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紅一路急急忙忙小跑,見了方樑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快去,小姐在屋子裡頭等你呢,說是着急的事兒。”
方樑聽了這話心頭立馬繃了起來,扔下手裡的東西,扭頭就往回跑。
等着劉恩順帶着馬文德離了蔣府,劉婆子這才喜滋滋的扭着身子去了大夫人的屋子,大夫人正在吃茶,見劉婆子臉上神色,也知曉多半是事兒辦成了。
“夫人,那劉恩順還不是個草包貨,馬文德一帶就跟着走了,若是他走了,也不怕方家小姐耍脾氣不從,如下的就可了您的心兒了。”
大夫人咂咂嘴,眉目舒然道:“你也別小瞧了那丫頭,她心裡不樂意着呢,我也是知曉的,可我故作不知,她心裡也透亮似的。你瞧着她這幾年不驚風不動雨的,可是穩當的很,心裡不會沒有盤算的。”
劉婆子啐道:“這小蹄子也倒鬼精兒一般似的,平日裡瞧着小臉兒冷的跟掛了霜一樣,不想就知曉心裡頭有着自己那一套主心骨兒呢,不過她聰明人裝傻的戲碼也算到了頭兒,等着今兒一過,天王老子也幫不了她了。”
大夫人聞言,瞥了一眼劉婆子,嘴角上彎是掩不住的喜悅:“說到底我操心上火的也都是爲了悅然這孩子,方沉碧畢竟不過是個剛及笄的丫頭,在聰明也還是個孩子罷了,成不了什麼氣候,圓了扁了還不都是由着我拿捏。”說罷,大夫人微微一嘆,轉而垂頭道:“就只盼着悅然知道了之後能消停點,別鬧得太過火纔是。”
劉婆子點頭:“夫人哪裡用愁,自古人不如新,男人還沒有不識這個理兒的,執拗也好,着迷也罷,也都是因着現下少爺年紀不大,正是性子火氣兒似地收不住的時候,等着稍微再過着幾年懂事了,也長進了,看還總盯着她不,早給忘到腦袋後面去了,如今也只是眼下熱乎熱乎罷了,不用太憂心。只不過……”
劉婆子說到這,倒是讓大夫人真真細細想了想自己的兒子,悅然的性子卻是如劉婆子所言,可就連她這個做孃的也不見的就真摸得透自己兒子的脾性,尤其是這次從京城回來之後,她也心裡沒底兒。可不管如何,就算是蔣悅然要大鬧蔣府,哪怕是鬧到玉皇大帝那裡,她也得非得生分了方沉碧和蔣悅然不可。
大夫人擡頭看了劉婆子一眼,問:“話說半截作何意思?”
劉婆子倒是格外爲難,左瞧了右望,方纔貼過去小聲道:“上次少爺跟夫人鬧的時候,剛好是方家小姐孃家老爺子死,雖說少爺嘴上說的走京辦事兒,可您說少爺有沒有真的繞道鄉下去見了方家小姐可是說不定的事兒不是,這要是真的去了,您說這是……”
大夫人撩了眼皮,不輕不重道:“我知曉你定是聽了外面什麼地方的閒話了,不過我倒也不怕這事兒,就算這兩個人掩人耳目真的做了那混賬事兒,又巧方沉碧的肚子爭氣,倒也不見得是個壞事兒,畢竟都是兄弟骨血,說來興許也是對於我們的計劃來說,是順水推舟也說不定呢。”
劉婆子聞言,心頭也是一顫,蔣煦身子骨孱弱而難育的事兒她知曉的清楚着呢,就算大夫人極力隱瞞,可她畢竟是跟在大夫人身邊伺候的,細枝末節萬萬瞞不了她耳目。話說着府裡的齷齪骯髒的事兒也不少,可現下的情勢已是登峰造極了,若是方沉碧真真懷了蔣悅然的孩子而嫁給蔣煦,怕是着蔣府早晚得鬧得掀了房頂兒不可。
“也是這個理兒,我這就下去仔細瞧着點,若是有什麼丁點兒的不尋常,我得趕緊跟夫人交底兒,可千萬不能誤了正事兒。”
大夫人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劉婆子知趣兒的先行離開了。
再說蔣煦這面,這風聲是早就傳過來的,蔣煦心裡歡喜,精神頭也好了許多。寶珠這幾日是誠惶誠恐的伺候蔣煦跟前,生怕出了什麼紕漏,再遭罰關了去廚房幹活兒去。可蔣煦心裡清楚得很,寶珠再怎麼對他好,悉心照顧,甚至是牀第間的聞言軟語,始終不能讓他感到溫暖,如今他更是看得清楚,寶珠下藥說到底也是爲了懷上孩子給自己留條後路,跟與他的情分沒半點關係。可蔣煦也沒爲難寶珠,他甚至是和顏悅色的看着寶珠擔心受怕的表情,卑躬屈膝的神色,他覺得最大的報復不過是如此,要笑着看害過他的人生不如死。
寶珠倒是看得明白,她發現蔣煦的表情是越發的詭異,若是換了尋常,蔣煦終是不會輕饒了她,非得讓下面的奴才打得她皮開肉綻不可。可自從方沉碧把她放回來伺候,她就發現他像變了個人兒,不是往好了變,而是越發的陰鷙沉默起來。
如今的寶珠倒也沒什麼指望了,眼看着方沉碧就要進門,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也給人抓住了把柄,敗露了野心,如今能平安自保的活着她就知足,哪還計較得了那麼多?可不管寶珠怎麼尋思,她都覺得蔣煦是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不是不報,而是時候還沒到,想到這些,她就更怕他了。
等到方樑急匆匆的往方沉碧院子裡跑,方纔跑到夾道里就給人攔住了去路,房樑瞧着這幾人來者不善,愈發心虛:“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攔我去路,還不讓辦事兒了不成?”
幾人壞笑着上前,搡了搡房樑的衣領,道:“做事?你小子終日也不是好折騰的,還不見好就收,你這就跟我們走一遭,自然有你的事兒好辦。”
方樑不應,與幾人扭做一團,連袖子都給扯掉了半扇。幾個人又唯恐方樑聲張,索性用半扇袖子塞住了他的嘴,一路給拖回了後院的柴房。
那頭方樑半路里沒了蹤跡,翠紅和方沉碧在院子裡等得焦急萬分,尤其的翠紅不肖走個來回就要出去瞧上一眼,可遲遲盼不來方樑的影子。
“小姐,怎的還不見人來?真是急死人了。”
方沉碧也是憂心匆匆,馬文德走了,方樑不見了,這狀況太不尋常。思及此,方沉碧忙轉身進了裡屋,把箱子裡頭的票子銀子首飾一股腦的倒出來,用布皮兒包了嚴實就想往外走。可方纔走了幾步,她住了腳,此時此刻,她還能去什麼地方?蔣府不是方家,自然不是想走就走,可若是大夫人早有準備,怕是這會兒子外面也都佈置好了,哪裡能逃得了了?
方沉碧想了想,撩開簾子往外瞧了瞧,也不只是樹影還是人影,晃晃忽忽的像是盯着這個屋子。方沉碧定了定神兒,扭頭把東西交給翠紅:“我怕是出不去了,倒是你還自由,你尋個方便道兒,把東西給府外的馬婆子捎去。”
方沉碧想了想,又覺得不夠安妥,道:“如若是馬婆子不在家,你也不必到處去尋了,東街道口那頭兒有間豆腐鋪子,你把東西給東家送去,說這是老李放這幾日存的,過些日子是方小姐來領的,東家必然會收下,你出門時候四處看看別給盯了。”
翠紅點頭,爲難的看了看方沉碧:“小姐,您一個人在可成嗎?”
方沉碧嘆息道:“不成也得成,你快去送東西,別耽擱了。”
翠紅咬咬脣,紅着眼披着月色從後門出去的,方沉碧坐在牀上不緊不慢的收拾衣物,她還在揣度,方樑和馬文德到底是不是半路里給人攔了去,而蔣悅然又什麼時候能回來,她還可熬得過這一關?再或者說,她也不懼大夫人暗地裡使了絆子,或是還對蔣悅然有着些許信任和期待,或是徹底看清事實索性就認了。
翠紅剛走不多久外面就來了人,守門的丫頭莫名的看着劉婆子帶了一行人過來,剛要張嘴傳話,卻被劉婆子給止住了。劉婆子狠狠瞪了小丫頭一眼,恨道:“看你多說一句話,回頭我削掉你的舌頭去。”
小丫頭忙垂了頭,挪了腳步讓開路,劉婆子推門撩了簾子進了去。站在屋子裡,劉婆子掃了一圈周圍,見方沉碧起身,忙道:“方小姐這會兒可是方便?”
方沉碧擡眼看她:“婆子有話但說無妨。”
劉婆子揮了揮帕子上前,扶着方沉碧胳膊坐了過去:“大夫人過會就來,這不讓我先過來跟您說說事兒。”說罷瞟了方沉碧一眼,繼續道:“您也是知曉,大夫人一直是希望早些圓了大少爺婚事的心願,本來也打算等您及笄就辦,可五少爺的喪事就給耽擱了去,可巧是老爺的病又重了,府裡頭事兒也亂糟糟的一片,所幸有高人指點說是沖喜最好,這不夫人也得了老太太的許,想給小姐您和大少爺的事兒就此辦了。”
方沉碧聞言心裡倒是沒有多少驚訝,她張口問:“夫人何須那麼急,少爺身子不爽,也不見得適合成親。”
劉婆子笑道:“少爺也不過是最近疲累了些,等着方小姐過了門,必定會悉心照顧少爺,少爺身子恢復的也必然很快,這點夫人很是放心。再換句話說,方小姐來了府裡這麼多年,夫人也好,老爺也好,或是老太太,小姐少爺,主子奴才,都是真心喜歡小姐的,尤其夫人更是拿小姐當女兒看待,如今府上正逢多事之秋,也是小姐該盡一份心力的時候了,您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方沉碧淡然一笑:“劉婆子好厲害的一張嘴,說的條條是道。”
劉婆子謙順道:“哪裡哪裡,還是小姐聰慧,我不過是有什麼說什麼罷了。”
方沉碧也不願多繞彎子,問:“方樑人在哪,我想應是被夫人叫去辦事兒去了吧。”
劉婆子點頭:“夫人那有點事兒,方樑正在那幫着,馬婆子下午來告假,說是鄉下的小叔家辦喪事,請去幫忙去了,小姐若是身邊兒的人兒不夠,大可跟我們夫人說說,調過來幾個用着就是。”
說罷又湊上前去,細聲道:“休說我這張嘴不緊實,我這也是心裡一百分的喜歡小姐的賢良淑德的性子,這才聽了些下巴磕兒拿來說事兒,不管夫人何時打算這麼做,只說我聽見這話兒就知道大夫人是真真有心的想接納您。”
劉婆子咂咂嘴,煞有其事的道:“我聽大夫人提及過,若是小姐早些有了消息,便要好生獎勵小姐,落地的是男丁便能扶正做大。”
方沉碧的臉色有些白,聽着劉婆子不直白又拐彎抹角的話,只道是面無表情:“到底是來問我意思的,也得給我時候想想明白再答覆。”
劉婆子歪嘴一笑:“哪裡還有那麼多光景可浪費的,如今是時辰都看好了的,您又伺候大少爺那麼多年,倒也不生疏,不過是一個屋子挪到另一個屋子裡去罷了。”
方沉碧瞧着劉婆子,道:“原是逼我就範。”
劉婆子也不示弱:“小姐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也是個心明眼亮之人,什麼狀況什麼處境您心裡清楚。也別怪我這個婆子多廢話,三少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府裡頭的,小姐不必想太多沒用息的事兒了,還是安安穩穩的等着明日入洞房纔是。再者說,小姐若是不聽從夫人的話,倒黴的也不止一個兩個,怕是還有小姐不樂意牽連的人在裡頭,我們夫人辦事兒,只爲了成,不在乎究竟連累誰,就算是三少爺也是一樣,就看小姐怎麼選才好了。”
說罷朝身後揮了揮手,吩咐:“好生伺候小姐休息,若是讓我知道是誰怠慢了,仔細你們的皮。”
一行丫頭婆子連連稱是,麻利的上前俯身一拜:“方小姐。”
劉婆子眉開眼笑的看着方沉碧道:“過了明日,只等全府的人都要改稱您爲少夫人了。小姐也別惱火,只道是我也是照着夫人的吩咐辦事兒罷了。”
方沉碧未曾聲響,她微微垂頭,只期望翠紅的事兒辦得順利,可她也清楚,不管她怎麼籌算,蔣府都是她走不出的牢籠,眼下唯有藉助他人之手。只是如今看來,似乎變數還太大。
這一宿方沉碧一眼未眨,方樑不見了蹤影,就連翠紅也是一去不歸,梨園裡的丫頭婆子一夕之間全換,身側也都是大夫人的人。天還沒亮丫頭婆子們就紛紛圍了上來,說什麼也要給方沉碧梳妝打扮,方沉碧只是不願,推阻了半晌,婆子不耐了,又是勸了再勸,最後婆子也懶得再費口舌,只管是斜着眼睛嘲諷道:“小姐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我們這等下人也曉得的道理,小姐這到了這功夫還執拗個什麼,惹急了大少爺或是大夫人總不是件痛快事兒,還是乖乖從了,日後也好過着順心的日子吧。”
方沉碧還在等,最後一線希望懸在她心頭,她擡頭,婆子見了那眼神兒,也是倒退了一步,抿着嘴叨叨:“看你還能硬到何時去。”
不多久,院子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門被輕聲推開,劉婆子打頭先進了來,身後還跟着一行人。大夫人的打扮分明是早做了準備,她彎着嘴角朝方沉碧的身邊走了過來,撫了撫她背心,輕聲道:“沉碧,我可是當你是個聰慧乖巧的孩子看待,既然是如此,你可莫要做傻事兒。”
劉婆子上前,倒了杯茶,大夫人撩袖端起來吃了一口,又道:“若是沒有悅然這次馬失前蹄的事兒,許是我也就依了他去,可事情不再簡單,我這個做孃的怎麼也不能任着兒子遭罪也不去幫扶一把的,今兒你依了也好,不依也好,總是跑不掉你嫁到慈恩園去,即便是他日悅然恨我惱我,只要爲着他好,我都承了。再或者,你要死要活也不願嫁給煦兒,我們都僵在這兒,等着看悅然深陷其中,惹了一身官司,這輩子都再難翻身。”
方沉碧一字不吐,只是冷冷看着大夫人微笑的臉,她無話可說,事到如今,蔣悅然限於囫圇是真,李蘭的討價還價也是真,他日不管她如何在蔣家人人尊敬,說到底也不過只是個童養媳而已,她能爲自己做的並不多,即便是真的能依靠自己逃脫,也需要更多準備和籌劃,眼下她即便是生出三頭六臂來也是無濟於事,幫她的人都已難保,她還能如何?
說罷,大夫人朝身後揮了揮手,劉婆子會意的朝門口的丫頭道:“讓人進來。”
房門再次被推開,進來個垂頭彎腰的中年人,等着這人站定擡起頭的時候,方沉碧不禁吃了一驚。
中年人又喚李富,是李蘭府裡的管家,這人是前幾日跟着李蘭來蔣府時候帶着的,如今他一到,方沉碧頓時傻了眼。
“大夫人,方小姐。”李富行了禮,端正的站好。
大夫人點點頭,輕聲道:“東西拿來吧。”
李富應是,從懷裡掏出一張薄紙遞給大夫人手裡,大夫人瞧了瞧又從自己袖子裡掏出一封信,轉而將信和紙放在桌子上,道:“一宿不夠你尋思,我便再給你最後一個時辰,若讓我說,即便是逼着你嫁過去也想你是歡歡喜喜的,萬萬不是冷這一張臉的,你看了這東西就會懂。”
大夫人帶着李富和一行人又出了去,屋子裡頓時靜了下來,方沉碧拎起信來看了一遍,只覺得天昏地轉。這確是蔣悅然的親手筆跡,信是寫給李蘭的,情勢之嚴重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而就她對蔣府狀況的瞭解以來,蔣府是真真拿不出這麼一大筆銀子疏通打理這事,除了李家,或許再沒什麼人能幫蔣悅然熬過這一關。
原是大夫人根本不愁她不嫁,她不嫁只會留在這高牆大院裡生不如死,她是讓她死心塌地的嫁過去,再不爲別人分神一分,是完完全全的認了命,了了念想的嫁過去。李富帶過來的信便是李蘭的回信,幫與不幫,一信之間。
蔣悅然找不到劉恩順的人,留了卓安守再河州縣,自己轉而北上京城又去找李蘭。李蘭本是知道蔣悅然回來,也聽了大夫人的勸,雖是覺得格外不仗義,可最終還是躲了出去,只讓蔣悅然撲了個空。
那一面劉恩順帶着馬文德急急趕回河州縣,只見着了守着再空鋪子裡的卓安,卓安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只管抱着馬文德的大腿,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哭訴:“我家少爺這次是栽了,曲周的礦空了,上頭尋的銀子還有六成交不上數,眼瞅着這礦就要給收了回去,這可讓我們少爺如何受得了。只從這五年,少爺若是沒這點念想了,怕是也撐不過的,如今這麼一來,不是要了我家少爺的命了嗎,馬大管家,你快想想辦法,幫幫我們少爺。”
馬文德急得一腦門兒的汗,他哪裡是不想幫忙,上個月剛撥給蔣淵拿去盤鋪子的銀子足足幾百兩,現下蔣府裡也沒多少銀子存了,就算都拿了出來也不過籌齊了兩三成。
劉恩順眯了眯眼,趕緊扶起卓安道:“你這不是爲難大管家不是,這光景正是收藥材運送的時候,哪裡都是需要銀子打點,馬大管家這不也是實在沒法子了。”
卓安聞言,怒瞪劉恩順,惱道:“你這老東西休得說這些廢話,認識你給牽線搭橋的,出了紕漏,尋不見你半個人影,倒是躲到哪裡藏貓貓去了,看你這老貨是不是也撈了幾筆,想撒丫子走人了?”
劉恩順倒是不怒,忙道:“小哥這可是錯怪了我了,曲周的礦上事我可是萬萬不知曉的,當初牽線搭橋時候我也跟三少有言在先,人是識得,可並不知根知底兒,多半也都是別人給領來的,三少自己說是心裡有數,我還能如何。再者說三少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切莫做這些顛三倒四的事兒出來,不能出了紕漏都推在我身上不是,我當初也不過是想討好三少,我還能有什麼別的心思不成?”
卓安心知自己少爺理虧,恨恨的繃緊了嘴角不知說些什麼纔好,馬文德聽得兩人爭執也是煩了心,揮手不耐道:“都是什麼光景的時候了,還在說些有用沒用的。”說罷瞧上劉恩順,又道:“這事兒必定是你趟的,就算是三少自己走錯了路,拐了歧途,難道還能跑了你不成。多說無益,快帶我去會會那幾個東家,看還能有多少銀子湊的出來。”
等着劉恩順先打頭走路了,馬文德這才靠近卓安小聲道:“三少現在人在何處?”
卓安道:“上京了,應是在蘭少爺家。”
馬文德忙道:“上京去找三少爺怕是來不及了,你趕緊修書給三少,這面你也快馬加鞭的趕回蔣府,沉碧那裡得你去照應着點,我出門時候怕是出了點事兒。”
卓安應聲,趕忙收拾了東西就先行回了河源縣的蔣家。
卓安剛一入府,茗香便找上他說話,一番話談完,卓安便去了方沉碧的院子。梨園裡,熟悉的人都沒了影子,滿院子空蕩蕩的,窗裡透出的只有一盞忽明忽暗的燈火搖搖欲墜,天邊就快要放亮,將眼前的一切蒙了一層灰上去。
卓安推了門,見方沉碧坐在牀邊,心不在焉的擺弄手裡的信紙,卓安走至她面前,輕聲道:“方小姐,就算是卓安求你,你便對三少爺放手吧。許是我這話說的越矩了,可不管如何,您是清楚的,您與三少斷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言,若是你繃着,少爺又是個執拗的主兒,到頭來,你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少爺。可您真的忍心如此?
少爺爲了您可謂是能給的,能做的都做盡了。壞就壞在你們之間那終究是無緣的,難道非得到最後魚死網破才甘心?何必到最後兩敗俱傷呢?少爺這一次若是你不救,也無人可救了,唯有李家能幫,可條件你必定知曉,所以……”
方沉碧緩緩擡了頭,卓安瞧見她的雙眼赤紅的厲害,那雙曾經如波如粼的媚眼,如今幽怨而灰冷,半晌,方沉碧啞然開了口:“馬大管家可是在河州縣?”
卓安道是。
“蔣悅然是不是在京城李家?”
卓安又道是。
方沉碧突然笑道:“你逼我就是再逼蔣悅然,這可是真的爲了蔣悅然好?不怕將來沒法子收拾?”
卓安正色道:“少爺終究是蔣府未來的掌家,自是很多東西需要割捨,大家大戶裡的公子哪個不是如此,方小姐也幫襯着馬大管家掌了蔣家這麼多年,很多事體,相信方小姐肯定比小的懂得多。這五年來,少爺只是心心念念回到蔣府來,做的這一切哪怕劍走偏鋒也都是爲了方小姐,就想眼下這一次,若不是如此少爺也不會弄到如今地步,方小姐您知曉了這些也該知足了,既然少爺的前半生多半是爲了方小姐而活,那方小姐是否也該還給少爺一個安生富足的下半輩子呢?
只要方小姐肯進了大少爺的屋子,三少必定會在明年迎娶李家小姐。少爺雖是任性之人,可事分輕重大小,少爺總會懂得的。而據我所知,大夫人已經允了這門親事,爲了少爺,李富帶着蔣府的聘禮已經捎走了,少爺的事兒回了京城就得辦了,好事即成。就看方小姐是否願意委屈下自己,如若您由着夫人的法子,那麼就算是成全我們少爺了。”
方沉碧聞言,仍舊笑睨卓安問:“爲何我要因爲別人而委屈我自己?”
卓安聞言蹙眉,咬了咬脣,道:“因爲少爺心裡有小姐,而小姐心裡也有少爺。”
方沉碧眼色一動,嘴角的笑越發嬌豔了,她微微垂眸,輕聲道:“我會記住你們每一個人。”
卓安垂頭:“卓安這裡謝過方小姐了。”
方沉碧朝卓安揮了揮手,卓安轉身出了門,不知等了多久,方沉碧幽幽道:“我會記得的。”
卓安是看着方沉碧被人攙扶着送進蔣煦的房裡的,他站在一邊,瞧不見喜帕下面方沉碧的表情,只覺得她的腳步緩慢,卻似乎毫無留戀一般,一步步走過去。暮色濃重,那身扎眼的粉紅色仿若一道詭異的傷口,咧在矇矇黑的夜裡,周遭沒有鼓樂,也沒有慶賀,只有打頭的丫頭婆子手裡拎着的紅燈籠,微微閃着淺光。這一行人沒有聲響,連腳步聲都輕微的快不可辯,好似這一途並不是通往慈恩園,而是一路未知。思及此,卓安心頭猛烈的跳動起來,就似一顆心要躍出胸膛一般,慌得厲害。
卓安再想起方沉碧看他時候的那一雙紅眼,也覺得於心不忍,可他沒辦法不去那麼做,方沉碧與蔣悅然本就是不該走到一起的人,他們命數不對格兒,是錯緣,既然勢不就人,只能人去就勢。哪怕日後蔣悅然掐他脖子逼問,亦或是要了他的小命也無妨,大夫人說的對,有些時候該狠心就得狠心,任由着一對糊塗人胡來,早晚得大家跟着倒黴。
蔣悅然強耐着在京城待了兩日,就不見李蘭回府,他又是急等得焦頭爛額,一夜夜毫無睡意,站在窗前癡望發呆。小時候他不懂,長大了之後他總覺得,方沉碧的一輩子是流浪在人間滄海里的,只微微細細的扯着一段細線,巧在被他捏在手心裡,就這麼方沉碧的命運就掌握在了他的手心兒,他放手,她就飄走了,他捏緊,她就此停留下來,可安安心心的過這一生了。
可如今,這一切似乎又成了變數,他那麼像抓緊她,然,冥冥之中,事與願違,只是他不甘心,任是讓他死,他都不會放手,絕不會。
李婷看着他這般恍恍惚惚又焦躁苦悶也是心頭髮疼,還特意出廚房煮了糖水親手送過去,可他從不動一下,糖水涼了便端出再熱一遍,然後再送進去。她不敢多說話,怕自己說錯了什麼,也怕惹得他大動肝火,便只管瞧着蔣悅然只管是暗自抹淚。可她心裡無比清楚,蔣悅然心裡沒有她,他心裡住着誰,她也不知道。
蔣悅然的腦海裡總是翻來覆去的重複一個場景,都是方沉碧一身大紅衣裝給人攙扶着送進慈恩園的樣子,他越是想便越心焦,越是心焦便越是一分一刻也等不得。好似一團火燒着他身體,燒得皮開肉綻,燒得骨髓沸騰,整個人快要爆炸。若非是人到了情深處連自己也勸不得自己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多想,可停不下來的,來來回回無數遍的重複,就快要把他逼瘋了。
“蔣大哥。”李婷站在蔣悅然身後,哭腔道:“總要稍微吃一點東西,不然身子怎能熬得住?”
蔣悅然搖搖頭,也不做聲,李婷伸手扶上他手臂,只感到蔣悅然半點反應也沒有,好似碰的根本不是他一樣。
“是我哪裡做的不好?還是……”
蔣悅然仍舊搖搖頭,沉默了許久,在李婷頹然放手的一瞬,蔣悅然開了口:“我心裡有人了。”
李婷哭着跑了出去,跑出很久方纔停在樹邊哭得似淚人兒一般,這五年的相處不是假,可不論她傾心與否,不論她付出與否始終無法讓蔣悅然真正的看她一眼。於她說,就算不愛也會有感動,爲何蔣悅然的心就似頑石一塊,捂都捂不熱,恨煞他人。
蔣悅然心急火燎的等到剛剛月上中天,便急忙從京城往河源縣趕,這是方沉碧及笄的前兩日了,他曾答應她,她生辰必定回去給他個交代。
八月的天,雨勤露重,一路不得休息也吃不下東西,直到傍晚方纔趕到蔣府,蔣悅然下馬,驚壞了門口守着的家奴,家奴得了命有心想攔,卻被蔣悅然推搡一邊,怒道:“你等狗奴才也敢攔我?”
得到信兒的卓安急急忙忙慈恩園那頭兒從裡面往門外跑,見了蔣悅然這髒亂的一身打扮,頓時紅了眼,忙上前道:“少爺,您這是……”
蔣悅然有些腳步虛乏,顯然是疲憊的很,俊美的臉清瘦了不少,他無精打采的揮揮手:“我要去見方沉碧。”
卓安心頭一緊,顫着手擦了擦眼,阻道:“方小姐現在在慈恩園伺候大少爺呢,少爺不如先回去洗漱一番,等着方小姐空了再去不遲。”
蔣悅然定定看着卓安,仿若發覺他表情不妥,瞧了半晌,聽卓安唸叨:“少爺終於平安歸來,我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蔣悅然收回眼,點點頭,大步流星先回了自己院子,邊走邊道:“快去備水沐浴更衣。”
屋子裡頭茗香早吩咐人備好了酒菜,蔣悅然一身清爽的從裡間出來,身上的暗花白袍將他襯得更是俊豔無匹,只是袍子微微鬆了些,而那俊豔的人兒少了從前神采奕奕的得意勁兒。
茗香便斟酒便笑道:“給少爺接風洗塵,少爺先乾一杯。”
蔣悅然揮揮袖子:“我先出去一趟,回來再吃。”
茗香瞥眼看看卓安,卓安硬着頭皮道:“要不小的先去梨園走一遭,看看方小姐回來了沒有,少爺等我信兒就是。這功夫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說罷卓安將蔣悅然按在椅子上,陪笑着敬了一杯,然後一溜煙跑出去了。
茗香就怕這功夫蔣悅然鬧出去,非得天下大亂不可,任是誰人都沒想到他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方沉碧纔剛剛給送進了大少的屋子,可由不得出了岔子給攪和了。
卓安出了門兒,根本無處可去,蹲在自己院子的後院裡急的團團轉,就怕被蔣悅然發覺了,這下子蔣府可算是開了鍋。
幾杯溫酒下肚,蔣悅然還不見卓安回來,他心裡尋思,只覺得從進門那一刻起就怪異的很,似乎都在團團圍住他糊弄,他眯眼瞧着茗香,茗香頓時不自在起來:“少爺緣何這麼看茗香,好生讓我心裡提着吊着的。”
“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可否照着我說的去做了?”
茗香笑笑,答:“少爺吩咐的茗香怎麼能不做呢,平素也去看過方小姐幾次,但凡有需要的地方也都幫扶着了,少爺放心。”說罷,茗香心虛的瞥了蔣悅然一眼,小心翼翼的問:“少爺,若是那方小姐有了別的心思了可怎麼辦?”
蔣悅然聞言,扭頭厲色:“胡說個什麼,再說扯爛了你的嘴。”
茗香嚇的不敢做聲,忙又倒酒。
一行丫頭婆子將方沉碧送進蔣煦的屋子後,笑盈盈的說了些祝福的話,老太太大夫人和幾個姨娘也都在場,因着蔣煦身子還未痊癒,起不得牀,禮儀之類全全從了簡。由是大夫人笑得面上就似開了花,等這一日不知等了多久,總算是如願以償豈能不樂?三夫人側眼盯了盯蒙着蓋頭的方沉碧,看好戲似的彎彎嘴角,拍拍身邊的蔣家祝,小聲道:“這以後可是你嫂子。”
二姨娘也未多說,只吩咐身邊的丫頭把送的賀禮給遞了過去。老太太也是笑不攏嘴,她到底是知道的少,平素被媳婦丫頭們哄得團團轉,身邊人兒也都是大夫人一手帶出來的,這等烏七八糟的傳聞萬萬到不了她的耳朵裡。只是她看着自己孱弱的孫子還能娶得如此能幹又得意的美嬌娘,就從心底的樂呵。
“眼瞧着我們這方丫頭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了,再不出幾年也得做了娘,給我們蔣府開枝散葉,只道是讓我們的悅然更得抓點緊,早些成家立業了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五夫人來鳳聽了這話,笑不可支,大家一齊把臉轉了過去瞧她,她從海棠手裡接過鐲子上了前,拉住方沉碧的手腕不由分說套了進去:“老太太這話說的是極了,你日後可要乖乖的聽着大姐的話,早些給我們大少生兒育女。”說罷,還請拍了拍方沉碧的手背兒,極小聲的道:“方沉碧,恭喜你。”
就這時候,外面的丫頭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靠着一邊尋到劉婆子那裡,緊貼着嘀咕起來,劉婆子聞言臉色都變了,忙又跑到大夫人耳邊傳話。
大夫人問言容色鉅變,蹙眉道:“怎的這功夫回來了,快得讓卓安跟茗香困住他,你這趕緊去尋十幾個家丁隨着去他院子裡頭看着,不管明兒怎麼鬧,今兒萬萬不得鬧起來,等到了明日,大局已定由着他鬧也無妨。”
劉婆子應是,急茫茫的隨着丫頭出去了,來鳳側眼看了看,笑容滿面,喃喃道:“好戲,好戲。”
因爲蔣悅然的突然歸來,大夫人也沒心思再鬧着喜事兒,只道是蔣煦多需靜養,早早將人都遣散了去,忙把方沉碧送進蔣煦的屋子,又道了喜撒了紅棗花生之類,就慣了房門魚貫而出。
紅燭滴滴,屋子裡頭靜的好似沒有人存在似的,方沉碧坐在牀邊,蔣煦倚在牀頭,他定定看着蒙着蓋頭的她,心頭是喜悅無可言語的。
有時候蔣煦覺得方沉碧不應該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她應該像是供着的白玉觀音像,美得不像真的,涼的不像真人,就該是被人拿來欣賞觀摩的。如若是看着,總會有喜歡的感覺存在,可若她是真真活着的人,便失去了那種被喜愛的感覺,而成了讓人總拿捏不準摸不透的不安全。
蔣煦艱難的移了移身子,靠近方沉碧身側,一擡手,撩落了方沉碧頭上的蓋頭。一剎時,魚沉雁落,傾國傾城,連蔣煦也是看傻了眼。
怔了半晌,蔣煦微微靠過身去,伸手輕輕擡起方沉碧的下巴,似乎不敢相信一般,喃喃道:“真美。”
方沉碧一聲不響,蔣煦看的癡迷,將臉貼了過來,頓時一股子濃重的湯藥氣息竄進她的鼻子。蔣煦脣啄在方沉碧香腮之上,輕輕的,冰涼涼的,而後卻是一把扯過方沉碧摟在自己懷裡,滿足的虛聲道:“終是也有這麼個人徹徹底底的屬於我了,方沉碧,你是我的人,永遠都是。”
卓安又在小院子裡兜了一圈,原是想回去,可又心裡怕得很,也是蹲在桂樹下合計。他正絞盡腦汁的尋思怎麼騙得蔣悅然醉酒熬過這一夜,猛地肩頭上有人拍了一拍,嚇得他頓時七魂少了六魂半,娘呀一聲跳了起來,扭頭一瞧,頓時臉白成一片。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老實這麼多年主僕情意還在,若是你不老實,也別怪我翻臉無情。”樹影下走出一個人,淡淡酒氣縈繞,聲音冷到骨子裡去。
卓安聞言,渾身都成一團,垂頭不敢出聲。
“我只問你,方沉碧到底在哪?”
“在……在……”卓安結巴,不知該怎麼親口說出就在蔣悅然踏入蔣府的那一刻,方沉碧已是被他親手送進了慈恩園了。若說了,是不是真的什麼情誼都沒?若是那樣,他又該怎麼辦?
“在哪?”蔣悅然緊緊薅住了卓安的衣領,連人給提了起來,卓安驚悚的擡頭一眼,對上蔣悅然依然赤紅的雙眼,他身子一軟,竟想起了昨夜裡方沉碧的一雙眼,只是眼前的這一雙眼早已不是心冷如灰,不是恨不逢時,而是徹底的憎恨惱火,像是要摧毀眼前的一切。
卓安亦是被嚇壞了,只覺得今天便是他的死日,索性一股腦的倒出來:“少爺還是別去了,慈恩園您是萬萬進不去的,夫人不會允的,這功夫方小姐早是成了大少爺的人,您就死了這條心吧。”
“混蛋……”蔣悅然暴怒,將卓安狠狠丟在地上,原本俊豔的臉此時猙獰無比,他咬牙切齒的道:“他日若是她有事,你們這些人一個也別想着得了好。別以爲把她送出去給你們撐着頭頂的天,你們就可就此過的舒坦,在我這裡,門兒都沒有。”
說罷,蔣悅然猛地往外跑去,直奔慈恩園。此時,卓安傻呆呆的坐在地上,連疼也忘了,突然驚醒了一般,連滾帶爬的跟了出去,邊追邊喊:“少爺回來,少爺去不得,去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因爲忙,極度的忙,10點前我都到不了家,所以更新實在跟不上,愧對追文的讀者,我的錯,我的錯啊,我只能盡我有的時間更新。
親們問我要分吧,只要能給,一個不落,但必須25字以上系統才允許送分。我發現經常有親只有幾個字就問我要,我送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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