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打架
幼清第二日一早將宋弈送出府,便回房換了衣裳,在梳頭時想起什麼來,對綠珠道:“今兒你就別和我一起去了,你的婚期越來越近,得抓緊時間籌備。”
“也沒什麼事。”綠珠將首飾盒裡各式各樣的髮釵出來,擺在桌子上挑着,咕噥道,“……奴婢都不想成親了。”
成了親至少得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在幼清身邊做事,她不想這樣。
“說傻話。”幼清白了綠珠一眼,叱道,“你不想成親和江泰說去,別在我面前嘀咕,我可不想給你做主。”
綠珠嘻嘻笑了起來:“太太別生氣,奴婢就只是說說。”話落又道,“其實奴婢不去,一個人待在家裡太無聊了。”
幼清不和她囉嗦,轉頭去吩咐採芩:“你喊周芳和玉雪還有小瑜隨着我一起去。”
採芩應是而去。
幼清梳了一個牡丹髻,別了一支赤金的石榴花髮釵,腦後則是一隻玉質的梳篦,穿的是橘色撒紅花的滾邊褙子,下面是條鵝黃的馬面裙,清清爽爽的出了門,玉雪和小瑜有些緊張的站在院子裡,因爲有采芩和綠珠在,兩個人雖跟着幼清好些年,可都只是做院子裡的事情,幼清的身邊事依舊是插不上手的。
今兒,她們是頭一回跟着幼清去宮裡。
周芳倒是很鎮定,簡單拾掇了一番朝幼清行了禮,四個丫頭便簇擁着幼清往垂花門而去。
剛到門口,就聽到戴望舒的鞭子聲,幼清微微一愣回頭望着周芳:“路大哥不在,她一個人在練嗎?”
“是!”周芳也朝那邊看了看,只能看得到戴望舒孤零零的影子,“她都是獨來獨往,出了找路大哥練鞭子,旁的人她都是一概不找的。”其實家裡有些人可以陪她練的。
幼清想了想,和小瑜道:“你去把戴望舒請來。”小瑜提着裙子跑過去,過了一個戴望舒纏着鞭子快步走了過來,超幼清行了禮,並不知道幼清找她什麼事。
“倒是沒有要緊的,我要出門,見你在這裡練功,便喊你來說說話。”幼清望着戴望舒,彷彿想起了什麼,“說起來,路大哥受封神醫之託種的草藥,怕是不能過冬,可以他的性子,指不定就要在莊子裡搭棚子護着草藥,可他一人肯定是忙不過來,你若是閒着可願意去莊子裡幫幫他?”
戴望舒一愣,看着幼清:“夫人……奴婢不想去。”她的話一落,周芳就皺了眉頭,幼清倒是沒有什麼,微笑道,“這事兒隨你的意思,你若不想去,那便不去!”
戴望舒點點頭。
幼清一開始並沒有多想,只是戴望舒這個人的性情很古怪,獨來獨往不說還常會得罪人,但唯有和路大勇一來二去反而越來越熟,漸漸的她便生了點別的想法,路大勇一直一個人生活,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若是戴望舒對他真的有那麼一點意思,她很高興也很願意撮合一番。
現在看來可能是她想多了。
“走吧。”幼清不再多說踏着腳蹬進了馬車的車廂,採芩和玉雪以及小瑜也跟着上了車,周芳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撇了眼戴望舒,坐在了車轅上,趕車的婆子揮了鞭子,馬車得得的動了起來,戴望舒站在原地沒動,過了一刻她忽然快走了幾步,“夫人!”
馬車停了下來,幼清坐着沒動,就聽到車外戴望舒低聲道:“奴婢願意去!”
這是心裡經過糾結交戰的結果嗎?這麼說來,她沒有看錯?幼清心頭一喜,聲音卻沒有方纔的熱情了:“你不要勉強,莊子裡日曬雨淋的,比家裡艱苦多了。”
“奴婢從來不在乎這些。”戴望舒蹙眉道,“奴婢不願意去是因爲不想看到路大勇。”
那現在怎麼又想去了呢,幼清揚眉,誰知道戴望舒接着又道:“奴婢現在想去,是……是怕他忙不過來。”
不管什麼原因,幼清都不在乎,她笑着道:“這是你自己的事,我干涉不了的,你若真打算去莊子裡,今兒便收拾準備一番,明天就去。走前跟蔡媽媽說一聲,我讓她給路大哥準備了冬衣,你一併帶過去。”
戴望舒應了一聲。
幼清出了家門,馬車走了半個多時辰纔來到皇城的西側門,周芳過去報了家門,小黃門沒有半分爲難和阻攔,便放了她們進去,依舊是並不陌生的長長的甬道,幼清走的不快不慢,引路的內侍時不時回頭好奇的看看幼清,又垂着在前頭帶路,走了一刻便在一道角門口停了下來,衆人穿過那道門,幼清就看到鳳梧宮的牌匾,有鳳梧宮的女官迎了出來,小內侍笑着告辭而去。
“宋太太好!”女官行了禮,“皇后娘娘在正殿和幾位夫人說話,宋太太請進!”
幼清笑着應是,目光在鳳梧宮外一睃,就看到鳳梧宮裡外似乎都翻新了一遍,門上的漆遊廊上的主子甚至地上的地磚,都是嶄新的,看來那次宮變中,鳳梧宮也受了不小的衝擊。
“四位姑娘去旁邊的坐着喝茶。”女官和幼清做了請的手勢,又朝守在門口的內侍打了個顏色,內侍機靈的領這周芳幾個人到旁邊的茶房裡去坐着歇腳,裡頭已經坐了好些丫頭,有幾個人採芩還曾見過幾次。
幼清進了正殿,一眼就看到高坐上位的皇后,比起以前相見時她眼中的凜厲和氣勢上的怒張,此刻的皇后面色祥和笑容親切隨和,有種很好相處的感覺。
是啊,被太后壓制了這麼多年,又不得聖上的寵愛,皇后能熬到此刻,對於她來說無異於撥雲見日,看見了曙光。
所以,她纔會突然年輕了許多歲似的,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幼清緩步走着,想到了宋弈和她說的話……若真的如他所言,鳳梧宮以後她也不會再來了。
“參見皇后娘娘。”幼清上前行了禮,皇后擺手道,“宋太太免禮,請坐!”
幼清謝過起身,這纔看到皇后的下首坐的是哪些人。
首位的自然是大皇子妃,她穿着件桃紅的立領宮裝,氣質略顯得清傲,淡淡的朝她這裡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在次位上坐着的是鄭夫人,她很高興的和幼清打招呼……在鄭夫人對面坐的是單夫人,再往後則是郭夫人,郭夫人身後的杌子上郭秀乖巧的坐着。
除了這幾位夫人,還有“二楊”的兩位楊夫人,以及戴文魁戴閣老的夫人和她的長孫女。
幼清一一和衆人見了禮,走過去在末位坐了下來。
“夫人早就到了?”幼清和郭夫人低聲說了句,郭夫人頷首,“一早和單夫人一起來的,你路上還順利吧。”
幼清點點頭,視線一轉就看到郭秀正覷着她,她毫不在意的收回視線,和郭夫人接着道:“老夫人沒有來,她老人家身體挺好的吧。”
“挺好的。你知道的,她鮮少出門也不大喜歡應酬,索性就……”郭夫人說着頓了頓,朝上位看了一眼,“稍後我們一起回去,你也去我家坐坐。”
幼清笑着點頭:“我也正想去看望老夫人。”
郭夫人頷首。
“經過那一夜,宮裡的妃嬪們也死傷了好些,如今剩下來的也都心灰意冷了。”皇后略顯得哀傷的樣子,“原是熱鬧的地兒,沒成想成了最冷寂的地方。本宮也沒個人說話,所以就把各位夫人請來了,大家一起聚一聚,各位夫人就權當舍點時間,陪陪本宮了。”
皇后的姿態擺的很低,笑容滿面的和各位說着話。
“皇后娘娘客氣了,往後您若是覺得悶,便隨時召我們入宮。只是妾身本口拙舌的,就怕不但不能陪您解悶,反而添悶了。”單夫人說着掩面一笑,鄭夫人就道,“單夫人太謙虛了,單憑您這番話,就可見您不是那笨嘴拙舌的。”
衆人輕笑,皇后端了茶慢慢啜着,戴夫人開了口道:“夫人再不擅言辭也比妾身好,論說着不擅言辭的人,滿朝的夫人裡,恐怕沒有人比妾身更呆笨的了。”
衆人就順着話題說着一些漫無邊際的話,幼清靜靜坐着喝着茶,不知不覺,大家的話題就說到子女的身上,楊維思的夫人就問鄭夫人:“說是三小姐月底出嫁,還是嫁去江陰這麼遠的地方,要我說鄭二夫人也真是捨得。”
“姻緣如此,便是不捨得也要捨得。”鄭夫人淡淡說着,並不是很關注的樣子,楊維思的夫人聽着一愣,因爲早先聽說鄭家對姑娘格外的看重,因爲兒子多女兒少,一個長女還進了宮,府裡就只剩下兩位小姐,鄭二小姐早幾年出嫁後又早逝了,便只有鄭玉這麼一個寶貝在府裡,所以,家裡的人一直捨不得將她嫁出去,親事更是挑了挑去,直到過完年才定下來。
可如今看鄭夫人的樣子,並不是很喜歡鄭玉的樣子……楊維思的夫人便知道這話頭起的不對,索性撩開了看向戴小姐,和戴夫人道:“……今年也有十四了吧,可定親事了?”
“還沒有。”戴夫人無奈的道,“她老子和娘捨不得,還想多留兩年。我想着也是,家裡孩子本就少,若是把她嫁了,可真是太冷清了。”
幼清聽着就朝戴小姐看去,戴小姐個子很嬌小,眼睛不大,但一頭的青絲很好看,烏溜溜的高高的堆在頭上,連假髻都沒有用……人似乎也顯得很嬌羞,怯生生的躲在戴夫人的身後。
皇后看到戴小姐心頭便是微微一動,朝鄭夫人看去,鄭夫人就搖了搖頭,皇后皺眉,忍不住嘆了口氣。她是知道鄭夫人給鄭轅納妾的事,可過了好幾天了,也沒圓房,什麼好賴話都說了,他就是無動於衷,還說家裡子嗣茂盛,不少他這一房。
這都說的什麼話,讓她對鄭孜勤真是又心疼又生氣。
皇后又朝郭秀看過去,郭秀長的很漂亮,個子又高非常的惹眼,她心裡頭還是很滿意的,可一想到鄭轅那個樣子,莫說郭家願意不願意,就算娶回去,若是鄭轅還是這樣,豈不是得罪了郭家。
皇后想了想和鄭夫人對視一眼,這邊楊維思夫人已經道:“說起來裘大人家中有個次子,長的非常的周正,且已經是孝廉,如今在國子監讀書,那孩子我瞧過,長的可真是不錯,私心裡還想着,哪一日有機會一定要牽根紅線做回冰人才好。”
戴夫人聽着就朝郭夫人看去,郭夫人彷彿沒有在意似的,一門心思的喝着茶,戴夫人只好接了話,道:“那我就先賀夫人,能促成一對佳偶眷侶,郎才女貌!”
楊維思的夫人淡淡的笑了笑。
話題便又變成了做冰人的事情上來,忽然,戴夫人就朝幼清看過來,笑道:“宋太太和宋大人成親時,請的媒人是郭夫人?”
“是!”幼清笑着應了,和郭夫人對視一眼,戴夫人又道,“還是宋太太和宋大人好,兩個人住一個大宅子,上無老奉養下無小纏膝,說不出的自由自在啊。”
幼清笑着,單夫人就頂了回道:“這哪是自由自在,兩口子年紀都小,家裡也沒個老人指點,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要自己去辦,是孤立無助纔是。”話說着又是一轉,笑着道,“不過,說起來,她還有薛夫人指點,姑侄二人情同母女,可真讓人羨慕。”
大家附和着笑着,鄭夫人就問道:“說起來,薛夫人今兒怎麼沒有來。”
“天氣忽冷忽熱的,姑母這幾日有些不舒服,正巧祖母也要回臨安,姑母正忙着給她老人家準備回鄉的物什。”幼清笑着和衆人解釋,“特向皇后娘娘和衆位夫人告罪。”其實方氏和皇后已經說過了,鄭夫人問一句,不過是讓幼清向大家解釋一遍。
衆人皆明白的點點頭。
這樣有的沒的聊了近一個多時辰,皇后臉上便露出倦容來,鄭夫人見着便起身告辭,大家也就不好再久待,隨着鄭夫人一起告辭出了鳳梧宮,大皇子妃走在前頭,淡淡的回頭看了衆人一眼,道:“我去文華殿看看郡王,就不和各位夫人同行了。”便微微頷首,帶着人走往另外一邊走去。
幼清和郭夫人以及單夫人一起前後走着,大家各自聊着天,腳步或快或忙,等走到甬道時,戴夫人和鄭夫人一行人便漸行漸遠,郭夫人低聲和幼清以及單夫人道:“前幾日聖上在西苑見過十一皇子的事,你們知道了吧。”
“聽說了。”單夫人好奇的看着幼清,低聲道,“可是宋大人安排的?”
幼清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弈安排的,她含笑道:“這事兒我並不知情,不過,料想夫君起先應該是知道的。”沒有否認是宋弈安排的,可也沒有肯定。
單夫人和郭夫人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幾個人身後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單夫人回頭去看,就看到兩個孩子蹦蹦跳跳的從另外一邊跑了過來,個子高的那個穿着內侍的衣裳,個子略矮些的則是穿着間潞綢的夾棉直裰,眼睛烏溜溜的很討喜的樣子。
單夫人心頭一轉,就立刻纔出來來人是趙承修,就拉着幼清和郭夫人以及避在了一邊,趙承修笑眯眯的走了過來,發現三位夫人站在路邊,他停了下來朝三人行了禮,道:“請幾位夫人先行!”
單夫人聽着一愣,擡起頭來,就看見趙承修一臉真摯的看着她們,她心頭一動想到趙承修一直養在後宮裡,連門口的院子都不曾出來過,約莫是不懂這些人情世故的,便笑着道:“妾身不敢,還請殿下先行。”
趙承修朝身邊的小武看去,小武點點頭,低聲道:“好像是殿下可以先行的。”
趙承修似懂非懂。
幼清垂着微擡了眼簾朝對面看去,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趙承修,皮膚很白,有些瘦,小小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的大且有神,黑黝黝的能照出人影來……
這就是十一皇子趙承修,宋弈最終的目的嗎?
幼清收回目光,對面趙承修也朝她看過來,挑了眉頭忽然就道:“你……你是宋太太?”
“是!”幼清心頭一愣,“妾身參見殿下。”
趙承修就嘻嘻笑了起來,和小武道:“我認對了。她們說要是在宮裡見到了外頭進來的夫人,最漂亮最年輕的就一定是宋太太,果然被我猜對了。”
“殿下。”小武覺得趙承修這樣評價外命婦有些不妥,索性趙承修不再說,而是道,“那我先走了,幾位夫人慢行。”又忍不住看了幼清一眼。
幼清驚愕,倒覺得趙承修很可愛。
郭秀冷哼了一聲。
趙承修帶着小武如來時一樣蹦蹦跳跳的往外頭跑去,單夫人看着兩個人的背影,低聲道:“他們這是……去西苑?”因爲在這之前,十一皇子是不被允許出宮的。
“應該是。”郭夫人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和單夫人都看着幼清,幼清也搖搖頭,道,“這事兒我也不知情!”
“怎麼,宋大哥什麼都不和你說嗎。”郭秀嘲諷的看着幼清,“看來,你在宋大哥眼裡也不怎麼樣嘛。”
郭夫人臉色一沉,低聲喝道:“你怎麼和宋太太說話的。更何況,這裡是什麼地方,由的你胡言亂語的放肆。”郭秀就昂着頭道,“我又沒有說錯,這個不知道那個不知道,不是宋大人嫌棄她不告訴她,就是她防備您和單夫人不和你們說。”
郭夫人真的氣臉色都白了幾分:“閉嘴!看我回去怎麼罰你。”話落,轉頭過來朝幼清歉意的笑笑。
“走吧,時間不早了。”單夫人做和事老,拉着幼清走在前頭,幾個人出了宮門,郭夫人也不好意思邀請幼清去郭府,便尷尬的道,“等過了中秋,我們去看你。”
幼清也不想去,便淡淡的應是,和衆人告辭上了馬車,車剛到家門口,恰好碰到方明暉從側門出來,幼清聽到方明暉和周芳說話的聲音,便奇怪的掀了車簾:“爹爹,您是要出去嗎。”
“你姑母方纔差人來報信,說薛家大姑奶奶回來了。”他擰了眉頭,低聲道,“周大人被撤了職,卻一直沒有離開京城,如今薛大姑奶奶回來,一家子人就求去了你姑母那邊,說求你姑父幫忙。”
薛梅這麼快就到了?那看來她在京城出事的時候就從廣東出發了才丟,真是沒有想到她還真又臉回來!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她們除了求薛鎮揚,也沒有人可以求了,幼清冷笑了一聲,望着方明暉道:“那我和您一起去吧。”
方明暉頷首,就和幼清一去了薛府。
在垂花門迎她們的是趙芫,她和方明暉行了禮,低聲道:“舅舅,周大人和父親在外院呢,姑母在祖母房裡。” ▲тtkan ▲c ○
方明暉其實並不在乎薛鎮揚到底要不要幫周禮,他在乎的是方氏會不會在薛梅手中吃虧,想了想他看向幼清,幼清頷首道:“我會護着姑母的!”
“那成。”方明暉不再多言去了外院,幼清就和趙芫結伴往內院走,“姑太太是什麼意思,讓姑父幫着周大人復職?”
趙芫撇撇嘴頷首道:“在煙雲閣裡又哭又求又訴苦的,還說起周文茵,說怎麼怎麼命苦,粵安侯府如何如何沒有良心之類的話……”幼清聽着就低聲道,“派人去請二嬸了沒有?”
趙芫一愣,頓時撫掌道:“我怎麼沒有想起來。”話落就對胡媽媽道,“快派人去那邊請二嬸回來。”
胡媽媽應是而去,趙芫就挽着幼清的手道:“你可真聰明,一來就想到了辦法,要不然我真怕祖母會心軟。這個時候要是父親真的幫周姑父,那可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二嬸來了好,惡人自有惡人磨,二弟的命就斷在周文茵手裡,二嬸見到了周家人肯定恨不得扒皮抽筋纔好。”
“是。”幼清點頭道,“周大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幫的。”這樣的人,指不定哪一日又會爲了升遷不擇手段。
根本就不懂得感恩。
幼清和趙芫說着話進了煙雲閣,端秋見幼清和趙芫進來,便打了暖閣的簾子,幼清笑着進去,薛老太太坐在炕頭上,方氏坐在下首,薛梅穿着一件半舊略發黃的薑黃色素面褙子,梳着圓髻,頭上簡單的別了兩隻玉簪,聽到聲音她回頭過來,幼清就看到她臉上新添的皺紋,比起兩年前的保養得當,肌膚瑩白,此刻的薛梅臉色發黃顯得又老又落魄。
在薛梅身邊還坐着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少年長的還算清秀和周文茵有幾分相像,只是瘦瘦的看人時略斜着眼睛,很倔強的樣子。
少年應該就是周文原,周文茵的同胞兄弟。
“姑母!”不管怎麼樣不喜歡,幼清還是上前和薛梅行了禮,薛梅見着幼清哭的紅腫的眼睛頓時露出一絲兇光來,可還是生生壓了下去,敷衍的道,“是清兒來了!”話落,拉着周文原道,“快來見過你方家表姐。”
周文原打量了幼清一眼,抱了抱拳,咕噥似的喊了句什麼幼清沒有聽清就直挺挺的重新坐在了杌子上。
“你這孩子。”薛梅嘆了口氣,幼清微笑道,“原表弟年紀小不懂事,姑母不必責怪他。”幼清說着走到薛老太太身邊,薛老太太關切的問道,“上午去宮裡了,皇后娘娘可有什麼指示?”
“沒有,不過是隨便聊聊家常。”幼清輕輕笑着,道,“去的也不是我一個,鄭夫人,單夫人都過去了!”
薛老太太頷首,沒有再接着問。
薛梅聽的目瞪口呆,她沒有想到皇后娘娘找人進宮聊天,都會請着幼清一起……她立刻就想到了周文茵,不知比方幼清好多少,可是現在呢,方幼清藉着自己的婚事越爬越高,而她的女兒卻連最後的屍首都沒有找到。
薛梅緊緊咬着牙齒,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若不然她真的怕她脾氣上來,點了火將這裡所有的人都燒死爲周文茵陪葬!
“娘!”薛梅很清楚此刻什麼纔是重要的,她哀求的看着薛老太太,道,“您和大哥若是不幫我們,那我們可就真的要露宿在街頭,您忍心看我們挨凍受飢顛沛流離嗎,我是您的女兒,原兒是您的外孫啊……”
薛老太太皺着眉看着薛梅,冷冷的道:“既是到了這個地步,官做不做也沒什麼可強求的了,我看你過了中秋和我一起回臨安吧,省的留在這裡丟人現眼。”
“娘!”薛梅擦着眼淚,在薛老太太勉強跪了下來,“娘,我不想回去,我現在若是回去,我的臉面往哪裡擱,我絕對不能回去。”
薛老太太就冷笑一聲,道:“你還講究臉面?你若真的講究,今兒就不會到這裡來爲難你大嫂了,快給我起來!”話落,就轉目去看着周文原,“把你娘拉起來,十二歲的孩子了,還木楞愣的跟個呆子似的。”
周文原聽着臉一紅,騰的站起來過去強硬的去扯薛梅的胳膊:“娘,您快起來,我們就是餓死也不求她們。”
“原兒住手。”薛梅推開周文原,望着薛老太太,忽然就從頭上拔了只簪子抵在喉嚨上,哭着道,“娘,您怎麼能這麼偏心呢,大哥他們是您懷胎十月生養的,我也是您的女兒啊。我們是一家人,您們不幫我,誰來幫我……既然你們要逼死我們,那我們今兒就死在這裡吧,往後沒有我們礙眼,祝您長命百歲!”話落,就要刺下去。
不管怎麼說,總歸是自己生的,薛老太太驚的站起來,喝道:“把簪子放下來!”
“娘。我求求您。”薛梅滿臉的絕望放了簪子拉着薛老太太的腿,“女兒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女兒活不成了啊!”
薛老太太撇過頭去,終歸有些不忍心,薛梅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薛老太太動容了,立刻就道:“娘,女兒若不是心疼您白髮人送黑人,女兒早就來的路上死了,娘啊……”
“起來,在小輩面前像什麼樣子。”薛老太太拉薛梅起來,薛梅這個時候當然顧不得這些東西,而幼清和趙芫也沒有避出去,若是旁人或許還會,換做薛梅她們只當沒有看見。
方氏也是一聲不響的坐着未動,垂着眼簾剋制着自己不要心軟。
“娘!”薛梅哀求着,又去拉周文原,“快……快來給祖母磕頭。”周文原甩着臉坐着沒動,很嫌棄看着薛梅。
薛老太太長長了嘆了口氣:“真是孽障。”正要開口,忽然就聽到外頭一陣驚喝,“誰今天要是幫她,就是和我劉素娥過不去!”話落,劉氏跟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薛梅,三兩步就跨了過去,揪着薛梅的臉就扇了一個耳光!
她的動作又快又狠,揣着滿腔的怒火,耳光抽的極響,大家也在這一系列的動作之後才反應過來。
“劉素娥。”薛梅被打倒在地,頓時火了,立刻就要站起來就還手,陶媽媽見着這個情況,立刻上去將薛老太太扶着後退了幾步,薛老太太氣的罵道,“都我住手,發瘋了是不是!”
劉氏纔不管薛老太太說什麼,她現在爲了存着一口氣就只爲了薛思畫,不管是誰她都不放在眼裡,她趁着薛梅爬起來的時候,照着薛梅的胸口就踹了一腳:“你還我兒子命來,還我的泰哥兒!”
薛梅咚的一聲栽在了地上。
沒有人去拉劉氏,趙芫和方氏都坐在炕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劉氏,幼清則坐在一邊喝着茶,只當沒有看見。
劉氏還要再上腳,就在這個時候周文原站了起來,使了力氣猛然將劉氏一腿,滿目血紅的喝道:“不準打我娘!”話落,劉氏蹬蹬後退了幾步身子砸在了多寶格上,晃的多寶格上的瓷瓶玉器咚咚掉了下來,劉氏也跌坐在地上。
“都住手。”薛老太太喝着,朝方氏看去,“你死了不成,快把人拉開。”
方氏站了起來,過去將劉氏扶起來,劉氏摔的不輕,眼前直犯暈,周文原也扶着薛梅起來,兩邊就對峙起來!
“娘,您不要忘記了泰哥兒是怎麼死的。”劉氏指着薛梅對薛老太太喊道,“就是她養了個人儘可夫的女兒,才送了我泰哥兒的命,他可是薛家的骨肉,二房的長孫哪!”
薛老太太一怔,想起薛明來,眼睛也紅起來。
“他要死管文茵什麼事,我還沒找你要女兒,你今兒反倒有禮了。若非薛明死皮賴臉的救纏,文茵會被逼無奈委曲求全嗎,若非薛明幾次三番的騷擾,文茵能死嗎,你還有臉來和我較真!”薛梅好不相讓,“劉素娥,你的心肝早就被狗吃了,人面獸心的東西。”
劉氏啐了一口:“你還有臉回來,我真當你這一輩子都沒有臉回京城了。怎麼樣,當初在西山腳下你還沒有被肏的舒服嗎,你是惦記着特意趕了回來?”劉氏的話說的非常直白粗俗,衆人聽的都愣了一下,薛老太太臉色一變看向薛梅。
薛梅頓時跳了起來,她沒想到劉氏已經噁心成這樣,當着周文原的面說這樣的話,她推開兒子露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勢來,抓着桌上的茶壺,朝着劉氏就砸了過來:“你這個賤人,我今天非要撕了你的嘴!”
劉氏纔不怕,立刻就衝了上去,方氏被推的拐了幾步,幼清忙過去扶着她,低聲道:“姑母,您別管,隨她們去吧”
劉氏和薛梅扭打在一起,薛老太太氣的撫着胸口指着陶媽媽道:“快叫人來把她們分開!”陶媽媽應是,喊了幾個粗使婆子進來,將兩個人強行分開。
薛梅臉上脖子上被撓的一道道血痕,劉氏也好不到哪裡去,揪掉了一縷頭髮,手背上咬了一塊血淋淋的牙印。
兩個人皆是狼狽不堪!
“胡鬧什麼。”薛鎮揚大步跨了進來,他身後跟着的是周禮,薛鎮揚走了過來,目光凌厲的看看劉氏又落在薛梅面上,“你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以往學的東西都喂狗了不成。”
薛梅有求於薛鎮揚,不好和她頂着來,便哭着道:“大哥,是她先動手的,您看看我的臉!”
“你的臉早丟光了。”劉氏冷笑一聲,看着薛鎮揚道,“大哥,你可不要忘記了他們是什麼人,一時被人迷惑了,好心反被人利用。”她話落,又看着幼清,“還有方子修,當年他出事,我承認我背後使了陰招,可是周家的人也沒有乾淨到哪裡去,若不然周禮當年會升遷!?這個時候來裝好人,不要笑掉了牙!”
“住口。”薛鎮揚蹙眉道,“誰讓你來府裡的?給消停點,出去!”
劉氏眯了眯眼,狠狠的瞪了眼薛梅,又轉頭冷冷的看了眼周禮,推開拉着她的婆子,轉身就走,她方到門口,樓梯上薛思畫追了下來:“娘……”眼巴巴的看着劉氏。
劉氏回頭看了她一眼,擺擺手,道:“你快回去歇着,娘過幾天再來看你。”話落,頭也不回的走了。
薛思畫坐在樓梯上默默的垂着淚。
薛梅將薛鎮揚將劉氏趕走,心頭便高興起來,她扶了扶歪在一邊的髮髻,和薛鎮揚道:“大哥,我們真的和太后那邊沒有任何的關係,您就相信我們!”一頓又道,“都是文茵那丫頭,被粵安侯府坑了,連累了我們。”
“現在不是我幫不幫你們的事。”薛鎮揚冷聲道,“妹夫的差事是內閣擬的票遞進西苑,聖上親自硃筆批紅的,莫說我沒有這個本事,便是有也不會這個時候去冒險。”他微微一頓,“你們消停兩年,還是好好把原哥兒培養成才,到時候周家還有希望。”
薛梅聽着露出滿臉的絕望,又朝周禮看去,周禮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大哥……”薛梅還要再說,薛鎮揚擺手打斷她,“過了中秋節,娘便要回臨安,你們若是無處可去就和娘一起回去,若是不願意,那就隨你們。幫,我是絕對幫不了你們的。”
薛梅跳了起來:“你……你們太狠心了。”她說着視線一轉忽然落在幼清面上來,指着她和薛鎮揚道,“是不是方幼清不讓您幫的,她一直和茵兒和我們過不去,小小年紀,心比蛇蠍還要毒。”
幼清喝茶的動作一動,無辜的看着薛梅,不知道她怎麼說着說着就繞到她身上來了。
“你怎麼扯到幼清身上去了!”薛鎮揚一連的不悅,薛梅冷笑連連,道,“她可不是省油燈,乾淨不到哪裡去。”又咬牙切齒的看着幼清,“你不要太得意,這天下總有能收拾得了你的人。”
幼清不置可否,沒有順着薛梅的話回嘴。
“走吧!”周文原拉着薛梅往外拖,“你嫌丟人還丟的不夠嗎,他們要真想幫你,當初就不會害你了,你現在就是自取其辱。”話落,強硬的將薛梅拖出去,周禮負手看了衆人一眼,跟着出了門。
一家三口悶聲的回了福滿樓,周文原氣鼓鼓的回房歇着去了,周禮和薛梅站在房裡,薛梅道:“你剛纔怎麼不說話,這個時候不求,往後你就真的沒有希望了,難道你真讓我們母子跟着你回鄉種田啊。”
周禮冷冷的撇了一眼薛梅,想到劉氏方纔在暖閣裡說的薛梅在西山的事情,他攥着拳頭忍着怒:“如今,只能回去,等他日再想辦法!”話落,他走到櫃子裡收拾自己的衣物,“走吧,今天就走!”
“不行。”薛梅過去拉着周禮,道,“我不走。”
周禮轉頭過來看着她,冷漠的道:“你若不走便留在這裡,我和原哥兒回去。”話落,將薛梅推開!
薛老太太氣的喘着氣,方氏請了郎中來,忙活了好一會兒,等薛老太太吃了藥睡了,大家才從煙雲閣散了,幼清望着薛鎮揚,問道:“姑父,我爹爹呢?”
“在正院歇着的。”薛鎮揚指了指智袖院,幼清便和方氏一起往智袖院去,在院子裡就看到方明暉負手站在撫廊下,在他對面,春杏不知在說什麼。
方明暉的臉色很不好看。
“爹爹!”幼清皺眉幾步走了過去,視線警告的看着春杏,春杏一見大家進來,匆忙行了禮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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