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滾滾,濁漳水北岸,一羣人狼狽逃竄,以至於那面紅底的黜字旗都被棄置在污泥中,爲人踐踏。
“浮橋被燒,首席可還能施展真氣封凍住河面?”一人焦急來問,乃是黜龍幫龍頭李定。
“不夠了。”黜龍幫首席張行雖然狼狽,卻也冷靜。“事到如今,咱們不要顧忌追兵了,一起騰躍起來,分路逃回去吧!”
幾人面色慘白,但幾乎是一瞬間,包括李定在內,幾名頭領卻只是一咬牙,便不顧一切騰躍起來,搶先遁走,這一遁,直接引來身後戰場的注意,一柄巨大的金刀從天空憑空出現,彷彿斬破了虛空而出一般,繼而顯現在了濁漳水之上。
下一刻,金刀斬落凡塵,居然將濁漳水給憑空斬斷,後續水流繼續流淌,水位立即下降,而上游水流卻在半空中聚積起來,水位越來越高,卻不往兩側散去,端是神奇。
這個時候,一人閃在近乎絕望的張行幾人上空,冷冷來笑,其人言辭狠戾,明顯是在發泄:“張行,你可曾想到我臨陣突破大宗師?可曾想到我是詐降?可曾想到幽州軍會傾巢而出渡河來援?而你現在還有幾分真氣,可還有生路?白三娘被魏文達引誘到巨馬水,可還能趕回來救你?”
張行擡起頭看向空中那人,面無表情:“薛常雄,你莫要覺得今日除掉我便能高枕無憂,陳斌在鄴城,竇立德更是全軍回去,他二人精誠合作,你遲早還是要死在這河間!勝的還是黜龍幫!”
“就憑他們倆?!一個堪稱家奴的屬吏,一個被我打的只能在高雞泊吃水草的草寇,還能勝我?更不要說,人盡皆知,這二人水火不容!”薛常雄只覺得荒唐。
“同樣一人,在你手下只是一私人屬吏,在我手下是管着二十餘郡,執掌泰阿的相公;同樣一人,在你眼中是高雞泊吃草的草寇,在我眼裡是能團結整個河北的義軍領袖:便是他們有所不合,可你既要除我,我雖死,志氣猶存,他們也必然能摒除前嫌,精誠團結,捲土重來!”張行站在那裡,絲毫不懼。
薛常雄大怒,血涌起來,金刀豎起,直直刺下,將那張行當場斬做兩斷,猶然不足,只在那裡破口大罵:“偏你們這些人能知天機曉人心是不是?!我看你還能不能曉?!”
喝罵之後,氣血落下,不知爲何,反而覺得不安起來,乃是心裡信了個七八分,自己遲早還會落在竇立德和陳斌這兩個曾經對自己來說算是腳下爛泥的人手裡。
然而,這種心憂難平剛剛起來而已,忽然間,隨着腳下那張行的身體生機斷絕,天地陡然變色,風雨雷電冰雹日月光暈齊現,薛常雄面色微動,心中醒悟過來,這張行果然是天命之人,自己此舉竟是逆天而行……但似乎又沒有多少驚訝?
驚惶之下,一陣疾風捲着勁雨吹來,竟然穿破其人護體真氣,激的這位新上位的大宗師一個冷顫,然後從榻上驚醒了過來。
喜怒交加,竟只是一場夢。
然而,出了一身冷汗的薛常雄心知肚明,自己便不是如夢中成了大宗師,也是個老牌的宗師,如何不曉得什麼叫做心血來潮?
做這個夢,也就是說明事情要有天大的變化,自家的命運很可能馬上就會被決定了。
但是,只在榻上喘了兩口氣,聽着外面蟲鳴,薛常雄復又覺得無奈起來……因爲不要說是他感應到了,便是這城裡城外隨便一個隊將都曉得決定命運的時候到了。
現在是三月十一的深夜,前日開始,河間周邊最近的四個縣已經有三個縣落入黜龍賊手裡了,昨日黜龍軍各部主力就已經就位從而完成半包圍,今日早上就已經大舉出動,明日晚間就能來到河間城下,而幽州軍主力也出現在了滹沱河對岸幾十裡外的地方,要想支援也就是明日的事情了。
生死榮辱,就是明日,且只能是明日。
想到這裡,薛常雄還是勉強振作起來,便從榻上起身,披着衣服來到屋外,本想遣人去喊慕容正言的,但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決定不去打擾雙腿殘廢的對方,反而只喊來了幼子薛萬全與義子羅信,重新覆盤明日的計劃。
二人此時還沒有睡覺,甚至有些振奮之態,見到薛常雄後也是一副昂然姿態。
“父親大人放心,明日早間大會,只擺出安撫的姿態,先說清楚道理讓大家同進退起來,然後上午放開府庫,大肆賞賜,下午告知全軍,黜龍賊不滿我們放空府庫,要所有人交還財帛,還要十一抽殺……鼓譟起來後,就一起出城。”薛萬全先行來言。“計劃種種,絕不會出錯,明日早間鼓譟的人我也剛剛找好了。”
“明日中午之前,幽州軍所有步兵就會抵達滹沱河,從我們留好的渡口過來支援我們,出現在我們的側後方,而兩萬最關鍵的騎兵,會利用機動優勢,繞過今日渡河的李定部,從饒陽後方的安平渡河,進行一場大側擊。”羅信也隨即敘述道。
“李定卡在饒陽是有緣故的,滹沱河在饒陽那裡恰好是支流匯集點,往東只有一條主幹,往西卻有足足三四條支流……從安平渡河,要連續穿過這幾條支流,會不會來不及?”薛常雄象徵性的對之前早已經爛熟於心的計劃提出一點質疑。
“不會的。”羅信都是滿滿信心。“那幾條支流我親自去偵查過,春日水沒漲起來,滹沱河到河間這段都能搭浮橋輕鬆過來,那幾條支流的淺灘完全可以讓騎兵泅渡!”
話到這裡,羅信頓了一頓繼續寬慰:“義父大人放心,我馬上就走,去滹沱河北面找到我岳父魏文達,親自爲他的騎兵帶路……便是退一萬步說,那幾條支流恰好今夜水漲,我也能及時帶他們迴轉,從河間城北面渡河。”
“不錯。”薛萬全也趕緊插嘴。“父親,義弟這般做便是萬全之計了,你不必憂慮。”
薛常雄本想再說些什麼,但聽到萬全之計之後反而放棄了討論的心思……因爲他很清楚,一開始就清楚,哪怕是計劃完全得到施行,最後決戰也不過是三分勝算。而實際上,這個計劃過程必然會出現動亂,幽州軍肯定不能及時、完全的到位,河間大營明日重整人心反擊過程中肯定會出現人心離散,出現指揮不暢,出現臨戰逃脫與倒戈。
哪來的萬全?
唯獨,戰爭是有自己法則的,一旦開始運行起來,就會拋棄一些戰爭外的東西,所以黜龍軍也不可能萬全,總能給他留下一搏的機會,所以纔想着打一仗,拼了命打一仗,以求不受辱罷了。
可是現在,現在自己的兒子和義子還想着萬全,分明說明他們對戰爭本身的看法幼稚到可笑的地步,也讓薛常雄真切產生了一絲動搖……自家是看的清楚,定了決心,但真要爲一己之念,壞了這些年輕子侄的前途與性命嗎?
他們知道個什麼呀?
片刻掙扎後,薛常雄強壓種種心思,看向了自己還算喜愛的義子羅信:“既是如此,阿信現在就走吧,務必隨幽州軍騎兵主力行動。”
羅信不敢怠慢,只一拱手,便匆匆而去。
且不管薛常雄今夜如何難再眠,只說羅信出了城,打馬飛奔,爲了驗證河間城北面浮橋,他甚至沒有選擇騰躍過河換馬,而是親自於夜間打馬走橋,甚至還反覆在這幾座搭好的浮橋上反覆往來了幾次,這才繼續北上。
此時時間還沒來到三更。
事實上,當羅信抵達博野城東十五里的一處市鎮內,見到幽州大營的前都督、振威大將軍,昔日十八騎出身的騎軍副帥齊紅山時,正好算是到了三更時分。
而讓羅信感到詫異的是,雖然充當軍營的整個城鎮陷入到了沉寂,可這位出身紅山、身材高大的主將卻居然沒有入睡,反而端坐炯炯,充作中軍大帳的那個高坡上的小院子也燈火通明。
“少將軍不知道,那李定兵少,渡河後明明只該防禦,卻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主動朝我們發起了攻擊,西南面馮、韓兩位將軍那裡都有哨騎來報,說是遭遇了夜間突襲。”見到對方主動來問,齊紅山嘆了口氣,便告知了原委。“只能說,這李定果然不是個善茬子,這招以攻爲守,確實厲害,咱們明日想甩開他就難了。”
羅信臉色難看到極致……眼下局勢當然還沒那麼糟,甚至算是在情理之中,但聯想到剛剛自己對義父所言的“萬全”二字,這情理之中的局勢,卻反而更加讓人感覺羞恥起來……哪來的萬全?
情理之中的局勢都沒有推出來。
更何況,只說軍事,就憑人家李定這一手,明日繞行饒陽走安平的大迂迴、大側擊會不會受阻?便是沒受阻,也會被纏下來許多兵馬吧?
“少將軍不必這般憂慮過度。”齊紅山見狀曉得對方心思,便來安慰。“按照之前的情報李定此次所督的只有七八個營,其中兩個營還留在了上游,而且還都是步騎混合的營頭,明日真動起來,他們攔不住我們許多人,大隊騎兵還是能過去的。”
羅信心知肚明,三更半夜的,這種軍事動亂自己根本沒資格摻和,便也胡亂點了頭,卻又忍不住來問:“馮韓兩位叔父應該能攔住李定吧?不會再出亂子了吧?”
“我不想瞞着少將軍。”齊紅山沉吟片刻,卻是乾笑了一聲。“若是覺得老馮老韓就能保穩頂住了,我何必這般警惕起來?莫忘了,人家還有三位宗師呢!”
燈火通明的大帳中,羅信心下一沉。
“雄伯南早年就是河北第一高手,別人不曉得,我跟魏將軍卻是他的熟人,認識了快二十年,他的修爲、身手只在魏將軍之上;牛河牛督公更是早年公認的宗師第一,也沒聽說人傷了,不行了;至於那個白三娘,傳的有些玄乎,但是按照傳言打個對摺,刺龍是假的,可殺了東夷人的宗師總做不得假。”齊紅山如數家珍的同時明顯有些無奈。“薛常雄是主帥,河間大營又人心惶惶,他只能留在河間城裡,人家黜龍幫就沒這麼多限制了……若是人家認定了咱們幽州兵是最大的威脅,讓三位宗師帶隊,直接破了馮韓兩營,也是沒奈何的,救都沒法救……不過,韓將軍的營寨離得近,夜間使用宗師那個層次的真氣外顯,應該能瞅到……但現在還沒有。”
羅信只是胡亂點頭,剛要再問什麼,卻忽然一愣,然後幾乎與那齊紅山一起看向了市鎮的西南面,然後齊齊色變。
“怎麼說?”羅信緊張來問。“是叔父安排的防衛部隊回來了?還是馮韓兩位叔父誰撐不住撤回來了?”
“立即點火。”齊紅山沒有理會羅信,而是直接朝院子裡的其他人下令。“讓集鎮裡的士卒按規制依次起身披掛,順序不能亂,將戰馬趕到中軍這裡一部分,分到各部各處一部分,只留幾百匹在戰馬留在市鎮北面……讓王漢去做準備,等前面一交戰他就直接帶人上馬,繞後突擊!”
羅信看到對方應對妥當,稍微放下心來。
而齊紅山也終於得空對羅信說話:“我只派了哨騎,沒有成建制的部隊撒出去……不是敗兵就是賊軍夜間迷路漏過來一兩個營,但也有可能是賊軍不願意遮掩了……但不管如何,少將軍你都趕緊走吧!我之前就向魏將軍請了援兵的,你順着官道往高陽那邊走,遇到援軍就讓他們速速來支援。”
羅信當然不會矯情,但想了一想,他還是決定稍待:“我再等一等……看看是不是漏過來的小股賊軍?”
齊紅山立即頷首,也不多言。
旋即,整個大營,或者說整個市鎮有條不紊的活動開來……燈火被點燃,市鎮被照亮,人員戰馬開始往來不斷,宛若一個巨大的活物於夜中甦醒過來一般,而隨着一道又一道軍令下達,外圍陣地和防區也被建立了起來,就好像活物開始披甲執銳一般。
羅信沒有施展真氣,只是跟隨齊紅山一起手動爬上了這個充作中軍大營小院的高牆,彼處有一個臨時搭建加高的望樓。登上此處,便死死盯住了西南面……而片刻後,彼處就好像在迴應突然亮起的幽州軍駐地一般,也在黑幕中開始亮起燈火,而且接連不斷。
須臾片刻,竟連成一片。
很顯然,這是成建制的黜龍賊來了,而出乎意料,來到滹沱河北就漸漸不安的羅信目睹了這一幕後反而鬆了一口氣:“只是一個營……未必是漏過來的,更像是故意來驚擾和撕咬,防止我們支援的。”
齊紅山沒有評論這個判斷,反而催促:“少將軍可以走了,速速往北面去找援軍!”
羅信這次沒有再拖延,也沒有遮掩修爲,一個騰躍往鎮北而去,來到彼處,尋到一匹馬,就飛也似的順着北面官道去了。行了十數裡,身後喊殺聲反而漸大,然後果然迎面撞上一彪人馬,正是來援的幽州軍新銳侯君束及其帶領的兩千幽州騎兵,乃是因爲屯駐距離較近,得了高陽魏文達的軍令而來。
羅信本就是幽州大營土生土長的少將軍,此時亮明身份,很快就見到了侯君束,然後直接下令:“侯將軍速去!賊軍只有一營兵,配合齊將軍一戰可成。”
侯君束得了言語,雖對對方擅自命令自己不爽利,可曉得前方軍情有利,自然也心動,當即便應了一聲。
就這樣,雙方交馬而走,羅信繼續向北,侯君束引軍向南,前者不提,後者早聞得前方動靜,卻反而讓部隊整備起來,不要倉促上前亂戰。
話雖如此,不過十餘里的距離,又是騎兵大隊,機動起來仍然很快,深夜中,前方的喊殺聲越來越大,火光也越來越明顯……甚至,當越過一個小樹林,那個充當營地的市鎮隔着一兩裡出現在侯君束視野後,喊殺聲居然還是越來越大,火光也還是越來越亮。
“狗雜種!”看着眼前情境,侯君束忍不住罵了一聲,也不知道罵誰。“這是一個營?!”
原來,入目所在,齊紅山所在的市鎮,正在遭遇兩面攻打,市鎮的西面和南面都有密集的火把在候命,而且還越來越多,與此同時,市鎮內早已經陷入到了亂戰之中,而且隱隱看到數道流光在營內翻滾……哪裡是一個營?最少兩個營,說不得是三四個營!
而且哪裡又來的配合齊將軍一戰而成?這怕是要苦戰好不好?
只是……只是哪來的這麼多黜龍軍?李定此行是督了八個營的,但有兩個營是明確留在了上游的,這是公開的情報……那剩下的有可能在今夜趕到此處的這六個營如何有一半以上的兵力出現在這裡?更前面的兩位將軍是怎麼回事?
平心而論,侯君束作爲最晚加入幽州軍高層的一個浪蕩子,此番當此黜龍幫大舉北伐的大局,所謂薛常雄跟羅術擔心的人心動盪,就是他這種人……實際上,這廝一開始也真就存了首鼠兩端的心思,只想着拿到一部分兵馬在手,在此戰中保全,以求戰後上位罷了。
故此,現在他現在面對複雜情況有所猶疑反而正常。
“侯將軍,我們要繞到賊軍後面嗎?”正想着呢,旁邊副將見到侯君束的失態與觀察,忍不住上前來提醒。
侯君束也陡然反應過來,是了!雖然局勢有些超出預料,但此刻自家到底是幽州軍的將領,而且已經到了戰場,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位置仍然在理論上幽州軍屯駐區的腹心位置,而眼下是有明顯的戰術機會的,此刻猶疑,只會讓準備拉攏的下屬對自己產生疑慮。
一念至此,其人主動來問:“孫副將,你覺得西邊和南邊哪個更好繞後?”
姓孫的副將愣了一下,也有點懵:“西面吧,近一些!”
“那就西面。”侯君束立即下令。“咱們分三個波次……你打頭陣,試着弄出些破綻,我從你尋的破綻裡突進去,留五百騎給高副將做後備接應。”
“要派哨騎回高陽嗎?”被下令做後備的另一位副將趕緊來問。
“不必……這麼大的大營在此,缺我們這一兩個哨騎嗎?莫忘了,少將軍自家都回高陽了。”侯君束略顯不耐。
那副將也閉嘴不言。
須臾片刻,第一輪騎兵繞後行動被發覺,被迫臨時從側翼發動突擊,而讓人麻爪的是,黜龍軍在市鎮西面的後備居然在夜中也帶了弓箭,藉着市鎮內外的燈火,足以觀察到騎兵來襲,而暮色卻依舊遮蔽了箭矢的身影,幽州軍當場吃了個悶虧……這還不算,躲過箭矢之後,奔到陣前,卻發現當面之敵幾乎多持長槍。
到了這個份上,這支幽州騎兵的突襲已經相當於失敗。
侯君束心中一跳,戰場上的嗅覺讓他本能想放棄這支兵馬,立即掉頭,但是一想到好不容易獲得領兵機會,若是扔下這分出去的幾百騎不管,豈不肉疼?
當然,心中所想自然不會展露出來,其人面色不改,只是嘆了口氣,然後扭頭吩咐:“高副將,我繞過去,從鎮子的西南方插入,然後扭頭夾擊這支兵馬,如若連這般都夾不動他們的陣型,你就去把孫副將給扯出來,我自會從南側入營,再與你們說話!”
高副將趕緊點頭。
而侯君束也立即行動,軍官層層傳令,剩餘八百騎也轉入旁邊的田野之中,卻是要在戰場之上,進行一個小型的繞後側擊……然而,其人趁亂領兵繞到小鎮的西南側,正觀察形勢準備從黜龍軍西南兩面的縫隙中發動突襲時,後方卻又火光大亮,放眼望去,居然又有一支兵馬自西南面往這裡趕來。
侯君束大驚失色,這個時候他可不覺得來人會是幽州軍,但這個時候也無法細細思考眼下局勢背後的含義,因爲他自作聰明的舉動,已經把自己放置到了三支黜龍軍的中間,此時唯一要做的,便是趁着對方還沒有有意識的合圍起來之前逃出去。
但是,更糟糕的事情出現了。
因爲陣型緣故,侯君束不敢從來路折回,只能以一種相當於逆時針繞行齊紅山大營的方式繼續往這個市鎮的南側後方奔行……可是,當他帶領着自家部隊狼狽抵達此處後,卻在一瞬間陷入到了絕望,因爲又一支部隊出現在了他們的側前方,而且因爲舉火不及時和戰馬的速度,使得雙方几乎是當頭撞入到了對方陣中。
然後便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夜間亂戰。
片刻後,狼狽從戰團中脫戰後,發現連觀察局勢都觀察不了的侯君束終於開始思考剛纔沒敢思考的問題了——這麼多兵,這麼多黜龍軍,越過了幽州軍在前方設置的兩個營地,集中出現在了此處,到底意味着什麼?!
可是,他又怎麼可能一下子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呢?
黑燈瞎火的,自己一支孤軍,迎面撞到此處,情報完全不對,部隊陷入亂戰,他能知道什麼?或許是是那張行專門給李定多分派了幾個營,但或許還是黜龍幫不顧一切,全軍渡河來打幽州軍了呢?
不過,很快侯君束就不需要思考了。
因爲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忽然間,一道紫色霞光自西南向東北劃破夜空,出現在了那市鎮的正上空,然後只是一閃,一面嶄新的大旗卷着紫光就在那市鎮的正上方鋪陳出來……不止是侯君束,幽州軍上下恐怕也都知道,這是誰來了。然而讓侯君束感到愕然的是,那面旗幟鋪開以後,一面緩緩擴大,一面緩緩下壓,而他看的清楚,居然是一面掛旗的形狀,而且上面寫着“替天行道”四個大字?!
如何不是“黜”字旗?
如何敢“替天”?如何敢“行道”?
不對,既敢黜龍,如何不敢替天行道?
黜龍就是替天行道嗎?
侯君束目瞪口呆之餘,莫名滿心惶恐起來……但是,形勢根本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下一刻,隨着那面紫色帷幕越來越大,越來越低,忽然間,隨着那帷幕整個向下方拍去,市鎮外圍的黜龍軍士兵齊齊發一聲喊,宛若滔天巨浪一般,震動了整個原野,然後就是人人爭先,自西南兩面往大幕落下的市鎮內衝去。
與此同時,這一部堪稱幽州軍老底子的精銳,卻再不能支撐,只宛若炸裂一般,自北面東面大舉逃散,便是等在北面的那支後備騎兵,也瞬間崩散。
這下好了,侯君束根本不需要做什麼衡量了。
“投降吧!”侯君束扭頭下令,如釋重負。“咱們陷在人家口裡了,不要無謂掙扎……告訴他們,我是幽州北面都督、安……告訴他們,我是幽州侯君束,見過他們首席的……有我在,必能保你們平安。”
早就有分崩之勢,只是因爲被三面包圍而如無頭蒼蠅的數百幽州騎兵得令,卻是立即放棄了戰鬥。
侯君集乾脆利索,其餘人可就沒那麼順理成章了……隨着那面遠超以往的紫色巨幕整個拍下,滹沱河南岸的河間城內,剛剛再度睡下的薛常雄再度翻身坐起,依舊是冷汗迭出,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再疑惑什麼,而是瞬間認清了局勢!
畢竟這種東西對他而言,恰如普通的電閃雷鳴對普通人……怎麼可能不被震動?怎麼可能不曉得,雄伯南已經莫名出現在自己正北面了?而雄伯南這般肆無忌憚的施展威能,又代表了什麼,身處漩渦中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不就是他薛常雄詐降把自己詐進去了,人家抓住機會全軍去取幽州軍了嗎?
可是知道又如何?爲時已晚。
這個時候,他應該怎麼做?能怎麼做?
去支援滹沱河北,三家兩軍就在滹沱河北發動決戰?
道理是如此,可這個時候部隊剛剛休息兩個時辰,怎麼動員部隊?黑燈瞎火的,怎麼渡河?到了滹沱河北,除了兩個縣城,具體往哪裡撲?
這位老牌宗師、河北行軍總管、河間大營領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牀前,等着天明的到來……他甚至都沒法召集軍中其他人,讓他們知道訊息去做準備,因爲這樣很有可能會走漏消息,造成更糟糕的後果。
說句難聽點的話,現在喊起人來,說明情況,只怕會一鬨而散
他只能坐在這裡,回味着剛纔那一下堪稱浩蕩的真氣彙集與釋放,放任自己的心在亂跳。
同樣被震動的還有高陽城內的魏文達,這位幽州軍第一大將,新晉宗師、堪稱羅術腰膽的騎兵統帥震動只會更多,因爲他跟雄伯南是熟人。
雄伯南本就是河北豪傑,早年就在信都廝混,魏文達也是河北聞名的豪傑,早年在幽州廝混,兩人頗有接觸,光是喝酒、比試就不止三五次。只不過,雄伯南素來不服朝廷管束,只是一味交遊,到處來講義氣,朝廷壓制他,他就往別處廝混,而魏文達卻在凝丹後被朝廷招安,做了幽州大營的軍官。
當時來看,自然是他魏文達的選擇更對,早早得了前途,而且在隨後的十幾年中,隨着地位越來越高,他也是一直這麼認爲,但現在來看,卻有些恍惚了……一時天翻地覆,纔不過四五年而已,對方如何早早成了宗師,成了黜龍幫這種大勢力前三的人物?自己卻還是個幽州兵頭子。
雖說自家沒有野心,但當此紫氣南來,也不禁心中酸澀。
當然,也就是酸澀而已,魏文達心中複雜心思一閃而過,便立即面沉如水起來,他如何不曉得出大事了呢?
雄伯南出現在齊紅山的位置,不顧自己和薛常雄還在,直接放了這麼一個招搖的真氣外顯手段……所謂當軍從嚴,作戰慮敗,魏文達幾乎是瞬間推算出了最糟糕的局面——黜龍軍主力盡渡,扔下自家鎖了自家的河間,直奔滹沱河北,最前面的馮韓兩個將軍已經事敗,齊紅山的兵多一些,戰力強一些,爲了防止久攻不下,雄伯南終於出手,而這一擊必然也要算作齊紅山敗北了。
那現在要做的,能做的,也沒有過多選項了。
“派哨騎出去,讓所有散在外面的部隊都連夜撤回,博野城的趙八柱將軍也不要留,都回我這裡來,我這裡裝不下,就直接撤到身後鄚縣去!
“打開城門,點燃火盆,嚴陣以待!
“少將軍立即走,去鄚縣,尋總管說話……讓他一邊收攏部隊,一邊在徐水、巨馬水上增設浮橋,遣人看管!
“告訴羅總管,黜龍賊最快天亮就能到我這裡,我要收攏部隊,根本來不及走,只能到時候試着守一守,讓他觀察一下形勢……若是天亮後我守住了,就動員薛常雄渡河,連着他一起來救,雖說不如之前的前後夾擊,到底也是堂皇一戰!而若是我速敗了,他什麼都不要管,帶着能帶的人連續渡河、拆橋,回到幽州再做打算!”
剛剛抵達高陽城的羅信目瞪口呆,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很快,魏文達下一句話就讓他如遭雷擊:“告訴總管,齊紅山齊將軍十之八九是沒了……要他心裡明白,一定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弄清楚局勢,再來行事。”
接下來,羅信本想多問幾句,卻也曉得局勢兇險,只能強壓下各種不安,再度換了一匹馬,狼狽向北。
魏文達的猜測不能說錯,這個時候,齊紅山還沒死,但也基本上沒什麼指望了。
“委實不降嗎?”雄伯南蹲下來問身前故人。“老齊,我知道你講義氣,你便是不顧及自己,也總該爲自己部屬着想吧?”
雙腿齊斷,被捆縛在牆邊的齊紅山努力吐了口氣,對着故人緩緩搖頭:“我自講義氣,可你紫面天王難道不講義氣?我的兵落到你手上,有什麼不放心的?”
雄伯南本就心中焦急,此時被懟了一句,曉得對方態度,到到底是焦躁起來,轉身對坐在一個小凳子上的張行來言:“若是張公慎頭領在就好了!”
張公慎在也勸不了這人的!
衆人心知肚明,卻都不好說什麼,而且有些人已經不耐起來了。
那齊紅山似乎是注意到了這些,復又喘息來言:“雄天王,不要再勸了,張公慎在也不行的,速速殺我吧……之前你們剛到,我便讓部屬率五百騎出鎮繞行側擊,結果一去不回,便曉得必敗了,之所以不走,就是爲了給魏將軍和羅總管爭取時間……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話到這裡,雄伯南長嘆一聲,終於閉目。
張行會意,也嘆了口氣,便搶在徐大郎之前開口道:“既破了齊紅山,正該兵貴神速……諸位,咱們不能耽誤時間,也不能浪費戰力,戰陣之上,他若不降,只有速速處死,以絕後患。”
說完,只微微擡手,早就等不及的賈越便上前一步,將齊紅山一刀了斷。
旁邊的侯君束看的心下一顫。
“侯君束!”張行終於也扭頭來看此人。“你說你有緊要軍情?”
侯君束不敢怠慢,立即下拜:“回稟首席,羅術現在鄚縣,高陽是魏文達,博野是趙八柱……騎兵多在高陽-博野之間,步兵多在鄚縣-高陽之間,一般都是沿着三城連線的東南側的幾條官道上的市鎮落腳,沒有自立營寨,而鄚縣身後的徐水與巨馬水上則有浮橋……按照原計劃,他們應該是明日兵分兩路,步兵過河支援詐降的薛常雄,騎兵繞後,午後時分趁着黜龍大軍往河間集中行軍時三面夾擊,大舉交戰。”
張行也不吭聲,立即回頭看馬圍。
“跟前面俘虜所言無二。”馬圍立即點頭。“沒有什麼新情報。”
“部隊已經往高陽開拔了,王五郎在前面統攬,白三娘隨行,單大郎在博野做阻擊,牛督……牛大頭領在那邊輔助,都不必擔心出岔子,也不用想什麼多餘計策。”李定也插嘴道。“事到如今,咱們只不要耽誤進軍,速速在天亮前堵住魏文達,就這麼一路捲過去,絕對能將幽州軍捲到徐水。”
侯君束聽得心中又是一顫,他能想象到最糟糕的局面出現了,黜龍軍居然是全軍渡河來打幽州軍!
“侯君束,你還有別的軍情嗎?”張行點點頭,復又來問身前之人。
“……羅……羅信剛剛去了高陽。”
“還有嗎?”
“……”侯君束心跳如擂鼓。
“侯君束,你既然來降,我自然不會再殺……不過戰場危急,也沒有時間與你扯些別的,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張行坐在小凳上,盯着身前人給出條件。“其一,你留在這裡,天亮後這個鎮子去驅趕出去的百姓就會被送回來,你領着這些人,安撫降兵,看管俘虜,我就記你一功,戰後可以去做個準備將或者參軍……”
侯君束幾乎就要答應,卻又強行嚥下。
“其二,你現在走,單騎北走,我知道你帶來的騎兵中有幾百騎是成建制的直接逃了,你去收攏他們,帶他們去徐水,斷了他們的浮橋……若是做成了,我許你一個頭領的位置。”張行娓娓道來。
而周圍人,包括李定都有些恍神……派小股精銳斷橋這種事情,肯定是之前討論過的,但考慮到路程太遠,考慮到一夜打到高陽已經很難了,而且幽州大軍蝟集,小股部隊很難正常穿梭,最終是放棄了這個策略,決定打一場滾筒摧擊戰的。
不過現在,張行廢物利用,也不是不行。
當然,侯君束翻臉不認賬的可能也是有的……可,便是他不認賬,又有什麼風險呢?
此番夜間突襲,早已經勢不可擋。
“我願意去斷徐水浮橋。”侯君束艱難嚥了口口水,然後選擇了最艱難的一條路。
“那就走吧!”張行一點頭,徑直起身。
雄伯南、李定以下,七八名頭領一起離開,而侯君束不敢耽擱,狼狽起身隨行,出了市鎮,尋到一匹馬,在黜龍幫頭領徐開道帶領和掩護下,迅速走脫大軍,匆匆北進了。
離開此處,其人縱馬狂奔,一路向北,果然不過十餘里便在來路的一個岔道上找到了自己留下的高副將以及那數百騎兵……雙方見面,侯君束只說自己全程不敢暴露修爲和身份,狼狽逃回,屬下果然也無反應……重逢的這麼快,就算是有人指證這位投降了,怕是也沒人信。
而侯君束私下與這高副將以及幾位隊將商議,所謂“越過高陽再做觀察”的“軍令”也得到了一致同意。
於是,幾百騎藉着騎兵的戰術機動優勢,迅速北上,繞過了高陽,繼續向北,一直到四更天后半段,天矇矇亮時纔在一處田野中停下稍歇。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能歇一歇。
也就是這個時候,稍微吃了點乾糧的侯君束忽然一愣……他陡然意識到,這一次見到的張行張首席,就很符合他認知中的殺伐果斷、操弄人心了。
然而,真到了這個時候,自己怎麼被嚇得手腳冰冷,言語都艱難呢?
難道那種躺在樹下面問桑麻婚姻的做法,纔是更高等的豪傑做派?
就在侯君束陷入到某種特有困惑中時,伴隨着矇矇亮的天色,黜龍軍前鋒王叔勇部,來到了高陽城下。
“岳父大人。”因爲擔心高陽局勢去而復返的羅信神色恍惚起來,只能在城頭上去看魏文達。
“少將軍。”魏文達正色看向了羅信。“黜龍賊來的太快了……很多人還沒回來,周遭回來的幾支兵馬和敗兵都宛若驚弓之鳥,若是馬上天亮,黜龍軍兵臨城下,威勢不減,那很可能要全線動搖的……必須要挫動對方這營兵的銳氣。”
羅信信服的點點頭,然後立即請戰:“這裡除了魏將軍,就數我修爲最高,我去!”
“不行,必須得我去。”魏文達懇切道。“黜龍賊這一路明顯是主力,先鋒既然是王,那便是王叔勇,你不是對手……何況人家若是存心藏着一兩個宗師,少將軍去怕是連回來都難。”
羅信一時頭皮發麻,只能在清晨前一刻的風中努力來問:“可是,黜龍賊有三個宗師,如若是他們三個宗師都在眼前營中藏着,故意引魏將軍去,那魏將軍也一去不回怎麼辦?”
“所以,要將這裡託付給少將軍了。”魏文達正色來言。“若我一去不能回,或者狼狽逃回,咱們都要放棄高陽,繼續北走……他們連夜進軍,現在必然疲憊,若是能在這裡斷尾求生,對咱們幽州軍來說,已經是個好結果了……你回去,要照顧好杏兒。”
羅信點點頭,目送對方轉身下了城去整備兵馬,強壓下剛剛想對這位岳父問出的話……若是斷尾求生,對幽州軍而言都還是個好結果,那河間軍又會是什麼結果?”
自己給義父的許諾又算什麼?
親父、岳父、義父、妻子,羅信一時心亂如麻!
須臾片刻,三月十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了河北大地上,已經在城東整備好部隊的魏文達尋常黑甲藏身於軍中,唯獨那柄在陽光下閃亮的大刀,卻又明晃晃的顯露出他的身份來。
但無所謂了,等不及了,魏文達繞着城池,立即向正在城外歇息的王叔勇營發動了突擊。
同一時刻,河間城內,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的薛常雄立即擂鼓聚將,諸將早就被安排在總管府周邊,此時匆匆抵達,彙集一堂,本以爲是要進廊下食,結果來到堂中卻發現氣氛不對,非但早餐全無,總管薛常雄更是早早披掛完全,手扶金刀立在堂上。
待到人齊,更是直接出言驚人:“諸位,黜龍賊背信棄義,名義上是要給我們生路,許我們降服,實際上卻是存了一石二鳥之計,用我們做誘餌,覆滅幽州軍……現在他們已經全軍渡過滹沱河,正在猛攻幽州軍,若我們坐視不理,黜龍賊必然在得勝後回師,將我們覆滅;反之,若我們此時全軍渡河,猛擊黜龍賊之後,則大事可定,河北也要翻轉天命的!”
一言既出,滿堂寂靜無聲,便是薛氏兄弟和慕容正言都目瞪口呆,因爲這跟計劃中完全不一樣……這也太急了!
半晌,還是慕容正言在座中小心來問:“總管,黜龍軍果然渡河了嗎?”
“千真萬確,昨夜雄伯南顯威,已經越過博野了。”薛常雄昂然以對。
“可是……黜龍幫到底與我們說了條件,只要他們依舊應許之前條件,便是去打了幽州軍又如何呢?”大將高湛滿頭大汗,硬着頭皮來問。
“高將軍,你也太可笑了!”薛常雄冷冷呵斥。“大丈夫生於世,豈能將性命指望到他人憐憫上?想要活命,只有自家去掙!”
話到這裡,不待其他人開口,薛常雄拔出自己的金刀,只在身前一閃,桌案便被斬下一個角來,然後其人便在堂上所有人的沉默中揚聲宣告:“我意已決!與黜龍賊勢不兩立!全軍馬上用餐,慕容將軍留後,然後全軍立即北進渡河,與賊人決一死戰!”
還是無人吭聲,不過這一次,安靜只持續了片刻,便有人拔刀呼喊應和了起來,赫然是其人的四個兒子與一個侄子,至於慕容正言反而黯然低頭了。
高陽城西側的田埂上,陽光下,張行也在吃早飯,身後田野和樹林中則不顧露水,直接睡了一地。
徐大郎灌了一口水,嚥下乾糧,忽然搖頭:“昨夜我說既然決心渡河突襲便多三分勝算,如今來說倒是少算了……事到如今,我想不到這一戰還有什麼風險,無外乎是勝多勝少罷了。”
“沒有少算,只決心渡河突襲就是三分勝算。”還在吃幹餅的李定接過話來,一時冷笑。“只不過,咱們實力本就勝過幽州軍,便是尋常作戰,也有六分勝。”
徐大郎怔了一下,一時語塞,而周圍其餘隨行頭領,也都無話。
倒是秦寶,看到徐大郎尷尬,便扭頭來問張行:“首席在想什麼?”
“我在想,取下幽州後,到底是該去趁機進入北地,震懾北地各方勢力,還是轉入晉北,支援洪長涯呢?”張行一手拿餅一手拿水袋,一邊咀嚼一邊來答。
李定聞言哂笑:“首席不該把心思放在軍事上嗎?便是八九分的勝算,誰知道會不會有萬一呢?須知,兵者大事。”
“軍事不該是你們操心嗎?”張行不以爲然。“若是你李四郎和徐大郎在這裡,還要我操心具體兵事,不如滾回鄴城吃炸麪糰。”
李定還要說什麼,忽然間,東面高陽城方向猛地騰起一支巨大的、卷着浪花的黑刀來,相隔七八里,猶然可見。
緊接着,是一面紫色大旗,在更高的地方顯化出來,自上而下將刀身壓了下去,然後復又是一條青色巨龍纏繞上了那支黑刀的刀柄,兩者瞬間便將那巨大黑刀給在半空中壓的動彈不得……這還不算,待到黑刀不能行動,又有一支金色威凰騰空而起,先是猛衝向天空,然後又向下面的黑刀直直撲去。
“不要看戲了,秦二郎。”衆人看的兩眼發直之際,李定第一個反應過來,直接嚴肅下令。“時候到了,帶着你的踏白騎去高陽城北等候城中部隊逃竄……不要一味造殺傷,不要堵塞道路,你的任務是驅趕他們,打亂他們陣型,就好像家犬牧羊一樣將他們順着官道攆到羅術那裡去!這就是最後一擊,也是最關鍵一擊了!”
秦寶一聲不吭,只收起糧水,掛在身後,便提着大鐵槍轉身上了斑點瘤子獸,然後只是一勒馬,瘤子獸便擡起前腿,奮力嘶鳴起來,身後樹林內數百匹戰馬宛若受到召喚,也都嘶鳴,引得踏白騎們倉皇起身,帶着糧水重新上馬。
而張行全程不動,只坐在那裡繼續一手持餅一手持水袋,細嚼慢嚥來吃早飯。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了,早晨的陽光射下,照射的河北田野宛若塗金。
PS:感謝諼兮Hilla同學上的又一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