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心虛
幼清有些心虛的回頭看了看薛思琴。
封子寒貓着腰朝薛思琴羅漢牀後面待着,這外頭往房裡看,是看不到羅漢牀的,只有進了門才能瞧見……
而宋弈鐵是定不會進門的。
“你用午膳了嗎?”幼清朝外頭挪了挪,示意宋弈她要出來和他說話,宋弈負着手讓開位置由着她出來,幼清笑容尷尬的道,“大姐受傷了,我這會兒回不去,家裡肯定有吃的,要不然你自己回去用些?”
宋弈皺眉,低聲道:“你真的沒事?”他可是聽人說祝士林的侄兒什麼被鬼上身,在家裡發瘋,又是砸門又是打人的……鬧這麼大動靜以幼清的性子肯定要來祝家的,他怕她拉扯間吃虧,便也隨祝士林之後趕了回來。
幼清很確定的點點頭。
好在沒事,宋弈看着她嘆了口氣,回道:“我一會兒還有事辦,不回去用膳了。”他話落,問起薛思琴的事情來,“哪裡受傷了,郎中如何說?”
“腰傷了!”幼清想也不想就回道,“不過沒那麼嚴重,你不用擔心!”她說着話眼神飄忽,根本不敢去看宋弈。
總不能告訴他,她和薛思琴商議了這麼一齣戲來哄祝士林吧,她們有信心不讓祝士林發現薛思琴根本沒有身孕,但是對宋弈一點把握都沒有,不知道爲什麼,幼清不想讓他知道這種事,所以說起來便有些心虛。
宋弈打量着她,幼清平日說話都光明磊落的,有一說一,今天反而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他覺得奇怪卻不打算在這裡問,頷首道:“那就讓人請擅骨科的郎中過來看看。”
幼清點點頭,指了指裡面:“你要不要進去坐坐。”她言下之意是說,你要不要先走!
宋弈眼底劃過笑意,竟是回道:“我正有事要和休德商議,就不進去坐了。”話落,那邊祝士林得了信從祝老太太的臥室走了出來,見着宋弈他慚愧的抱拳道,“九歌,實在抱歉,出來的急只和同僚打個招呼,下午我便回衙門去。”
“先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好再去不遲。”他凝眉道,“我來只是問你,聖上一早擬的手諭,要送去大理寺的,現在可辦好了,在何處。”
祝士林一愣,回道:“還沒有擬完,若是急着要我這便回去!”他說完,見宋弈沒有反對,就又道,“你稍等我一下,我和家裡說一聲。”話落先進了宴席室和薛思琴說了會兒話,幼清沒有聽清,但大概是意思也能猜得到,又匆匆出來去和祝老太太以及祝大奶奶打招呼,就聽到祝老太太出了房門,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官服長身玉立在宴席室門口和幼清說着話的宋弈。
“宋大人來了。”祝老太太道,“快裡面坐!”宋弈雖是上峰,可也是祝士林的妹夫,都是家裡人當然是互相幫忙的。
她也希望這會兒有個外人在,有外人在祝士林有顧忌,就不會趕他們走了。
宋弈淡淡掃了眼祝老太太,又回頭看向跟着出來的祝士林,道:“你若是家裡的事情沒有辦完,索性就在家裡休息幾日吧,等辦完事再去衙門。”方纔和祝士林說話還是朋友間的語氣,這會兒就帶着上峰的嚴厲。
祝士林並不奇怪,宋弈向來公私分明,更何況這事兒確實是他的錯:“沒關係,我現在就去衙門。”
“不用了。”宋弈沉聲道,“事情我會交給別人去辦!”說着就不再看祝士林,對着幼清交待道,“你也早些回去,身體不好就少出來走動。”話落,就踱着步子準備走了。
祝士林還要再說什麼,祝老太太就拉着祝士林道:“既然你妹夫說讓你在家休息兩天,你索性就休息兩天,正好思琴也小產要人照顧,你說是不是!”又道,“都是一家人,宋大人肯定要看顧你的。”
宋弈轉身過來看了眼祝老太太。
祝老太太一愣,還沒有說完的話就這麼吞了下去。
幼清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咯噔了一聲,心虛的朝宋弈瞟去一眼,宋弈也正好看着她,四目相對幼清目光躲閃,滿臉尷尬……
幾乎一瞬間,宋弈就明白了幼清爲什麼會這樣。
難得見這個小丫頭會心虛,宋弈興致很好的看着幼清,幼清有些無地自容,卻又覺得自己沒必要這樣,做了便做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但是心頭那怎麼也壓不下的怯場,卻無論如何也壯不了膽子。
“娘,朝堂的事情您不懂。”祝士林滿臉無奈,大家脫了官服可以稱兄道弟,可若穿着官服那就只有上下屬的關係,又和宋弈道,“九歌,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回去。”話落就要走。
宋弈忽然就轉身走了過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我倒是忘了,你前幾日問我的事,已經有眉目了。”祝士林一愣想不起來宋弈說的是哪件事,就見宋弈道,“陳留縣縣令今年十一月已是三年,估摸着他最遲十二月底會到吏部述職,他是我一位同科的同鄉,關係頗近,屆時你那侄兒若是想在縣衙謀得個差事,或是想考個秀才功名,可以和他提前打點一番!”他這話輕飄飄的,卻將祝老太太給震住了,就連躲在房裡沒出來的祝大奶奶都滋溜一下跑了出來。
“你是說高縣令?”祝士林想起來他是和九歌說過這件事,“若九歌真能識得他,那到時一定要引薦給我認識一番,至於騰哥的事情……”他回頭看了眼縮在門口的祝騰,擺手道,“還是先讓他回去老老實實的讀幾年書再說吧。”
“讀書肯定是要讀的。”祝大奶奶一聽祝士林拒絕了,立刻就道,“但是若有門路肯定比那睜眼瞎要好,再說,那秀才功名都是有名額的,每年高中的都是當地的鄉紳或是有些背景的人家孩子,我們騰哥就是考的再好,那也肯定會被人擠下來的。”她的言下之意,秀才的考場,那都是縣老爺定的,想定誰就定誰。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縣太爺也不敢明目張膽。要不然他當年是怎麼考中的,祝士林直皺眉。
幼清驚訝的看着宋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還幫祝騰打理前程,難道是在幫她們嗎?這個方法倒好,祝騰的前程就是祝大奶奶最好的誘餌啊,比什麼都要香!
“宋大人。”果然,祝大奶奶急切的道,“您說高縣令年底來京城述職,那我們就在京城等他豈不是更好,到時候您和我家休德帶着騰哥去和他見一面,他見着我們騰哥一定會喜歡的,等回陳留,他不就能安排了嗎。”
宋弈面無表情的看向祝士林,祝士林尷尬的道:“大嫂,人家年底纔來,更何況,他來京城也不會久待,不過幾日的功夫,跑吏部見上峰打關係就夠他忙活的了,哪有空見騰哥!”還有點他沒說,他和宋弈的官職很微妙,畢竟是常在聖上跟前走動的,還是少和這些外官表面走動太過頻繁,私下來往倒是無妨!
“那怎麼辦。”祝大奶奶看着宋弈,這邊祝老太太就道,“怕什麼,宋大人說幫忙定然會幫忙的,等我們回去的時候,讓宋大人帶封信去不就得了!”
祝大奶奶覺得有道理,立刻點着頭:“那就勞煩宋大人了。”
宋弈掃了幼清一眼,朝她挑了挑眉,可等他轉過臉去說話時,面色又變的疏離冷漠起來:“這事到時候你們問我夫人吧。”便不打算再說,轉身,器宇軒昂的走了。
幼清目瞪口呆,原來他來這一趟,是給她撐腰來的?!她心頭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這樣的宋弈很有趣。
祝老太太就尷尬起來了,剛剛罵幼清的可是她,罵的那叫不留情面,現在宋弈說讓她們來求幼清,豈不是轉過身就自己打自己臉了?
祝大奶奶呵呵的笑着,望着幼清。
幼清根本看也不看他們,和祝士林道:“姐夫,既然您下午不去衙門,還是多陪陪大姐吧,她身體虛又受了這樣的罪,我都不敢告訴家裡人,若是叫他們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傷心。”說着,嘆了口氣往宴席室去。
祝大奶奶惦記着宋弈說的“前程”,喊着幼清道:“姨太太……”幼清回頭看她,祝大奶奶就道,“那宋大人說的事就麻煩你了。”
幼清冷笑一聲,和祝士林道:“姐夫,你要不要陪着大姐。”
“好,好!”祝士林沒章法的點着頭進了宴席,幼清就朝着祝大奶奶冷笑了笑,啪的一聲將宴席室的門關了起來!
她是薛思琴的妹妹,姐姐吃了那麼大的虧,她這個做妹妹的難道要對她們笑臉相迎不成,沒有和薛思琪一樣指着她們鼻子罵就已經是客氣的了。
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被關門聲驚的一跳,祝老太太就指着門張嘴就要罵,祝大奶奶拉着他就道:“娘,要是我們真能認識高縣令,那不單騰哥的功名有把握了,就是他爹做生意也會好很多,您現在可不能再罵了。”
祝老太太覺得祝大奶奶說的有道理。
祝大奶奶又指了指裡頭:“再說,弟妹這回傷到了,二叔正生我們的氣呢,您這一開口不就惹到他氣頭上去了嗎,再要是將薛家的人鬧過來,可就不是姨太太這樣關門甩臉子這麼簡單了。”
祝老太太還是不高興,一想到方幼清剛纔對她的冷喝,她就周身發寒,她沒有想到平日說話和和氣氣的方幼清,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而且,她感覺方幼清並非只是威脅威脅罷了,她能說的出就定然能做得到。
尤其是在看到宋弈以後,宋弈說話不露聲色,明明差不多的年紀休德卻對他言聽計從的,這樣的人不可能簡單,方幼清說不定就是因爲有他撐腰,纔會面不改色脫口而出的說那樣的話!
一般的女子,就算是真的氣的狠了,也不可能想得到讓你出不了京城這類的威脅。
祝老太太看着緊閉的宴席室發呆。
祝大奶奶也在打着算盤:“娘,您先進房裡去,我有事要和您商量!”她說着扶着祝老太太進房裡,又看見祝騰正站在房門口,她壓着聲音咬牙切齒的訓道,“你瞧瞧你什麼鬧的什麼事,等你嬸嬸好了,你不給他跪下磕頭認錯,你二叔都不會原諒你的。”
祝騰抽了抽鼻子,有些吊的眼角露出惱怒的樣子:“還不都是你的錯,我要出去你讓我出去就是,非要鬧的人盡皆知!”
“你這孩子。”祝大奶奶怒道,“我不是爲了你好。”她左右看看不見別人,低聲道,“娘知道你長大了,明兒就給你放個小丫頭在房裡就是,你安安心心待在家裡,哪裡都不準去。”又道,“你說你看中了誰,我明兒和你嬸嬸商量!”
家裡的丫頭他都看過了,沒幾個能入眼的,他不屑道:“不是年紀大了就是年紀小了,我不喜歡!”又道,“你別管我的事了,我自己知道怎麼做。”說完就要出去,可一想到路大勇還在外頭,他又害怕的縮了回來,想了想決定晚點等路大勇走了再說,“我回去睡覺,你們誰都不許吵我。”
祝大奶奶見他終於不再鬧着要出去了,着實鬆了口氣,目送祝騰去了暖閣,她才扶着祝老太太進了房,轉身就關了門,輕聲細語的道:“娘,我看這次二叔是鐵了心的站到弟妹那邊去了。”
“他敢!”祝老太太雖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一陣陣發寒,辛苦養出來的兒子,爲了外人就趕他老孃走,這樣的不孝子若是叫老家的人知道,真是把牙都要笑掉了,她哪還有臉在陳留待下去,“他若是真敢將我們趕出去,我就去衙門裡告他們不孝,我倒要看看誰比誰橫!”
“娘!”祝大奶奶知道祝老太太說的是氣話,這世上誰都能去告祝士林,唯獨祝老太太不可能去做這事兒,“您坐下,聽我和您慢慢說。”她給祝老太太倒了茶,輕聲細語的道,“原本我也不想回去的,可眼下弟妹小產二叔顯然將責任怪在我們身上,我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既然這樣,我看我們索性就回去吧,一來騰哥在京城不太平,二來,若是宋大人當然和高縣令走關係,騰哥回去讀幾天書再去考個功名在身上,那咱們以後說不定就真的能立兩塊進士及第的牌匾呢,您想想,多威風,可不比咱們在京城窩着舒坦。”又道,“就算騰哥沒有二叔有本事,可哪怕最後只考了個秀才,那咱們也風光無限,他以後每個月可就有廩糧領啊!”
祝老太太心裡轉了好幾個彎,可還是氣不過祝士林剛纔對她的態度,好好的兒子,以前多孝順她,可自從成了親以後就變的六親不認了,得虧當初他堂嫂來一趟還說薛家的人和氣,薛家大小姐又漂亮又端莊,她可沒有看出來。
還不如小門小戶的女兒家!
唯一拿得出手的好處,也只有那豐厚的嫁妝了,不過,既然京城都是這個風俗,那休德當初就是不娶薛思琴,娶別人家的閨女也會有這樣的嫁妝,薛家有什麼可得意的。
“娘!”祝大奶奶一看祝老太太這樣,就知道她鑽牛角尖了,又道,“現在,您就是不想走也不行啊,若是弟妹一哭二鬧拿自己小產的事威脅休德怎麼辦,若是薛家的人鬧過來怎麼辦,到時候休德還是得讓咱們走,依我看,如今我們要好好想想,怎麼樣才能體體面面的走,才能不白來這一趟!”
“你來一趟怎麼會吃虧。”祝老太太不悅的看着自己大兒媳,“休德不是說將百日收的禮全部讓我們帶走嗎,那麼多值錢的東西,少說也值得幾千兩銀子,咱們傢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好東西,連騰哥娶媳婦的錢都不用愁了。更何況,休德不還說再貼給我們五百兩嗎,你怎麼算也不會白來這一趟!”
婆母可真是老了,薛思琴現在小產病倒在牀上,家裡的事沒有人管,她們走之前從庫房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拿點東西走,莫說她發現不了,就是發現了,還能和她們要回來不成。
就算是要,她們也能說是當初拿百日收的禮錯拿了唄,總有話圓過去!
幾萬兩銀子的陪嫁,分他們一點有什麼關係,她當初爲了休德能讀書連飯都吃不飽,現在回報她也是應該的!
祝大奶奶理所當然的想着,又嘆了口氣:“就是宋大人答應的事,姨太太那邊只怕不好辦了,她這會兒正惱着我們呢,得想個法子才行。”縣官不如現管,皇帝再大那也不會管到陳留去,在陳留大家買的只有高縣令的賬,如果以後有高縣令撐腰,他們在陳留還怕什麼!
“找什麼姨太太。”祝老太太不認同的道,“讓休德找宋大人不就成了,男人的事她一個小姑娘懂什麼。”
祝大奶奶聽着就不贊同的道:“娘,宋大人今年和休德差不多年紀吧,姨太太可才十四歲,兩個人年紀差了這麼多,在家裡宋大人還不知道怎麼心肝寶貝的寵着姨太太呢。您看,他今兒聽到了這裡鬧騰,就急着趕過來看看,您以爲他真找休德說事,依我看,他就是不放心姨太太,纔過來看看的,這樣的人,你求他辦事不定能成,可若求到姨太太面前去了,鐵定就行了,所以啊,這事兒咱們還真繞不開姨太太!”這樣的男子因爲媳婦年紀小,所以都當孩子慣着,別人不將他放在眼裡他不在乎,若是不將他媳婦兒放在眼裡,他說不定就和你翻臉了。
打蛇打七寸,宋大人的七寸就是姨太太了。
祝老太太直皺眉,祝大奶奶就又道:“她一個小姑娘,見着自己姐姐吃了虧,脾氣上來鬧一通是常事,您壓根就不用和她計較,等事兒辦成了,您再和她算賬也成啊。”
祝老太太想想也對,總有法子收拾一個小丫頭。
這邊,祝士林坐在羅漢牀邊和幼清說着話:“……今天的事得虧姨妹在,此番恩情我和你姐姐都記在心裡了。”說着,要起來給幼清行禮,薛思琴拉住他,貼心的道,“都是一家人,幼清照顧我也不是想要您感謝她,夫君不必如此,反而見外了。”
幼清順着薛思琴的話就道:“大姐說的對,姐夫太見外了。”又道,“不過我今兒也有不對的地方。”她反而朝祝士林道歉,“我見大姐倒在地上三魂嚇沒了七魄,又正好老太太在說大姐故意裝死裝活的話……我氣不過就頂了他一句,這事是我不對,還勞姐夫替我向老太太賠個不是。”
祝士林能理解幼清的心情,她們雖是表姐妹,可感情一直很好,見着姐姐吃虧幼清着急在情理之中,他慚愧的道:“這事不能怪你,是我娘不對!”
“老太太也沒什麼不對之處,他愛護孫子心切,見着騰哥發瘋似的,自然就顧不到別人了,情急之下說出這樣的話我也能理解。”幼清望着祝士林,“是我性子躁了!”
春銀在一邊聽着暗暗點頭,姨太太這話說的太有意思了,說老太太在乎孫子顧不得旁人,那這個旁人不就是太太嘛……不顧着太太也就罷了,可太太肚子還有一個呢。
她決定湊着姨太太的話,就噗通一聲跪在了祝士林面前:“老爺,奴婢斗膽說一句!”她不等祝士林迴應,就悲憤的道,“老太太和大奶奶還有大少爺來京城,我們太太是真的高興的不得了,前些日子您不在家,太太是裡裡外外照顧的妥妥帖帖,就是自己歇不好吃不好也要顧着老太太和大奶奶,大少爺……大奶奶來時身上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首飾只有那一支銀簪子,可您瞧她現在,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都比太太好了不知多少。她但凡看中了東西,只管從太太房裡拿,便是庫房裡的東西,她也是想搬就搬,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奴婢和太太說,太太還呵斥了奴婢,說只要大奶奶高興,東西隨她挑便是,一家人不必這般斤斤計較。奴婢也就沒有說什麼,可是大奶奶竟是連姨太太的東西也要搶,還有大少爺……還去太太的房裡偷錢。奴婢覺得,一家人再好,可是這樣磨下去,就是再好的感情也要沒了的,老爺……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就怕以後還出這樣的事,今天太太吃了這麼大的虧,明天誰又知道會出什麼事!”那麼大侄兒了,跑到年紀輕的嬸嬸房裡偷錢,春銀都不好意思說。
“春銀。”薛思琴呵斥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出去!”
春銀委屈的落着眼淚,倔強的道:“太太,這些話奴婢不吐不快,便是您罰奴婢,奴婢也要和老爺說!”
“不關她的事。”祝士林擺着手,“是我想的太好了,以爲將他們接過來享幾天福,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卻沒有想到惹出這麼多事情出來!”他嘆着氣,滿含歉意的望着薛思琴,“委屈你了。”
薛思琴紅着眼睛:“夫君不要往心裡,春銀胡說的。娘和大嫂他們,您還是留下來吧,若是將他們送回去,她們心裡肯定不好受!”
“你都這樣了,我不能再把他們留下來。”祝士林看着臉色慘白的薛思琴,語氣堅定的道,“這兩日我就安排人送他們坐船回去。”
薛思琴感動的握着祝士林的手,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幼清朝春銀眨眨眼睛,又和百無聊賴的封子寒道:“藥效什麼時候起?”封子寒看看時間,“一會兒就該發作了。”說着望着祝士林道,“你忙你的去吧,這裡我和幼清守着就好了,有事喊你!”
祝士林不放心薛思琴,蹙眉道:“我還是陪在這裡吧。”
“老爺!”不等封子寒說話,外頭就聽到常媽媽焦急的喊道,“老太太請您過去。”
祝士林臉色很難看,薛思琴朝他露出個放心的笑容:“您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祝士林猶豫再三,對封子寒和幼清謝了又謝纔出去,他一出門常媽媽就拉着他低聲道:“老太太說裡頭血腥味重,讓您在外頭守着就好了。”
祝士林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兒媳都這樣了,她不但不來看一眼,還說這樣的話,都是兒媳,娘也太偏心了,他怒氣衝衝的大步去了祝老太太房裡:“娘,都這個時候,您還說這樣的話做什麼,太寒思琴的心了。”
“我還不是爲你好。”祝老太太喝道,“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沒用的東西!”
祝士林懊惱的坐下來,這些事情和他娘說不清楚,他直接道:“這兩天你們收拾好東西,後日我便送你們走!”他已經打定了主意。
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祝士林心裡亂糟糟的,沒有注意到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的異常,歉意的道:“……娘,你們以爲考中功名,便萬事都能水到渠成,好日子也不遠了,可是卻不知道,爲官的不易,在外生活的不易……我沒有你想的那麼有本事。”
“休德……”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祝老太太看着兒子露出痛苦無奈的表情時,心裡便揪了起來,她走過來扶着祝士林的肩膀道,“娘知道,這世上什麼人都有難處,便是皇帝的日子也不見得輕鬆自在,可是大難是大難小難是小難,你現在不管怎麼說,都比你大哥大嫂過的好,你能拉當然要拉他們一把啊……”
這話祝老太太以前和他說過很多次,以前祝士林也覺得理所應當,大哥爲了他只讀了兩年私塾,大嫂將她的陪嫁拿出來貼他這個小叔子,他覺得就算爲了家裡的人去死,他也無怨無悔,可是現在……他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卻有些憤憤不平,不是惱怒而是心寒,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薛思琴。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他也有個家,有妻子有兒子,他想到了薛思琴看他的眼神,既體貼溫柔又崇敬乖巧,這樣的女子他何德何能娶到她,還讓她跟着他吃苦受委屈。
“您說的我都明白。”祝士林哀求的看着祝老太太,“可思琴現在還在牀上躺着,您爲什麼……不問問她好不好,小產不是小事,您爲什麼不問問呢。”
祝老太太一驚,自己生的自己瞭解,祝士林這樣分明就是怨她了,她忍不住抓緊了祝士林的肩膀,道:“娘當然擔心,可是她一來年紀輕,二來身邊還有神醫守着的,娘就是去了也只有添亂的份,還不如等她好了再照顧她。”
祝士林沒有說話,徹底沉默下來,他起身走到門口朝祝老太太擺擺手道:“我去歇會兒!”便出了門。
祝老太太喊了幾聲祝士林沒有回頭,祝大奶奶過來扶着她,低聲道:“娘,您看到了吧,二叔心裡存着怨了,這京城我們非走不可了。”
“你看着辦吧。”祝老太太氣的也沒力氣說話,“騰哥那邊你去看看,也和他說一聲。”
祝大奶奶應是。
綠珠重新關了門,幼清就問封子寒:“現在怎麼辦!”她今兒很反常,先是見着宋弈就慌慌張張的,這會兒又沒了主意,封子寒還沒見過這樣的幼清,就戳着她的額頭道,“現在不知道怎麼辦了,剛剛怎麼沒有想到這茬!”
幼清輕輕笑着道:“您現在都在這裡了,還說這話做什麼,剛剛是誰躲在羅漢牀後頭不敢出來的。”
“臭丫頭。”封子寒哼哼道,“真是好心沒好報!”說着拿了銀針要給薛思琴施針,“有點酸脹,不過一會兒功夫……我讓你葵水提前些日子來,等完事後再給你開幾副藥調理一下,不會傷到身體。”
“多謝封神醫。”薛思琴感激不已,封子寒根本不在乎這些,“你的腰晚上就能請郎中來揉,揉個三次約莫就好了。”
薛思琴應是,封子寒就在她身上紮了幾針,不一會兒薛思琴肚子便開始痛了起來……她臉色發白疼的額頭上出了一層的汗,幼清看的揪心問封子寒道:“怎麼這麼疼,您沒有別的法子了?”
“她自己的身體本就有這毛病,哪能怪的到我。”封子寒白了幼清一眼,“所以我才制了藥丸給你吃,你若是不吃往後也和你姐姐一樣!”
幼清大窘,低聲道:“吃了。”話落,又道,“那您也給大姐開些調理的藥吧。”
“我可是神醫。”封子寒一邊開方子一邊憤憤不平,“都快成婦科郎中了!”
幼清掩面笑起來,哄着封子寒!
“春銀。”薛思琴得空拉着春銀,“你去看看老爺在做什麼,他中午沒有吃飯,你讓廚房給他做些吃的送去。”她抿了抿脣,雖不覺得自己做錯,可看到祝士林痛不欲生的樣子,她心裡是說不出的內疚,“聽聽老爺和老太太說的什麼,你再準備一千兩的銀票拿來給我!”這錢,是準備讓祝士林給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的。
過了一會兒春銀回來稟道:“常媽媽正在收拾東西,還讓人去租車了,明天準備好,後天就將老太太和大奶奶還有大少爺送去通州坐船。”說着頓了頓又道,“老爺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裡了,奴婢敲門他也沒有應,約莫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您看要不要再去問問。”
“不用了。”薛思琴嘆了口氣,道,“讓人守在外面,飯菜溫在爐子上。”
春銀應是,薛思琴腰疼肚子疼的加在一起實在是難受,她昏昏沉沉的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天擦着黑的時候祝士林進來了,幼清和封神醫一個人正說着話,見着他進來幼清起身道:“大姐疼的累了剛剛睡着,姐夫,您要不要也歇會兒。”
“不用了。”祝士林歉意的道,“你和封神醫也累了一天了,若是你大姐沒事的話,你們也回去歇着吧,實在對不住……”又朝封子寒行了大禮,“多謝封神醫!”
封子寒一點也不客氣,出聲道:“你好好照顧她吧,我開了藥方,你叮囑她以後每隔三日喝上一劑,一年就好了!”
“這……”祝士林嚇了一跳,“要喝這麼久?”
封子寒挑眉,出聲道:“調理身體,又不是仙丹,當然要慢慢來,你別胡思亂想的,叮囑她按時吃藥就好了。”說着拉着幼清的袖子,“你說你做飯給我吃的,我現在可真的是餓了。”
祝士林慚愧,剛想開口留她們吃飯,幼清已經笑着和他道:“都是一家人,您別客氣了。我們明天再來看望大姐,姐夫也好好休息!”
“我送你們。”祝士林說着就隨着封子寒一起往外走,幼清和春銀交代了幾句,也帶着兩個丫頭出去,門外,祝大奶奶笑盈盈的站在門外,見着幼清出來親切的道,“姨太太要走了?今天辛苦你了。”
這個時候幼清若理她了纔不正常。
祝大奶奶尷尬的笑笑,還想說什麼,幼清已經昂着頭走遠了,她暗暗啐了一口,朝宴席室看了看,一轉身回了自己房裡!
祝士林將封子寒和幼清送走又重新回了宴席室,薛思琴已經醒了,封子寒在牀沿坐下來,柔聲道:“還難受嗎,要不要喝點水?”
“我不用,夫君還沒有用膳吧,我讓春銀去給你拿飯菜了,您就在這裡用一些吧。”薛思琴滿眼裡的擔憂和心疼。
祝士林看在眼裡也不想讓她擔心,點了點頭,給薛思琴揉揉腰:“是不是這裡疼,我給你揉揉!”又道,“這牀涼,我抱你回我們房裡躺着吧,這會兒能動嗎?”
“暫時還不能,等郎中治過才成。”薛思琴拉着她,“夫君,我有話和你說。”
祝士林坐下來,薛思琴就拿了個牛皮信封給他,祝士林立刻就明白裡頭是什麼,他羞愧的擺着手:“我……我不用。”他已經打算和宋弈借了。
“我們是夫妻。”薛思琴不由分說將信封給他,“我的就是你的,你和我見外做什麼。更何況,我還等着夫君給妾身掙鳳冠霞帔呢。”她滿眼的信心,彷彿祝士林就一定會平步青雲,一定會官居高位受世人尊崇!
祝士林感動的無以復加,也不接信封一把將薛思琴抱在懷裡:“對不起!”
“我也對不起你。”薛思琴靠在他肩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幼清回到家被封子寒逼着在廚房裡一陣忙活,總算做了幾個菜端了出來,封子寒早就拿着筷子坐着等她,見着菜端上來他迫不及待的每樣夾了幾筷子,嘖嘖讚道:“沒想到你還會做菜,真是不錯。”說着,自己給斟了半杯酒,很享受的樣子慢慢品着……
“美酒佳餚,還有美人相伴。”封子寒一副詩興大發的昂頭望着屋頂,又突然回了神望着幼清,“以後再有讓我幫忙的事儘管喊我!”
幼清忍不住失笑:“您要不要吃點飯,這樣喝酒會傷着身體的。”她話落轉身吩咐採芩去端飯來,卻冷不丁的看見一身天藍色道袍的宋弈正負手站在門口,視線自封子寒端着的酒盅,到桌子上色香四溢的飯菜,再到站在一邊陪着說笑的幼清……
“你回來了。”幼清笑着道,“封神醫來了,我請他吃飯,你洗個手一起吧!”
封子寒這會兒不心虛了,笑着朝宋弈招手:“我正愁着沒人一起吃酒呢,你回來的正好,今兒可是小丫頭親自下廚的!”
宋弈看着一桌子的菜,輕輕笑了笑,點頭道:“好,一起吃!”說着,就進了門在封子寒對面坐了下來。
兩個人對面小酌,喝的暢快聊的也很高興,封子寒盡興而歸。
幼清讓人收拾了桌椅,給宋弈端了醒酒湯:“你剛纔喝了不少,喝點醒醒酒,明天也不會頭疼!”她說着摸了摸碗邊,“不燙了,你快喝!”
宋弈不說話,就這麼盯着她,幼清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
他不會是知道了她和大姐用的那點小手段了吧?幼清頓時心虛起來,可轉念想想她也沒什麼好心虛,沒偷沒搶的……
“中午送去的飯菜不合胃口!”忽然的宋弈開了口,說完依舊看着他,飛揚的眉,秀挺的鼻子,一雙似深潭般看不見底的眸子,這會兒全都寫着不滿意,幼清聞言一愣,暗暗鬆了口氣,他不提下午的事就好,順着他話道,“怎麼不合口味的,你喜歡吃什麼樣的,我明天讓他們給你換好不好?”
“嗯!”宋弈端茶喝着,也不看幼清,揚着眉雲淡風輕的道,“今晚的飯菜比較合口味!”
今晚的是幼清親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