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春花的一番話,胡指揮使想了想說:“我約束孫如冰,不讓他再去打擾於娘子,事情就此揭過,可行?”
春花自然覺得行,但孫如冰不只得罪了她,她之所以在衛城裡徵得這樣多的人幫她,是因爲這些人都吃過孫如冰的虧,受到過或多或少的損失。她自然沒法替大家做主。於是她說:“我自是同意,但別人,我可做不了主。”
胡指揮使與春花達成協議,便將剛剛的人都叫了過來,狠狠在吩咐了幾句,大意說以後不許犯夜,不許收保護費之類的。孫如冰固然沒說什麼,但劉掌櫃等也並不敢再說話,畢竟像春花一樣與指揮使大人對着幹的膽子不是人人都有的,大家只得一一答應了。
看事情就此結束了,春花便請魯千戶一起去店裡。以往魯千戶只要到衛城來,都要給春花帶些千戶所裡的土物,並在春花這裡落腳,在他看來,衛城裡有了親戚,自然要吃住在親戚家裡,不只是爲了省錢,也是爲了親戚的情份。春花就特別將飯店后街上的宅子收拾出來一間,每次都將他安置到那裡。
而這一次,他卻是單人騎馬過來的,看着他衣袍和馬上的灰塵,春花不用問也知道他一定是聽到了消息特別趕過來的。
果然魯千戶說:“小嬸,你爲什麼不早給我捎信?我還是聽過往的一個貨郎說孫如冰爲難你,才趕緊連夜趕過來,昨夜的事情都沒趕上。”
春花訕訕地笑了,確實,按這裡的思路,魯千戶是她夫家的人,可以名正言順地給她出頭。
盧百戶倒替她解了圍,“於娘子是覺得千戶所太遠了,就沒有打擾千戶。”
春花便請了盧百戶、劉掌櫃等人,到店裡陪魯千戶吃飯。魯千戶卻說: “我這次來也沒有別的事情,請小嬸將酒菜直接擺到我晚上住的宅子裡,我與劉兄弟、盧兄弟好好聊聊。”
這樣的事情,春花當然照辦了,屋子平時也打掃,放了張桌子,把酒菜送了過去。這幾個人並不要別人侍候,將夥計們都打發走了。到了晚上,春花親自過去添酒菜,只見劉掌櫃一個人正在屋子的外間坐着吃酒,見到她攔住說:“魯千戶和盧百戶喝多了,在裡面睡着,於娘子不必進去。”
春花滿心疑竇地看着劉掌櫃,魯千戶和盧百戶好不容易見上一面,怎麼能不多聊一會呢,再說,他們要是睡了,劉掌櫃爲什麼不回家?可她見劉掌櫃只是不讓自己進裡間,卻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也只好作罷。
她剛要離開,劉掌櫃又叫住她遞給她一個小盒子說:“這是盧百戶讓我給你的。”
春花一看,原來是她送給盧百戶的那盒玉容膏。自己與孫氏撕扯時傷了臉,是正應該用些玉容膏。
第二天一早,魯千戶一副喝多了的樣子,騎不了馬,於是借了一輛馬車,讓勇子趕車送他離開衛城,盧百戶與劉掌櫃也熱情地將他送出城門。
這邊商戶們也都很高興,指揮使親口說不許再收保護費,大家不免在靖遠樓擺了幾桌酒慶祝。
春花還專門請了劉指揮僉事,算起來,劉指揮僉事只是幾次提出納自己爲妾,讓自己心生反感,倒沒做過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而且他還出手幫了自己幾次。
春花給劉指揮僉事敬了酒,又道了謝,“那晚,幸虧劉指揮僉事聽到了門外的聲音,跟着孫如冰他們過來,否則沒有人出面給我證實,周百戶更要把責任都推給我了。”
“我要是不去,一樣也會有人出面證實的,於娘子把半個衛城的人都吵醒了,目的不就是讓大家都看到嗎?”劉指揮僉事舉着杯子,揚了揚眉毛說。
“可別人說的話哪有劉指揮僉事說的有效力呢?”春花笑着恭維他,又替他倒了一杯酒。
“其實我另有目的。”劉指揮僉事笑着說,身子向前傾,一隻手飛快地向春花的臉上摸了過來。
春花向後一閃,但臉龐還是被他的指尖掃到,她不禁沉下了臉,“劉指揮僉事,我們好好說話。”
“那你知道我是什麼目的嗎?”劉指揮僉事又靠回了椅子,懶洋洋地問,見春花不理他,自問自答地說:“我那天是想撿個便宜。”
“如果孫如冰真的將你搶到花轎裡,我正好半路上將你截下來,直接擡到我家,沒想到這個孫如冰太笨了!”
“過些日子,我就回京城了,原以爲能在回去前能把於娘子接到家裡,沒想到天不從人願,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春花真不知說什麼好,這事大約是真的,那天劉指揮僉事穿得那樣整齊,後來到了靖遠樓的門前,她還發現他穿的是紅袍。而且劉指揮僉事帶着幾十個軍士在晚上出現,也不符合正常的情況。
這人的心思還真複雜,想混水摸魚,春花歎爲觀止。不過她又感慨像盧百戶那樣不爲私利來幫忙的人真是太少了。
沒幾天,劉指揮僉事離開了定遼前衛,聽說他家裡人給他在京城謀了個職位。從邊城的衛所到京城,就算品級沒變,也是高升。給他擺酒送行的人不少,有真心慶祝的,也有想以後在京城有個關係以後好辦事。
春花送了程儀,心裡卻鬆了一口氣。
日子清靜下來了,春花高高興興地過了一些天后,又聽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孫如冰自從那天起,就從衛城裡消失了。最初□□幫裡的幾個人以爲他不好意思出門,也沒人去找他,但後來,孫氏派人去找他,才發現他的房子大門緊閉。打開門一看,裡面什麼東西都一點也沒動,但卻沒有人,在衛城裡四處打聽,也沒找到這個人。
大家都紛紛說他是不好意思在衛城露面了,就趁機着天黑出了城,到別處去了。雖然守城的士兵們說沒見過孫如冰出城,但這種說法還是很盛行。
春花驚疑不已,表面卻不敢露出聲色,偷偷把勇子找來問。勇子平時什麼事都不瞞着她,但對這件事卻遮遮掩掩,最後被逼無奈,才告訴春花,“孫如冰已經成了廢人,手筋腳筋都斷了,被送出了定遼前衛。”
“啊!是魯千戶和盧百戶?”
“纔不是他們一起動的手。”勇子對這一點倒分外執着,在他看來,一對一打鬥的纔是好漢,“本來魯千戶要收拾孫如冰,後來盧大哥一定要上,說他與孫如冰在指揮使府門前沒分出勝負來。後來,盧大哥勝了孫如冰,將他廢了後裝到車子裡,藉着魯千戶出城帶出了衛城。”
“把他趕走不就行了嗎?”春花問。
“小嬸,你這是婦人之仁,”勇子不贊成地說:“你和孫如冰結了這麼大的仇,他哪能甘心,說不定哪一天在背後就會出手害你。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只能先將他收拾了。”
春花搖搖頭,這裡不是前世的法制社會,而她還是總用過去的思維去想問題,無怪連勇子都不贊成自己。但她還是擔心,“這事可別讓指揮使大人知道。”
“不會的,知道的人本來就沒幾個,都是可靠的人!”勇子拍拍胸脯說,對自己也能是其中的一份子與有榮焉。
孫氏找不到孫如冰,親自出了指揮使府,把定遼前衛翻了個遍,春花這裡她也來鬧了一回,還砸了幾樣東西。可沒幾天,孫氏也消失了。
春花再問勇子,勇子卻說真不知道了。
孫氏的下落最後竟成了迷,春花見胡指揮使雖也派人出來尋找,但並不用心。再過了些日子,趙氏請她到府裡說話,她見趙氏精神極好,滿面笑容的,又賞了自己兩隻金簪、兩隻戒指,猶豫了一下,最後一絲想問此事的心腸也沒有了。
孫氏兄妹在定遼前衛就如流星般地一閃而現,雖然當時激起了軒然大波,事後也偶有人提起他們,但還是很快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衛城的人們又被新派到衛城來任職的兩位武官吸引住了。
三月底,衛城來了一位指揮僉事和一位副千戶。指揮僉事姓池,名潤,他的父親是三品昭毅將軍,現在廣寧府任巡撫。池指揮僉事原在廣寧府也是同樣的職務,此次換防到了定遼前衛。
那位副千戶姓溫,名峻,副千戶是襲職,他的父親早就在戰場上亡故,由伯父養大。他的伯父是宣府鎮的武官,他原也在宣府鎮任職,調到定遼前衛。
這兩位的官職在定遼前衛都不算小了,本就引人注目,偏偏一個來自廣寧府,一個來自宣府,生得又都好,把定遼前衛這些粗糙的人物都比了下去。衛城裡的人們紛紛議論,讚賞的、嫉妒的、不服的,說什麼的都有。
做爲定遼前衛最大最好的飯店的老闆,春花自然很快就見到了這兩位風流人物。池指揮僉事二十幾歲,身材高大,皮膚微黃,相貌清瞿,氣質儒雅溫和,他的到來,把衛城內原來最爲文雅的劉指揮僉事也比了下去。
衛城內的軍人多是一副武夫模樣,原來的劉指揮僉事因爲渾身文人氣度,在衛城內獨領風騷。可現在,無論是年齡、相貌還是談吐,池指揮僉事均較劉指揮僉事要高出一籌,偏他們官職又是相同的,大家自然要將他們比上一比。
另一位溫副千戶,就更加地吸引人,他十七八歲,風流俊俏,劍眉上揚,雙目就如那寒星般明亮,鼻樑高聳,嘴角常帶笑意,常年習武,使他身姿挺拔,一身英武之氣。
他在衛城第一次亮相,身穿大紅團花織錦箭袖袍,腰束玉帶,腳踏黑色繡五彩雲紋靴,披着黑緞子面的貂皮披風,與衛城的軍人們站在一起,越發顯得鶴立雞羣,光彩奪目。
更要命的是溫室副千戶不只長得好,他那種自傲中帶着些散漫的貴公子做派,是衛城的人們從沒見過的,一時間,他的一舉一動,簡直成了定遼前衛所有目光的中心。
更讓衛城裡所有的大姑娘和她們的母親心裡一顫的是,池指揮僉事和溫副千戶均未婚配。當然他們的情況也不一樣,池指揮僉事的夫人於三年前病逝,至今尚未續絃,而溫副千戶則是尚未成親。
除卻這些表面公開的信息,關於這兩個人更爲生動、更爲隱秘,當然也是更爲八卦的消息在很短的時間內,也以驚人的速度傳到了定遼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