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夾着涼,像刀子滑過蔣悅然的眼和臉,更刺進了他的心口,疼的他就快要喘不過氣兒來。他邊瘋跑邊嘴裡叨唸着:“不可能,怎麼可能。”
可這世界上沒什麼是不可能的,他還是不懂,有些事情任是誰也控制不了。而當蔣悅然一腳踏入慈恩園院門口的時候便被一羣家丁團團圍住,來人誰都不客氣,只管是赤手空拳的將他裹在圈子裡,打頭的人看他,態度還算恭順:“三少還是回去吧,這一日我們都是奉了主子的命,就是要守在這守上一整夜的,有我們在這兒,誰也甭想進去搗亂。”
此時此刻的蔣悅然哪裡還顧得了這些,早是急瘋了眼,搡着面前人的衣領子就要往裡衝,怒吼道:“都給我滾開。”
眼前一圈人哪裡肯聽一句,無不是嬉皮笑臉的往前又靠了靠,將圈子越圍越小,也不多說一句,一齊動了手壓住他手腳,叫囂道:“這可不是我們上趕子對少爺不敬,而是少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討的不自在,這可就怪不得我們了。”
蔣悅然從小到大沒受過這待遇,只道是一股火直衝天靈蓋,又是恨又是急,死命的掙脫,可偏偏一點餘份兒也沒有,吼道:“放手,你們這幫狗奴才放手,給我放手。”
“放手少爺還是省省氣力,也好過我們失手傷了您分毫纔是。”
可這讓他怎麼能等,方沉碧就在他面前的屋子裡,穿着一身喜服,坐在別的男人身邊,就要成了別人的妻,這讓他如何能忍如何眼看着她就此與他就此再沒了交集,終而陌路從前的一幕幕倒轉着在他腦海裡轉了一遍又一遍,像是扯住了他心頭上的肉,一拉一扯,都要流血一般疼得要命。
蔣悅然雖生得挺拔高挑,可被五六個大漢一齊按住也是無可奈何,不管他怎麼掙扎,那些鉗制他的手腳像是長在他身上一般,甩都甩不掉。可雖是如此,幾個大漢也覺得強行按住蔣悅然是件吃力的事兒,畢竟人已經徹底瘋脫了,再怎麼使大勁兒了下手似乎也沒了疼感,不管怎麼壓制,他都瘋狂的近乎喪心病狂了一般,用盡身體的力氣每一分氣力反抗。
“方沉碧你出來,方沉碧”一聲聲嘶喊響徹夜幕,像把尖刀劃破了天,可卻是半點回應也沒有,周遭的一切除了黑還是黑。
慈恩園的院落角瓦上掛着幾盞紅紅喜慶的燈籠,風一吹,飄飄蕩蕩,像是蔣悅然赤紅的眼,像是方沉碧身上的衣,可那豔光沒有半分喜氣的味道,而是應着蔣悅然歇斯底里的嘶喊聲,仿若蒙了一層悽慘悲涼的陰影兒,透着股死氣沉沉的勁兒。
卓安連滾再爬的追了過來,見一羣壯漢將自家少爺圍在其中,絲毫不心軟的按在身下,蔣悅然被卡得滿臉赤紅,脖子上青筋暴跳。卓安頓時大驚失色,急忙撲上前去,扯住他人的手,怒道:“放肆,也不看是誰你們也敢動手,可是打心眼兒裡不想活了。”
打頭的大漢扭頭一見是卓安,伸手把他搡到一邊,不屑笑道:“原是你這跟屁蟲,大爺我勸你別在這礙事兒,不然將來壞了事兒,看夫人怎麼收拾你。”
卓安聞言,真真頓住了手腳,說到底他最終也成了大夫人的幫兇,若不是如此,少爺也不必委在這兒受人委屈。可若是這會子想着幫少爺,那結果又是回到原點,說不準還真是壞了事兒。
可卓安還總是擔心,不忍道:“你們這些粗手粗腳的東西,也別拿着雞毛當令箭,不知天高地厚了。小心着手腳輕重,若是真傷壞了少爺,看夫人怎麼拾掇你們。”
大漢嗤笑,也不多話,只管按住發瘋的蔣悅然。卓安但見幾人手下的蔣悅然亂作一團,像是靈魂於做出竅了一般,發出嗚嗚的聲音,極盡每一份氣力逃離。就像是關在籠子裡的獸,亦是半點看不出他原來芝蘭玉樹的樣子來。如是卓安伺候了蔣悅然這麼多年,眼下見了他主子如此,便是眼圈一紅,小聲勸道:“少爺,您別掙扎了,小心傷了自己身子。”
卓安的話剛出口,面前癲狂中的人猛地擡了頭,與卓安面面相覷,卓安不禁大驚失色,那個丰神俊秀的主子現下竟是如此狼狽不堪,扭碎了衣裳,散了頭髮,嘴角還掛着一絲血跡,應是剛剛掙脫時候傷到了嘴脣,可最令他打心底裡發怵的還是蔣悅然那一雙全然被仇恨矇蔽了的雙眼,血紅血紅的,目光如灼,就像是血滾着極度的恨意快要流淌出來。
他細細盯着卓安,嘴角緊繃,從喉嚨裡發出悶重哽咽聲音,鼻息深重,就似要撲向卓安,生生將他撕成碎片兒一樣。卓安見了不由自主的連連退了幾步,後又自責的上前,哭道:“少爺您不要這樣兒,少爺,您聽卓安一句勸。少爺,求您了。”
他那麼恨,恨天恨地,恨盡了這裡的每一個人。因爲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劊子手,將他和方沉碧的未來千刀萬剮了,只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什麼叫生不逢時什麼叫有緣無分,分明是他人從中作祟,分明是小人從中作梗,怪做天地作何如果一把火能將這裡燒成灰燼,燒得乾淨,他寧願跟這些冷血無情又自以爲是的人同歸於盡。
“滾,滾開”蔣悅然猛地嘶吼,一腳踹向卓安的小腹,大力將他踹到在地,卓安疼的不敢起身,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嚶嚶哭起來。
蔣悅然瘋了,再不相信任何一個人,再也不信,只是他心頭翻天蹈海的疼着,不是因爲卓安的背叛,不是因爲自己母親的算計與欺騙,而是因爲方沉碧輕言的放棄,因爲那些被背叛和欺騙付出的代價竟是如此沉重,如此不可負擔。
他就站在這兒,站在蔣煦屋子的院子裡頭兒,屋子裡紅光如雲,投過窗紙似乎能看到微微晃動的人影。屋子裡寂靜一片,似乎不曾被蔣悅然到來所打擾到。
蔣悅然覺得心被刺出無數血洞,流着血,掉着肉,無法忍受,他拼力瞪大眼,盯着那屋子連眨也不眨一下,只想着往前衝,踢開門扯着方沉碧離開。
因着奮不顧身的人本就力大,幾個大漢也覺得這個蔣悅然實在難以控制,唯恐一個不留神兒真的讓他給溜了進去,回頭兒他們可不好跟大夫人交代,別看平素大夫人總是和顏悅色的笑面,可蔣府的人都知道,這夫人是個人物的。
“壓着他,千萬別鬆手,可別讓他跑了,他跑了咱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大漢喊道,汗水順着額頭一顆顆落下,他來不及倒開手去擦。
“方沉碧,你不能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方沉碧,你不能言之無信,方沉碧,方沉碧”
一聲聲泣血哀嚎,一去不回,他含着血吞着淚的哀求得不到半點回應。也不只是這世間凝滯了,還是活在世間的人死了。
方沉碧坐在牀邊,一動也不動,似乎沒受半點影響。蔣煦彎着嘴角,盯着她美豔無邊的臉瞧的格外仔細,他不相信她不爲所動,所以他等看她再也坐不住的樣子,要麼跪子跟自己求情要成全,要麼衝出門外跟蔣悅然抱住一團,演一出情深意重的戲碼兒。
可他竟沒有瞧出她的任何破綻出來,方沉碧就似老僧入定的一般,穩穩的坐在那一動不動,微微垂頭,微微垂眸,沒情緒,沒反應,真真似白玉雕像似的。
只是蔣煦看不到,在蔣悅然聲聲血泣之時,方沉碧那微微顫抖的手早已藏進了喜服的寬袖之中。那些觸動和不由自己並不可恥,可她不願意給任何人知道。
因着蔣悅然悽慘的呼聲傳遍院落的每一處,一聲聲,一句句,他似乎也不是要問方沉碧給個答案,就似他再怎麼也想不通透,他不停的問,一聲比一聲淒涼,一聲比一聲哀苦,也不知是問人,還是自問。後院的丫頭婆子亦是聽得真真切切,竟是沒有一個不動情的,人人都躲在屋子裡不敢出去,聽見了一聲就掉一次淚,抹掉了又落下來,不能自己。
寶珠從側道里瞧瞧探出頭兒去看,也是跟着酸了眼眶,不管平素她怎麼將二人說的齷齪不堪,可說到底她還是嫉羨方沉碧,若是一生之中有人這麼掛着她,她便是吃糠咽菜,家徒四壁也樂意了。
“怎的,一點不動心”蔣煦湊上前去問方沉碧話,滿臉的得意:“你若是現在出了這門兒,說不定還有轉機,若是你不走,日後我可不會再放你出去了,你可想好了”
方沉碧沉默,維持原本的姿態,仿若沒聽見他的話一般。
蔣煦又笑,緊接着抑制不住的狂咳了半晌,臉紅脖子粗的喘着氣兒,問:“當真不走”
這次方沉碧倒是有了反應,她微微晃動頸子,搖了搖頭。
蔣煦見她如此,頓時笑逐顏開,拉着方沉碧的手道:“你若如此待我,我日後也不薄待了你,不然,我亦是不會輕饒了你的。”說罷,朝着方沉碧伸出手。
“方沉碧,方沉碧”門外蔣悅然的呼喊聲一聲蓋過一聲,想把不見影兒的刀子,刺進方沉碧的心口窩兒子,再好不猶豫的拔出來再捅進去,袖子裡的手抖得厲害,她輕輕擡起頭,朝蔣煦望去,半點感情也沒有,麻木不仁的像個木偶娃娃。
“方沉碧,我求你,求求你,方沉碧,你出來,求你”
方沉碧眼眶頓時酸緊做疼,她又想起那封信,高傲的蔣悅然,得意的蔣悅然,使壞的蔣悅然,深情的蔣悅然,一一在她腦海裡閃過。原來竟是這麼多年過去,她心裡早已經住了個刻骨銘心的人進去。這個人愛她,而她也愛這個人,多麼難得。亦是因爲難得,所以纔不忍一切變得面目全非。事到如今,她能給他的也不多了,就如卓安所說,蔣悅然能給她的一切都給了,而如今,她能給蔣悅然的一切,也都給了。這不是兩不相欠,而是用徹徹底底的付出換他一生坦途無傷,希望他過得好,再不因爲弱小而隨意受到擺佈和傷害。
那雙明豔泠清的眼波瀾不驚的又微微垂了下去,蔣煦再也看不見她眼裡的半點情緒,笑容漸漸弱了下去,可就在這時,他看見方沉碧緩緩伸出來的手,冰冷冷的落在他手心兒裡,竟比他孱弱之人的溫度還要涼。
蔣煦伸手,微微撥動桌上的紅燭燈芯兒,瞥了一眼方沉碧,探頭過去吹滅了蠟燭。
屋裡的燈光霎時熄滅,蔣悅然徹底愣在當初,只一瞬間,他如猛獸般發狠的衝出了鉗制,幾個人脫了手頓時大驚失色,幸而有人一把撈住了他手臂,來不及思忖,下意識的動了手,就地撂倒了失心瘋一樣的蔣悅然。
“快壓住他,不管什麼法子只管壓住就是,大夫人交代了,不得已時候傷了少爺分寸也是無妨。”
蔣悅然轟然倒地,極快的被幾個人壓在身底,他滿臉灰土,還蹭破了臉,可他卻始終昂着腦袋,一雙眼死死盯着沒有半點光亮的窗子,痛不欲生。
“方沉碧,不要”他瞠目,悲號,一行淚竟是不知不覺的落下,混着滿臉的灰土,化做一道痕,彷彿是燙出來的疤一樣,留在他臉上也落在他心口裡去。
“你這沒出息的東西,饒是這院子里人都見了你這副扶不起的樣子,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幾個大漢見大夫人已到,也不好再將蔣悅然按在地上,於是鉗牢了他手腳,扶他起了身。
“方沉碧”蔣悅然視線空洞,直接越過面前的母親,渙散的盯住那扇窗,哭腔甚重。
“你這畜生”耳光響亮,打過了兒子,大夫人也是心有後悔,蔣悅然遲遲的轉過眼,目光掃了一圈在場的人,一直不響。
“你只管鬧着,也不想着日後我這個做孃的怎麼出去見人,你如何在府裡立威。你要鬧便鬧,反正方沉碧已是成了你大哥屋子裡的人,你若不信邪,只管鬧,看他日,到底是害了我,還是害了她。休要日後她因着你出門擡不起頭,坑她一輩子。”大夫人氣急敗壞,又道:“別用着眼神兒看我,方沉碧都是心甘情願嫁過去的,你也瞭解她性子,如若是她不樂意,誰逼得了還不得你捫心自問,到底是誰連累她如此難道是我”
蔣悅然只管冰冷的看了一圈,最後視線依舊定在那扇窗上,恨恨道:“我會記得你們每一個人。”
這一句話,驚詫了地上的卓安,亦是聽的在場每個人心頭冰涼,尤其是大夫人,突然就心裡沒了底兒,頭一次,她也心裡不由自主的慌個沒完,一點着落也沒有。
蔣悅然被幾個人綁在自己屋子裡,大夫人心裡雖是恨的很,卻也見不得從小嬌生慣養的幼子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茗香看着也是揪心,只得跟大夫人道:“夫人且先回去吧,我們這裡伺候的必然周到,少爺這會子還倔,我們也會勸着的,您放心回去歇着。”
大夫人勉強擠出一絲笑,摸着茗香的手,道:“可虧得你們這些忠心耿耿的人跟着他了,從旁的照顧一直都不讓我操心,像是這孩子也大了,很多事兒也都不聽管了,說我這做孃的不傷心是假。可如今我倒是看好你的,我可是早將你給了他,你如今一心一意的待他,不管他日後怎麼待你,我自是不虧待你的。”
茗香知曉大夫人的意思,羞答答的笑了笑,並沒接話。
誰也不知道那一宿蔣悅然是怎麼過過來的,只是從他進了屋子之後,再沒聽到出了一聲半聲的,誰都知道這事兒不止這麼就了了,可之後到底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亦是沒人猜得到。
五夫人來鳳還特意讓海棠跑了一趟慈恩園,她坐在桌子前,手裡捏着一直金質的長命鎖,那時蔣家福剛落生的時候,蔣茽特意給打的一隻,這鎖來的比哪個孩子落地時候給的都大,做的也精緻,雕龍畫鳳的,實在是看的喜人。那時候她只知道是樂得不攏嘴,如今,卻只能睹物思人,想着想着不覺間眼眶又紅了。
海棠進了門,忙到來鳳面前,道:“人是給送進去了,任是三少爺怎麼鬧也沒轍,東頭屋子裡的主子早就安排好了,那容鬧事兒來着。”
來鳳抿嘴冷笑:“她還真以爲什麼都能管得着管得住,瞧着吧,這次第一個反她的人就勢她兒子。”
海棠有點摸不着頭腦,莫名問:“到底是母子兩個,現下三少恨得緊,等着日後醒了神兒也不見得多過不去。只是夫人先下更恨的人也不是大夫人不是,您的仇人另有他人”
來鳳撩眼,心頭有了自己的主意,道:“她們一個也跑不掉。”
這一宿大夫人基本也沒閤眼,天剛矇矇亮就起了身兒,劉婆子聞聲兒趕緊跟着起身兒,批了件薄衣舉着燭臺過來,問:“夫人起了”
藕色的帳子裡有了動靜,裡面的人坐起身,撫了撫頭,答話:“可是老了,夜裡困的早,早上睡不着,早是醒了一會兒了,實在躺不住了,翻來覆去的眯着更難受。”
劉婆子打着哈欠隨道:“誰說不是來着,道說夫人的身子骨還算是好的,這功夫都是爲了三少的事兒蒙在心裡頭,火似的拱着呢,等着過了這陣子就好了,您還得吃好喝好啊,三少的好日子在後頭兒呢,您做了那麼多不就是爲了跟着少爺享福嘛。”
大夫人眯眼朝帳子外瞧了瞧,窗外還是漆漆黑的一片,心頭就壓得像墜了塊大石頭,“那就借你吉言了,我倒是等着這一日來呢。”
劉婆子笑道:“可不是,夫人這麼想就對了。”說着劉婆子穿好衣裳,走過來拉簾子,順口問:“夫人,昨兒晚上我聽院子裡頭的丫頭說,半路里看見北園兒的人了,肯定是過來探風兒的,您說這會兒是不是會傳到老太太和老爺那裡了,要是”
大夫人扶着劉婆子站起身,不緊不慢的撫了撫鬢角,道:“隨她嚼去吧,自然有人替我拾掇她,何須我親自下手”
劉婆子恍然大悟:“夫人這招妙極了。”
大夫人輕嘆:“如今我面前就只有一個人要費心思,其他人入不了我的眼。”
劉婆子點頭:“夫人放心,老爺那裡還有老太太幫襯着說話呢,老太太最偏疼的還是我們三少。”
大夫人哼笑:“他他早是不中用了。”
劉婆子想不透,又問:“那夫人指的是誰人”
大夫人無心作答:“不急,你早晚會知道。”
一大早三夫人就帶着蔣家祝和江婆子早早先去老太太和蔣茽那裡問安,蔣茽因着蔣家福的夭折又是倍受打擊,病的時好時壞,多半時候也都渾渾噩噩的,總是吆喝着要見小兒子,這功夫已是沒了心思管理整個蔣家。這段時間算是好了許多,只是沒精神頭兒,多半時間都是養着。
三夫人進了門兒,推了推自己兒子上前,自己則坐在蔣茽牀邊,噓寒問暖個沒完:“可是得恭喜老爺,昨兒我們大少娶了方家小姐進了門兒,昨兒連三少爺趕了回來,就差我們二少了,若是他也趕回來,這家算是齊全了。”
蔣茽臉色蒼白,呼吸沉沉,無精打采的點點頭:“那方沉碧是個不錯的人兒。”
三夫人摟着自己兒子坐上牀:“您看看,這幾日家祝是不是又見出息了,這小子整日泡在書堆裡,說都說不停,飯也不正經吃,瘦了許多呢。”
蔣茽懨懨的擡了頭看向自己的四兒子,說是心裡喜歡根本說不上,換做在蔣家福死前,他對這個兒子也是歡喜的,可不管如何,那一夜沒人說得清楚蔣家福到底是怎麼掉進池塘淹死的,只是有人說蔣家福跟蔣家祝跑在前面嬉鬧,最後蔣家祝跑開了,他最愛的幺子卻就這麼死了。
他不能恨這個孩子,卻再也喜歡不起來,思及此,蔣茽伸出骨瘦嶙峋的手,敷衍的摸了摸蔣家福的臉蛋兒,嘆了嘆,無力的又躺了下去。
三夫人見勢心頭也是惱火的,人死都死了,何須把這一切往自己兒子身上歸其實她不敢多說,自古心虛這言輕就是這理兒,那一日的事兒,她誰都不敢讓知道,只管是囑咐了兒子一宿,威逼誘哄是做盡了,除了她和蔣家祝,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人可以知曉,蔣家福到底是被蔣家祝推下池塘的。可其實蔣家祝還小,倒也沒存了什麼壞心思,只是男孩子自小就皮的要命,玩鬧之間失了手,見人掉下池塘就給嚇得尿了褲子,急忙忙尋回院子裡找娘,顧不得蔣家福的死活了。可說到底,誰又知道,平素裡娘們兒家家打嘮時候的閒話,父親的偏疼厚愛會對一個年幼的孩子造成了多大影響
三夫人朝江婆子使了眼色,江婆子會意的扯着蔣家祝哄道:“四少爺跟我走吧,這時候該喝點湯水纔是最好的。”
蔣家祝本還是想在自己父親身邊多留一會兒,可眼見着蔣茽躺下去也沒多再看自己一眼,心裡也是說不出的失望,孩子的心思敏感的很,什麼都擺在臉上,三夫人見了也是心疼,揮揮手,讓江婆子趕緊帶孩子下去。
等着孩子走了,三夫人這才放心的傾過身子去,粘上前去,撒嬌道:“這幾日都沒來,老爺就不想我”
蔣茽雖是不喜歡蔣家福,可他到底是男人,還是個好色下流的男人,對女人他可謂從來都是來者不拒,三夫人由是知曉他性子,這一招總是管用。這麼久以來,來鳳因爲喪子,顯然對這種事兒提不起心思,蔣茽身子不成了,可心思還是在的,三夫人就是鑽這空子,這功夫來誰人也打擾不着。
蔣茽扭過臉,眼神兒濛濛的朝她胸口瞧了過去,嶙峋的手伸了過去,隔着衣料摩挲了上去,三夫人雖不是什麼煙花之地出來的女子,可牀底之間的招式耍的可是一般人都比不及的,偏人又是生的嬌羞美豔,撒嬌的功夫蔣茽可抗不下去,只有上套兒的份兒。
“你這娘們也是倒是幾日也閒不住的。”說罷扯了她胳膊,道:“靠近點,拉着半扇兒簾子。”
三夫人含笑脫了鞋子靠過去,順道拉上了半扇兒的簾子,倒也不用蔣茽自己動手,她三下五除二解了上身兒大半的盤扣兒,露出內裡竟是白花花的一片。
蔣茽提身倚在牀頭兒,一雙色迷迷的眼更是眯得緊,連氣兒都喘的急,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探了進去,話聲兒變了音兒:“連肚兜兒都不穿,你可真是想要了我的老命。”
這面說着,另一隻手順着三夫人的膝蓋摸進裙子裡頭,簾子外剛是清晨時分,簾子裡卻是又一派不堪的景象,牀微微輕響,三夫人嚶嚀呻吟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出來,此時,女人的衣服和裙子皺褶着都堆在腰間,人跨坐在蔣茽身上,搖晃的正起勁兒。
大夫人這一時剛從自己院子裡過來,她繞過廊子朝這邊走的時候,江婆子早帶着蔣家祝先行回去了,曹方本是守着的,可剛也有點雜事就離開了片刻,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大夫人就來了。說着也是巧,她方纔走過窗子,便聽聞裡面有聲音傳出來,劉婆子本是跟在身後,這一停住腳,反倒是聽得更加真切,等聽準了兒,劉婆子臉上頓時不是個顏色,尷尬的要命。
大夫人站在窗口停了片刻,劉婆子只見她背影,不見其面色,可就這麼着她更是不安,連頭也不敢擡,喘氣兒都不帶出聲兒的。
“賤人”大夫人只這麼嘀咕了一句,轉身折回去了。
說不恨是假,當初的使命丫頭,如今也跟她搶起了男人,跟着蔣茽這幾十年,他究竟養過幾個女人,又上過幾個女人的牀,怕是連蔣茽自己都記不清楚了,他風流,她忍,可忍並非是因爲愛,而是想熬出這幾年,等着自己兒子長大也算是熬出了頭兒,不再受這氣兒。
大夫人去的時候,蔣悅然垂着腦袋,仍舊給五花大綁的拴在椅子上,旁邊的卓安和茗香也是守在一邊,每個人都紅着眼,應是這一宿也沒眨眼。
“悅然啊”大夫人見了自己兒子,頓時悲從中來,上前撫了撫兒子的頭,嘆道:“我的兒啊,孃的心思你以後肯定懂,誰跟誰都是過一輩子,你的一輩子也不是非方沉碧不可的。你這麼糟蹋自己,方沉碧也不會再是原來的她了,這一夜過去,你們之間的緣分也算是盡了。其實你們到不了一起也不見得是壞事兒,以她的性子日後斷然不可能容你再娶,難道你還能真真的一輩子就守着她一個不成娶妻納妾總得要尋些乖順聽話的女人進門兒,那些彆扭的少招,不然日後你難過的清靜。”
大夫人見蔣悅然半點反應也沒有,接着道:“娘也只剩你一個能事兒的孩子在了,這幾十年,你是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且不說別的,就當是我生養你一次,無功也有苦,你只當是報答我這恩情,也萬萬得聽了話,不然你讓娘怎麼活得下去”
從頭到尾,蔣悅然不發一聲,連頭也未曾太過一下,始終維持原本的姿勢,彷彿死了一般,毫無聲息。屋子裡頭死氣沉沉,誰也沒再開口。
不一會兒,門外的丫頭報來:“夫人,二少剛回來,現下進了院子了,正找您呢。”
大夫人應聲,又轉向蔣悅然,道:“我這話說不聽,便讓方沉碧親自跟你來說,如果你到時候你還不聽,也別怪我對她做些什麼。”
話音兒剛落,蔣悅然突然動了動身子,他僵硬的擡起頭,一雙眼血紅血紅的,俊臉毫無表情,張嘴開了腔:“我要見方沉碧。”
馬文德是跟蔣淵腳前腳後到的,他剛轉過街角就看見蔣府門口掛着紅燈籠,就這麼的心口突然一緊心裡突兀的慌起來。等着馬車一停,馬文德趕緊從車上跳下來,急急忙忙的往府裡跑,因着沒留神兒,跟門檻絆了一跤,摔的下巴流了血。
等着進了院子,見到丫頭就扯了問:“府裡這是什麼好事兒還掛了燈籠”
丫頭笑道:“恭喜馬大管家了,您家的方小姐昨兒進了大少的屋子了,這會兒子我們正預備東西,待會兒新媳婦要出來見親。”
馬文德手裡的包袱一下落了地,整個人傻住。前後這麼一合計,頓時心裡透明透亮的,原是這麼一招,到底還是他算錯了。
“沉碧,沉碧啊我的沉碧”馬文德唸叨叨的踩着包袱就奔了出去,丫頭一頭霧水,還是爲馬大管家出了趟門兒,回來是被什麼東西魘着了一樣,說些莫名其妙的胡話。
馬文德半路里給大夫人的人攔了去,又找去說了半會子的話,等着從屋子裡出來,已是頹然無力。他拖着步,往大少爺的院子裡去,一步步的灌了鉛一般的沉。
方沉碧起的早,這日她穿了件桃紅的衫子,秀髮鬆鬆挽着,大夫人遣人送來的首飾她只用了幾隻珍珠卡子,身無餘物,卻是顯得那般光豔懾人。
她扶蔣煦起身淨臉漱口,幫他換衣穿襪,那神色與從前一般,寧心靜氣,好像是完全的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之間,誰都影響不了她。
蔣煦執拗的盯着方沉碧,道:“從這日起你該喚我什麼”
“少爺。”方沉碧道。
蔣煦咧嘴:“從前你是卑微的童養媳,你理應喚我少爺,如今你進了我屋子,算我們圓了房,你該改口了。你重新回答我,你該喚我什麼”
“夫君。”方沉碧輕聲道。
蔣煦喜道:“再喚一邊。”
“夫君。”
“好。”
方沉碧從屋子裡將水端了出去,寶珠剛巧從外面進來,忙迎了方沉碧手裡的東西,她看方沉碧,心頭劃過異樣的情緒,猶豫着不動。
“有事”
寶珠搖了搖頭,隨即又道:“我有話想問你想問少夫人。”
“什麼話”
“您”幾欲出口的話還是說不下去,寶珠咬了咬嘴脣,扭過身往外跑:“沒事兒了。”
寶珠這一轉身倒是跟要進門的馬文德裝了個正着,一盆水灑了一半兒,寶珠嚇壞了,剛要開口,只見馬文德根本沒理,扯着方沉碧的胳膊道:“你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後院兒沒人兒,兩人站定了,馬文德忙道:“大夫人逼你的是不是,你也不樂意是不是。”
方沉碧輕聲答:“表舅舅,過了昨夜如今再說這些都成了沒用的話,不提也罷。”
馬文德見她這樣子,急的直跺腳:“你說你怎麼不拖一拖,我讓卓安先行一步,也給三少修書趕回來,你說什麼也得再拖一陣子,哪能就這麼認了,你倒是精明過了頭兒,犯傻了”說罷,又自言自語起來:“不行,說什麼也不行,你這麼是害了三少也害了你自己,大少也不知是還有幾日的好光景能活,你這下半輩子就得搭進去,你趕緊跟我走,就算是把你們偷送去出也好,總不能坐以待斃。”
方沉碧聞言苦澀一笑:“表舅舅爲我好我知道,可如今,我已經走不脫了,我和他這一走,還不知道多少人遭殃,馬嬤嬤不在家,翠紅和方樑也一去不回,欠着那些銀子官府不會放過蔣悅然,李家更是不回善罷甘休,蔣家會因此賠得家破人亡,到時候,連方家也不會有好下場,我跟蔣悅然亡命天涯的過一輩子就算我樂意,他呢。”
方沉碧彎彎嘴角,望向蔣悅然那一處院子方向,又道:“您放心吧,我不會在蔣家待上太久,總有一日我會出來的,只是現在我還不能走,能做的,我還沒有做完,便是後路也罷,我總要做踏實了才能離開。還有就是蔣悅然,他的命運握在我手上,這一次,我也可以給他很多,也不是隻有他可以護着我的。想鬥 ,他手裡有的資本還不夠,如今他被套牢,再怎麼掙扎也是無濟於事,如果讓他爲我廢了一輩子,我也不會安心。就等那麼一日吧,等他真的可呼風喚雨,他才能做他想做的一切。”
馬文德嘆了又嘆,心裡也清楚讓兩人就這麼逃走根本不現實,冷靜一尋思,到底還是方沉碧這功夫沉得住氣,於是便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道:“天意弄人,唉,老天爺不成全苦了誰呦。”
方沉碧扶了碎髮,應着晨光熹微的光影下,輕聲問:“是讓我去見蔣悅然是吧,我去。”
門被推開,蔣悅然站在窗邊,一聲不響。方沉碧端着東西,站在他身後頓住腳。
“吃點東西吧。”
蔣悅然的身子一顫,他扭過身,抖着看向方沉碧,眼眶脹的發紅。
“爲什麼答應嫁過去。”
方沉碧放下碗,走過去扶向蔣悅然的身子,他執拗不動,她從他淡淡一笑:“因爲我想嫁過去。”
蔣悅然聞言這一句,頓時死死鉗制住方沉碧胳膊,怒道:“那你對我的感情都算作什麼東西,你到底那我當做什麼你說。”
“當成一個孩子。”方沉碧吃痛,卻仍舊含笑看他:“現在的你只是孩子,你想保護我,可你做不到,因爲你尚且還需要別人的保護,又何談保護別人而我等不到你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蔣悅然,不是我不給你時間,而是時間不等你我,我既是已經想透了,你何必還執拗不悟”
蔣悅然聽得這一字一句出自與方沉碧的嘴,就像是自己吞針一般五臟巨疼:“好啊方沉碧,你早是認了這命了是吧,既然如此,何不早讓我死了這心,不管我願意與否也落不得埋怨你,如今你如此待我,讓我如何不恨你”
方沉碧斂目,伸出手幫蔣悅然整平衣領,淡語:“恨吧,如若你恨我,就帶着這恨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起來,蔣悅然,如果有一日,你真的可頂天立地可呼風喚雨,也許我也會恬不知恥的纏上你,求你施捨。可現在的我,只想要一份安穩,做對我有利的選擇,也成全我的念想,僅此而已。”
她擡眼看向他,深情而清醒,道:“便是如此,今日我選擇的人不是你,你可以恨我無恥,恨我卑鄙,但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分毫,只因爲是你沒有保護我的資本,於是這一日纔有這樣的結局。”
“方沉碧”蔣悅然微微眯眼,喉嚨哽咽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出來,他看着她,模模糊糊的,像是個影子融在水中央。他僵硬的伸出手,順着方沉碧的臉頰探了過去,冰涼涼的指向她眉心,剋制又隱忍的道:“你這個無心的女人我恨你”
字句出口,男兒淚落,滴在她整平的衣襟上,印成一灘,他的手指滑過她眼角,曾是得意俊然的男子早是泣不成聲。最後一眼,竟不知看的人緣何蒙了一層紅霧出來,蔣悅然咬脣,甩身離開。
方沉碧只道是乍然心口給人挖去了一個坑,空洞的疼。她愈發忍不住疼,彎去,死死用手扣住胸口,疼的額頭生出一層細汗來,她掩住自己的眼,翻來覆去的唸叨:“會好的,都會好的,會的”說到最後,聲音弱的連她自己都聽不真切。
見親的過程十分簡潔,不過是奉茶請安,方沉碧是蔣煦的妾室,身份不高,得跟蔣家每一個少爺跪下敬茶。
從老太太到每個夫人,一圈下來輪到在座的三位少爺。
蔣淵笑接茶,受拜,說了些吉利話。等到輪到蔣悅然面前,方沉碧努力屏住呼吸,垂眸去不去看他。丫頭遞過茶杯,方沉碧跪在墊子上,將茶舉過頭頂,道:“三少請用茶。”
蔣悅然怔怔坐在位上,不說話也不接茶,衆人面上都是疑惑叢叢,各個面面相覷,場面格外尷尬。
“三少請用茶。”方沉碧已是手心生汗,就怕蔣悅然這鬧起來。
“悅然,你倒是接茶,讓新媳婦跪的久了可是不仁義了不是。”老太太坐在位置上笑道。
大夫人也是急了,忙跟着道:“卓安還不幫少爺接茶。”
卓安醒過神兒,剛伸手就被蔣悅然攔住。蔣悅然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方沉碧身上,他木然的擡袖接過茶杯,也不曾喝一口,而是就地倒在方沉碧面前,冷聲道:“這茶當祭給死了的人。”
方沉碧身子一定,朝蔣悅然拜了一拜,隨後起身挪向他身側的蔣家祝敬茶。
蔣家祝到底是個孩子,看不出什麼端倪和馬腳,只管接了茶,高聲喊道:“娘,我這大嫂子長得真是好看的緊。”
一時間在場竟無人接話,各自心頭都是別樣滋味。
這一晚的宴席擺了許久,主席的人本該是蔣煦,可蔣煦身子孱弱不堪,吃了幾口茶,說了幾句話就跟着被人摻扶着回了去。
大夫人瞧着蔣悅然雖是失魂落魄的,倒也不像再鬧出事兒出來,她心裡也盤算着方沉碧的本事兒果然是大,蔣府最難擺平的蔣悅然倒也給弄的服帖,單說是刺激他也不會有這結果,到底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能讓蔣悅然心甘情願的死了心
因着蔣悅然這一關擺平了,大夫人反倒敢放開手腳把這喜事兒做大,見了蔣悅然一杯杯的喝個沒完她也不想攔,罷了,總得讓他有個發泄的口兒,不然得憋壞了孩子。
過了會兒,劉婆子面帶喜色的小碎步跑過來,貼着大夫人的耳朵道:“夫人,我那面都安排好了,該喝的該下的都做好了,人早就等在屋子裡了,我也查過,當初我們都想岔了,她居然還是個完璧。”
大夫人擡手用帕子拭了拭嘴角,不由得蹙了眉,小聲道:“以爲當初還有個念想,誰知道這事兒竟是這般陰差陽錯,不成,若是容着悅然他日回來京城,就這一輩子都沒望了。”
劉婆子跟着點頭:“既然如此,那夫人的意思是”
大夫人橫下一條心,道:“左右也不會比這更壞的結果了,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就賭這一把,只等着藥勁兒上來。”
劉婆子道:“小姐那裡倒是已經成了,只是少爺這裡”
大夫人道:“東西我早預備齊了,當初以爲用不上這東西,還偏是讓我給猜着了,你這就回去拿,支開茗香,至於卓安,不過是個草包,喚他趕緊過來,就說少爺醉了,扶着回去休息。半路里送去我那邊的偏方去,對了,別忘了把翠紅招了來。”
劉婆子一尋思,似乎有了眉目,忙點頭道:“成的,我這就去辦,馬上給您信兒。”
大夫人點頭,等着下人走過來,吩咐:“窖裡有罈子烈酒,你給三少端一壺去,快去。”
等這一切都預備好,蔣悅然早是喝的就快要不醒人事,酒席鬧得正歡,卓安急忙忙的趕過來接人。他揹着蔣悅然一路往回走,只聽蔣悅然恍恍惚惚的哭着喊着一個人的名字。
“少爺”岔道里出來幾個人,朝着卓安道:“快些帶着少爺去我們夫人院子裡,夫人聽說少爺醉了,要自己照顧着。”
卓安亦沒有多想,跟着把人交給那幾人,跟着就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蔣悅然被送進屋子,卓安就給大夫人叫去說話。等着卓安走了,劉婆子從食籃子裡頭端出一盅東西,隨即又遣退了所有下人,自己親自伺候牀上的蔣悅然。
湯水給一點點的喂進蔣悅然的口中,屋子裡的燈火暗淡恍惚,襯得牀上的男人俊美無匹,他躺在那裡不停的翻來覆去,嘴裡唸叨的都是方沉碧,劉婆子見了也是不由得跟着動了心,不禁嘆道:“少爺您這是何苦啊,註定得不到的東西。”
約莫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到了,蔣悅然開始越發的不安起來,他拉着自己的領子,面目暈紅,似乎熱得很,劉婆子見藥勁兒該是起了,也是時候了,趕緊起身出了屋子。
不多久,從院子的側方里有人抱着一卷東西偷悄悄的鑽進了蔣悅然的屋子,明月看不真切那一卷東西究竟是什麼,可她瞧見扛着東西的人正是老爺身邊伺候的曹方。
明月心裡暗忖,這大夫人的功夫算是做足了,這等城府手段怕是她們五夫人段時間也達不到的,看來要下手從這些下人身上算是不可能了。可她奇怪,那一卷東西到底是什麼,看來像是被子裡裹着個人,可不見頭也不見尾,着實分辨不清楚。
她留了個心眼兒,暫時不打算走,想看個究竟。
等着曹方把東西放到牀上,劉婆子忙遣他出去。蔣悅然的衣物已經給褪的差不多,只剩裡衣裡褲。劉婆子倒是也不覺得害臊不合適,蔣悅然是她一手帶大的,如今也就當個自己兒子看待差不多。
蔣悅然扭動身子,不停的拉扯衣服,呼吸愈發的沉重起來,劉婆子見時候差不多了,便把曹方扛過來的東西展開,被子被拉開,裡面居然躺着個赤裸全身的女人。
劉婆子見了昏昏然的方沉碧,又看看蠢動不安的蔣悅然,更是百感交集。她嘆息着抽調被子,將兩人湊在一起,再看一眼,嘟囔道:“這不知道這算是什麼,可有過這一夜之後,你們就就此分道揚鑣吧,唉,孽緣啊。”
她起身,將帳子全部拉攏,隱約還可見裡面的蔣悅然已經支起身,朝着身邊的方沉碧摸了過去。很快兩個人就纏做一團,劉婆子不好多看,搖搖頭,轉身出去了,隨手用鎖封了門。
等着劉婆子走遠,明月見左右沒人,輕手輕腳的繞了過去,貼着窗根兒聽起來。仔細一聽,不禁羞煞了一張俏臉,她以前一直伺候來鳳,她知道里面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是什麼,而那聲音更是聽的她身子一陣涼一陣熱,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在燒,腦袋就快要爆了。
不敢多留,明月忙趁着沒人溜回去報信兒去了。
大夫人坐在屋子裡吃茶,見劉婆子滿頭汗的回來,若無其事的問:“成事兒了”
劉婆子賠笑道:“夫人放心,絕對是成了事兒的,方小姐雖然是未經人事,可我們少爺應該是有經驗的,我出去時候瞥了一眼,成了的。”
劉婆子朝旁側瞧去,竟見卓安也在場,他跪在一角,抽泣着正哭的歡。
大夫人撂下茶杯,道:“卓安這不說了,悅然竟然至今還沒碰過女人,這個一根筋兒的東西。”
劉婆子聞言,道:“夫人別擔心,這事兒也不用教,天生都會得。”
大夫人又問:“她幾時能醒”
劉婆子掐指算了算,答:“約莫也得等到明日天亮。”
“大夫給開的方子可是之前就吃了”
劉婆子點頭:“下午時候就吃了,說是要過兩個時辰就可以行房了,而且很有可能催的不止懷上一個。”
大夫人輕嘆,眼色略有暗淡,道:“但願能懷上,成敗在此一舉,可千萬別讓我落了空。”
作者有話要說:盡全力了,累下章不定時更,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