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近秋的天氣, 果然是陰森森的令人氣悶。推窗望出去,那一片原本鬱鬱蔥蔥的枝條,如今黃兮兮, 慘兮兮, 將掉未掉, 就這麼隨風晃來晃去。

君瑞微微眯眼, 似乎耳邊還能聽見桃夭一路慘叫地跑出去, 後面那氣勢洶洶的老嬤嬤手持棍棒,追趕着。這場鬧劇,只能聞聲卻不能親眼見着, 着實有些可惜。嘴角微揚,竟冒出股惡作劇般的快樂。

“娘娘, 奴婢回來了。”芙蓉輕手輕腳走進, 恭敬地站在她的身後, “李太醫已經去了。”

“嗯,甚好。”君瑞依然站在窗前, 忽興起一絲奇怪的念頭,“其實,那孩子給我養着,也挺好。”

芙蓉有些迷惑,仰面看了她一眼, 小心翼翼問道:“娘娘, 您說的, 是誰的孩子?”

君瑞轉過身, 歪頭笑道:“自然是桃夭的。原本我打算讓德貴妃或是容妃教養着, 比在我身邊來的安全。可如今又想,有個孩子在身邊, 也不至於寂寞。”

“奴婢不明白,爲什麼娘娘對桃夭那麼好。”芙蓉走上一步,扶着她往軟榻上坐下,倒了茶遞了過去,“她瞧着就不是善茬,只怕養虎爲患。”

“我自然明白。”君瑞眯眼笑了笑,“我又不是衝她,我只不過想保住那個孩子。你別問爲什麼,就當我同那孩子投緣罷。”

“芙蓉姐姐。”有小丫頭在門外探了個腦袋,輕輕喚了聲。芙蓉走過去問了句,眉頭微微皺起,走回到君瑞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娘娘,德貴妃帶着桃夭去見太后了。”

“恩,不錯。咱們也去罷。”君瑞抿了口茶,搭在芙蓉的手臂上,裝作哀怨的嘆了口氣,“這事兒鬧大了,只怕皇上都要怪罪我呢。”

一路前行,剛纔玩笑話似的想法,卻愈演愈烈。自家的骨肉,總得養在身邊纔對吧。就算留在德貴妃身邊會來的安全,可是,若被教導壞了,等將跟她一起回大楚,可就來不及了。

這念頭就突然停不下來,她怔住神,站在遊廊上停住腳步,手扶住欄杆,輕輕拍了兩下。等芙蓉喚了,才醒過神,“嗯”了聲。

到了太后的雲蘊宮,出乎意料的,齊昭也在。見她走進,齊昭只是自顧自歪在墊子上,淡淡瞥了她一眼,聲音冷冷:“免禮,坐罷。”

太后自然臉色難看,聽到齊昭這麼一說,不怒反笑:“皇上真是憐香惜玉。瑞貴妃還沒行禮,就急急讓她坐下,倒像是她受了什麼委屈,我們這些女人逼迫她來着。”

“娘娘,瑞貴妃或是有苦衷罷。”德貴妃笑了笑,又衝君瑞使了個眼色,“妹妹,你看看,這是怎麼說的。桃答應跑來,說你要杖斃她。那些嬤嬤也真是兇狠,居然敢一路叫囂着跟在桃答應身後。”她眼神微微一轉,落在跪在一邊的桃夭身上,“不管怎麼說,桃答應也是小主,那些刁奴真不知借了誰的膽,居然敢跟小主這麼放肆。”

“我,”君瑞款款走到廳中,捏着帕子擦拭眼角,低聲抽泣,“德貴妃您是不曉得,那丫頭今日跟我說,她有了身孕。”君瑞微微嘆了口氣,“可你想啊,皇上才寵幸了她一次,怎會那麼容易有了身孕。必定是野種!”

桃夭臉色猛地煞白,跪在一邊搖搖欲墜。強撐在地上,纔算穩住身形,勉強沒有嚇得癱軟。

德貴妃微微一怔,搖搖頭:“我今兒喚了太醫來查,說是近三月的身孕。你自己算算,豈不是正好麼。”

“我也是爲了皇家血脈着想。”君瑞咬着牙,惡狠狠的瞪向桃夭,“誰曉得是真是假。”

“夠了!”太后憤憤拍桌,“簡直,簡直是毒婦!因爲一己私慾,竟敢傷害天家血脈!來人,來人!”

“太后,這件事情,不如讓朕自己處置。”齊昭打斷太后喚人,轉過頭看向君瑞像是無奈,又有點猶豫,“你,瑞貴妃,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件事情,希望你不要再犯。”

齊昭明顯的偏幫,這些女人哪個看不懂。容妃先笑着打起圓場:“正是。瑞貴妃是爲了皇上,一片真心呢。誰讓桃答應那麼有福氣呢,像嬪妾還有德貴妃,伴君那麼長時日,卻未能給皇上開枝散葉,想想真是沒有桃答應有福。難怪,瑞貴妃姐姐懷疑。如今就是場誤會,解釋清了,也就好了。”

“皇上,你怎可那麼輕描淡寫就放過毒婦。”太后憤恨的咬牙切齒,卻又怒氣衝衝瞪向德貴妃,“哀家讓你治理後宮,如今看看,真是一團糟!”

德貴妃慌忙站起欠身謝罪,其他嬪妾亦是如此。齊昭厭煩皺眉,看向桃夭:“都是你惹出來的事端!”

桃夭慌慌張張跪行到齊昭腳下,連連重重磕頭:“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的錯。”又匆匆跪在君瑞腳下,“求娘娘饒了奴婢。下次娘娘教訓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亂跑了,求娘娘饒了奴婢。”

若是按照之前想得,君瑞這時只要將桃夭推給容妃或是德貴妃便可。但此時卻是猶豫,又加上之前那個念頭不斷閃現,她忽嘆了口氣,雙手扶起桃夭,眼神卻看向齊昭:“是我太過心急。若是先問過太醫,也不至於如此。”

走到齊昭同太后跟前,欠身說道:“之前是嬪妾太過心急,還請太后見諒。桃答應有了身孕,嬪妾一定會好好照應,不讓她出一絲半點的差錯。”

德貴妃剛想插嘴,齊昭便點頭答應:“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照應她。”他揉揉眉頭,“你不得空了,那維鵲,”他看向德貴妃,又笑眯眯的衝容妃招手,“那維鵲就勞兩位照料。”

德貴妃滿臉喜色,同容妃對視一眼,笑得掩不住嘴似的,“皇上真是客氣。維貴人的孩子,就是臣妾的孩子,一定會好好照料。”

齊昭勾起嘴角,“如此甚好。”擺手關照,“都退下吧。”

不過小會兒,雲蘊宮裡,人便走得精光。齊昭歪在墊子上臉色淡淡,再過一會,江文帶着衆人下去,那暖房中,只剩下了齊昭同太后兩人。他這纔開口冷笑:“沒人了,將爐子熄了。還沒入冬,就燒炭,悶得很。”

太后抿抿脣,倒是順從的拿起銀叉,挑了挑木炭,將火給熄了。悶悶坐在一邊,見齊昭沒有開口說話的慾望,忍不住問:“你倒好,你難道要捧維鵲成中宮麼!”

“哼,別忘了是誰把維鵲塞到我身邊來的。”齊昭冷冷瞥了過去,“你當我不曉得,天天燒着熱炭,讓維鵲在你身邊伺候,不就是想讓她自己滑胎。還真是難爲你也跟着熬熱。”

“我?我不甘心!”太后坐到齊昭身旁,小心翼翼碰觸他一下,見他不躲不閃,心裡便就高興起來。頭歪着靠在他的肩膀上,“憑什麼一個奴婢能給你生孩子,我卻不行。”

“你!”齊昭斜睨太后一眼,似乎是恨鐵不成鋼的拍拍她挽住他的手,“維鵲生出的孩子,你可以留在身邊教養。那同你自個兒生的,有何不一樣。等將來,咱們老了,將位子傳給他,咱們自去遊山玩水,豈不樂哉。”

太后臉微微一紅,抿抿脣,卻忍不住埋怨,“那你還寵幸桃夭,一個兩個,都是奴婢。”她反手握住齊昭的手,“我還是想給你生個孩子,我自己的孩子。到時候,我可以躲到行宮去,只留心腹伺候。等生出來後,那些奴婢奴才一概滅口了事。神不知鬼不覺的,好不好?”

齊昭神情微變,卻問了句:“桃夭不是你特意安排的?”

“我做什麼安排人?”太后已是滿臉疑惑,“出了什麼事?”

“沒事,我隨口問問。”齊昭見太后逼近,微微讓了讓,“你說得不是不可,只是需要籌劃。容我想想。”

太后狠厲冷笑:“你想敷衍我麼,難不成你同我說得,不過是緩兵之計。”她見齊昭臉色發冷,頓了頓,放緩語氣,“好,我給你時間想想。若是在這個時間裡,還有誰有孕,別怪我不客氣。”

這邊廂,君瑞帶着桃夭回到翡翠堂,就笑着對她說:“本宮倒是沒瞧錯你,確實是機靈的。”對芙蓉點點頭,“去庫裡取了翡翠鐲子,雲錦料子,先賜給桃夭。哦,對了,上次皇上賞的那塊純黑的貂毛,也取了,給桃答應備上。”

桃夭又想跪地行禮,君瑞卻連忙攔住:“好了,你也是有孕的。別傷了孩子。將來有的榮華富貴可享呢。只是有一件事情,”她停了停,仔細看着桃夭的臉色,“你肚中孩子月份不對,臨產之前,都不要出門,萬一不小心給人看出端倪,你到時候就算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謝罪的。”

“是是,奴婢明白。”桃夭諂媚笑着,討好道,“奴婢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不會害了娘娘的。”

“害了本宮?”君瑞掩嘴咯咯笑了幾聲,“你都看不明白皇上對本宮的心思麼?枉費本宮還以爲你機靈呢。”

她對芙蓉使了個眼色,“給桃夭安排個老實的嬤嬤照應着,恩,從今兒起,桃夭的吃食用度按照本宮的份列安排。恩,讓四兒也跟着,陪桃夭每日在宮中走走。但,若是桃夭出了這翡翠堂,不管出什麼事情,本宮不會再管。”她轉過眼神,笑眯眯拍拍桃夭的手,“你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