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命運

182 命運

烏壓壓的天幕之下,星星點點,一輪明月若銀盤懸掛在天際,照的殿外像披上了一層銀色的外衣,可轉瞬間,這層清暉被火光替代,周文茵不知道這光從哪裡透進來的,她也不敢出去證實,只得瑟縮在牆角。

鍾粹宮原本有四個女官,可自下午開始,她就沒有再見到一個人,靜悄悄的落針可聞,越發將宮外傳來的聲音放大,有尖叫聲,嘶哭聲還有刀劍嗡鳴交戈的刺耳聲!

怎麼辦?若是薛明不來怎麼辦,那她豈不是在這裡等死!

她驀地站起來,打開了宮門,將頭小心翼翼的探了出去,外面便是那道幽長的宮道,原本兩邊應該點着宮燈,可此刻卻是幽暗一片,月光在地上投下奇形怪狀的影子,或跳躍或靜止,令她毛骨悚然。

可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就在離她不過兩丈遠的距離,有一個小內侍倒在了血泊裡,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就彷彿要掉出來一般。

周文茵捂着嘴不讓自己叫出來。

忽然,有人匆匆自左邊跑了過來,她嚇的忙縮了回去,將門關上屏着氣息,那道腳步聲跑的又慌又快,過了一刻便不見了蹤影。

周文茵再次打開了門朝外頭看,這個時候,甬道里竟然亮了起來,她朝前頭看去,就望見一個宮裡隱隱的透着火光,隨即從裡頭紛亂尖叫的跑出來七八個女官和內侍,無頭蒼蠅一樣在往兩邊跑。

可那些人不過跑了七八步的樣子,緊接着就從那個宮門裡追出來四個帶着刀的男子,一個個身高馬大氣勢兇狠的樣子,照着亂竄的女官和內侍砍了下去,幾乎是一刀一個,被砍的人立刻砰砰的栽在了地上,那些女官和內侍就跪在地上不停的拼命求饒,可那些人停也不停,手起刀落……

尖叫聲充斥在耳邊,此起彼落。

不一會兒,周文茵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那味道被盛夏腥熱的晚風一吹,沒有散反而有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周文茵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連滾帶爬的跑進門內,啪的一聲關了門,她忽然很感謝太后將她安置在這偏僻的地方,若是在前面,她恐怕早就沒有命了!

可是,她也出不去,這麼長的路,只要她一出去就會被人發現。

那些人是什麼人,若只是聖上要鎮壓太后,完全沒有必要這樣殺人,難道是……

周文茵忽然想到,太后可能發動了宮變。

她曾有一次在太后是書案上看到了五軍營三個字,她當時並沒有太在意,難道太后早就預謀好了要逼宮了?

她心裡飛快的轉着,爲自己找出路,可是亂紛紛的除了恐懼她什麼都想不到。

就在這時,她背靠着的門忽然被人拍響。

周文茵捂着嚇的差點叫出來,立刻想到了剛纔在甬道了殺人的那些軍士,她本能的抵住門,儘管腿在不停的打着轉,可她還是用盡了力氣,拍門的聲音並不大,又急又亂,過了一刻,門外有人壓着聲音輕聲喊道:“茵兒,你在裡面嗎,是我!”

是薛明,薛明的聲音。

周文茵眼睛一亮,卻不敢立刻答話,就聽到薛明又道:“茵兒,你快開門,我來救你出去。”

真的是薛明,周文茵驚喜的開了門,果然就看到了薛明站在了門口,她一下子撲在了薛明的懷裡大哭起來:“你怎麼纔來,我好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薛明雖然來了,可是對周文茵心裡存了恨,但是此刻見到她這麼依賴的撲在自己懷裡,他心裡立刻軟了下去,不管怎麼樣,在周文茵心目中最依賴最信任的還是他。

薛明抱着周文茵進了門,又反身將門關上,按着周文茵的肩膀道:“杜鵑去找我,我就立刻趕過來了,可是皇宮裡裡外都是人,幾個門都被人守着,我好不容易花錢跟一個五軍營的人買了套衣裳混進來的。”

周文茵這才發現薛明穿的衣服和剛纔那些人一樣,周文茵要說什麼,薛明看着她頭上的傷,急着問道:“你的頭怎麼了,是誰傷你的。”

“我沒事,一點小傷,等出去再和你說。”周文茵目光微閃,怕薛明問他爲什麼在宮裡,忙要岔開話題,薛明卻是又道,“杜鵑說……說你有了身孕?”杜鵑若不說周文茵有身孕,他或許便不會來。

沒有想到有一天周文茵會懷上他的孩子,他簡直不敢相信。

周文茵一愣,立刻就明白了杜鵑爲什麼會說這話,她想了想點頭道:“是,我懷了身孕,求太后娘娘收留我在宮中,我想將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薛明眼睛一亮,他就知道周文茵是愛他的,心裡還是有他,他立刻高興的道:“真的,你真的打算生下孩子?”

“是!”周文茵很敷衍的點點頭,道,“你快告訴我宮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薛明卻一心想着孩子的事情,他滿臉的喜悅,抱着周文茵親了又親,喜道:“我要做爹爹了嗎,茵兒我們有孩子了,我真高興!”有了這個孩子,他們就真的可以在一起了,以前的事情他都可以忘記,他要帶着她遠走高飛。

“泰哥兒。”周文茵現在不想和他說這些,便道,“外面怎麼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你和二皇子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要和他在福滿樓見面,我看到你們好幾次,你不會和他……”薛明根本沒有在聽她說什麼,臉色驟然變冷,就像那一天在粵安侯府時的樣子,眼底露出殺意和決絕,咬牙切齒的道,“你和我說實話,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了。”

“你誤會了。”周文茵心裡突突的跳,趙承彥不知道在哪裡,她現在唯一的依靠就是薛明,想了想她低聲解釋道,“我見他只是因爲他是二皇子,我和他之間什麼也沒有。去了幾次福滿樓,我父親也都在場,這件事你可以去問父親。”

薛明將信將疑,周文茵就拉着他的手急切的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快告訴我外面到底怎麼樣了!”

“太后調動了五軍營的三千人精兵,逼宮了!”薛明聲音沉沉的,“西苑和皇宮現在皆被圍困,幾道宮門都有五軍營的人把守,街面上也難走的通,到處都是東城兵馬司的和錦鄉侯的侍衛家丁以及放進城的江湖遊俠!”

周文茵滿臉驚愕,太后果然早就準備好了,若不然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她不可能安排的這麼周詳!

“今天下午錦鄉侯府發現了一件龍袍,隨後錦衣衛便將錦鄉侯府包圍。”薛明接着道,“聖上將徐配書和徐鄂押去了西苑審問,隨後太后也去了西苑,若非看到宮中起火,杜鵑慌張的去找我,我還不知道太后發動了宮變。”從錦鄉侯府找到龍袍,到此時,不過短短的三個時辰的時間,太后和錦鄉侯府的應對,實在令人嗔目結舌……如今唯一的解釋,就是太后早就準備好了,龍袍的事恐怕只是個引子,逼得太后提前發動了而已。

“那我們怎麼出去。”周文茵一想到方纔死在外面的那些人,就渾身發冷,薛明凝眉道,“鳳梧宮被包圍,皇后娘娘現在不知如何,五軍營的人得了令,將宮中所有妃嬪清洗一空,所以,這會兒宮裡到處都是五軍營的人。”

相比較西苑而言,宮裡的防衛確實要鬆懈許多,這一點周文茵是知道的。

“我們如果要出去,就只能走小路。”薛明說着開外面看了看,回頭對周文茵道,“不過宮裡我沒有來過,你認識不認識路?”

周文茵也搖搖頭,她雖然來過幾次,但都是去坤寧宮,別的地方她一點都不熟悉。

薛明蹙眉,見甬道的右面人比較多,便當即做了決定:“那我們從左面走,往人少的地方走沒有錯。”他說着大概辯別了個方向,“西側門在那邊,我剛纔就從那裡進來的,現在試着從那裡能不能出去。”周文茵點點頭,薛明又道,“你的身體,行不行?”

就是不行也要行,周文茵很堅定的點點頭,道:“我可以。”

薛明就不再猶豫,瞅準了外面沒有人,便拉着周文茵飛快的出了門,朝左邊跑去,兩個人一路跑着,便能聽得到遠處傳來的各種哀嚎聲,還有鼻尖的焦煙味越來越濃烈,周文茵不停的辯着方向,和薛明道:“從這裡看,好像是鳳梧宮那邊起火了。”

薛明隨意的應了一聲,兩個人穿進一條抄手遊廊,遊廊下面是水,再望前看就是一片湖,周文茵認識這裡,就指着另外一邊道:“這邊的前面就是坤寧宮,我們要換個方向。”

薛明應是,兩個人就朝另外一邊跑去,剛走了幾步,就遠遠的看到一行人朝這邊跑來,那些人個個手中拿着刀劍,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殺氣,薛明拉着周文茵就趴在了地上,那些人卻在另外一邊拐了彎,遇見兩個正逃着的女官,幾個人問都沒有問一聲,手起刀落,兩個女官便跌進了湖裡,兩人皆的出了一身冷汗,等那些人走遠了他們爬起來拼命的往前跑,雖然他們走的地方很偏僻,可依舊時不時能看到女官或是內侍的屍體,還有各處燃着大火的宮殿,單看這邊用生靈塗炭來形容毫不爲過。

宮裡如此,宮外也不比這裡好上多少,因爲纔到宵禁時間,街面上還留着許多的百姓,大家被驚的四下躲藏,可錦鄉侯府的侍衛以及家丁,見人便殺,有的則趁機踹開鋪子的門,將裡面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隨即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所以,東西大街上,煙霧瀰漫,火光點點宛若白晝。

槐樹衚衕裡,幼清緊張的拉着宋弈的手,低聲道:“你帶着江淮和江泰吧,你一個人去我實在不放心。”

“好!”宋弈不想讓幼清擔心她,頷首道,“我讓方徊和阿古過來,你在家裡不要輕易出去。”

幼清點點頭,緊緊抓着宋弈的手卻捨不得鬆,儘管她早有預料,可真的等這樣的事情發生後,她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現實畢竟是現實,那些刀劍是真的會要了人的命!

“乖!”宋弈低聲道,“鄭轅的西山大營已在城外,只要開了城門他們就會進來,我不會有事。”

幼清抿着脣點了點頭,道:“你擔心點。”

宋弈深看她一眼,微微頷首,跨馬而去,幼清回頭看江泰和江淮:“你們跟着老爺,自己也要小心一些,別傷着!”

江淮點了點頭,江泰正被綠珠牽着衣襬,看着綠珠淚眼汪汪的樣子,江泰的心都化了,狠心撥開她的手,轉身上了馬頭也不回的走了。

綠珠抹着眼淚,和幼清道:“太太,太后是不是發瘋了,怎麼突然就逼宮了!”

幼清一直等到衚衕裡看不見了,才收了視線,回道:“她不是突然逼宮,而是將這件事提前了。”今天有人和賴恩密告,說錦鄉侯府私藏了龍袍,賴恩當即便帶着人去了錦鄉侯府搜查,果然在徐配書的書房內找到了那隻裝着龍袍的匣子,賴恩任何情面都沒有留,就將錦鄉侯府圍住,並將在家中的徐配書和徐鄂帶去了西苑……當然,密告的人是皇后的人,而這件事也是她和皇后商量過後而爲,可結果確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太后反應的速度如此只快,就算鄭轅早有準備,但依舊有些措手不及。

“那聖上會不會有危險。”採芩有些擔心,五軍營那麼多人將西苑圍困,聖上的安危實在是難說,幼清往內院走,邊走邊道,“錦衣衛和羽林衛早有準備,西苑應該能撐得到鄭孜勤帶兵進城。”

可儘管這麼說,幼清還是嘆了口氣,朝皇城方向看過去,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天際卻是紅豔豔的,這一戰避不開,可是她希望能少傷點人的性命!

主僕三個人說着話,周芳和戴望舒迎了過來,周芳低聲道:“夫人,奴婢看到薛二爺進宮了,想必是去救左二奶奶的。”

趙承彥還在西苑未回,現在宮裡亂成那樣,誰也顧不上週文茵,可是他們要逃出皇宮恐怕不容易,只是薛明……她覺得無奈,這世上的愛情有很多種,而薛明卻選擇了那條最卑微最令人所不恥的一種,他既然堅持,她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是生是死由天定吧。

“我們去找父親。”幼清帶着幾個人丫頭往內院去,邊走邊和周芳道,“江泰和江淮跟着老爺去了,家裡這會兒只有你和望舒有經驗,讓望舒留在我身邊,你和胡泉帶着人去巡視院子,一旦發現可疑的人,立刻抓起來!”

周芳應是,看向戴望舒,就道:“你保護好夫人和大老爺還有封神醫!”

戴望舒點點頭,周芳轉身而去。

幼清去了方明暉的院子,院子裡暗暗的並不見人,綠珠喊了一聲長海,過了一刻長海才跑了過來,見到幼清他行了禮,道:“太太,大老爺在竹林裡。”

幼清繞過正院去了竹林,藉着月光幼清果然看到方明暉正一個人坐在林子裡,背對着這邊,身影消瘦而落寞,她心頭一跳,急切的喊了一聲:“爹爹!”方明暉彷彿沒有聽到,直等到幼清過去,他才後知後覺的擡頭看她,問道,“九歌去宮裡?”

“他先去德勝門了。”幼清說着在方明暉身邊坐了下來,看着問道,“爹爹,您怎麼了。”

方明暉情緒恢復過來,淡淡的道:“沒事,只是擔心外面那些百姓。”他說着一頓,道,“封神醫呢。”

“他在房裡,我讓辛夷去看她了。”幼清和方明暉並肩坐着正要說話,胡泉匆匆跑了過來,低聲道,“太太,親家二太太來了。”

幼清聞言一愣,劉氏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難道是求她救薛明?

不等她想完,胡泉身後忽然有人跑了過來,聲音有些急切的道:“方幼清!”她話一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方幼清身邊的男子,長眉星目,眉目俊逸氣質疏朗,儘管近五年沒有見面,可劉氏還是一眼就認出那人是方明暉。

雖蒼老了些許,可依舊變化不大。

劉氏目光一縮第一次對自己做的事情生出後悔之心,她想去救薛明,可是這個時候家裡能進宮裡的除了宋弈沒有別人了,她也上了街,可街上太亂了,恐怕不等她到皇宮,就已經死在亂箭之下了。

“二嬸。”幼清理解劉氏此刻的心理,可是她也無能爲力,“夫君他已經走去德勝門了!”

劉氏愣了愣點點頭,道:“是我冒失了,打擾!”話落,轉身飛快的走了。

幼清和方明暉對視一眼,方明暉問道:“是不是薛明又鬧什麼事了?”幼清點點頭,將薛明去皇宮的事情告訴了方明暉,方明暉眉頭緊蹙,失望的道,“這孩子,可真是被一個情字迷了心竅了。”

劉氏依舊是上了街,她站在人來人往亂哄哄的衚衕口往外看,四肢冰涼,眼中滿是恨意,若是薛明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也沒有求生之意,可是她死可以,但那些該陪葬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義無反顧的上了街,往皇宮的方向跑去,時不時有人從對面跑過來,哭着喊着沒頭沒腦的撞在她身上,每走幾步便就能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中,還有幾間鋪子門大開着,裡面被洗劫一空,店家無助絕望的坐在門口,呆呆的看着外面。若非這條街她走了許多年,街道兩邊的店鋪她也都熟悉的很,她真的不敢相認,這就是她熟悉的東大街。

忽然,身後有馬蹄聲傳來,她慌忙避在一邊,就看到四個人夾着馬腹飛一般的從她身邊跑過去。

不等她再起來,又遠遠的跑來一隊五六個人,她立刻害怕的趴在了地上,用眼角的餘光去看着路面,那些人腳步紛亂沒有章法,邊走邊道:“西苑纔多大,五軍營的人進去都能將裡頭塞滿了,聖上這次肯定凶多吉少。若是能將聖上殺了,就算鄭孜勤帶着人進城也無濟於事。”

“賴恩和錢寧又不是吃素的。”另外一人擔憂的道,“不管怎麼說,咱們跟着頭兒,這一票是堵上身家性命了,成就成了,若是敗往後你我兄弟也只能在陰曹地府相見了。”

“說這喪氣的話做什麼。”有人呵斥道,“這事兒纔敢開始就開始怕了,你要怕現在就滾回家抱媳婦睡覺去,沒人攔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人辯駁,腳步也漸漸走遠,“還有個人你們忘記了,就是宋九歌,他能將嚴安都放倒了,就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不過我就是猜不到,他一個文官能做什麼。”

那些人走遠,說的話聽不清,劉氏小心翼翼的爬起來,膽戰心驚的往前頭挪。

坤寧宮中,太后娘娘穩坐在羅漢牀上,徐炙將西苑的情形事無鉅細的回稟,今天下午錦衣衛去抓的時候,他便悄無聲息的離開的府裡,所以,賴恩將徐配書和徐鄂帶走時,他則悄悄出了城,將一切安排妥當才潛入宮中,和太后商議過後便以焰火爲信,讓五軍營衝入皇宮。

五軍營一直駐守在圍場後面,從那邊入宮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所以,這一場仗對於別人來說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可是對於他來說,是早有預謀安排周詳的。

“先將皇帝拿住。”太后眯着眼眸,眼睛裡滿是兇狠,“旁的人若有反抗一律格殺勿論。”

徐炙應是,正要說話,外頭有人回稟道:“太后娘娘,徐世子。德勝門失守,宋九歌帶着兩個侍衛殺了我們幾十個兄弟打開了城門,鄭孜勤和西大營現在已經入城,正往皇宮而來。”

“太后!”徐炙知道鄭孜勤一定會帶西山大營的人來,但是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這個宋九歌他還是小瞧他了!太后也聽到了,忙道,“你去西苑,我稍後就來。”

徐炙應是,大周原本有五大營,只是在經過先帝和聖上的裁剪後,如今神機營已然縮減成不過幾十人的營兵,其它幾個營也都早沒有往日的神勇,現在能和五軍營抗衡的就只有西山大營一羣烏合之衆和三千營那稀稀落落的幾個人。

但是儘管如此,徐炙還是嚴陣以待,朝太后抱拳,飛快的出了門。

“承彥呢。”太后忽然想起趙承彥,謝嬤嬤搖搖頭道,“奴婢也沒有見到殿下!”

太后皺眉站了起來,對謝嬤嬤道:“你派人去找找。”又道,“將承彥找到好安頓好,不要讓他出什麼差池!”

謝嬤嬤應是立刻去安排人找趙承彥,她自己則陪着太后坐上了叫轎攆一路往西苑而去,太后邊走邊道:“皇后現在如何。”

“關在鳳梧宮裡了,還有大皇子妃也被困在了十王府。”謝嬤嬤跟在後面極快的走着,太后便沉默了一刻,道,“夜長夢多,先將大皇子妃以及幾個孩子都帶去城外看押好,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謝嬤嬤立刻應是,吩咐隨着的侍衛。

周文茵和薛明對皇宮不熟,又到處都是人,他們左躲右閃在宮裡轉了近一個時辰依舊沒有找到出去的路,周文茵有些急躁,她甩開薛明的手,道:“我們這麼走沒有用,就算轉到明天早上也出不去的。”

薛明四處看看,沉聲道:“我們往西北邊去,我們剛纔一路過來,那邊是最安全的。”

“那邊是冷宮。”周文茵低聲道,“裡面一堆瘋子,說不定比外面還要可怕!”她說着四周的看,他們現在待的地方離御花園不遠,四面都是隆起來的用太湖石堆疊起來的假山,她和薛明就蹲在石堆裡頭往外看。

“那就往前面去。”薛明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看着周文茵,“你放心,我一定會護着你們母子安全離開這裡。”

周文茵卻有些不相信,可是她卻知道,今晚她如果不趁亂離開這裡,明天不管是哪一方勝對她來說都是個死字,她想了想點頭道:“好,那我們就往前走。”她說完,薛明就從不遠處死掉的宮女身上扒了件衣服下來,遞給周文茵,“換上!”

周文茵噁心的直皺眉,但是還是依言穿在了身上,薛明給她整理好衣襟,牽着她的手道:“那我們走。”兩個人貓着腰鑽出了假山,一路到御花園,御花園的對面是一座獨立的宮殿,名叫祿安宮,繞開祿安宮往西南走半盞茶的時間,就是西側門!

可是,祿安宮前滿有許多士兵來來去去,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薛明想了想,和周文茵道:“我先出去引開那些人,你再出來。”

“不行。”周文茵道,“你不在我一個人不敢出去。”

薛明頓了頓,道:“那我們就一起。”說着,他見一隊人剛離開,就牽着周文茵的手從花叢中鑽出來,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從另外一邊跑了過來,薛明大喝一聲:“快走!”就推開周文茵打那個人。

周文茵驚了跳回頭去看,就看到趙承彥已經被薛明壓在了地上,薛明不由分說一拳就搭在了趙承彥的臉上,疼的他哀嚎一聲。

“殿下!”周文茵驚了一跳,一把將薛明的手按住,道,“殿下,你怎麼樣!”

趙承彥看到周文茵高興的道:“茵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我怕你害怕,讓人接你去坤寧宮,可是你不在那邊了!”

原來趙承彥派人去接她了,周文茵正要說話,忽然就看到薛明已經站了起來,雙目血紅的看着她,她目光一縮結結巴巴的回道:“……是,我表弟知道我被困在宮中,所以來救我!”

趙承彥就朝薛明看過去,隨即眉頭略皺了起來,他便是再什麼也不懂,也看得出來薛明此刻是憤怒的,而且,他方纔過來的時候,見到的是兩個人還牽着手……趙承彥也站了起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朝薛明抱了抱拳,道:“多謝薛公子相救,現在宮中並不安全,他們不認識你們,你們會有危險的。不如你和茵兒隨我一起先去坤寧宮暫避。”

薛明看也不看趙承彥,視線落在周文茵身上,冷冷的問道:“你騙我?!”趙承彥那一聲“茵兒”,他聽的真真切切的。

什麼關係,會讓趙承彥對周文茵的稱呼如此親暱。

“泰哥兒。”周文茵欲解釋,趙承彥卻急的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先去坤寧宮吧。”他們說話的這會兒,身邊不斷有三千營的人經過,若非他在,薛明和周文茵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閉嘴!”薛明朝趙承彥怒喝一聲,又看着周文茵,“你說,你是不是又騙我了,你到底有沒有身孕?”趙承彥不瞭解周文茵,可是他了解!

周文茵一怔,飛快的看了眼趙承彥,點了點頭,趙承彥也沉了臉,不悅道:“薛公子,你若不想去坤寧宮,那我就帶茵兒先走,今晚的事我們改日再說。”他說着就去拉周文茵。

周文茵本能的朝後避了避,她不能留宮中,今天晚上不管太后會不會成功,都肯定會殺她的,所以,跟着薛明走是唯一的出路。

“殿下。”周文茵看着趙承彥,道,“妾身身份不便,還是不去坤寧宮給大家添負累的好。要不然你先送我們出去行不行,等改日事情平息,我再找你!”

趙承彥搖着頭,否定道:“現在你們根本出不去,即便出去了,街上那麼亂也會有危險的。茵兒你就留在宮裡,我會陪着你的,你就算不爲自己考慮,也該爲我們的孩子考慮啊。”幾乎趙承彥的話一落,薛明便臉色大變,上前一步一把捏住周文茵的胳膊,緊緊的幾乎要將她的手肘捏碎,“賤人,你果然在騙我。說,你什麼時候和他有苟且之事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泰哥兒。”周文茵疼的大汗淋漓,臉色比額頭上的棉布還要白上幾分,她慌亂的道,“我……”她想要拉着薛明去旁邊說,可是薛明紋絲不動,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等着她說話。

趙承彥終於明白過來,他驚怔的道:“什麼孩子是誰的?”他不解的看看周文茵,又看看薛明,“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薛明不理趙承彥,只盯着周文茵,周文茵低聲泣了起來,哽咽着道:“泰哥兒你聽我解釋,孩子……真的是你的!”薛明不相信的看着她,周文茵點着頭道,急切的道,“真的,着孩子已經兩個多月,你想想,那時候我們是不是還在一起。”

那也就是說,她果然和趙承彥有過苟且,薛明大怒,甩手便給了周文茵一巴掌,將她打翻在地,喝道:“你就是個賤人!我真是高看你了。”

“泰哥兒。”周文茵爬起來,抱着薛明的腿,“你聽我解釋,我沒有辦法,我要活下去,我無路可走也沒有選擇啊。”

薛明沒有出聲,但也沒有立刻離開。

趙承彥像是定格住似的,看着周文茵臉色極快的變化着,他結結巴巴的問道:“茵兒……你……你說什麼。”

周文茵滿嘴苦澀,她不想得罪趙承彥,更不想失去這個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依靠,她哀求的朝趙承彥看去,柔聲道:“殿下,妾身稍後再和您解釋行不行。”

趙承彥沒有說話,他並不傻,眼前的一切他看的清清楚楚,他搖着頭,正要說話,忽然,自他身後呼喇喇的走過來一行人,三個人立刻朝那邊看去,周文茵隨即露出驚駭的表情來,就看到,左夫人緩緩朝她走過來,哪裡半點生病難愈的樣子,她頓時明白過來,這兩個月左夫人都在裝病。

而在左夫人身後,還跟着七八個黑衣短打的男子,個個手持刀劍,目光凌凌,殺氣騰騰!

“娘!”周文茵爬站了起來,往薛明身後躲,不用說她也能猜得到,左夫人這個時候出現是因爲什麼。

左夫人在三個人面前停下來,趙承彥朝她抱了抱拳,道:“左夫人!”

左夫人微微頷首,道:“二皇子,這乃是我們的家事,還請您避一避,刀劍無眼,傷到您可就不好了。”

趙承彥就本能的朝後退了一步。

左夫人視線一轉落在周文茵身上,聲音鏗鏘不留餘地:“你是要自裁,還是要讓我親自送你一程!”

“不要!”周文茵搖着頭躲在薛明身後,道,“娘,您不會殺我的!”左夫人冷笑一聲,挑眉道,“我爲何不會殺你!是不是覺得我若真有心要殺你,爲何前幾個月不動手?”

周文茵真的是這樣想的,便點了點頭。

左夫人不屑的笑了笑,前幾個月她不殺周文茵,是因爲不想引起太后的主意,太后逼宮的事她早就知道,粵安侯和福建的徐競便就是太后最後的自保和退路,若是奪宮失敗她便會往廣東而去,到時候擁兵自立她一樣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可是,就在左京死去的消失回京的那天,方幼清來找她了,也就是那一天她改變了主意,暗中寫信回了廣東。

若不然,爲何太后派了那麼多人殺趙承煜都沒有動他半分,皆因有侯爺相保。

但是,這些話她不會和周文茵解釋,也不屑和她解釋,這樣一個人儘可夫的蕩婦,她放任她已經很久了,若在回去前她不能將她結果了,她也沒有臉面面對她的兒子。

左夫人含怒道:“這些話,你到地府再去問吧。”話落,朝後擺了擺手。

她身後的隨從頓時亮了刀劍,速度極快的朝這邊過來,左夫人環手抱胸站在一邊……

薛明並沒有武功,他只得憑着蠻力去應付,一邊抵擋着殺過來的人一邊對周文茵道:“你快走!”周文茵鬆開薛明就朝趙承彥跑去,“殿下,救我!”

周文茵一跑,那些隨從自然就跟着她追過去,趙承彥一看立刻將周文茵推開害怕的避在了一邊,周文茵打了個趔趄不敢置信的看着趙承彥,趙承彥目光躲閃又往後退了幾步。

“殿下!”周文茵滿眼失望,可不等她說第二句,就見有一隨從的長劍,飛快的朝她刺來,周文茵啊了一聲,連連後退了幾步,可那劍很快,她根本來不及躲閃,周文茵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電光火石間,薛明推開圍着他的隨從,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了過去,一把將周文茵抱在懷裡,隨即,就聽到一聲棉帛般的撕裂聲,又噗嗤一聲將劍抽了出去。

周文茵沒等到意料中的刺痛,她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薛明擋在她前面,那一劍刺在他的胸口,周文茵愣了愣,隨即大叫道:“泰哥兒,泰哥兒……”周文茵抱着薛明癱坐在地上,“你……你沒事吧。”

左夫人擺擺手,那些隨從便將兩人圍住。

“泰哥兒。”周文茵害怕的抖了起來,不過眨眼功夫,薛明已經成了血人,他緊緊抓着周文茵的手,一字一句問道,“你和我說實話,孩子到底是誰的。”

周文茵給他堵着背後的血窟窿,急着道:“是你的,我沒有騙你!”

薛明笑了起來,孩子果真是他的,他和周文茵有孩子了……只要這個孩子是真的,那他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了。

“泰哥兒。”周文茵慌了手腳,忍不住哭了起來,薛明擡起手摸了摸她的手,忽然笑了起來,道,“我戀了你十年,如今能爲你而死也是值得的,你不必傷心,好好將我們的孩子養大!”

周文茵搖着頭,沒有薛明她怎麼出去,沒有薛明她以後怎麼生活,她回不去粵安侯,入不了宮,她哪裡也去不了,薛明現在是她唯一的退路啊,她不能讓薛明死:“你不會死的,不會的!”

薛明看着她,好像要將她刻在記憶裡似的,一字一句道:“保重!”隨即,雙眸一合斷了氣息。

“泰哥兒。”周文茵不敢置信,拼命的搖着他,“你不要嚇我,你還沒有帶我出去呢,你怎麼能死呢。”

薛明毫無反應的歪在她的懷裡,沒有了她記憶中的陽光,穩重,甚至是充滿陰鷲的殺氣。

周文茵忽然頓住,想起兩年在薛府方幼清陷害她和薛明的那一夜,方幼清告訴她,你若聰明,便老老實實的嫁給薛明,在這世上能真正對你好的,將你放在心裡包容你一切的人,除了薛明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周文茵朝趙承彥看去,趙承彥遠遠的站在一邊,面上雖有哀痛,但更多的是害怕與冷漠,她又朝左夫人看去,想到了左京,她還記得她嫁去粵安侯府那夜,左京容貌雖不算出色,可也算得上器宇軒昂,她還幻想過爲他生兒育女好好過日子,所以,她費盡了心機想要將一個完美的自己交給左京,她和薛梅暗中尋了好幾個醫婆,那些人常爲青樓的女子診斷,和那戶婆一樣,有着上不得檯面卻五花八門的手段,她聽了醫婆的話,洞房那一夜她和左京恩愛纏綿……

她以爲左京會對她好,卻沒有想到,不過幾天的功夫,左京的性子便暴露了,他嗜酒,幾乎壺不離手,每一夜回來皆是醉醺醺的,他還有各種各樣令人噁心的n好方式,有時候將她脫光衣裳掉在橫樑下,像是但鞦韆一樣和她n好,有時卻是將她的手腳絆住,拿着針扎她,她身上幾乎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針眼,她受不了見到他回來便會害怕的躲着藏着,可她越是這樣,左京便越是高興越是興奮!

就在那時候她看到了薛明,薛明溫柔,呵護,對她言聽計從,她從來沒有喜歡過薛明,卻一直都相信,薛明不會離開她!

若是……若是那時候她真的嫁給薛明,是不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周文茵想不到,她猛然擡起頭,憤怒的朝左夫人看去。

左夫人不屑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是要自裁,還是我送你一程!”左夫人話落,一柄長劍便落在周文茵的脖子上。

周文茵朝趙承彥看去,就看到黃公公趕了過來,朝她看了眼,拉着趙承彥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快隨老奴走。”說着,拉着趙承彥就走,趙承彥看了眼周文茵,頭也不回的隨着黃公公走了。

“不要!”周文茵搖着頭,可她的話還沒出口,那柄長劍便自她左面穿胸而過,她瞪大了眼睛,隨即那劍不留情面的抽了出去,周文茵被帶的倒在了地上,她睜着眼睛看着天際,有無數個身影在她眼前飄過,薛靄、左京、薛明、趙承彥還有她離京那一日在樹林裡她死也不會忘記的臉……有腳步聲過來,她艱難的側過頭去,就看到一行人快步而來,領頭的男子穿着一件灰白的細布道袍,眉目如畫宛若天人,她沒了力氣眨眼睛,視線便只能落在那人身上……

“宋大人”她聽到有人在說話,那聲音很遠卻又很近,“勞你留在這裡,我帶着人去鳳梧宮救皇后娘娘。”

宋大人?難道是方幼清的夫君宋九歌?

周文茵努力的睜開眼睛,可那人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就過去和左夫人在說話。

周文茵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