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怎麼了？
好痛啊！
姬夜瞳迷迷糊糊，從昏迷之中醒來，像是虛脫了的孩子，就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隨着呼吸的起伏，腰間的疼痛像是錐心一般地襲來，撕扯着已經麻木的神經。
慢慢的回想自己和姬冉瞳似乎是在那個姬殘城爲了自己準備的逃生地道之中拼死戰鬥着，雖然自己慘勝，但沒有想到的是，姬冉瞳竟然用自己的身子做隱蔽，想要和自己同歸於盡……而後來，她似乎是看見了風間雪和慕容澈，接着便陷入了黑暗，什麼事情也記不得了。
本以爲自己這回是真的完了，可現在明顯是又活了過來，看來自己還真的是命大啊，就是閻王老爺他也不願意收留自己呢。
姬夜瞳不禁苦笑，接着微微愣住了，鼻息之間，是梔子花的香味。姬若玄……
神智依舊不清晰，整個人也是飄忽的很，但是她知道，能夠感受到疼痛，便是證明自己此時此刻還活着。
此刻，疼痛，竟然是一種能夠讓自己安下心來的感覺。臉上，像是有陽光撒着一般，溫暖。
原來我還活着，看來自己的命真的是很大啊。
忽然想着剛剛梔子花的香味，想着姬若玄，也許並不是自己的命大，而是因爲因爲自己的哥哥姬若玄呢？是不是因爲自己已經答應了要輔佐他的兒子所以纔不想要讓自己現在就去陪他？
慢慢的輕笑，姬夜瞳覺得自己似乎是越發的有想象力了呢……
頭靠在溫暖的物體上，能夠感受到鼻息之間熟悉的香味。隨着香味，朦朧的思緒像是穿越過了無盡的時光，拉扯到了漠北。他穿着一襲湖青色長袍，在修剪花草枝葉，她端來精美的茶具，在花園之中，爲他泡一壺清茶。
此刻的自己，像是徘徊在無限黑暗之中的孤魂一般，期待着有誰能夠將自己拯救出去。前方，沒有仇恨和怨恨，只有無法抉擇的愛。他的笑意，像是暗夜之中璀璨的星辰，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一轉身，便不會迷路，便能夠找到自己的方向。
而就像是自己期待的那樣，那個總是會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在自己迷茫無助的時候，對着自己很是溫和的微笑，似乎在說，一切有我。
是啊，一切有你，姬夜瞳也慢慢的不再驚慌，人也不似剛剛那般的彷徨，微笑看着那個同樣微笑着看着自己那個俊美非凡的男子。
“慕容澈……”少女蒼白的嘴脣喃喃。
坐在身側的男子，虎軀微微一震！
男子穿着一襲玄青色的長袍，披着貂皮大裘，將柔軟的毛裘蓋在少女身上，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她的秀髮。
斜眉入鬢，狹長秀美的眼眸，像是狐狸一般，閃着光，輕薄的嘴脣，帶着若有若無的弧度，此刻，少女喃喃而出的那三個字，讓他的臉上像是迷上了一層霧一般。
睜開眼來，映入眼簾、逐漸清晰的是一張表情凝重的臉。姬夜瞳疲倦地笑笑，知道自己終於是活過來了。
“呵呵，我的瞳瞳昏迷了半個月了，總算醒了。”風間雪微微笑道。似乎剛剛少女不曾說過任何話，而他也不曾聽到過任何話一般。完全就像是一個沒事人一般，剛剛那個因爲三個字而僵硬的人也不是他一般。
風間雪？
他剛剛說我昏迷了多久？
半個月？
姬夜瞳想要坐起來，但是卻全身無力。半個月的昏迷，在不能靠打點滴延續營養的古代，自己是如何活過來的？
雖然疑惑，但這個疑惑也並未持續很久，因爲對於她來說是完全就沒有必要的。只是想想，風間雪在自己的身邊，那麼……
姬冉瞳呢？
慕容澈呢？
風間雪修眉一挑，像是讀懂了少女眼中的疑問一般，淡淡然地說道：“姬冉瞳死了，拖出去剁碎喂狗了。慕容澈的話，就在門外。”
姬夜瞳眉眼之間，閃過無奈。
姬冉瞳死了，兩人之間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不管誰對誰錯，命運都給了一個答案出來了。
只是現在風間雪的回答…是不是有點…
只是事情竟然已經這樣的話，姬夜瞳自然也沒有傻得爲了一個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殺死自己的人去說一個關心自己的人什麼。
她不是一個聖人，而她到了這個世界其實從頭到尾都爲了自己的生命奮鬥着，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在這個世界好好的活着。可是就是這樣，她還是一次次的經歷着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事情。而那個自己一直小心呵護的女孩竟然差點就害的自己兩隻腳一起進去了。
姬夜瞳打心眼其實非常的清楚，自己對於姬冉瞳的話，她覺得自己其實並不欠她什麼，只是對於紀夫人的承諾自己沒有做到而已，可要是說起來的話，紀夫人那麼的不放心姬冉瞳也是因爲覺得她是一個盲女，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小女兒不但不是一個瞎子，而且武功超羣，心思狠毒的話，不知道那個時候還會不會對自己託孤呢？
所以，她也就沒有什麼好自責的。
想清楚的姬夜瞳慢慢的也釋然了，她不是一個會因爲這樣的一件事情而讓自己鑽進牛角尖的人。
門外，慕容澈一身白袍，臨風而立，墨發飛舞。半個月前，他得知姬夜瞳在大殿之中出事了，趕到的時候，她正躺在風間雪的懷中，手緊緊握着風間雪，像是個依賴他的孩子一般，奄奄一息，但是眉宇之間全部是安定的神色。現在，她醒來了，便好了。
想到此，他絕美的臉上欣然一笑，便往外走去。雖然依舊是十分的不捨，但有的時候，愛的另一種解釋便是放手，自己的幸福其實不重要，對於他來說，只要是自己心愛的人幸福便是自己真正的幸福。
身後，徐將軍叫道：“城主，這……就走了？”
慕容澈回過頭來：“這就走了。”
“不去看看姑娘了麼？”
“她醒來了，便是沒有危險了，只要好生休養，便能恢復。有風間雪在身邊，她會無事。”慕容澈揹着手，仰望着灰濛濛的天幕：“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風間雪更加了解她的了。今天，看樣子又要下雪了吧？等下囑託人往瞳瞳房中多加一些炭火。”
說罷，便快步離開了。
之所以快步是因爲慕容澈十分的害怕，害怕自己在下一刻反悔了，不想要離開，而是一下子給衝進去，緊緊的摟住那個在他心尖上的女孩。
徐將軍在身後，撓着後腦勺，嘟囔着：“這城主也還真奇怪，姑娘未醒之時，還在這裡日夜守候，現在倒好，姑娘醒來了，他倒跑了……”
接下來的話，沒有人聽見，但是無意是在說着慕容城主是一個奇怪的人罷了。
天幕，暗黑色，殘雲捲來，帶起的北風像是野獸一般嚎叫。看來，暴雪將要來臨，尚稹城，又將籠罩在銀裝素裹之中。
又是十天過去了，姬夜瞳在婢女和御醫的悉心照顧之下，已經能夠下牀走走了。
雖然依舊走的不是很利索，但御醫還是感嘆着她恢復的神速，也許在他們看來，像是姬夜瞳這樣一個女人自然是虛弱的，所以應該要躺上很久很久也下不來牀的，可她姬夜瞳不是一株菟絲花，而是帶刺的薔薇，堅強，不屈……
姬夜瞳現在所在的，是皇后生前住過的頤蓉宮，院子裡，種了好多類似於萬年青之類的四季常青植物。姬夜瞳穿着狐皮大衣，錦裘上的白毛簇擁着嬌俏的臉頰，更加顯得明豔動人。錦裘曳地，捲起地板上細細碎碎的雪花。
手中抱着精緻的小手爐，爐子上還包裹着一層若軟的絲綢。屋內，四五個炭爐，爐中炭火通紅，將整間屋子烤的跟春日一般溫暖。
身體還很虛弱，稍微不注意，還會牽扯到腰間的傷口。手臂上，箭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傷口結成了一個血痂。
這段時間，尚稹城之中的格局，再次發生了變化。姬春榮已經在慕容澈的輔佐之下
，登基了，慕容澈代替傷病之中的姬夜瞳做了原本屬於她的事情，將整個尚稹城的朝政，重新洗牌，換上了姬若玄臨死前寫的血書上的官員名字。
慕容澈因爲手中有姬若玄的血書和玉璽，便順理成章暫時代替了姬夜瞳的位置，成爲尚稹城的攝政王。
年幼的姬春榮當上了皇帝，或許現在的他還不知道這個位置的意義，很多年後，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有這樣一條無法選擇的道路？
那天集結在正殿和廣場，想要置姬夜瞳於死地的舊部大臣，以彭守文爲首的，全部被風間雪的部隊剿殺，一個不留。彭守文的舊部，不管有沒有參與，全部撤銷一切職位，貶爲庶民。據說，那日，廣場上屍體堆積成山、血流成河，整個殘陽殿，都籠罩在一片血霧之中。
姬夜瞳嘆了口氣，每一次江山的輪換，總有那麼一批人，會成爲政權和厲害的犧牲品。姬夜瞳踏着輕緩的步子，望着外面依舊紛紛揚揚的雪花，不顧婢女的阻攔，沿着清冷的長廊，一步步慢慢走着。
慕容澈的大軍已經回翰林城去了，畢竟現在局勢穩定，也不需要大軍壓境來強迫舊部大臣了。整個尚稹城的朝堂之上，站着的都是姬若玄欽定的、堅決擁護新帝的大臣。
聽婢女們說，姬春榮雖然年紀小，但是卻也不怕事，端坐在龍椅之上，眉宇之間，隱隱有着君臨天下的霸氣。這一點，是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氣。雖然知道宮女們極有可能誇大事實，但是姬夜瞳卻發自內心一笑。至少，姬春榮坐上皇位，是姬若玄的心願，如今自己幫助他完成了，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只是即使現在想起姬若玄，姬夜瞳的心中還是隱隱作痛的，對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她覺得自己終歸是虧欠他太多太多，而他最後爲了自己做的事情，使得自己更是沒有機會償還他的恩情。
雖然知道姬若玄並不是姬冉瞳直接害死的，但她卻是要負主要的責任的，即使如此，自己心中依舊對這個和自己長得十分的想死的妹妹不忍，想要放她一條生路。只是自己想的，人家未必領情。
想了很多，說了很多，做了也很多……
只是最終姬冉瞳還是死了，不管曾經逃脫過多少次，不管曾經兩人之間的誤會和隔閡有多深有多厚，不管愛恨情仇四個字的分量有多重，人已死，所有的一切，都隨着死亡而變得那麼輕薄，再也沒有絲毫的分量。因爲，一切都是過去式了，都成爲歷史了。
姬冉瞳一直都十分的憎恨着自己，但是她似乎忘記了，她還是那個真正害死自己心愛的人的父親的兇手，自己纔是那個害的自己心愛之人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上的太子位置成爲了一個如同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前朝太子。
想必，單單是其中的一點，也已經讓風間雪恨她入骨了，所以，早在她爲了姬殘城偷取布兵圖的時候就已經註定她和風間雪只能成爲仇人！
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不管是自願還是迫於時勢，但是誰都沒有資格去苛責誰，以爲內別人道路上遇到的坎坷和磨難，那些生死相隨的荊棘，是自己不曾經歷過的。
沒有經歷過痛，誰也不會明白仇恨能有多深。
似乎伴隨着姬冉瞳的死，一切都結束了。尚稹城有新皇了，局勢也穩定了；風眠城回到了風間雪的手中；翰林城在慕容澈的治理之下，一派祥和景象。
是不是一切都要在此定格了？
姬夜瞳抱着手爐，身後跟隨着婢女，緩緩沿着乾淨的長廊漫無目的地走着。此番死裡逃生，她終於確定下來了心中的某件事。
一個人在生死彌留之際，還在想着的男人，必定是心中摯愛。所有的仇恨都終結了，愛是不是要重新開始生根發芽？
一切，好像就這樣結束了吧？
姬夜瞳走過的長廊外面，是紛飛的雪花。天幕之上，依舊是灰濛濛的一片，黑雲密佈，蓋滿了整個天空。
更大一輪的風雪，又將要來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