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昔日的心
國慶節前夕，大學城幾乎每個宿舍都裝上了全身鏡，有的宿舍還裝兩面，有的個人單獨裝，有的在本班的教室也裝上一面，甚至連一些辦公室也不放過，再加上外面的商販，出租屋裝上的全身鏡。
總共竟多達27878面，三週淨賺40萬。楊樹整理這一個月的數據，嘴角微翹，頗爲滿意。
想着倉庫裡剩下的2千多面鏡子，楊樹右手拇指託着下巴，食指在鼻樑上慢慢搓動，緊閉的雙目猛然睜開，眼中閃顯決然之色，自語一聲：這一場瘋狂的賭局是時候該結束了。
……
大學城艾嗨慢搖吧，二十多位年輕人在瘋狂的慶祝，喝酒、慢搖，隨着節奏扭動着自己舞姿。
中場之際，一道決絕之聲在舞池四周響起。
只見楊樹拿着話筒，誠懇說道：“今天之後我們不再賣全身鏡，大學城基本飽和，再賣沒有任何意義。感謝大家這一個月的辛苦，全身鏡的事情，今天就告一段落。”
原本喧鬧的慢搖吧瞬間安靜下來，衆人均是一副惋惜之色。
尼克問道：“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呢？”
楊樹笑了笑：“目前還沒想好，恐怕要休息一段時間。等找到更好的項目之後，再請大家一起王者歸來。”
黎靜擠出一絲笑容：“休息一段時間也好！等樹老闆再有什麼好事時，別忘了我們。”
楊樹淡淡一笑：“沒有忘記不忘記的，都是大家在幫我。只希望還有什麼事，以後還能幫一把，大家一起再續情分。”清下喉嚨，高喊：“今天不說喪氣話，不說煽情話，結束意味着新的開始。今晚一定要玩的盡興。”
把音樂響起，慢搖吧內又開始新一輪的瘋狂。楊樹被大家一一敬酒，一一回敬。
“樹老闆，我在大學城開了一家電腦店，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一位同學問道。
楊樹詫異的看了看眼前之人，略顯生份，想不起來哪裡見過。略一沉吟，還是笑道：“從來都沒做過，可不敢有什麼建議。”
這時，旁邊的黎靜插話笑道：“這是我男朋友，聽我說了你的故事之後，想過來認識一下，向你請教。”
楊樹壞笑道：“很高興認識你！常聽到黎靜提前你，說你又帥又能幹。今日一見，就覺得黎靜配不上你，趕緊找換一個新的！”
“大家都叫我駱駝，我可不敢甩了她。電腦店都會被他拆掉的！”駱駝看了一眼旁邊的黎靜，一副不敢的樣子。
黎靜瞪了一眼楊樹，笑道：“樹老闆，你敢讓他甩我。別以爲你是老闆，我就不敢揍你！說錯話也要罰酒。”
楊樹開玩笑，假裝很深情道：“讓他把你甩了，然後好趁虛而入。我費盡心機，你還看不懂？”
黎靜一樂：“哎呀！想不到樹老闆說話一套一套的，之前怎麼就一副不愛說話，低調深沉的樣子。”
駱駝看着兩人開的玩笑，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凌厲之色，強顏歡笑道：“不然明天到我的店裡，看看有什麼建議？”
楊樹看了看黎靜，只好答應了。
……
第二日中午，楊樹按照黎靜給的地址找到駱駝的電腦店。
楊樹剛進門就寒暄道：“駱駝，這兒不錯啊！這種黑白灰的裝修搭配，很有科技感，學電影的品味的確高人一等。”
駱駝得意一笑：“馬馬虎虎，隨便裝的，就是不當街，同學們很多都不知道。只是在學校裡發過幾次傳單。”
楊樹笑道：“不當街的房租便宜很多。剛起步還是不當街的好。”
駱駝嘆一口氣：“雖然便宜些，卻也很少有同學到這裡來諮詢。現在大學城已有20幾家賣電腦，品牌代理要好做很多，都是臨街的中心。”
楊樹問道：“那你幹嘛不代理？”
駱駝輕嘆回答：“貴啊。品牌代理費貴，對代理商、對店鋪也有要求。”
楊樹反問：“我們的價格也相對便宜很多啊？”
駱駝自嘲一笑：“可別人不相信啊！這些同學都在爲廣告買單、爲品牌買單，還不知道。就算我解釋一通，也打動不了他們。他們更願意相信品牌，有售後，有保障。”
楊樹疑惑道：“除了發傳單，貼海報。你們還做過什麼其它的宣傳沒有？”
駱駝回道：“沒有了！大學城的電腦店都是發傳單，貼海報，還能有什麼更好的方式。只有品牌電腦會經常在各大校園、廣場做促銷活動。”
楊樹淡淡的“哦”了一聲。
駱駝話鋒一轉：“這次請你過來，想談談合作，看看你的幾十個兼職人員，能不能幫我推一下。”
楊樹淡淡回道：“我們能做什麼？他們都沒有做過電腦。”
駱駝唆使道：“可幾乎所有的宿舍都裝了你們的全身鏡。”
楊樹渾身一震，心想：對啊！我有這麼多的宿舍資源，怎麼能說解散就解散呢。
臉色卻是不變，笑道：“可惜昨天我們已經宣佈暫時解散不做了。”
駱駝閃過一絲厭憎之色：“你可以讓他們過來一起做啊！”
楊樹看在眼裡，淡淡一笑：“這可是要付工資的。能付的話，我可以建議他們來。”
駱駝解釋道：“電腦行業都是責任底薪加提成，底薪恐怕是付不了。”
楊樹歉意道：“這真幫不了你！我們一直有底薪的。如果沒有底薪，他們估計不會過來，最後還會罵我一通。”
駱駝有些急了：“怎麼會罵你呢？你只是把以前的資源利用起來，他們應該會很樂意的。”
看到駱駝的神色語氣，楊樹只能應付一聲：“那我去試試吧。不過你也不要抱什麼期望。”
駱駝面色一暖，只好點頭：“好的！”
隨即駱駝像楊樹介紹着大學城電腦店的現狀，各種人羣電腦產品、世界各地專注大學生電腦的營銷手段、銷售提成方案等。
楊樹不時的提出一些問題，都讓駱駝摸不着頭腦。比如網吧的數量，業務人員的數量，招聘力度，配件的銷售情況，維修率等，全是些和電腦本身無關的問題。
楊樹的這些虛無縹緲的問題，讓駱駝大爲不滿，覺得女朋友的老闆絲毫不關心自己的電腦店，應付了事。橫看豎看，對楊樹都極不靠譜，語氣不覺間不耐煩起來，聲音也強硬很多。
楊樹識趣的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
回到宿舍，剛好看到大家收拾行李。國慶節放假一週，離家近的三個室友均打算回家。
楊樹不是不想家，而是沒有成就之前不想回去。幾個室友約了他家裡玩，都被他婉拒了。
當晚三人走後，楊樹獨自去海邊走走，看看有沒有新鮮的玩意。
乏了之後，走進一家音樂吧裡，點上幾瓶啤酒，聽着歌手在煽情的演唱。酒剛上桌，碰巧看到一道略顯熟悉的身影在對面的吧檯坐下，正是肖瀟。
“這麼巧？你也沒有回家。”楊樹微笑着打了招呼。
“一個人在宿舍無聊，想出來走走。”肖瀟有些意外。
“我也一個人，不如一起。”楊樹淡淡笑道。
肖瀟略猶豫，還是走了過來，坐在楊樹的對面。
楊樹寒暄道：“我家是小山村的。往返一次太累，不是放鬆而是遭罪。”
肖瀟回道，聲音有些追憶：“我從小在江南長大，初中之後隨着父母去了西蘭。哪兒有很多不太美好的回憶，也不想回去。”
楊樹笑道：“感覺你很熟悉這裡的氛圍。”
肖瀟也笑了笑：“感覺你也是。”
楊樹喜歡和肖瀟聊天，有一種很熟悉的舒服。
肖瀟曾經便說過，你和我男朋友很像。
很自然，兩人聊了很久，不過都沒有追問熟悉的原因，頗爲心有靈犀。
……
國慶節早上，楊樹準備到市裡逛逛，領略金門市的繁華。剛準備上車，手機鈴聲響起。
楊樹看到一段陌生號碼，異樣的接聽道：“您好！”
電話那頭聽到中年女子的聲音：“請問是楊樹嗎？”
楊樹回道：“是的，請問有什麼事？”
中年女子聲音有些強硬：“現在肖瀟在婦幼保健院，你過來一下？”
楊樹驚詫道：“婦幼保健院？”
中年女子問道：“你認識肖瀟嗎？”
楊樹應諾一聲。
中年女子說道，聲音不容置疑：“她剛做完手術，對麻藥有些過敏，你趕緊過來照顧。”
楊樹心裡一凜，詫異道：“我來照顧？你們怎麼會知道我電話的。”
中年女子有些不耐煩：“她緊急聯繫人填的是你。”
楊樹應了一聲馬上過來，便掛了電話。
楊樹打不通肖瀟的電話，想着昨晚還在一起喝酒呢。抱着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將信將疑的去到婦幼保健院。
“我是來找肖瀟的。”楊樹找到婦產科護理負責人，疑惑問道。
看着楊樹一臉的疑惑，厲聲道：“哼，女朋友做了人流，居然還不知道。真沒有責任感，還是不是男人！”
楊樹也不解釋，認真問道：“對不起，我真不知道。現在在哪個房間。”
護士說道：“順着走過去第三間。”
“謝謝醫生！”楊樹說完便徑直走去。
醫生搖了搖頭，暗歎一聲：哎！現在的學生越來越不懂得保護自己。
肖瀟醒來看到楊樹在身邊，有些詫異，眼神有些躲閃：“你怎麼會在這裡？”
楊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醫生說要好好調理，剛纔已經讓我朋友在學校外面租了一個房間。休息下我們就過去。”
肖瀟看一眼掛着牆上的鐘表，已經指向13點，麻醉手術之後，暈了3小時。想到自己填的緊急聯繫人，再看了看風塵僕僕的楊樹，勉強微微一笑，細聲道：“麻煩了！”
大約兩個小時，兩人回到大學城。
黎靜看到楊樹帶着一個女生，眼神有些怪異。倒也沒尋問什麼，說道：“房子已經租好，我們旁邊的這棟樓，兩室一廳，家電齊全，2000元/月。房東在一樓，直接過去簽完合同，拎包入住就行。”
“好的。謝謝了。”楊樹笑道。
黎靜白了楊樹一眼：“我們兩人還謝什麼謝！只是你上次去過我男朋友哪兒之後，他現在可不舒服我了，你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楊樹思索一番，笑道：“沒說什麼。這件事以後再向你解釋。好人做到底。現在還要麻煩幫我買一些洗涑用品。兩份！”
肖瀟聽到兩份，眼皮一擡，沒有說話。
“好人做到底。你們先去籤合同，房間我已經清理過。”黎靜瞟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的肖瀟，咕嚕一句。
楊樹回去把房間整理，招呼肖瀟休息後，獨自出去菜市場買些養身體用的補品。
從小農村長大，又做過一段時間特殊學校保姆，這些事自然輕車熟路。不一會，廚房飄出香噴噴的鴿子湯。
肖瀟看着眼前的男人，眼角有些溼潤。沒有謝謝，沒有解釋。
……
兩天後，肖瀟的身體漸漸好起來，也能出去走動。楊樹帶着她樓下轉轉，感受人文。
三天後，肖瀟的氣色漸漸好轉，楊樹帶她道金門電影學院、金門美院轉轉，感受青春。
四天後，肖瀟的氣色明顯改善，楊樹帶她去市裡看喜劇電影，感受快樂。
五天後，肖瀟整個人恢復得七分，楊樹帶她去看海洋世界，感受遼闊。
六天後，楊樹帶她去海邊聽聽音樂，感受心靈。
坐在音樂吧外的陽臺上，肖瀟一時興起便拿起話筒唱起歌來，聲線真的很美，歌聲卻直至人心，痛徹心扉。
深唱的歌曲，演繹的情感，楊樹非常熟悉。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位很有故事的女生，面色平靜，眼神淡漠，內心深處不自覺地浮現出“她”影子。而楊樹之所以對肖瀟如此照顧，也是因爲在她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以楊樹的智慧，儘管肖瀟沒說，也能知道他男朋友犯錯的原因。暗歎一聲：如果當初“她”真是和肖瀟一樣的境遇，恐怕自己也會和他男朋友一樣的選擇吧！
楊樹也陷入到聲音的情緒裡，嘀咕一聲：她也愛唱這首歌。
想起“她”，楊樹點上一支菸，煙霧徐徐繞繞撩起，隨即陷入到追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