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夫妻

133夫妻

“怎麼鬧起來的,誰來說這事兒的?”幼清繫着釦子和蔡媽媽一起往外走,蔡媽媽回道,“沒有人來說,奴婢方纔和周媽媽去雜貨鋪子,回來的時候聽了一耳朵,好像是祝家大奶奶在哭,聲音還挺大的!”

難道祝騰死了?幼清挑眉,和蔡媽媽道:“你和周媽媽說一聲,我帶着採芩和綠珠去隔壁,中午的飯菜隨便做一些,今晚老爺回來,讓廚房多做幾個菜!”

“奴婢知道了。”蔡媽媽陪着幼清到門口,幼清上了轎子,由婆子擡着出了巷子,在街上走了幾步就又重新拐進薛思琴家門口的巷子裡,幼清果然就聽到了祝大奶奶嚎啕大哭的聲音。

也就薛思琴能忍了,若是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是難以容忍的將人送走,還是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採芩上前敲了門,隔了好一會兒院門才慢慢打開,露出條縫,守門的王婆子一見是幼清的轎子,頓時像見到救星似的大開了門,高興的行了禮,道:“姨太太來了,您快請進!”

幼清掀了轎簾望着王婆子,問道:“祝大奶奶在哭?祝家少爺人怎麼樣了。”

“昨晚請了馬道婆來府裡做法。”王婆子朝後面看了看,又將身子貼過來,壓着聲音低聲道,“餵了祝少爺半碗符表水,少爺昨天晚上就醒了過來,馬道婆可真是靈的很。”王婆子說着發現自己說歪了,立刻又改過來,道,“祝少爺醒來後像沒事兒似的能吃能喝了,等大家都歇了他竟偷偷開了門要出去,被奴婢看見了喊了一聲,祝大奶奶就攔住了他,問他去哪裡他也不說,一嘴裡鬧着出去,祝大奶奶就說祝少爺邪氣未清,非要再請道婆來,祝少爺哪肯,還將祝大奶奶推倒了,這會兒祝大奶奶將祝少爺關在房裡,她自己正哭着鬧着呢。”她說着一頓,又回了原來的聲音,“老太太就說病未痊癒,讓太太去請封神醫,可人封神醫根本不在醫館裡頭,問了裡面的人只說不知道,老太太和大奶奶就不依,非讓太太再去請!”

還真請道婆了啊,幼清就想到宋弈昨晚的建議,灌了半碗符表水,可真夠可以的……

好在人沒事了。

“可身上還揣着幾錠元寶,他們哪有這麼多銀子。”王婆子說着啐了一口,“老爺從他身上搜出來,他還不承認,不拿大太太的還能拿誰的!”

前面偷釵,昨天偷銀子,以後還不知能偷什麼,這樣下去薛思琴還能有好日子過,不要到八月十五恐怕她就受不住了,天天都是事兒。

幼清凝眉轉身就和採芩耳語了幾句,採芩應是就轉身出了巷子,幼清這才由轎子擡着進了門,在影壁外下了轎子,薛思琴已經迎了過來:“幼清!”

幼清看着薛思琴便是一愣。

昨天她來的時候精神還好的很,今天看着人不但顯得沒什麼精神,而且有氣無力的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有些沙啞。

“大姐!”幼清心疼的拉着薛思琴的手,“您是一夜沒睡還是怎麼了,弄成這個樣子!”她心頭的無名之火突的一下躥了上來,“她們在鬧騰什麼,姐夫人呢!”

薛思琴由幼清扶着往裡面走,邊走邊道:“騰哥昨晚就醒了,可非鬧騰着要出去見什麼人,還和什麼人約好了見面,鬧騰了一夜。老太太和大嫂說他未痊癒,一大早讓我去請封神醫來,可封神醫又不在醫館,我去哪裡把人變出來。”她嘆了口氣,“因爲騰哥的事你姐夫這幾天都沒去衙門,若非宋大人擔着,還不知道衙門那邊怎麼樣,騰哥沒事了,今天早上我就讓他去應卯了,整天在家被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拖着,丟了差事可怎麼是好。”

幼清厭惡的不得了,輕聲道:“你該去找我的,封神醫那邊我好歹和他認識,若是他得空想必是會來走一趟的,你這樣任由大奶奶哭鬧,對豪哥也會有影響的。”

“我不想拿這些糟心事去煩你。”薛思琴無力的道,“今天一早我把豪哥送去井兒衚衕了,讓娘幫我照看兩天,等過幾天家裡安穩了再接回來好了。”

幼清聞言皺眉道:“姐夫同意嗎?”

“他有什麼同意不同意的,就算不同意他也要有心思管豪哥才行。”她這幾天和祝士林說的話加在一起也沒有幾句,她什麼心思都沒有了,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都是糟心事。

她也終於明白,許多少年夫妻感情很好,可不過幾年就形同陌路……什麼樣的感情能在這沒完沒了的鬧騰中日久彌新呢。

她不是神仙,祝士林當然也不是,誰都有脾氣的。

說着兩個人已經到了宴席室門口,就聽到祝大奶奶在裡頭嚎哭,門口的小丫頭對着裡頭喊道,“姨太太來了!”

裡頭的哭聲頓了頓,隨即又更加淒厲的哭了起來。

幼清拉着薛思琴:“大姐!”她貼着薛思琴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薛思琴愣了愣笑着點了點頭幼清的頭……姐妹兩人站在門口說了會兒話才進了宴席室。

一進去幼清就看到祝老太太冷着臉坐在羅漢牀,祝大奶奶坐在下首,幼清上去行了禮,祝老太太敷衍的道:“姨太太來了,請坐。”

祝大奶奶卻好像纔看到幼清似的,騰的一下站起來,驚了幼清一跳,她瞪着眼睛望着她,一下子撲過來拉着幼清的袖子就道:“姨太太,求求你救救我們騰哥,我們全家都會記着你的大恩大德,等騰哥醒來,讓她認你做姐姐……”她語無倫次,“不對,認你做乾孃好不好,將來讓她孝敬你,把你當親孃一樣孝敬!”

幼清臉色難看,她今年十四,騰哥都十六了,讓她做他的乾孃,這事兒大約也只有祝大奶奶能想的出來。

“大嫂!”薛思琴瞠目結舌的打斷祝大奶奶的話,“幼清雖說輩分比騰哥大,可到底也還是個孩子,你怎麼能和她說這樣的話!”

祝大奶奶根本聽不進去別人的勸說,一個勁兒的求着幼清:“求求你了,姨太太!”

“大奶奶。”幼清提高了聲音,打斷祝大奶奶的話,“我也不是神仙也不是大夫,您求我又有什麼用,您快坐下歇會兒,有什麼事慢慢說,別急壞了自己的身子。”

祝大奶奶搖着頭,披頭散髮的哪有前幾天的五光十色:“求求你把封神醫請來給我們騰哥看看,他們說你和封神醫交情好,你一請他肯定會來。”

幼清沒接話,朝薛思琴看去一眼,薛思琴就爲難的拉着祝大奶奶道:“大嫂,封神醫性子古怪,就是幼清也不定能請得來,您這麼說,豈不是讓她爲難!”

祝大奶奶哭聲一怔,那邊祝老太太就道:“能不能請來總要試試的,這不還沒試過嗎!”說完,又看着幼清,“雖說你年紀小,可畢竟已經成家了,我們騰哥見着你還要喊你一聲姨母,你救救你的侄兒,也當爲了你姐姐!”

這話說的跟命令她似的。

“您說的沒錯。”幼清淡淡的道,“他是要喊我一聲姨母!”頓了頓又道,“那我便試試吧,若是封神醫不肯來,這事兒我也真的是盡力了,若是他來了卻是救不好,你們可有別的法子了?”

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還真的沒有想過,兩個人皆是一愣,幼清就凝眉道:“騰哥從進京城就一直不大太平,鬧到現在這個樣子,你們看是不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若不然把他送廟裡去養個半年祛祛邪氣穢氣,要不然就帶他回家去看看,說不定就自然好了呢。”

“這……”祝老太太好像沒想過這事兒,她望着幼清道,“姨太太的意思是,我們騰哥和京城的風水不合?”

京城的風水只和天子合,怎麼會和祝騰合!幼清不大確定的點點頭:“這些事恐怕還要找道士問一問,或是算一卦比較好,我倒是認識個算卦了得的半仙,你若是想試試,改日我讓人請他到府上來給騰哥算一卦!”

“好,好!”祝老太太素來信這些東西,“那就有勞姨太太了!”

薛思琴忍着笑低頭喝茶,明白幼清這是哄着她們早點走。

“那封神醫那邊……”祝大奶奶抹了眼淚,望着幼清,幼清回道,“我已經着人去請了,一會兒就有消息了,不過祝少爺不是已經醒了嗎,這會兒又是怎麼回事。”

說着就聽到隔壁啪啪的拍門聲,和祝騰的咒罵聲。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一醒過來還好好的,可過了一會兒就吵着要出去見什麼人,我們纔來京城他能認識什麼人,我看他身上的東西肯定還沒有清乾淨!”祝大奶奶聽幼清說已經去請封神醫了,頓時鬆了口氣,端着茶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這哪是不乾淨的東西,恐怕是真的要去見什麼人,又不好明說,就只能來硬的吧?若是平時大約也就輕易出去了,可他病剛好,祝大奶奶當然會覺得他中了邪。

祝老太太在想幼清方纔說的話,越想越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幾人坐着都沒有開口,忽然外頭傳來砰的一聲,驚的幾個人一跳,祝大奶奶更是一骨碌爬起來:“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薛思琴要喊春銀進來看看,還不等她出聲,春銀就臉色大變的走了進來,和薛思琴道:“大少爺拿凳子把門砸了,人已經出來了,正往外走呢。”

薛思琴臉色冷了下來,含着怒氣和幼清道:“你在這裡坐會兒,我去看看。”又回頭看祝大奶奶,“大嫂,您和我一起去吧。”

祝大奶奶點着頭,提着裙子飛快的跑了出去,祝老太太也坐不住健步如飛的出了門,房裡一時間就只剩下幼清一個人坐着,過了一刻,外頭就聽到祝騰費力的道:“我就出去走走,你們至於攔着我嗎,我沒事了,真沒事了。”

“你怎麼沒事了,沒事還會這樣不聽話和娘鬧騰嗎。”祝大奶奶拉着祝騰就是不鬆手,“聽孃的話,一會兒封神醫就到,你讓他給你看看!”

祝騰大怒,喝道:“我沒病,要看你看!”

母子兩個就跟打架似的,旁邊的人都插不上手。

幼清怕薛思琴吃虧,和綠珠道:“你去和守門的婆子說一聲,讓她去我們家裡將路大哥請來!”祝大奶奶這件事做的還是對的,不能讓祝騰出去,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麼醜事出來。

綠珠點着頭出去,過來一會兒興沖沖的跑進來,指着外頭道:“太太,我看祝少爺精神好的很,一點不像生病的樣子嘛。”

幼清聞言就走到了門口站定,果然看見穿着見珊瑚紅杭綢直綴,戴着發冠打扮的很周正的祝騰正站在院子裡被祝大奶奶死死拉着,他推着祝大奶奶:“娘,你放手,再不放手我不客氣了。”他和金花姑娘約好了昨天見面,已經拖了一天了,只要一想到金花姑娘細嫩的肌膚,他就……反正決不能爽約。

這樣還不算瘋,祝大奶奶根本不相信,就喊着薛思琴:“弟妹,你快過來幫忙啊!”

薛思琴猶豫的上前,要去拉祝騰,誰知道祝騰突然喝道:“二嬸你別過來!”說着將祝大奶奶推開,薛思琴怔了一下還是上去勸道,“騰哥,你聽你孃的話,好好呆在家裡養病。”

祝大奶奶被推的一個趔趄,春銀在後面堪堪扶住了她,祝大奶奶沒等站穩又要上去拉祝騰,祝騰煩躁的道:“和你們這些女人說不清楚。”他眼睛一轉忽然就看到幼清在門口,眼睛裡立刻滿是驚喜之色,喊着幼清道:“姨母,您幫我勸勸我娘吧……”說着就朝幼清這邊跑來,一副求庇佑的樣子。

幼清當然不會勸,捆着關在纔好呢,她朝後退了幾步,祝騰就要去抓她的手。

薛思琴就想到了那支釵,頓時大怒,跑過來和春銀一起攔住祝騰,喝道:“祝騰!”祝騰頭也不回反過身就是一推,薛思琴沒有防備蹬蹬後退了幾步,重重的倒在地上,眼前一陣陣發黑。

祝騰一愣,看看薛思琴又看看幼清,幼清怒火再也壓不住,視線像利箭一般釘在祝騰身上,祝騰嚇的縮了縮不敢再去,掉了頭就往門口跑。

“大姐!”幼清三兩步跑過去,春銀和府裡的丫頭婆子都擁了過來,幼清過去扶着薛思琴,“您怎麼樣,撞到哪裡沒有!”

大家七嘴八舌的喊着薛思琴。

這邊祝騰反而沒有人顧着了,三兩下就脫開了祝大奶奶的手往外跑,祝老太太急着就罵道:“你們這些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快去追大少爺,他若是跑出去,我非將你們一個個發賣了。”

誰也沒有心思聽她說了什麼。

幼清抱着薛思琴,按着她的人中,連喊了好幾聲,薛思琴捂着肚子,虛弱的道:“幼……幼清,我肚子好痛!”

幼清回頭看來眼祝老太太,急着對薛思琴問道:“怎麼會肚子痛,撞到哪裡沒有。”又和春銀道,“快去看看封神醫來了沒有,若是沒有就去衙門將宋大人請回來。”

春銀應着是,幼清又和問蘭道:“我們先將大姐扶去房間,讓她歇着,等封神醫來了再說。”問蘭幾個人慌亂的點着頭,並着幾個婆子七手八腳的擡着薛思琴往宴席室去。

“騰哥!”祝大奶奶追着去門口,大門早就栓了,祝騰手忙腳亂的開着門栓,祝大奶奶抱着他,“你病還沒有好,你出去幹什麼,娘求你了!”

祝騰也是怒不可遏的道:“我就出去走走有什麼關係,你非要鬧成這樣做什麼,讓別人把我當瘋子你高興了。”他說着,回頭看見祝大奶奶頭上的幾支髮釵,這幾隻的樣子比上次那隻成色還要好,他飛快的抽下來揣在自己懷裡,“我去去就回來!”

“騰哥!”祝大奶奶攔不住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祝騰,眼見着大門被她打開,她大怒朝身後喝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快過來幫忙!”

沒有人應她,這院子裡服侍的除了常媽媽是早年跟着祝士林來京城的,其它的人都是薛思琴的陪嫁,要不然也是後來買的,平日都是薛思琴當家,這個時候當家主母出事了,誰還有心思去管祝騰死活!

院子裡亂糟糟的一團,薛思琴被擡着進宴席室,這邊祝大奶奶抱着祝騰乾嚎,祝老太太就指着薛思琴道:“不就撞了一下,你何至於疼這樣,他一個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氣!”

薛思琴靜靜的閉着眼睛,幼清心裡的怒再壓不住,她猛地回頭冷冷的盯着祝老太太,喝道:“閉嘴!我大姐若是有事,我讓你們一個都出不了京城,你信不信!”

祝老太太沒料到幼清會呼喝她,還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愣了半天,再去看幼清時,她已經扶着薛思琴進去……她左右看看覺得被一個小輩呼喝威脅面子上過不去,往地上一坐就抹着眼淚哭了起來。

院子裡雞飛狗跳的。

祝騰好不容易開了門,可門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黑臉的男子四平八穩的堵在門口,殺氣騰騰的,他駭了一跳,不等他說話,那男子就冷聲道:“進去!”

“你……你什麼人。”祝騰嚇的倒退了幾步,正好撞在祝大奶奶身上,隨即手一拉就將祝大奶奶拉在自己面前擋着他,他自己則探出頭個戒備的看着門口的男子,“你到底什麼人,這是我家,你想幹什麼!”

綠珠跑過來道:“路大哥你來的正好,太太吩咐您看好了他,不要讓他出去。”又道,“他剛剛還將姨太太推倒在地上,人都暈了!”

路大勇聞聲,目光微微一轉落在祝騰身上,就是這個人拿着夫人的釵子去牡丹閣的,路大勇大步一擡上了一階,祝大奶奶母子嚇的又倒退了幾步,路大勇指着祝騰毫不客氣的道:“現在給我到房裡去,若是再出來一步,我就將你的腿折在這裡。”他又不是祝家的下人,沒必要給他臉面。

“你是姨太太的人?”祝大奶奶原本還怕路大勇,可一聽綠珠說話就明白過來,她頓時鬆了口氣回頭拉着祝騰往回走,“聽到沒有,快隨娘回去,別鬧騰了!”

祝騰也來了膽子,指着路大勇道:“你一個下人憑什麼攔着,給小爺滾開!”

路大勇根本不說話,又朝前逼近了一步。

祝騰嚇的一溜煙的跑回院子裡,祝大奶奶提着裙子就追了過去。

路大勇就站在門口!

採芩帶着封子寒晃悠悠的來了,封子寒見到了路大勇,笑着打招呼:“路小哥最近可好啊。”

“封神醫。”路大勇朝封子寒抱了抱拳,笑道,“您老許久沒有去府中做客,還以爲您不在京城,幸會幸會!”

封子寒擺着手:“我倒是想出去啊!”可是出不去,那幾個侄兒侄女哭的山崩地裂的,好像他只要出去就一定會死在外頭似的,難道他留在京城就不死了?再說,他有那麼老嗎!

“您快請進,我們太太正着急。”路大勇給封子寒引路,又和採芩道,“方纔姨太太暈倒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你快陪神醫進去看看。”

封子寒一臉奇怪:“不是要給一個什麼小兔崽子看病嗎,怎麼又變成姨太太了。”他不急不慢的走着,一進去就看到門口坐着個嚎哭的老太太,封子寒驚了一跳指着老太太和採芩道,“這老太太不會是祝大人的老孃吧?”

採芩尷尬的點點頭。

“沒想到祝大人的娘是這潑婦樣。”封子寒就搖着頭,一臉嫌棄的繞開祝老太太進了宴席室。

幼清正陪坐在薛思琴身邊,薛思琴靠在牀上額頭上全是汗,她焦急的不得了,拉着薛思琴的手喊道:“大姐,你不要嚇我,你快醒醒!”說着,讓問蘭擰了帕子給薛思琴擦汗。

“小丫頭。”忽然幼清就聽到有人喊她,她驚喜的丟了帕子過來拉着封子寒,“您來的正好,快給我大姐看看,她剛剛被人撞了一下肚子,暈了一會兒,現在直說肚子疼!”

封子寒見幼清真的很急,也不多開玩笑,立刻在丫頭們讓開的位置裡走到羅漢牀邊上,先是看了看薛思琴的面色,便讓採芩拿了脈診墊在她手腕下,房間裡靜悄悄的!

封子寒回頭看看幼清,幼清便走了過去站在他身後,封子寒又看看薛思琴……

“她這是有了身孕了。”封子寒擰着眉頭道,“兩個月不到,估摸着日子大概是她出月子那段時間!”又摸了摸薛思琴的後腰,“腰是不是折了,疼不疼?”

大家都被他的話震的三魂丟了七魄,問蘭嗚的一聲哭了起來,幼清緊接着就問道:“您說大姐有了身孕?那……那現在呢,母子怎麼樣。”

“保不住了。”封子寒搖着頭道,“她剛剛生產,身子很虛,又接着懷了身孕……本來胎位也不是很穩,這麼一撞腰都折了孩子肯定是留不住了。”他說着一頓,又信心滿滿的道,“我給她開副藥,現在熬了給她喝下去,今晚死胎就能出來,再養個一個月吃幾副藥就能恢復了,不過腰傷要等孩子的事弄完再請個跌打師傅過來揉揉才成。”

“怎麼會這樣!”幼清蹲在薛思琴牀邊,薛思琴也聽到了封子寒的話,望着封子寒語不成調的問道,“神……神醫,孩子真的保不住了?!”

封子寒遺憾的看着她,點了點頭:“你還年輕,當先把身體養好。”想了想又不太熟練的安慰道,“有我在,你別怕!”

薛思琴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甚至連眼淚都沒有落,她面無表情的朝封子寒點點頭:“多謝!”話落,閉上了眼睛!

房間裡幾個丫頭都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幼清扶着牀沿站起來,和封子寒沉聲道:“那您快開藥方,先把藥抓回來熬上。”

封子寒點點頭,讓人拿了筆墨在坐在桌邊寫着藥方。

門外,祝老太太坐在地上乾哭了半天沒有人理她,祝大奶奶正關着門和自己兒子躲在裡頭說話,薛思琴自然也沒有辦法搭理她,來來去去的丫頭婆子也不敢和她說話,只有常媽媽在一邊勸着。

祝老太太哭不下去,索性站了起來,指着宴席室就開始哭罵:“我這是作的什麼孽,養了個兒子替人家養了不說,老了還跟着受人家的欺辱,我這麼大年紀,還受一個小丫頭了冷眼呵斥,你們是長了六隻手,還是八隻眼睛,比誰高貴了不成,真是沒有家教的東西!”

宴席室裡沒有人出來回她。

她就越發的罵的順溜了:“撞了一下就裝死,你們這是合着夥的欺負我這老太太,欺負我們騰哥啊……是故意不讓神醫給我們騰哥看病是吧,你好歹毒的心思啊!”說完,推着常媽媽道,“你快去,把休德找回來,這樣的親家,這樣的兒媳我們要不起,我們高攀不上那!”

常媽媽回道:“老爺那邊早就遣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您就放心吧。”

房間裡頭,春銀聽不下去,刷的一下掀了簾子要出去,幼清卻是拉住她,搖搖頭道:“讓她罵吧!”春銀抹着眼淚憤恨的道,“可是太太都……”

“不要告訴她,現在和她說什麼都是浪費時間,等姐夫回來了再一起講。”她又回頭吩咐房裡的幾個丫頭,“祝大人不回來,大姐的事情都不要說出去!”

大家都點點頭。

封子寒將藥方遞給幼清:“趕緊去抓藥吧。”幼清將藥方遞給綠珠,“你去跑一趟,來回腳程快些!”

綠珠應着是,將藥方揣在荷包裡,飛快的跑了出去。

祝老太太見裡面有人出來,先是一頓,繼而看着小丫頭一溜煙的跑出去,就以爲小丫頭去搬救兵了,她心頭冷笑了幾分,接着嚎道:“平日裝的溫順的樣子的,現在是繃不住了吧,一會兒休德回來,好好讓他看看你這狐狸面!”

“大姐!”幼清低聲道,“你先休息,只當沒有聽見,一切等姐夫回來再說,這回不將他們送回去,這日子你也不要過了,帶着豪哥回家住去。”她要看看祝士林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到底會有什麼反應。

是偏袒自己的母親,還是護着薛思琴。

薛思琴睜開眼睛望着幼清,朝她笑了笑,笑容鄭重而又無奈,她緩緩的道:“好,大姐聽你的!”

幼清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大姐這麼要強的人,能讓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她心裡有多難過和絕望。

“這老太太可真是能扯。”封子寒朝外頭看了看,嫌棄的撇撇嘴,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外頭就聽到有人喊道:“老爺回來了。”春銀要出去,幼清再次將她拉住,輕輕搖了搖頭,外面就聽到祝老太太哭着道,“休德你可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三個都要被外人欺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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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士林已經許多日子沒有休息好了,見自己的娘在院子裡哭,有些無力的道:“娘,您這是又怎麼了?!”又朝祝騰的房間看了看,“不是說騰哥出事了嗎,他人呢,大嫂呢?!”還有門口的路大勇又是怎麼回事。

“二叔!”祝騰從房裡跑了出來,指着路大勇道,“那個人說要將我的腿打折了。”

祝士林皺眉看了眼站在院子裡的路大勇,轉頭問祝騰:“你好好的他爲什麼要打你,你又鬧了什麼事。”祝騰一噎,支支吾吾的道,“我就是想出去走走而已,他們不讓我出去。”

“他二叔,沒事,沒事,騰哥就是脾氣來了鬧騰一下。”祝大奶奶拍了一下祝騰,打斷他的話,“你累了吧,吃飯了沒有,我讓人給你做飯去。”說着左右看看,一個人都見不到,不由喝道,“人呢,都死哪去了!”

沒有人理她!

祝士林覺得不對勁,擺擺手道:“我不餓。”說完,朝掛着簾子的宴席室看了看,問道,“思琴呢,怎麼不見她,出去了嗎?”

“在宴席室裝死呢。”這回終於輪到祝老太太說話了,她拉着自己的兒子的胳膊,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道:“騰哥要出去,鬧騰的時候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就倒在地上撞死,還讓她那什麼表妹來罵我……休德啊,她們平時都是裝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你看你一不在家,就合起夥來欺負我,話說的可難聽了。”

“思琴和姨妹怎麼會說難聽的話。”祝士林根本不相信薛思琴會罵人,也不相信幼清會欺負他母親,凝眉道抓住了重點,急着道,“思琴怎麼倒在地上的,我去看看他!”能暈過去,肯定是很嚴重的。

祝老太太拉住他:“你別去,她不出來和她那個妹妹給我賠禮道歉,你往後都不準再理她!”

“娘!”祝士林甩開他孃的手,“您知道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上了族譜的祝家兒媳,我不理她我去理誰,您說說看。”他垮着肩膀,覺得頭頂像是要被什麼東西剝開一樣,“您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大家坐在一起把話說清楚,您非要這樣大喊大叫要死要活的,莫說我們過的不安生,鄰居聽了不會笑話您?”他連着幾夜沒睡好,累的沒有力氣再辯駁,話落,大步往宴席室走。

幼清望着薛思琴,就見一直閉着的眼睛緩緩睜開,眼中彷彿又注入了生氣一樣,一點一點亮起來……

幼清長長鬆了口氣。

“休德!”祝老太太尖聲喊着,祝士林卻是摔了門簾子進到房裡,繼而一愣。

房間立了好些人,幼清,封神醫,春銀,問蘭……還有好些他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小丫頭,都是薛思琴的陪嫁,用着同樣一種帶着怨氣卻又滿含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祝士林皺皺眉,視線一下子就落在人羣中躺在羅漢牀上,面色慘白虛弱的薛思琴身上。

“思琴。”他幾步走了過來半跪在羅漢牀邊上,握着薛思琴的手,“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娘說你摔了一下,摔倒哪裡了,讓我看看!”

薛思琴直到現在才委屈的落了淚,望着祝士林!

“大姐他有身孕了。”幼清站在祝士林身後,祝士林聞言巨震回頭不敢置信的看着幼清,幼清又接着道,“不過,拜祝騰所賜,肯定是保不住了!”

祝士林的臉色,由驚訝轉爲震驚再變爲悲痛繼而徹底冷了下來,他望着薛思琴,低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薛思琴就斷斷續續的將事情和祝士林說了一遍,拉着他的手道:“……騰哥他年紀小不懂事,您別怪他,封神醫說我的身體養個幾年就沒事了,您別嚇着他……”

祝士林如何不生氣,他騰的站起來:“你先休息。”轉身就出了門,隨即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祝大奶奶驚恐的道,“他二叔,你打騰哥做什麼!”說着哭了起來,嘶哭道,“弟妹是摔了一下,可騰哥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聽別人亂說就過來拿騰哥撒氣。”

“你發瘋了是不是。”祝老太太護着孫子,“爲了個外人打你的親侄兒,他還是個孩子。你大哥對你多好,你嫂嫂對你多好,沒有他們你能有今天,你現在當了官連恩情都忘了是不是,爲了個外人,你一會兒是不是連老孃也要打了。”說着,坐在地上又接着嗷嗷的哭了起來。

“娘!”祝士林沉默着,像是壓抑久了似的爆發出來,暴躁的站在祝老太太面前,怒道,“思琴他,小產了!”

院子裡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祝老太太驚訝的的道:“小產了?”她朝宴席室裡頭看看,終於明白過來,爲什麼薛思琴帶來的丫頭以及方幼清和那個神醫都沒有出來,她抹着眼淚道,“那位神醫說的,真小產了?”

祝士林不想答他孃的疑問,失望的盯着祝騰,祝騰捂着臉也忘了疼朝祝大奶奶後頭縮着,祝大奶奶害怕的護着自己的兒子,尷尬的道:“弟妹懷孕的事我們不知道,要不然怎麼也不能出這種事……更何況,她這才生完福哥兒,我們哪裡想的到這些事。”

“你們回去吧。”祝士林頓了許久,“思琴說將豪哥百日收的禮都給你們帶回去,我還會再補貼你們五百兩銀子,你們留着路上用……以後每年我也會送錢回去。”說着站起來,望着常媽媽,“你去安排車馬,這一次也跟着他們一起回去。”話落一句話都不想多說,轉身就走。

“休德!”祝大奶奶反應快的多了,先祝老太太一步拉住祝士林,“你生我們的氣我們知道,可是騰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又道,“這次來你大哥特意交代了,讓你幫他找個學館以後留在京城讀書,你不能不管他啊。”

祝士林頓足回頭看着祝大奶奶:“他這樣能讀書?莫說學館就是送去國子監,他一樣沒有出息,我不留他,你們帶回去!”他想到薛思琴受的委屈,還有身體承受的痛,他心裡就覺得發涼,可是看着自己孃的和曾經對自己有恩的嫂子哭,他心裡也同樣不好受……

往後,他會繼續報答這份養育之恩,傾盡全力,但是這些卻不包括讓薛思琴受委屈!

“你……你真的要趕我們走。”祝老太太走過來失望的看着自己兒子,祝士林語重心長的道,“不是要趕你們走,是送你們回家,往後你們若想來就再來,但是現在留在這裡實在是不合適。”

祝士林不等祝老太太說什麼,重新進了宴席室,門外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嚎哭,薛思琴凝眉望着祝士林,祝士林在牀邊坐下來心疼的道:“對不起……早知道我就不讓娘他們過來了,你別生她們的氣好不好,她們……”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憑着本能去說話去辦事。

“我不生氣。”薛思琴搖着頭,“他們是您的親人,也就是我的親人,我怎麼會生他們的氣,您別胡思亂想。”

祝士林點點頭,握着薛思琴的手垂着頭也無聲的落了淚。

薛思琴看着祝士林,就在剛剛她和自己打了一個賭……一會兒祝士林回來,若是他不分青紅皁白的聽了他孃的話來責問她,那她就會毫不留戀和他和離,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她寧願帶着豪哥清清冷冷的去過,至少以後沒有這些委屈和忍讓。

當斷不亂反受其亂,她可以爲了祝士林委屈一日一月一年,可不能爲了他這一生都這樣窩窩囊囊的過着!

還好,祝士林站在了她這邊,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問就護着她,甚至頂撞了祝老太太,就憑他這份維護,她覺得一切都值得!

只要婆母和大嫂願意離開家裡,哪怕是在京城再給她們買個宅子都成,但是決不能再這樣住在一起。

幼清也替薛思琴高興,至少在這件事中,證明了祝士林的人品和對她的心,對這個家的心是毋庸置疑,沒有二意的。

“藥煎好了。”綠珠捧着藥進來望着封子寒,封子寒指了指薛思琴道,“讓她喝了吧,晚上派人守着,我就在隔壁,你們有事喊我就成!”

祝士林有些緊張的問道:“這藥下去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你不相信我?”封子寒翻了個白眼,“趕緊讓她喝了,讓你母親和嫂嫂別哭了,這麼嚎着祝太太沒事也要被吵出事情來了。”

祝士林點了點頭,親自將藥端過去給薛思琴,薛思琴望着他猶豫了一刻,將藥一口飲盡,祝士林擔憂的道:“你快躺下歇着,哪裡不舒服要告訴我!”

“你去忙吧,我這裡有幼清呢。”薛思琴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這裡有幼清,你別擔心!”

祝士林猶豫着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

“春銀留下,你們都去該忙什麼忙什麼,再請人把房門修一修。”幼清吩咐完,等丫鬟們都出去,封子寒就忍不住戳了戳幼清的額頭,幼清朝他笑笑親自給他倒茶,“辛苦您了。”

“你想好怎麼謝我吧。”封子寒哼哼了兩聲,又道:“她的腰是真折了,你請個擅骨科的郎中來!”

這個幼清知道,要不然薛思琴也不會疼成這樣:“知道,知道。”

薛思琴尷尬的望着封神醫道:“有勞封神醫走一趟,讓您見笑了。”

封子寒扯了扯嘴角。

外面,祝士林和祝家老太太說話的聲音傳了進來:“那姨太太對我出言不遜可不是假的……”幼清讓春銀關了門,自己坐在了薛思琴身邊,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汗,薛思琴道:“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訴娘,免得她擔心!”

幼清點點頭,道:“這兩天你什麼都不要管,就讓姐夫辛苦點吧,也是他的家事,你讓他自己處理他以後也不會怨你。”一頓又道,“你若覺得心裡實在過意不去,等她們走了你再對姐夫好一點便是。”

薛思琴拍拍幼清的手:“我知道。你姐夫他能這樣對我,我斷不會負他的。”

春銀瞧着有些奇怪,看看幼清又看看薛思琴猶豫的道:“太太,姨太太……你們這是。”

“噓!”幼清讓她別說,“以後再和你解釋。”話落宴席室的門被敲響,綠珠跑去開了門,隨即笑着和幼清道,“太太,老爺來了。”

幼清一愣去了門口,就望見一身官府的宋弈站在院門,他鮮少穿官府回來,大多都是在衙門裡換好了衣衫……宋弈擰着眉望着她,問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幼清搖搖頭,“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