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

“唉,都秋天了,天還這麼熱。”流風用袖子扇了扇風,望着外頭高掛的日頭抱怨道,他們來京口也有個把月了,天氣還是這麼熱,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長。

“可不是!這幾天比之前的三伏天還熱。”迴雪用帕子抹了抹汗,“虧得小娘子有先見之明,早早的讓人在院子裡種滿了大樹。要是在建康,哪裡有這麼大的地方給我們種樹啊。”

“是啊。”流風靠在一旁的胡牀上,“還是京口舒服。”

兩人正閒話的時候,傅氏身邊的貼身大丫鬟青蘿笑着走了進來,“你們倆倒是好命,在這裡躲閒。”

“青蘿姐姐。”兩人笑着起身,“你怎麼來了?”

“我還不是給小娘子送東西來了。”她指着手裡的包裹,對兩人曖昧的笑笑,“這是王小郎君送來的禮物,夫人揀了一些小娘子能用的讓我送過來。”

“多謝夫人。”流風笑着將禮物收好,“小娘子在裡面午睡呢。”自打王小郎君回去之後,時不時都會送點小東西過來,她們早就習慣了。

“那就先讓小娘子歇着。”青蘿道,“我看小娘子這些天似乎胃口不是很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請疾醫來看看?”

迴雪道:“我們已經問過小娘子,她說不用的,說自己沒什麼不舒服。”

青蘿聞言放心的點點頭,隨即笑道:“哎,你們聽說前幾天庾家發生的喜事了嗎?”

“什麼喜事?”流風好奇的問道。

“前幾天庾家的三郎君娶了盧家小娘子的事啊。”青蘿讚歎的說道,“庾老夫人當真是高義。”她見兩人滿臉疑惑,不由驚訝的說道,“你們不知道?”

兩人搖搖頭,“沒聽過。”

青蘿不由笑道:“真是什麼樣主子調|教出什麼樣的下人,小娘子素來不愛聽這些瑣事,你們也都不知道了。”

迴雪坐在青蘿身邊笑道:“好姐姐,你跟我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青蘿道:“你們很少來京口,可能不知道,這親事裡的新娘——盧家小娘子今年已年過二十一,而新郎——庾家的三郎君今年十八歲。”

流風驚訝的問道:“爲什麼盧小娘子都二十一歲了還不成親?”

青蘿嘆了一口氣說道,“盧小娘子也是命苦的,這盧小娘子是盧大人和盧夫人唯一的嫡女,自小備受寵愛,兼之她德貌雙全,從小就美名遠揚,故從十二歲開始,前來求親的人就數不勝數。盧大人和盧夫人老來得女,疼愛非凡,捨不得將小娘子嫁的太早,故一直拖着沒有定親,想不到這一拖,反而拖出了事情來。”

“什麼事情?”流風和迴雪聽得入神,不由自主的異口同聲的問道。

“唉,盧小娘子在十五歲那年,不慎出意外渺了一目!”青蘿嘆氣說道,“自從這事發生之後,盧家就再也沒有人上門提親了。”

“啊——”流風、迴雪低低的驚呼了一聲,“這可怎麼辦啊!”

青蘿說道:“盧大人和盧夫人見盧小娘子年歲漸長,卻遲遲無法出嫁,本就擔心她的將來無人依靠,後又聽說外頭一些關於盧小娘子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的風言風語,又氣又急之下就病倒了。正好這時房氏爲他們家的小郎君上門提親,盧家在無奈之下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房氏?”流風想了想,“是清河房氏嗎?”清河房氏雖同清河崔氏皆出自同一個地方,但清河崔氏是高門士族,而房氏不過只是山東的一個二流士族。

“正是清河房氏。”青蘿嘆氣的說道:“可惜了范陽盧氏嫡女居然就因渺了一目,就要下嫁清河房氏。”

“那後來呢?”迴雪追問道,“後來爲什麼盧小娘子又嫁給庾家三郎君呢?”

“這就是庾夫人高義的地方了,她聽說了盧小娘子的遭遇之後,認爲不該委屈了盧小娘子,就讓自家的三郎君娶了盧小娘子。”青蘿笑道。

流風和迴雪拍胸慶幸道:“多虧庾夫人高義,不然還真委屈了盧小娘子。”

“是啊!”青蘿點頭說道,“不然盧小娘子一輩子幸福就完了。”

“嗯咳——”房內傳來了低低的輕咳聲,三人止住了說話,忙走進去內室,“小娘子,你醒了。”

“嗯。”郗道茂懶懶的翻了個身,“青蘿姐姐,你怎麼來了?”

“奴奉夫人之命,給小娘子送些點心過來。”青蘿關切的問道:“夫人見小娘子這些日子胃口不好,心裡很是擔心呢。”

“讓伯母擔心,是我的不是。”郗道茂淺笑的說道,“我這些天點心吃的有點多了,所以正餐有些吃不下。最近廚房裡來了一個新廚子吧?做的點心還真不錯。”

青蘿笑道:“只要小娘子愛吃就好。這廚子是大少郎君特地從建康尋來的,專給縣公、夫人做點心吃的。”

“難爲阿兄有心了。”郗道茂起身說道:“伯母午歇起身了嗎?”

“夫人在奴來的時候,尚未起身。”青蘿說道。

“唔,那我就先看會書吧,讓伯母多睡一會吧。”郗道茂說道。

“奴先告退。”青蘿屈身說道。

“嗯。”郗道茂點點頭,待青蘿離開之後,便取了一本書靠在坐榻上翻看。

流風朝迴雪呶呶嘴,迴雪見郗道茂看了半天的書,都不見她翻一頁,便同流風悄悄的退了下去,兩人走出了房門之後,相視嘆息。自打小娘子同桓二郎君說過話之後,小娘子就時常會獨自一人發呆,對王小郎君也冷冷淡淡的。兩人實在不懂,王小郎君那麼好的夫婿,小娘子怎麼就是不喜歡,偏偏喜歡桓二郎君這樣的兵家子呢?

郗道茂呆呆的瞪着書頁,心亂如麻,她其實剛剛早就醒了,青蘿同流風、迴雪說的話,她也從頭到尾聽了個遍。范陽盧氏的嫡女就算是瞎了一眼,也不可能下嫁給二流士族,就算父母同意了,其他士族也會反對,郗道茂擡手扶上自己的額頭,那麼她跟桓濟還有可能嗎?郗道茂有些茫然的想到,如果父母真的強烈反對,她真的有勇氣反抗父母嗎?郗道茂神色複雜的撫摸着腰帶上掛着的荷包,裡面的裝的正是桓濟給自己的珠花。

“小娘子——”就在郗道茂胡思亂想的時候,流風進來悄聲同郗道茂說道,“夫人叫您過去。”

“哦。”郗道茂應了一聲,放下書懶懶的起身讓丫鬟給自己換衣,“伯母有說讓我過去做什麼事嗎?”

“沒有,青蘿姐姐就過來說,夫人讓您過去。”流風回道。

郗道茂換了衣服之後,就去了傅氏的房裡,剛進內室,就微微一怔,“伯母?”她驚訝的環顧着四周。

“阿渝,你來了?”傅氏見了郗道茂不由笑着同她招*?手說道:“你過來幫我看看,哪些首飾好看時興點。唉!老了,都看不清了。”

郗道茂被傅氏的首飾照的眼花繚亂,伯母的私家珍藏真不少啊!“伯母,你哪裡老了。”郗道茂笑着說道,“你跟阿兄在一起時候,你就像阿兄的阿姊一樣。”

“你這小油嘴!”傅氏眉開眼笑的輕擰了一下她的小嘴,“來,幫我挑挑,這可是給你阿嫂的見面禮,可不能怠慢了。”

“好。”郗道茂坐在了傅氏身邊,傅氏讓人把自己的所有的首飾匣全部打開,同郗道茂一起,細細的挑選了大半個下午才挑出了一盒首飾。傅氏一邊揉着自己的脖子,一邊笑道:“想不到要挑上一盒看得順眼的首飾還真難啊。”

“那是伯母好首飾太多了。”郗道茂也看得眼花,看到這些首飾,她心裡就不由自主的在計算它們的價錢,這些首飾可都是用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寶石做出來的,她指着一對由白玉雕琢的手鐲問道:“伯母,這對簪子也挺好看的,爲什麼不放進去呢?”

崔氏笑着拉過她,將手鐲戴在了她的手上說道,“這對手鐲是我阿母傳給我的,她給我的時候,要讓我把這對手鐲給我女兒的,伯母沒生女兒,這對手鐲就給你了。”

“伯母,我——”郗道茂剛想拒絕,被傅氏牢牢的握住,“女孩子出嫁最重要的就是嫁妝,我都想好了,除了你阿父、阿母給你準備的,我這裡陪嫁帶過來的首飾你也拿去,反正我也沒有女兒……”

郗道茂望着手腕上手鐲,默默的聽着傅氏的嘮叨,心裡百味雜陳,她不由自主的依到了傅氏懷裡,“伯母,謝謝你。”

“傻孩子,謝什麼,你是我侄女兒啊。”傅氏愛憐的摟着她,輕拍她的背柔聲說道,“阿渝,我們做長輩的都是過來人,我們不會害你的,我們只是想你將來過得好。”

“嗯。”郗道茂在傅氏懷裡默默的點點頭,她知道阿父、阿母也好,伯父、伯母也好,他們讓自己嫁給王獻之都是真心誠意的爲她打算,但是——郗道茂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只是有時候他們認爲好的,並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再說她一點都不希望將來還要跟一個公主搶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盧氏和庾氏的婚姻,是我照着世說新語裡崔巨倫姐姐的事情杜撰的,那個年代高門之女嫁給低門戶的人,有時候會導致整個家族門第的下降,所以是非常忌諱的事情,不僅家族不同意,連同等門第的家族也會插手干預,甚至如果新娘的父親是官員的話,還會遭到御史的彈劾。

我這文雖然是半架空,但是風俗民情是無法架空的,現在郗氏尚未沒落,郗道茂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嫁給桓濟的,他們兩人的力量,怎麼跟整個社會抗衡?這是我定下男主是王獻之的最大原因,我覺得就算有蝴蝶的翅膀,也不可能一下子把整個社會風俗給改變了。阿渝命運的改變只能是慢慢的。

大家說我情節有跳脫的感覺,可能是因爲我太急了,我總怕自己寫的拖沓,所以一章結束之後,總想盡力的推進情節,結果可能讓大家感覺情節過度不自然,我以後會加一點過渡的段落。

最近心情很低落,所以行文的時候也難免帶了我的主觀情緒,讓大家跟着我一起低落了,不好意思,我以後會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