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莫不是,步搖得,寶鬢玲瓏;莫不是,裙拖得,環佩叮咚。莫不是,風吹飛檐鐵馬響,莫不是,素彌宮前禮樂聲。只教他,行還未遠,便牽掛。

圖格慶眼前混混亂亂,只見到那人身影漸行漸遠,似將眼前的景物,耳中的樂聲,都一起帶走似得。手中緊握的木匣,逐漸失去溫度,冰冷冷沉甸甸。

他木然地打開,見裡面存着一塊花式簡單的繡帕,他送給楚君瑞的金鑲玉則壓在帕子上面。金鑲玉?他拿在手裡看了眼,突然的怒火憤憤從胸腔裡冒出,走就走了,居然連他給她修好的鐲子,都不要了嗎!

“哼,人都走了,把這個給本王做什麼!”他用力往地上摔去,納諾低低叫了聲:“哎喲,王上息怒啊。”人匆匆去接,腳下一急,跌倒在地上,好在那鐲子倒是正好摔在他的身上。

“哎喲,王上,這總是姑娘留給你的念想,何況,聽聞是姑娘的孃親留下的。”

納諾捧着鐲子剛剛站起,圖格慶劈手就把鐲子搶了過去。緊緊握在手裡,片刻後,似嘆了口氣,貼身藏着:“齊昭能給的,本王也能給,爲什麼。”

“這,唉,王上,還有姑娘的帕子呢。”納諾支吾兩聲,轉了話題,指着帕子笑道,“難不成是親手繡的?”

圖格慶“恩?”了聲,取出帕子一看,怎麼邊角處有塊黑色的水跡。

“咦,哪裡沾染了污跡。納諾去洗洗再給王上送來?”納諾討好地笑問。

圖格慶眯着眼看着帕子,腦中卻想到措納遮遮掩掩的回話。心裡有絲不安閃過,衝納諾虛踢一腳:“去把措納叫來。”

措納被納諾一路拖着,小跑到了圖格慶面前,接過圖格慶遞過的帕子,微微皺眉,只擡頭單單問了句:“不是王上安排的嗎?”忽露出疑惑神情,“避子湯的殘跡。”

納諾連聲驚呼:“措納巫醫,您會不會看錯了?”見圖格慶腳步踉蹌往後倒退一步,忙上前扶着他,“王上,王上,您別急,或是看錯了。”

“之前,姑娘讓措納去看病時,給的就是這條絹帕。”措納淡淡迴應,擡頭看了圖格慶一眼,“措納,照實對姑娘說了。”

“你你你,真是,好歹要先回稟了王上啊。”納諾哀聲嘆氣,突然被圖格慶大力,揮開,“哎喲喲”叫着,跌倒在地上。

圖格慶語氣冰冷,卻聽不出喜怒:“讓人備馬。”

“啊呀,王上,萬萬不可,今兒要變天呢。”

“把阿娜關起來,等本王回來處置。”圖格慶不理納諾驚呼,披上大氅,等一路衝到門外,已有一匹渾身漆黑的高頭大馬被侍衛牽着等候。翻身躍上馬背,一顆想要飛速衝到君瑞身邊解釋的心,便再也剋制不住。

風聲在耳邊“呼呼”地厲聲吹着,漫漫草原,一處一處枯黃草堆上,覆蓋着漸漸融化的冰雪。還有零零散散的牧民毛氈帳子,立在四處。

圖格慶看不到周圍的景象,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他滿心滿腹地大喊大叫,她一定以爲是我讓她喝避子湯,纔會那麼生氣。他恨不得立時就飛到君瑞的身邊,跟她解釋清楚,就算無法和齊昭再續盟約,也不在乎。只要她回來,只要她在身邊。

可一路狂奔,按照車隊的速度,和他單人驅馬的速度,早就應該趕上纔是。可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連車隊的影子都沒有。

不可能的!圖格慶勒住馬匹,左右張望,這茫茫草原,似乎就剩他一人,行只單影。突然有股說不出的恐慌,從心底裡冒了出來,若是此時不見,只怕將來再見時,便再無機會解釋。

繮繩深深陷入皮肉,一股從未有過的無力感,籠罩着全身。擡頭時卻見有片黑雲從天際飄來,想是要下雪了。

“楚君瑞!”圖格慶爆發出大喊,“楚君瑞!”

他也不知是喊給誰聽,或是期待草原的風,能將他的呼聲傳到楚君瑞的耳裡。又或是說給自己聽,將這個名字牢牢刻在心裡。

“噼啪”炭火爆出個火星。不是什麼上好的炭,雖然能夠薰的帳篷暖烘烘的,但味道嗆人的很。

“誒,好像有人在叫你的名字。”齊昭彎彎眉,對坐在一邊的君瑞笑道,“等暴風雪過了,咱們再趕路。”

“世子。”一個牧民打扮的人,掀開帳簾走了進來,壓低聲音在齊昭耳邊說了幾句。齊昭笑着搖頭:“先留着吧。還有用。”

君瑞擡眼看了眼齊昭和那牧民打啞謎,懶得追問,伸手掩嘴打了個呵欠:“就這一個帳篷麼?”難道我要和你同住?

“哦,不止。不過我和你同住。”齊昭揮揮手讓人出去,自顧自坐在毛氈一邊,倒了杯熱騰騰的燒酒一口飲盡,“你給圖格慶什麼臨別念想?”

“是個小玩意罷了。”楚君瑞不願意多談,歪靠着,涼涼瞥了眼齊昭,“你這千里奔波的,吳圖南許給你什麼好處?”

“誒誒,”齊昭輕輕擊掌,“我是一片好心,念五皇子他相思之苦。”忽然歪頭笑了記,“你現在的模樣,倒是同我當初見你時不同。嗯,圖格慶倒是會養人。”

楚君瑞低垂下眼簾,睫毛在臉上投出一片陰影。她不願意去想圖格慶,短短相處時日,可卻是在歷經苦難後,唯一給於她溫暖的人,恰偏偏在最後給她重重一擊。怎麼可能不難受不心酸,可她卻不能有任何軟弱的時刻。

擡起頭綻出絕美的笑,這是她對着鏡子練過許久的結果。她知道,她有什麼,能利用什麼。

“哦?世子同之前所見,也有所不同呢。”

齊昭淡淡看着楚君瑞表情沉默不語。將那酒盞在手中轉了一圈,手指拂過刻印,片刻後,纔開口說:“別對我這麼笑。”

楚君瑞一怔,依然勾勒出笑容,輕聲輕氣問:“怎麼,你不喜歡麼?”

齊昭又是怔神片刻,忽失笑出聲:“我又不是五皇子。”轉了口氣,眼神冰冷,“不要做出這幅樣子來。我看着,噁心。”

“你!”君瑞咬咬脣,冷哼一聲,扭過頭不再理他。

自那日後,兩人在一個帳中,各據一角,除了一同吃飯以外,別無交集。等過了幾天,天空徹底放晴,齊昭才下令出發。他們一個個扮成吳國商戶的樣子,而楚君瑞則被藏在一個裝着毛氈的箱子裡。

一路無話,君瑞晃晃蕩蕩中,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起來休息過三次,便到了邊關。箱子外人聲馬鳴牛哞,亂糟糟的聽不清楚。等停了小會,車輪重新開始,又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總算徹底停下。她被齊昭扶出箱子。

一直躺着的緣故,剛剛走出箱子,腳居然就軟了記。被齊昭扶着腰,摟進懷裡。心裡煩躁起來,用力推開齊昭的攙扶,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纔算穩住步子。

齊昭不以爲忤,單隻笑了下,便讓人扶着她坐上馬車。車廂裡已候着個年長的嬤嬤,見君瑞上車,忙扶着她坐穩。等馬車開動,那嬤嬤便動手幫她裝扮起來。

行了沒多久,居然淅瀝瀝下起雨來。楚君瑞掀開車簾看着窗外,這兒景色和楚國迥異。大多民宅用磚瓦砌成,□□裸的磚瓦在雨水澆灌之後,露出或多或少的灰色。一眼看去,整個城鎮都被灰色籠罩着。

不像楚國的街道,大多用木頭建築,漆着各色,或雕着景物,或雕刻古話故事,再鋪上黑黑的瓦。楚國也沒像這兒會下那麼久的雨,像是從出發開始,到此時過了兩三日,那雨水像是依舊下不完似的。

“小姐看什麼呢?”槐嬤嬤在旁搭話,“現在冷着呢,等過完大年,天氣便能轉暖呢。”

“嗯?你們這兒的大年是什麼時候。”

“三月初一。”槐嬤嬤低頭算了算,“還有十來天呢。”

“想必會很熱鬧罷。”楚君瑞收回視線,淺淺笑了聲,“槐嬤嬤知道咱們要去哪裡麼?”

“哎呀,奴婢怎麼會知道。”槐嬤嬤搓搓手,安慰幾句,“小姐別擔心,奴婢看呀,大概也快到了吧。”

又過了三天左右,齊昭終於掀開車簾,伸手探向君瑞:“下車。”

“多謝。”她也不客氣,扶着齊昭的手,緩步下了馬車。稍稍鬆鬆筋骨,就覺得腰上一沉,齊昭將那彎刀掛在了她的腰上。“他等着你。”齊昭壓低聲音,“你現在可以笑了。”

君瑞微微皺眉,擡頭看了眼宅子的牌匾,居然空空落落沒有落款沒有名目。冷笑一聲,轉了眉眼,冷冷瞥了齊昭一眼:“如此小心?外宅麼。”

齊昭不答,伸手接過那嬤嬤撐的傘,親自撐着:“小心些,路滑。”

剛剛跨過門檻,就聽有人踩着水塘噼裡啪啦聲,還伴着亂七八糟大大喊:“來了嗎,來了嗎?”隨後,又聽有人大呼小叫:“五皇子,祖宗啊,您給慢點啊。”

迅雷不及掩耳,那人冒着雨一鼓作氣衝到楚君瑞面前,還不等她看清楚,他一下子抱起她,轉了一圈:“哈哈,終於回來了!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