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白石碼頭二十里外的鄧家莊,這天午後天氣陰沉,異常寒冷,很多村民都窩在自己家裡沒出門。
住在村東頭三間土牆籬笆院裡的鄧老實一家正圍在院中的小木桌上吃飯,吃的不算太好,粗麪餅子和串瓜湯,但也已經比之前好了太多。
這幾個月來,鄧老實的兩個雙胞胎女兒鄧春花和鄧夏花拿回來不少的月錢,但那些錢鄧老實和胡氏都攢了起來,以後兩個女兒出嫁、兩個兒子娶妻生子,可就指望這些銀錢呢。
“他爹,今天都臘月十八了,到二十三那天咱們去白石碼頭一趟,看看梅花她們三姐妹,也買點年貨回來。”心情好了,人的臉色也好了許多,胡氏覺得現在自家的日子特別滋潤有盼頭。
“行,估計這春花和夏花今年不能在家過年了,她們在主家能吃飽飯,還有好衣服穿,比在咱家強。”女兒各個能幹爭氣,鄧老實覺得他就是再累也值得了。
“爹,娘,我和小弟也會好好幹活,以後我們也能和二姐、三姐一樣去那大園子裡做下人嗎?”鄧老實的兒子鄧春林眼睛裡都是亮光,自從上次跟着鄧老實去了百味莊園,他就喜歡上了那個地方,要是長大以後能在那家做下人,該是多好呀。
“你這孩子,哪有人淨想着做人家下人的,咱家雖然日子苦,可總還自由些,你兩個姐姐也是迫不得己。”胡氏瞪了一眼兒子。
她可不希望兒子以後做低賤的下人,主人家要是一個不高興,被打被罵不說,還可能被賣出去,想想她都發麻。
鄧春林沒再說話,不過他心裡已經暗暗發誓,以後長大了一定要去百味莊園做下人。
“爹,娘,我們回來了!”正在這時,院門被人從外推開,鄧春花和鄧夏花各揹着一個揹簍,累得一腦門汗。
鄧老實和胡氏他們一見這時候鄧春花和鄧夏花回來,趕緊放下碗筷起身,幫忙把揹簍拿進屋,然後一家人歡喜地說話。
當聽兩姐妹說,那有些沉的揹簍裡一共有一百斤摻了白麪的黃豆麪時,都驚住了。
不僅如此,除了秦瀾心給的醬菜和泡菜,兩姐妹還去內漁巷戚三有家的小布莊買了一些新布。
晚上,鄧春花和鄧夏花還特意將胡氏單獨叫到一個房間,問她鄧家莊或者胡氏的孃家可有覺得能信任的人,秦瀾心百味莊園還要人呢。
“娘,我和夏花認識的人不多,也不知道誰最能信任,您可一定幫着好好選。現在,就是因爲有人把姑娘家的生意給攪合了,害得我們掙的錢也跟着減少。嘴巴嚴實,人能幹,心還要好!”鄧春花看着胡氏認真地說道。
胡氏嫁到鄧家莊之後,在村裡的人緣一直不錯,相熟的人也多,而且最會看人,所以她們相信這件事情交給她來辦最合適。
“你們放心,娘一定悄悄好好地辦這件事情,你們以後在園子裡也要好好表現。”胡氏感覺出兩個女兒對這件事情的重視,她也跟着重視起來。
到了第二天,鄧春花、鄧夏花兩姐妹就離開了鄧家莊,而胡氏開始拿着鞋樣子裝作平時串門的樣子,去了東家再去西家。
這兩天,百味莊園的女工都和鄧春花、鄧夏花兩姐妹一樣,先是各自拿着東西回到了自家,然後只把消息告訴了家中自己最信任的人,然後讓此人幫忙找人。
年前這些天,在福江口附近的好幾個村子,這項“地下任務”就在秘密進行着。
重鷹也從牙行買回來很多死契下人,包括以前買回來的人,秦瀾心覺得都能開個小廠子了,只是這些人是她以後重點培養的對象,無論是做醬菜還是種地,或者是看家護院,他們纔是百味莊園的主要力量。
“姑娘,這後院下人快要住不下了,明年春上是不是多蓋兩間房!”人多了,楊婆婆也更忙碌了,只是人多屋少,很多人只能擠在一間屋子裡,實在是有些不太方便。
“楊婆婆您不用擔心,等到過了年,我就讓人把後院的房子都重新蓋一蓋,先讓大家委屈這一段時間。”一切都要等這個新年過去再說,而且人多了,過年的時候準備的東西也要多起來。
到了臘月二十三這天,韓氏帶着秋紋、小柔和幾名下人一起去內漁巷買年貨,而秦瀾心因爲被唐師爺和楊帆幾個學生求寫對聯而留在了百味莊園裡。
“秦姑娘,今年的春聯還要麻煩你了!”唐師爺最近因爲陪着孫銘淳處理災民的事情,所以很少來找秦瀾心了,但是和去年一樣,到了臘月二十三這天,他抱着幾張紅紙來求春聯。
當然,和唐師爺一樣的,還有楊帆、周魚、賀小興和倪小武他們,至於謝禮,自然還是這福江裡最美味的大魚。
“先生,今年能多寫一些‘福’字嗎?我要把我家院子的東西都貼上福字。”賀小興笑嘻嘻地湊到秦瀾心面前說道。
鍾敬軒和鍾逸也是才知道秦瀾心給衆人寫春聯的事情,所以就留在了前院,去年他們沒來得及參與,今年可不能錯過了。
“行,我就多寫一些,早知道有空的時候我就寫春聯了,說不定還能在內漁巷擺個攤賺幾文錢。”秦瀾心也沒有推辭,讓人把桌子擡到院中,重喜勤快地給她研好墨,楊帆他們早就和去年一樣把紅紙都給裁剪好了。
提筆揮毫,秦瀾心很快就寫好了一副對聯,鍾敬軒見過秦瀾心畫的畫,也見過她寫得字,只是這字體他卻是有些陌生的。
“風骨灑落,濃淡相間,心丫頭,你這寫得可不像正楷,這到底是什麼字體?”待秦瀾心寫完,離她最近的鐘敬軒和唐之彬一人拿起了半幅春聯來看。
“三爺爺,這是行書,比正楷寫得快!”秦瀾心這是打算偷個懶,行書的書寫速度要比楷書快,而且它介於正楷和草書之間,也不至於顯得太過潦草,反而會有種飄逸之感。
“行書?嗯,的確是如行雲流水,待會兒你也用這行書給我寫幾個字,我覺得這字體看着極爲順眼,好久沒練字了,我也臨摹一回。”鍾敬軒一見這行書字體就喜歡上了,書寫時看起來隨意,但字裡行間自有風骨,很是瀟灑。
“秦姑娘,也給我寫,我也臨摹!”唐之彬喜滋滋地趕緊說道。
“先生,我也要!”賀小興、周魚他們也不甘落後。
秦瀾心點點頭,答應寫完春聯之後就給他們再寫一些行書字體。
這一天,秦瀾心就在寫字中度過了。
到了第二天,她正在百味莊園裡打算帶領後院的廚娘做過年吃的餅子、饅頭,就聽到秦瀾悅跑來告訴她,百味食肆那邊出問題了。
“小妹,食肆裡出什麼問題了?”早上她去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剛回來沒多久就有問題了。
秦瀾悅大喘了一口氣說道:“姐,不是……不是咱家的百味食肆出了問題,是……是鄧大娘家出了問題!”
“你把氣兒喘勻了再說,鄧大娘家出什麼問題了?”估計是跑得太快,秦瀾心見秦瀾悅一腦門的汗,再說鄧氏家就是有問題,秦瀾心相信憑着鄧氏的性子,一時也沒人能拿她怎麼樣。
“姐,是這樣的,今天白石碼頭來了好多買年貨的人。水兒姐姐的三個舅舅和舅母也來了,而且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苗兒姐姐進了皇家繡坊的事情,還知道了鄧大娘往百味莊園介紹人的事情,所以一到外漁巷鄧大娘家,他們不知怎麼地就和鄧大娘鬧了起來,說她根本沒拿他們當自家人,還說鄧大娘和張大伯都是忘恩負義的人,還有好多難聽的話,我也記不住了!”秦瀾悅本來是打算找張水兒玩的,結果到了她家,就看到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好多人,韓氏、餘氏都在,她就跑回來通知秦瀾心了。
“咱們一起去看看吧!”秦瀾心聽韓氏說過,鄧氏雖然不喜三個孃家兄弟,但想着年邁的爹孃還需要三兄弟養活,她也不想和自家兄弟關係鬧太僵,所以一直都忍着。
等到秦瀾心和秦瀾悅到了外漁巷,就看到人雖然沒有之前圍得多了,但還是有不少外漁巷湊熱鬧的人,申婆子那些人也在,不過看到秦瀾心過來了,她們都往人堆裡隱住了身子,生怕她看見似得。
“大姐,你怎麼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我們是你的親兄弟,你的侄子、侄女也是整日裡吃不飽飯,我們還要苦巴巴地養活着爹和娘,可是你竟然只想着姨母家的孫女,倒忘了誰是你最親近的人。苗兒她有了好去處,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你竟然把消息瞞得這樣緊,你還是我姐嗎,你還是孃的女兒嗎!”鄧氏的大弟弟鄧大奎怒氣衝衝地大聲喊道,就怕人不知道他嗓門大似得。
“大姐,不是我說你。你是鄧家唯一的閨女,爹孃寶貝你,你這嫁出去的女兒落了難,他們硬是兒孫也不顧,把這外漁巷的房子和地都給了你家,這老鄧家對你可不薄吧。你怎麼能翻臉無情,連自己親弟弟,親侄子和親侄女都不幫了。苗兒進了皇家繡坊,我們愣是從別人嘴裡才知道的,怎麼,怕我們黏上你們不成!”鄧氏的二弟媳婦翠芬眼中像含着刀子一樣射向鄧氏。
終究是自己的親人,往日嘴巴利索的鄧氏只是氣得發抖,她不想對他們說難聽的話,她以後還要回孃家呢,要不是爹孃死活都要呆在鄧家莊,她早就把二老接到了外漁巷和他們一起過。
也不知是哪個嘴閒的,竟然跑到自己孃家人面前嚼舌根,沒錯,她就是不想孃家兄弟和兄弟媳婦這麼早知道苗兒進了皇家繡坊,也不想把他們介紹到白石碼頭上工,可那都是因爲他們自己不爭氣,又怎麼能怨得了她。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苗兒進皇家繡坊那是她憑自己的真本事,巧賢、巧慧那是主家相中了她們,你們也不看看自己的兒女都是什麼德行,一個個被你們教的沒規沒距,就知道偷雞摸狗,這樣的人我敢把他們介紹給人家上工嗎!”爲了爹孃能有兩天好日子,鄧氏她覺得自己這些年忍得夠久了。
自從出嫁之後,她哪年不是偷偷攢下一些好東西給孃家人,爲此還和婆家妯娌鬧得不愉快,後來她和張發到了外漁巷,爲了給二老看病,把苗兒賣進了董家。
現在經過秦瀾心的幫助,她家的日子好不容易過了好一點兒,她能存下的銀子和東西也多了起來,更會時常賙濟孃家。
可眼前這些她至親的家人根本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她做了那麼多,到頭來竟換來他們的怨恨。
“鄧紅蓮,你不要太過分!”這時,性子最暴躁的鄧二奎連“大姐”都不叫了,當即就撕破臉皮罵了起來,“苗兒去京都這麼大的事情,你說都不說一句,你是壓根沒拿我們當你鄧紅蓮的兄弟,沒拿老鄧家當你的孃家,你吃老鄧家的、喝老鄧家的、拿老鄧家的,如今苗兒出息了,你就不認賬了是吧,喂個野狗還知道叫喚兩聲呢,你想斷了這門親就早說,別把你侄子、侄女說的那麼不堪,他們還要娶妻,還要嫁人,你想他們沒臉,老子就讓你沒臉!”
“大姐,你家裡就是有金山銀山,我們也沒想沾上你半分,可你這樣出口說你的親兄弟,說你的侄子、侄女,這不是造孽嗎!你這樣潑辣跋扈,以後哪還敢有人娶你家的女兒。做人要講良心,你不能女兒進了皇家繡坊,如今又攀上秦家,連這良心都不要了吧!”鄧三奎的妻子喜芳一臉責怪隱忍的樣子。
而隨着她這句話落了音,並不瞭解鄧家家事的外人就越發覺得鄧氏這事情做得有些不妥,當然也有人是處於羨慕嫉妒恨的心理在看這場鬧劇,反正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良心,你們和我講良心,哼!好,那我鄧紅蓮今天就不要這良心了。你們回家告訴爹和娘,從今往後就當沒我這個女兒,我也沒有你們這三個兄弟,苗兒他們也沒有你們這些舅舅、舅母,咱們就一刀兩斷,誰也別再找誰!”氣急攻心的鄧氏喊道。
“你想要斷的乾淨,可沒這麼容易!這外漁巷的宅子和地原本說好就是給我們三兄弟的,你們也住了好幾年了,把房契和地契都拿出來吧。還有,爹孃養你這麼多年不容易,你想徹底和老鄧家斷了這門親,再拿一百兩出來,否則我們以後天天上門來鬧,讓你家無寧日。”鄧二奎大吼着說道。
“你……你們這是要把我家逼上絕路!”這幾年爲了這外漁巷的房子和田地三個兄弟沒少和鄧氏、張發鬧矛盾,就是鄧氏的爹孃也被三個兒子、兒媳明裡暗裡地擠兌,沒過過一天的安生日子。
這時,正不知所措的韓氏和餘氏都看到了秦瀾心的身影,然後把她拉到一邊說道:“瀾心,你鄧大娘這三兄弟和三個兄弟媳婦鬧得太不像話了,你給想想辦法看怎麼辦。”
兩個人習慣性一遇到事情就找秦瀾心來解決,這大過年的鬧這麼一出,實在是令人心裡不痛快。
秦瀾心卻搖搖頭低聲說道:“娘,這是鄧大娘的家事,外人不便摻合太多,咱們等鄧大娘自己做出決定,然後再想辦法幫她。放心,不會有什麼事情!”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鄧氏的三個兄弟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他們這一次來福江口擺明了就是衝着這房子、田契和銀子來的,而苗兒和巧賢、巧慧的事情不過是個借題發揮的由頭而已。
其實,秦瀾心現在就可以斷言,就算鄧氏和她的兄弟真的斷了親,以後鄧家發達了,他們還會像狗皮膏藥一樣地黏上來,不是有句俗話說得好“人至賤則無敵”,眼前鄧氏的孃家人便是這類人。
“這房契和田契寫得是我張發的名字,還輪不到你們鄧家人來要,你們要是不服,咱們就去縣衙找縣太爺評評理!”一直悶不吭聲的張發見鄧大奎他們欺人太甚,就把鄧氏給一把拉到了身後,再能忍的性子也有爆發的那一刻。
“張發,你他孃的太不要臉了!這院子和地明明是我老鄧家的,是我舅舅的,要不是爹孃以死相逼給你們,你們早他孃的餓死了,還有臉在這兒和我說是你的。咱也不用去找縣老爺,就讓外漁巷的這些老街坊評評理,之前住在這院裡的主人是不是姓鄧!”鄧二奎衝着張發狠聲罵道。
這張發住的院子原本的確是姓鄧的,而且此人算是鄧氏和張發的媒人,按照輩分來說,兩個人都應該叫他舅舅,與兩家的關係一樣親近,這房子當初本就說要給張發,但是鄧家三兄弟一直虎視眈眈。
“二奎,你說話纔要講良心,當初舅舅他生病,是我和你姐整日伺候他,爲他披麻戴孝送的葬,老人家說我倆有孝心,又見我們日子過得苦,這才把房子和地給了我們。苗兒的事情我們是不該沒有早告訴你們,可你姐已經打算回孃家的時候就給你們說,也讓你們一起高興高興。沒想到,你們今天就來我家鬧,這些年,我張發自認對你老鄧家的人不錯,房契、田契和銀子我家是絕對不會拿出來的,你們不要想了。這孃家,我家不願意斷,但你們要是欺人太甚,我張發也不是吃素的!”和秦向爭一樣,張發也是骨子裡有着還未散去的兵氣,更不是任誰都能隨意欺凌的。
張水兒和巷子這一刻都覺得他們那整日裡就知道幹活、話也不多的爹,此時此刻真像個拯救他們的大英雄,一下子改觀了他們心目中對於張發的印象。
站在外邊觀看的秦瀾心也是笑了,原以爲鄧氏是個戰鬥力強的,沒想到鄧家真正厲害的其實是張發。
看來,有了張發這番斬釘截鐵的話,鄧家三兄弟今日是佔不到便宜了。
果然,接下來鄧家三兄弟和他們各自的媳婦開始朝着張發“圍攻”,但張發就沉着一張臉,任由他們把話說得難聽,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像根本沒聽到一樣,而鄧氏早被秦瀾心和韓氏、餘氏拉到了秦家小院裡。
原以爲此事會就此落幕,沒想到第二天,鄧家三兄弟把鄧氏的爹孃也接了過來,這些人乾脆沒有臉皮地在外漁巷鄧氏家住了下來。
鄧氏和張發自是不能把老人家往外攆出去,而三兄弟和兄弟媳婦似乎改變了策略,不再對着鄧氏和張發罵罵咧咧的,但也沒有給一個好臉色,就賴在了他家不走。
張水兒氣得拉着巷子住進了百味莊園,人要臉樹要皮,她那三個舅舅和舅母根本是連臉皮都不要,這是要在她家過年嗎?!
“瀾心姐,你能幫我想個辦法把他們都攆走嗎?我也不想要這三個舅舅,可是娘說這些人始終是她兄弟,沒成婚之前姐弟的感情也都不錯,誰知道一個個娶了媳婦都忘了娘,外公外婆都還在,她不想他們夾在兒女之間難做人。”
臘月二十七這天,秦瀾心在後院炸魚、炸蘿蔔丸子、炸豆腐還有炸串瓜丸子,張水兒幫她燒鍋。
雖然大魏朝過年的時候很多習俗都沒有,但秦瀾心還是打算按照以前過年時的傳統,蒸完饅頭、餅子,然後就開始炸各種東西,俗稱“過油”。
“你爹孃是什麼意思?”別人家的家事,秦瀾心還真的不喜歡太摻合,再說鄧氏和張發也沒有說過讓別人幫他們。
“我爹又變成了悶葫蘆,整天就知道在食肆裡幫工,有時就和磊舅他們住在食肆裡。哼,還好,食肆裡有瀾心姐姐你的人,讓他們不敢到食肆裡鬧。我娘就是忍着,一直勸我外公外婆跟着我們過,但外公外婆說他們有兒子哪能跟着女兒,還說什麼兒子就算再不好,那也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讓我娘別和他們一般見識,忍兩天鬧夠了他們就會回去了。”張水兒就算再討厭她三個舅舅和舅母,但她外公外婆對他們一家真的很不錯,這次他們也是被騙過來的,幾次說要回鄧家莊,都被她三個舅舅和舅母攔住了。
“是嗎?”
秦瀾心卻不相信,因爲重鷹昨天告訴她,鄧氏的三個兄弟被丁二狗拉到內漁巷的一家小酒館去喝了酒,而丁二狗最近和柯繼才走得很近,柯繼纔則是一直想着要和秦家“算賬”,所以她覺得事情已經開始變得複雜起來。
“瀾心姐姐,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呀?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要被他們煩死了!”張水兒一臉乞求地看着秦瀾心說道。
“水兒,你三個舅舅和舅母最怕什麼?”秦瀾心突然笑着問道。
“最怕什麼?”張水兒低着頭冥思苦想起來,然後眼睛一亮地說道,“他們最怕鬼,我聽說有一年鄧家莊鬧鬼,我三個舅舅和舅母嚇得好幾天都不敢出門。”
“哦,這樣啊!呵呵,沒事了,我會幫你想想辦法的,不過也不知道想出來的會不會有用,對了,把火稍微燒大一些!”秦瀾心將沾了麪糊的魚放到大鍋裡,刺啦啦油花響起來,實在是悅耳動聽。
“姑娘,串瓜丸子還有嗎?”鍾陽、鍾豐硬着頭皮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廚房外邊問道。
他們都是鍾逸最信任的屬下,前幾天到的白石碼頭,因爲鍾逸沒有“完成任務”,所以賀芳晴讓他年後再回京都,而且鍾豐還帶來賀芳晴給韓氏寫的一封親筆信,只是除了賀芳晴和韓氏沒人知道信的內容是什麼。
不過,鍾逸很快發現,自從韓氏看了賀芳晴的來信,對他的態度似乎更爲親近了一些,而且也不那麼讓人防着他和秦瀾心過度接觸了。
而鍾陽、鍾豐在百味莊園住下之後,每日最期待的就是吃飯的時候,他們也算是吃過很多好東西的人,但家常小菜還是讓他們饞的舌頭都能咬掉。
今天,聽說秦瀾心要在後院炸東西吃,可是有不少人盯着呢,而爲了先給這些人解饞,秦瀾心就先給他們炸了一大盆的串瓜丸子。
丸子端到前院之後,秦瀾瑞、巷子幾個小的自是喜不自勝,吃了一個又一個,就是鍾敬軒、秦向爭、鍾逸和他們都忍不住多吃了好幾個,結果一盆本打算留着過年吃的甜味串瓜丸子,很快就見了底。
“怎麼了?是不是不夠吃?”秦瀾心沒想到幾個大男人也會這麼喜歡吃甜味的丸子,好在串瓜還多着呢,再煮一些,然後炸丸子就是了。
鍾陽和鍾豐點點頭,見屋子裡還有一盆冒着香味的丸子,眼睛又不自然地瞟了過去,那是剛炸好的蘿蔔鹹味的丸子。
“這盆丸子你們也端過去吧,都別吃太多!”秦瀾心完全是好心地提醒,這麼油膩的東西一下子吃太多,人的胃也受不了。
兩個人又是點點頭,趕緊笑着把丸子端走了。
接下來兩天,秦瀾心讓重鷹、重飛暗中打聽了很多關於鄧家的事情,鍾逸也在一旁幫忙,而秦瀾心利用一晚上的時間改制出了一身類似大魏朝城隍地仙穿得衣服。
城隍地仙是很多大魏朝百姓都信奉的神仙,有些人家家裡也會供奉着城隍地仙的神像,以前鄧氏和張發的那位遠房舅舅就十分虔誠地信着。
這天晚上,鍾陽穿上了城隍地仙的衣服,黏上了鬍子,化了老人妝,潛入到鄧氏家,而鍾豐把其他人都給迷暈了,並把鄧氏三兄弟抓到了鄧家主屋裡。
鄧大奎他們睡夢之中迷迷糊糊的,待看到一位仙人在自己面前飄飄落下,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鍾陽壓低聲音,學着仙風道骨的樣子,將秦瀾心事先囑咐他的話對鄧家三兄弟言明,說這家院子原來的主人去城隍地仙那裡告狀,一告他們不孝爹孃,二告他們不尊親姐,三告他們不教兒女,四告他們霸佔自家祖產。
“城隍地仙”說,如果他們不遵仙家指示速速離去改過自省,那麼便會減其陽壽、消其福氣,讓其以及其子孫今生爲奴爲娼,來世豬狗,定不輕饒。
三人嚇得不敢擡頭,城隍地仙何時離去更不知道,而等他們後背盡溼站起來的時候,再回想剛纔所經歷的一切,還恍如夢中。
可是等到第二天所有人都醒來的時候,鄧氏和張發皆大吃一驚,因爲他們主屋桌案上不知何時擺了一尊城隍地仙的神像,而鄧大奎幾人看到這神像嚇得屋子都不敢進了,當天就帶着家人全都離開了外漁巷。
不明所以的鄧氏和張髮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攆上鄧大奎幾人詢問,他們愣是緊閉雙脣不語,城隍地仙無處不在,他們不要丁二狗所說的好處了,他們現在只想活命,不想來世做豬狗。
當張水兒聽到她三個舅舅他們都離開自家的事情,心情飛揚,一直追問秦瀾心是用的什麼好辦法,但秦瀾心卻假裝詫異地說,自己“趕人離開”的辦法還沒有想好呢,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除夕這天,竟然飄起了零星小雪,秦瀾兵他們貼春聯的時候,鍾敬軒把秦瀾心叫到了自己的藥廬。
“心丫頭,你這個年過得可夠熱鬧的,連‘城隍地仙’都被你請來了,說說吧,你是怎麼想到這個好辦法的!”秦瀾心、鍾逸和鍾陽、重鷹等人去“裝神弄鬼”這件事情沒有瞞着鍾敬軒,當然這件事情也會只有他們幾個參與的人知道。
秦瀾心笑笑說道:“三爺爺,其實也沒什麼,水兒說她三個舅舅很怕鬼,我想着比起能被人捉的鬼,連妖魔也奈何不了的神仙應該對他們更有威懾力,再加上,這些人本就很篤信城隍地仙,所以‘神仙’說的話,他們定是會信的。”
“你就不怕‘神仙’真的會怪罪你?”鍾敬軒笑着問道。
秦瀾心搖搖頭,調皮一笑地說道:“不怕,神仙向來以教化世人爲善爲己任,遇到不平之事也會化作凡人相助,我不過是以他們之名幫個忙而已,也算是爲他們廣積福德,這是好事,他們不會怪我的。”
“你呀,這鬼主意也是一籮筐!”時而溫柔大方,時而精靈調皮,鍾敬軒發現自己對秦瀾心這個未來孫媳婦是越來越滿意了。
“哪有一籮筐!”秦瀾心“不滿”地說道。
“瀾心!”這時,鍾逸一臉春風得意地走了進來,“走,跟我去一個地方!”然後拉着她就出了藥廬,一點兒也不避諱周圍人的眼光。
“逸兒,你要帶心丫頭去哪裡?”鍾敬軒在後邊喊道。
“三爺爺,我們很快就回來!”說着,鍾逸已經牽着秦瀾心的手一同跨上了越影,然後在衆人驚愕的表情中,“駕”地一聲,跑出了百味莊園。
直到被拽上馬背,秦瀾心還迷茫着,她可以感覺出鍾逸的情緒是很高漲的,甚至說有些激動,但他又沒說是什麼事情。
越影跑得並不算很快,但走的都是白石碼頭附近的山中小路,七拐八拐的一直往附近的深山裡走,這時候小雪粒漸漸變成了小雪花。
終於,大概有小半個時辰,走到再沒有路的時候,鍾逸就抱着秦瀾心下馬了,然後繮繩一丟,讓越影自由活動,他則抱着她一個縱身施展輕功往山頂而去。
速度有些快,秦瀾心覺得有些刮臉,而鍾逸則輕輕按着她的頭在自己的胸口,讓她不要隨意亂動。
等到覺得耳邊的風沒有那麼急的時候,秦瀾心的雙腳也已經踩到了堅硬的石塊,鍾逸放開了她,她微微把眯着的眼睛睜大,發現自己被鍾逸帶到一個很平緩也很高的山頂之上。
舉目四望,福江就如一條白練彎彎曲曲地纏繞在白石碼頭,連綿起伏的高山頂上都似盛開了一朵雪白的蓮花,清幽潔淨,令人倍感心曠神怡。
“瀾心,你看!”鍾逸牽着她的手,指着深山中的一處地方說道。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秦瀾心竟然發現在深山腹地之中有一處月牙形泛着朦朧氣暈的碧湖。
“鍾大哥,那是什麼地方?”深山裡秦瀾心從來沒有來過,她也走不到這麼遠的地方,所以從未發現白石碼頭上還有這樣一處神秘所在。
“我也不知道,前段時間來打獵的時候發現的,是不是很美?”鍾逸牽着秦瀾心的手沒放下,他知道山頂上冷,所以用自己的內力再給她驅寒。
“嗯,很美!”秦瀾心笑着說道。
“瀾心,你娘答應了!”鍾逸湊近秦瀾心的耳邊故意低低地說道。
“什麼?”秦瀾心的注意力還在遠方那冬日裡美麗的月牙湖上,但很快就明白了鍾逸的意思,“我娘答應咱們的婚事了?”
鍾逸搖了一下頭,但他臉上沒有失望,而是笑着說:“她雖然還不同意咱們訂婚,但是已經答應你可以收下我送的東西。”
這個“答應”有這麼令他開心嗎?事實上,自己似乎已經收下了鍾逸很多的東西和心意了。
看着秦瀾心還有些不解迷惑的樣子,鍾逸一笑,從自己懷裡拿出那塊早就被他捂熱的金玉鳳佩,看着秦瀾心說道:“這塊金玉鳳佩和我身上的金玉龍佩是一對,此生也只有我的妻子能夠擁有它,瀾心,我現在把它送給你。”
“我娘……同意我收的就是這塊鳳佩?”秦瀾心有些不太敢相信,韓氏的性子她是瞭解的,韓氏能慢慢接受鍾逸,都要仰賴於這段時間鍾逸的良好表現和其他人的“相助”,怎麼這次這麼好說話?
“是的,這塊鳳佩代表你是我的妻子,也代表你是鍾家未來的女主子,在京都無論是誰,只要你拿出這塊鳳佩,就沒有人敢動你!”鍾逸向她解釋道。
“鍾大哥,這算是保命符嗎?”意思是,她要是收下這塊鳳佩,也就代表以後會有鍾家罩着她了。
“瀾心,這不是保命符,你更不需要把它想得很複雜,就像尋常人家婆婆給兒媳婦的見面禮一樣,這算是我娘給你的見面禮,她很喜歡你!”鍾逸注視着她說道。
見面禮?那這見面禮可真夠貴重的,至於說鍾逸的孃親喜歡她,估計那也是“愛屋及烏”,只因爲她是鍾逸心儀的人,所以纔會對她另眼相看。
但不管怎樣,這“見面禮”她收下來了,也不覺得燙手,就算全天下人都說她配不上,只要眼前的男人說她配得上,她就會牢牢地把鳳佩握在手中。
“鍾大哥,給我戴上吧!”秦瀾心嫣然一笑轉過身子,背對着鍾逸。
而鍾逸亦是展顏一笑,將金玉鳳佩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從此後,她和他就如這金玉龍鳳配一樣,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時纔是完整的。
秦瀾心摸了摸鳳佩,滿心歡喜,這樣兩個人就算互定終身了吧。
如今她收了這樣一份貴重的未來婆婆的“見面禮”,是不是也要回一份禮呢?該回什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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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生病,我老媽親自下廚給我炸了紅薯丸子,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紅薯丸子O(n_n)O~喜歡的可以自己親自動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