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一起牀,門外就許多人,來到外面公廊下吃早餐,周邊人就更多了。得虧是雄伯南、陳斌慣起的早,帶着一撥人先吃了,魏玄定跟徐世英還沒過來,否則不知道折騰成什麼樣子。
早飯沒什麼可說的,左邊右邊兩個李龍頭,一個若有所思,一個若有所想,兩邊夾着,其餘人想來遞話都難。
於是張首席自家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反正也是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樣。
不過,廊下還是很熱鬧的,因爲更外面兩位,一個竇立德,一個單通海,就是另外一個狀態了……周圍人與他們輕鬆攀談、說笑,他們全都接下,然後這兩位本人該嚴肅的時候嚴肅,該和氣的時候和氣,有時候皺眉批評幾句,有時候開幾句玩笑,倒是讓廊下氣氛顯得活躍。
但這更加襯托出了最中間三位那裡的冷清。
周圍人自然心裡也會有嘀咕……這裡面,李樞想什麼最好猜,李定想什麼大約能猜到,張首席想什麼,就無人知道了。
吃完早飯,李樞先行起身離開,賈閏士在後直接跟上,二房一崔想起身,卻因爲離得遠,周圍人又多,根本來不及跟上。而稍傾片刻,張行和李定也吃完飯各自起身,其中李定去尋自己的部屬,張行卻是徑直來問:“哪個是韓二郎,哪個又是黃大郎(黃屯長)?都來了嗎?”
衆人立即嚷嚷起來,卻發現這二人顯然是新晉的,根本不曉得廊下食的規矩,沒來一起吃飯。
便有人去喊。
張行也不急,就起身讓了座位,只到旁邊一個大開門的公房裡坐着來等,秦二之外,竇立德、單通海等人也都跟了進來,頗坐了幾人。
須臾片刻,韓二郎和黃大郎匆匆被喊了過來,張行便起身來迎。
結果,也就在這時,忽然間陳斌帶着謝鳴鶴、崔肅臣幾人從斜刺裡殺出,遠遠便喊:“首席,可有空隙,我們有話要問你。”
這三位是真正的幫內高層加骨幹,張行也沒法子,只能起身朝韓二郎那邊招呼一聲:“你們吃沒吃,沒吃先吃飯,吃了一起去。”
說着,還是往陳斌那邊去了。
韓二郎倆人不敢怠慢,即刻轉向,竇立德跟單通海對視一眼,也面色如常,隨之而去。
“首席,李樞是死是活?”轉到陳斌落腳的院子裡,不顧旁邊還跟來四五位頭領,此地主人便直接蹙額來問。
說來好笑,這種敏感問題問出來以後,絕大部分人居然全都面不改色,便是韓二郎也沒有色變,只是盯住了張行而已。
實際上,明顯愣住的只有黃大郎與張首席本人。
張行頓了一頓,反而失笑:“我還以爲你們要問江都兵變的事情呢。”
這下子,不少人都懵住了,雖然知道消息,但還真沒想過會是最重要的一條。
“江都那裡最麻煩、最嚴肅,是接下來最大的軍國之事,但攘外必先安內,不把李樞處置了,根本沒法安排人事,不安排人事,就沒法賞罰,然後安排佈置來對江都。”陳斌倒是邏輯清楚。
張行點點頭,坦誠以告:“我覺得這件事情,李樞生死不足爲道,交給下午會上頭領們自議就好,包括日後結局如何,也都隨他造化……”
這話是真心話,李樞是死是活,是攆出去還是降級閒置,再然後此人是自殺又或者是逃出去,都無妨的。
每一個結果張行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而院內幾人稍微一愣,不待他們來想,張行也便繼續給出了關鍵:“我之所以過去,是爲了咱們黜龍幫的臉面,是爲了幫內不壞了規矩,更是爲了讓這件事只框在他身上,不讓他牽累其他兄弟……你既問了,那我便直言不諱,今日咱們也應該以這個爲準,不該多做牽累。”
陳斌等人各自恍然。
其中,竇立德和單通海面色不改之餘,還都忍不住再度對視一眼……無他,這倆人早上純屬撞到了,根本來不及試探,現在卻是恍然,對方跟自己一樣,都是撈人來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
首先,大家看的清楚,三四年內,李樞在被這位張首席用接近於王道的手段一次又一次、一層又一層的擠壓後,終於頂不住壓力做出了那種事情……真的是王道,安排個張世昭做間諜這種事情,根本不算什麼……那從權力鬥爭角度來說,現在張首席已經勝利了。包括他匆匆去徐州,將人帶了回來,也的確做到了他之前的意思,也就是防止流血事件發生,以免壞了幫裡的規矩,算是維護住了黜龍幫的尊嚴和秩序。
可即便如此,大家依然還是關心李樞的生死和結果,卻正在於張行這番話了……大家都這事會不會牽累濟陰行臺乃至於河南各處的其餘人等?
單通海作爲濟陰行臺目前的內部實際領頭者,當然想保護那些人,並收攏這些人;而竇立德嘛,原本應該跟這些人這件事沒關係的,但架不住此人幾乎是張行以下最擅長團結人的那個,他就是見到人就想伸手,而且確實有伸手的渠道,李樞的幾個基本支柱,居然都是清河人,包括一些其他的河北世族……這些河北世族,之前跟竇立德那些中下層泥腿子義軍並無關係,甚至是敵對立場,現在卻在黜龍幫的大環境下有了合流的條件。
“這事還得兩說。”陳斌明白張行意思後,卻在沉思片刻後明確表達了不同意見。“這件事情裡面,有的人確實無辜,但有的人卻是真犯了錯的,本就該處置。”
“比如呢?”張行正色來問。
“房氏兄弟和崔四郎本就是李樞私人,杜才幹也是……”陳斌毫不客氣。“他們這些人,留之何用?”
“黜龍幫沒有私人,便是因爲私情入了幫,可都有自己的職責,也都能在下午這種會上舉一手……能做到這一點,就不能因爲人家經常在一起就說人家是私人。”張行認真提醒。
“難道這天下就沒有私心雜念了?”謝鳴鶴突然插嘴。
“這就要看有沒有釀成禍亂。”張行正色回覆。“釀成了大亂,哪怕是大多數人一起同意的,那也要檢討,領頭人的人也要負責;沒有釀成大的禍亂,就看錯誤是誰直接犯下的,不能搞誅心,因爲一旦誅心,如何能定邊界……現在咱們說杜才幹也是,可憑什麼呢?若是杜才幹是,那柴大頭領呢?邴元正呢?張金樹跟張亮也跟過去,論跡不論心,他們算不算?”
陳斌和謝鳴鶴都一時沉默,周圍氣氛也有些緊張。
韓二郎與黃大郎第一次來到這種場合,見到這種討論,本就有些暈,只覺得這個說的對,那個說的也對,再加上他們根本沒有幾個人脈,對一些事情完全是稀裡糊塗,看到一時僵硬,就更顯得不安了。
不過,其餘人卻多曉得張行是什麼意思。
這位首席走之前說擔心李樞在徐州被人宰了,那麼大家想着,於外當然是淮右盟、內侍軍、知世軍這些半盟友半附庸的外人半外人,於內就是張金樹和張亮這些個人。
然而,張行雖然剛剛回來河北,徐州那也沒有鬧出亂子,但還是有些說法通過一些渠道傳了回來的……據說,當時真正有動手跡象的幾個人,外面自然是的杜破陣、王焯和王厚,裡面居然是柴孝和打頭,帶着邴元正、張金樹、張亮!
張金樹和張亮是張行以軍法部的名義留在河南的監察棋子,就是幹這事的,但柴孝和、邴元正這兩位原本公認的李樞舊人還是讓人很驚恐……唯獨仔細一想,柴孝和是正經的大頭領,地位擺在那裡,邴元正則是當時那個團體裡唯一的東境本土人,也不是沒有理由……但還是讓人覺得驚恐。
“這事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單通海適時開口打破了沉默。“當時我們幾個渡河過來的頭領都在,劉黑榥也在,去徐州的事情就是李樞一意孤行,不信,可以挨個來問。”
“那剩下的人就是被他裹挾的了。”竇立德隨即跟上。“便是現在奔走來救,那也是念及舊情。”
“首席,我不是不同意你的這個方略,但事有緩急,白橫秋剛走,江都禁軍馬上就到,堪稱大敵當前。”陳斌頓了一下後,無奈繼續來勸。“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現在鬆了一下,會不會導致一些人枉顧軍紀幫規,然後在戰事中再度釀成跟李樞這次一樣的禍亂?就南邊那些人,他們這次雖然是反的李樞,卻也是作亂的心態,跟我們不能說是一條心。”
“若是這般說,我們從嚴了。”竇立德可不懼陳斌,直接接話來反駁。“會不會讓一些原本清白的自家人反過來心生畏懼呢?比如說楊得方、範定興、鄭德濤那幾位一直在東境東南面辛苦的文職,這次他們根本沒有去徐州,卻按照要求提供了糧秣,偏偏還是李樞的舊部……驚懼之下人人自危又怎麼說?他們可比我們都入幫早。”
“那竇大頭領的意思呢?”陳斌毫不客氣反問。“該如何處置,可有條案?”
“我跟首席想法一樣,就是覺得大戰之後,該以安撫人心爲上!”竇立德毫不猶豫將自己的立場拋出。“只處置李樞一人即可。”
“我剛剛說的話難道是白說了?”陳斌無語至極。“什麼叫做大戰之後?這是大戰間隙!江都禁軍馬上就來了!我們怎麼辦?”
“江都禁軍有確切消息了嗎?”單通海嚴肅起來,問了個不少人都想問的問題。
“江都禁軍既然兵變殺了那昏君,必然要北上回東都的……回東都,就意味着七八萬大軍,三四位宗師,十幾二十個成丹,幾十個凝丹,要從我們東境地盤上過……到時候,濟陰、東郡這種核心地盤都有可能被攻擊。”謝鳴鶴立即解釋。“而樑郡、洛口倉所在的滎陽,幾乎是必然要被掃蕩。”
面色有些難看的單通海立即看向張行:“首席,果真如此?”
“十之八九。”張行平靜以對。
院內樹影之下,一時騷動,這個不是沒想到,而是人在河北,真的覺得有點遠,而且畢竟剛剛結束了一場慘烈戰事。
過了一陣子,騷動平復,竇立德再度開口,卻是堅持了自己意見:“若是這般,還是該安撫人心爲上,否則就不是人人自危了,而是要直接降了投了也說不定。”“正該今日處置了,不然反而是給他們降了、逃了的機會。”陳斌也堅持己見。
兩人例行打成這樣,又不是之前魏玄定領着相忍爲幫的時候,自然齊齊來看張行,以求做個決斷。
張行想了一想,又看了看周圍人,給出了一個意外的答覆:“我之前說不要牽連,確實沒從馬上要到的軍事情境上來想,但不是我疏忽了,而關於禁軍北返的事情,我在徐州時便有了些想法,在徐州也已經佈置了一些東西,恰恰牽扯到了你們說的這個……諸位,我這個話不要外傳……我覺得對付禁軍不能用硬的,而且禁軍強橫,尤其是一開始進入淮北的時候,根本勢不可擋,再加上那邊本就有許多跟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從屬,投降什麼的,不可避免。所以,也不要顧忌他們會不會降什麼的。而如果有要保護的人,也可以調到河北這邊來,不用非得喊打喊殺。”
事關重大,衆人一時都不好說什麼的,但看陳斌和謝鳴鶴的樣子,應該是意識到了張行的意思,各自醒悟頷首,這件事卻是定了下來。
不過,竇立德和單通海卻並沒有勝利者的心態,恰恰相反,這兩人都有些嚴肅……竇立德是敏銳察覺到了自己的麻痹大意,眼裡只有河北,心裡只有人事,卻根本沒有注意到江都禁軍的事情,黜龍幫到底還是在打天下的階段,軍事勝利是主要問題,必須要重視;單通海就更簡單了,他其實類似,只不過他註定要直面禁軍,壓力更大。
“今日是這樣的。”張行現在也不想多講這個話題。“下午先開會,主要是確立人事;確立之後,晚上大頭領開會,再統一商議一下對禁軍的策略,是讓開還是阻攔,是驅逐還是消滅……何況這件事情還要考慮東都的問題,司馬正是敵是友?以將來的情勢來講,他又該是敵是友?”
衆人會意,都不再多言此事。
至於人事,誰都想問,可是頭領們不敢問,幾位大頭領又過於敏感,也不好問,唯獨還是那句話,事關大家前途根基,而且李樞都徹底倒了,李定都降了,白橫秋走後,現在張首席的人事議案基本上不會產生阻力了,又怎麼可能不旁敲側擊呢?
“李樞的事情倒也罷了。”陳斌想了一想,正色來問。“首席,你的議案是不是有點倉促?一回來就開會?”
“是倉促,但不是猜到江都要出事嗎?”張行有一說一。“曹林一死,當時大家就說,江都要出亂子,現在看來,反而有些慢了。”
“這倒也是。”
“而且,我也不是自己做的提案,走前給你們留的那些事情,其實就是這次的基本構架,不會超出太多……換句話說,今日議案就是讓你們做的那些合起來,而且是請魏公合的。”張行進一步做了說明。“大家不要有顧慮。”
許多人心中稍微一鬆,韓二郎跟黃大郎更是驚異……人事這種事情不該是首席一個人抓在手裡不漏的嗎?
除此之外,也還是有人明顯猶疑。
張行見狀也笑:“老陳,我離不開你這個大管家,你放心吧,大行臺立起來後,你一定要來繼續來文書總管,若是不能過,我單獨提出來。”
陳斌如釋重負,衆人也都笑,內心卻反應不一……許多人都是苦笑,陳斌這個人,處理庶務很有一套,但過於嚴厲了,大家都怕他。
不過,這麼一算的話,空出來的原本的將陵行臺,卻不知道會是誰來領了?
還有登州,登州跟無棣幾乎一空。
還有剛剛拿下的汲郡、魏郡,降服的武陽郡。
還有武安郡,也不知道張首席跟李定如何做的約定,據說是五個營?七個頭領?
真是一團糟。
正想着呢,張行倒是終於主動開口了:“韓二郎,清河崔氏那裡怎麼說?”
“屬下慚愧。”韓二郎趕緊站起身來,略顯尷尬。“崔儻扔下兵馬家宅,帶着一些崔氏子弟逃去信都了,我修爲太低,根本攔不住也沒發覺。”
“這算什麼慚愧?”張行笑道。“你一個據說剛剛碰了奇經的人,帶着幾隊屯田兵,破了三次圍攻,殺了兩個大將,最後嚇走了一個宗師,若是這般算是慚愧,其餘人都沒有立足之地了……而且,崔儻也是狡猾果斷。”
衆人紛紛頷首……這可不是大實話嘛……韓二郎就是這一戰最出彩的一個,而崔儻也委實狡猾,大家都覺得他一個宗賊,離不開老家,卻忘了人家真走了,這還有個忠心耿耿的崔二郎就在院子裡坐着呢,難道還能拆了崔氏老宅不成?
不過也有人詫異,張首席慣會收買人心的,這韓二郎如此出彩,如此功勳,如何只是坐着誇一句,也不拉個手什麼的?
實際上,秦寶都覺得疑惑。
疑惑歸疑惑,張行離開此間,又如與此間一般,繼續跟魏玄定、雄伯南、柴孝和、徐世英、周行範幾人分開談了一場,每次也都有五六個不同的頭領跟隨,算是儘量通了氣。
等到跟高士通、劉黑榥這一批人說完,便也到了中午,就一起出城往城西南的倉城平臺上過來。
時值晚春,黎陽城居於河畔,又難得有兩座山,一青一黃,倒也顯得出春日風采。
來到倉城這裡,遠遠便看見當日發糧食的平臺上已經將那個紅底的“黜”字旗掛起,座位也分成內外兩圈擺好,諸頭領到底是把什麼江都禁軍將至、什麼登州軍消失在東夷給按了下去,只打起精神來聽大家所有人都最關心的人事以及以人事爲基準的賞罰問題。
進入倉城,上了平臺,這時候大家才發現,頭領們的座位都是定好的,而且是按照姓氏繁簡自內而外排列,倒是更加無話可說。
而張首席來到這裡,更是先催促衆人落座。
須臾片刻,衆人便都坐下。這個時候,張首席方纔帶着幾位龍頭、大頭領走進去,外面的頭領們剛要再起身,卻被他制止,而且當衆喊了一人:
“韓二郎在哪裡?”
韓二郎只是臨時表的頭領,需要馬上的人事提議通過,才能落座,此時正在最外面跟一位姓張的據說是什麼智囊的老頭,還有黃大郎,以及今日見過的秦寶,幾個光頭站在一起,聞得招呼,也不知道如何迴應,被秦寶推了一把才踉蹌往裡走。
未走到跟前,張首席先迎上去,然後挽住對方,回到中央,方纔扭頭來對衆人:“諸位,這就是那個清河本地降將出身,以副屯長的身份帶着幾屯屯田兵廢了白橫秋一臂的韓二郎!”
不只是外圈頭領,更外面一層,除了維持秩序的甲士,準備將們、文書參軍們、本地臨時發遣的官吏們、黎陽駐軍的軍官、以及部分要跟韓二郎一樣確定身份的功勳之人,聞言紛紛翹首以對,繼而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韓二郎臉上漲的通紅,完全不知所措。
過了片刻,等周圍安靜後,張行繼續捉着人家揚聲來言:“諸位,記住我一句話,黜龍幫若有一百個韓二郎,我張行這個首席,今日便能借着諸位的光,證位至尊了!”
衆人再度轟然,卻不乏開始有人妒忌和不滿了,而張行這才鬆了手,讓韓二郎回去,還不忘鼓掌相送……周圍人見狀,紛紛仿效,連李樞都鼓了掌,倒是真有幾分雷鳴之態,將這些雜音給完全蓋住了。
等到這一波落下,張行也落座,魏玄定當仁不讓,站起來主持會議:“諸位,咱們黜龍幫規矩,大戰之後必有決議,今日也是如此……軍事還沒有平穩,咱們閒話少說,首席要先跟大家講一件事情。”
張行站起身來,環顧四面,真氣鼓動,確保所有人都能聽到:
“諸位,具體軍事討論和經驗,徐世英頭領已經帶頭討論了,各營自家也有,我只說這一戰的大略,也就是做一個戰略上的解釋。
大家都知道,不知道的我現在告訴大家……那就是這一戰,白橫秋過來確實未必能猜到,可取了黎陽倉召來大宗師報復,卻是我們這些負責軍務的龍頭們、大頭領們早就猜到的。但爲什麼猜到了還要頂着大宗師的威風來打黎陽呢?實際上,我知道,現在有些幫內兄弟姐妹還是轉不過彎來,覺得這一仗損失太重了。
但我要說,這種想法不對。
我們之所以要取黎陽倉,原因很簡單,就是去年河北遭了災,今年河北肯定短糧食,不打不是不行,但河北各處都會有饑荒。而咱們黜龍幫已經明白着告訴天下,我們是要黜‘天下擅利者’,而黜‘天下擅利’者,就是爲了平天下之利,這樣才能真正安定天下。可若要平天下之利,又怎麼可能坐視河北百姓饑荒倒斃,而不把河北人自家膏血換來的糧食給送回去呢?
所以,這一戰,大義在我們黜龍幫!至於曹林也好,白橫秋也罷,雖是大宗師,卻皆是可黜之賊!”
此言既罷,周遭轟然稱好,但也有不少人如最裡面的李樞、李定、高士通等人並無多少反應,中間的一些頭領也有些不安,也有些敷衍。
唯獨韓二郎在最外面,卻覺得這話正說到自己心裡面,幾乎想喊出來,卻平素習慣了沉默寡言,只是漲的臉紅。倒是旁邊有個麪皮白淨的光頭,不顧周圍幾個光頭拉扯,伸出一隻手,在亂中放聲來喊: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不然我白金剛如何棄了那些腌臢貨,來了黜龍幫?!”
引得幾個坐的近的頭領詫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