裡太貧苦了,沒有好驛站, 沒有好吃的, 總之, 什麼都不好,比起京城差太多了。
看在她從那麼遠的地方來, 冒着大雪代表於夫人看自己的面子上,春花實在不好說什麼,可她心裡一點也不高興。遼東鎮早就成了她的家鄉,她一點也不願意別人說遼東鎮不好。
盧夢生是在定遼前衛遇到常媽媽等人的,一路行來, 常媽媽一定說了不知多少不好聽的話, 盧夢生不生氣纔怪呢!更何況, 常媽媽這樣突然找來, 自己一時間都手足無措, 盧夢生一定也很茫然吧。
春花想的一點也不錯,盧夢生也被突然找來的常媽媽驚了一下, 他立刻就意識到這是太太孃家的人。他本來非常熱情地招待,可是常媽媽無時不刻流露出來的對遼東鎮、對這裡的人,當然包括盧夢生在內,都很看不上的意思讓他心裡非常不舒服。
他感到了常媽媽看向他的目光,帶着一種審視和和批評,他讀懂了常媽媽心裡的想法,他配不上太太,太太嫁給他太委屈了!
真正惹惱盧夢生的是,常媽媽聽說太太住在比定遼前衛還要荒涼的堡城裡,哭得那樣傷心,一直不停地說太太受苦了,好象他虐待了太太似的。
堡城裡確實很荒涼、簡陋,但太太的日子過得很開心,而且他哪裡會讓像一朵嬌花一樣的太太吃苦呢?要知道他一直是把太太捧在手心裡,護在心口窩中的!
可是看到太太孃家帶來的東西,其實他只見了幾盤子精巧異常的點心和那對因無處可放而不得不挪到外院的珊瑚樹,他又莫名地心虛了起來,太太孃家倒底是什麼樣的,難道不是普通的讀書人家嗎?
就說那兩棵大小相差無幾的珊瑚樹吧,紅通通的,形狀非常優美,上面掛着一些用金銀玉石做的小玩意,不知有多貴重。定遼前衛從來沒有這樣的東西,他只在總兵府的大廳裡見過一對,就是在他這個外行的眼裡,也看得出,無論大小還是顏色都比這一對差多了。
還有那些點心,不像是吃的東西,而像是一個個的工藝品。每一個都那樣漂亮,吃起來味道非常香甜,廣寧府最好的點心也沒有這樣好吃。
太太的孃家原來如此富貴!也無怪常媽媽哭着說太太受了苦了。盧夢生心裡澀澀的。
可春花的小手在他的前胸撫了幾下,把他心裡的不快都撫掉了。不管太太的孃家人是怎麼樣的,太太和自己總是恩愛夫妻,自己不該對太太那樣。從成親後,這是自己第一次對太太擺臉子,可太太卻沒有生氣,還肯來哄自己。
太太剛剛的幾句話,讓自己像在三伏天喝了井水鎮的綠豆沙一樣爽快,又像三九天烤着爐火一樣溫暖,盧夢生感念太太對自己的體貼,輕輕親了親春花說:“是我錯了,不該對你擺臉子的,你打我幾下吧!”
春花沒有像平時那樣與他笑鬧,而是嘆了口氣說:“我早就該告訴你,可是總是不知怎麼說好。拖到了今天,也是該說明的時候了。”
平時盧夢生怕春花難過,從來不問她過去的事,春花也就不提了。今天,春花娓娓道來,“我父親名叫楊松,是吏部尚書,我母親姓於,是於半城的女兒,我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我原來的夫君是武成侯府的五爺,曾中過探花。”
剛剛常媽媽在屋子面對堡城裡好奇的人們,雖然將楊家的事情都交待了一番,可她並沒有說出楊家人的官職,大家也只知道太太的姑母家裡有好幾個人都做官而已。所以春花說出家裡的人,盧夢生就是再有準備也驚呆了,“吏部尚書楊松?是不是楊閣老?”
“嗯。”春花點頭。
“探花?侯府的五爺?”
春花又點頭。
盧夢生沉默了,閣老這樣的大人物比天上的神仙離他還要遙遠,探花郎在他的心中是文曲星下凡,而自己的太太就是從這樣的地方跑出來,嫁給了自己?
盧夢生又一次不自信起來了,自己對太太的好,其實不算什麼吧,太太原來在楊家和侯府過是是什麼樣的日子,比起現在那可是天上地下的巨大差異!而且探花郎一定風流俊秀,比自己這個老粗要好得多吧?
春花好像是知道他怎麼想的似的,苦笑了一下說:“你一定很奇怪我怎麼會跑出來吧。”
“郭探花並不喜歡我,他喜歡的是我家地位和財富。就在快辦親事的時候,他與表妹通姦有了孩子……”
盧夢生聽得目瞪口呆,原來探花郎竟然能是渣男,這是他剛剛從太太那裡學來的新詞。丈夫洞房夜出去鬼混,婆婆讓剛成親的媳婦站規矩站得腳上磨出了泡,郭家人就這樣欺負寶寶!他的心肝都疼了,緊緊地摟住春花,“寶寶,你受苦了!”
“其實我也沒大吃虧。”春花接着從三朝回門的早上講起,盧夢生聽說她帶着丫環們把門頂住不讓郭少懷進屋,緊張得屏住了呼吸。聽說春花讓如詩把吳姨娘牀上的大紅帳子、被子和枕頭都扔了出去,又藉着太醫之口把吳姨娘的醜事抖出來,不禁大聲笑了起來。
“表小姐,有什麼吩咐嗎?”常媽媽在外間問:“用不用倒點茶?”
春花趕緊說:“沒事,我和副千戶說話呢。茶也不用,屋子裡有。”
盧夢生起身給從炕桌上拿了杯子給春花倒了一杯溫水,看着她喝了幾口,又與春花躺下,“我們接着說,我小點聲。”
滄浪山莊的事情,還有在肖家肖鵬對她的表白,春花都沒有隱瞞,她一一向盧夢生講述了。
然後就是遇到了盧夢生,然後他們的人生就交纏在一起了。
盧夢生一想到春花說什麼也不讓探花郎上牀,而她剛剛還親了自己的那裡,就忍不住又想動,春花揪着他的耳朵,“你今天趕了一天的路,夠累了,不許再動心思了!”
“其實一點也不累,我還能行!”盧夢生笑着在她的耳邊說,身體已經行動起來了。
春花心裡本在猶豫是不是把自己前世的事情講出來。若不是她的靈魂裡有着與原來的楊三小姐的思想,她不會做出這樣背經叛道的事情,可眼下卻沒了機會。於是她便就勢把那些話留在了心裡,有些事情說出來也沒有什麼用。
她自己與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沒什麼區別,會做些生意,但不如外祖父於半城;籌謀決斷不如瓊花;堅強果敢不如金花;人情處事不如文太太;溫柔體貼不如安氏……
就算她想做出點驚才豔絕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她實在沒有那個能力。她不懂怎麼能發電,不會做這裡沒有的玻璃,更不用說火藥之類的危險品了。
她的文學水平也不高,只會幾首簡單的唐詩宋詞,這裡的讀書人都比她知道得多。
對於歷史的走向,她只知道明朝將被清朝取代,可是具體的細節她一點也不清楚,想做點預測也不可能。
真後悔以前沒有好好學習!
其實,就算把春花打回前世進行一次回爐,把學校的東西重新學上一遍,她的水平比現在高不了多少。因爲中學所學的知識不過都是些基本常識罷了,在實踐中的意義並不大。
於是春花腦筋只在這上面轉了一下,便把心神全部投入到眼下這場快樂的活動中。
有了精神上和身體上的雙重交流,盧夢生和春花的感情又加深了些。自從他們相識後,就越走越近,一步步地靠到了一起,直到彼此間都覺得對方是自己的一部分,想再拆也拆不開了,分也分不清了。
盧夢生是一個務實惜福的人,他想通後,也如他當初知道春花是逃婚出來的,並不追問過去事情。他體貼春花,在他看來,經常想起以前的人或事,只是徒增煩惱而已。最重要的是過好眼前的日子。
而且他的寶寶說,與他生活在一起,比過去錦衣玉食的生活更開心,他自然能夠明白,他想,他們夫妻過的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吧。
聽說京城裡有許多的貴婦,遭遇不如寶寶的並不少,可都認命地守在內院裡,白白地消耗着如花的歲月,而只有他的太太,毅然決然歷盡苦難離開京城,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然後她遇到了自己,盧夢生對抱在懷裡的人說:“我們的緣份是上天註定的。”
“是的,我們是有緣千里來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