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九年正月,一年一度的新年,卻好似沒有去年那般熱鬧。璟珂被四爺禁足在雍王府不得出,而費揚古兄弟也由和碩純禧公主看管着,雙方達成默契,不讓他們接觸。
除了弘時和清漪,璟珂接觸不到其他人。但她接到消息,她的異母姐姐璟瑜,胤礽嫡福晉瓜爾佳氏唯一的女兒,被冊封爲郡主,擬定於庚子五月嫁土默特達爾漢貝勒阿喇布坦。
康熙選擇將胤礽的長女遠嫁,是在昭示着什麼?璟珂不禁感嘆,自己的姐姐也難逃遠嫁的命運,自己又當如何?
正月初二本是璟珂十二歲生日,由於她年前同費揚古的事情鬧得太大,今年雍王府索性不給璟珂辦生日宴會了。
如今十二歲年紀,加上營養調理均衡,璟珂的個頭竟已經竄到約摸快一米六了,儘管還是瘦弱,跟同齡人站在一起,也不會輸了去。
由於被禁足,璟珂只能看着窗外的天空,彷彿一隻籠中鳥,憧憬着更廣闊的天地,自由飛翔。
想起費揚古的時候,她便取出他送的玉短笛,睹物思人。如果古代有通訊設備那該多好,璟珂現在感慨現代的好處了。
“璟珂妹妹,生辰快樂。”清漪捧着一個小錦盒,笑嘻嘻地走進璟珂的房間。
璟珂回頭,瞧見清漪着一件鵝黃色冬裝,圍着毛茸茸的雪白圍脖,戴着對珍珠耳墜,小巧精緻的冰種玉手鐲。十三歲的清漪出落得愈發標緻,亭亭玉立。
聽說十四爺府的門檻都快被提親者給踏破了。便是清漪的同母胞姐都沒有這般受歡迎。
“去年清沅姐姐被皇爺爺賜婚嫁了科爾沁貝子僧袞扎普,想必接下來就是清沐姐姐了吧?”璟珂笑道,“還是,大家都開始關注我們美麗的清漪姐姐啦?”
“小機靈鬼,你再取笑我!枉費我今兒個特地給你祝賀生辰來,真是白瞎了我的心眼。”清漪作勢要生氣不理璟珂了。
璟珂忙賠笑着拉過清漪,投降道:“我的好姐姐,妹妹不過跟你開個玩笑罷了。”
“還真別說,我額娘自從二姐嫁了之後就天天魂不守舍的。”清漪稍稍嘆了聲,“額娘一輩子就只有三個女兒,這將來都嫁了,沒一個兒子可以依靠,該多落寞?所以我決定不嫁。”
“少來。”璟珂打趣道,接過清漪手中的錦盒,小心打開,是個瓷娃娃,手繪上色,可愛得很。“清漪姐姐受皇爺爺寵愛,將來定會嫁個如意郎君的。”
“璟珂妹妹,你再拿我說事我就走了。”清漪佯裝要起身離開,嘟嘴道。
璟珂笑着罵她小氣,兩個小姐妹這纔有說有笑地聊起了心裡話。
“我昨天派人去公主府打聽了消息,費揚古說很想你。”清漪忍住笑,告訴璟珂道。
璟珂不禁一愣,才反應過來,小臉羞得通紅,撇到一邊去,只罵清漪討厭。
清漪噗嗤一笑,哭笑不得道:“你個小丫頭,我給你帶消息,你還罵我討厭。真是好心沒好報。”
正說着話,菲蘿有些感傷地來了璟珂這兒,紅紅的眼眶說明她剛哭過,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三嫂子,怎麼了?”璟珂拉過菲蘿坐下,讓梅兒上了茶,關心問道。
菲蘿一個沒忍住,抽出手絹,哽咽道:“妹妹,三少爺要娶妾室了。”
璟珂不知如何作答,與清漪面面相覷,不敢多嘴。她們也有聽說這個事情,過些日子弘時的妾室就要入門了,據說是隆科多給安排的,是個叫鍾若秋的女子。
“三嫂子,這種事情也是難免的。”璟珂尷尬地笑着,她最不贊同三妻四妾這種制度,可是現在她卻要拿這件大家習以爲常的事情來安慰菲蘿,真是有點彆扭。“三哥是阿瑪的長子,日後娶的側福晉會更多,你……還是寬心吧。”
“是啊,菲蘿姐姐。”清漪幫忙勸道,“日後指不定三哥會成爲世子,大清能有哪個男子不娶側福晉的?”
“這些我都懂。”菲蘿啜泣着抹着眼淚,“三少爺也安慰了我,我明白。可就是心裡頭難受。”
頓了頓,菲蘿停了哭泣,傷感道:“日後不論誰進門,我都會當做自家姐妹去相處,只要三少爺心裡頭有我的位置就夠了。”
“這是一定的。誰不知道三哥當初爲了紅顏一笑都做了些什麼事啊,對吧,清漪姐姐?”璟珂說着朝清漪使了個眼色。
清漪忙不迭地附和着。但實際上她和璟珂一樣,對三妻四妾的事情特別反感。
尤其在看到自己額娘現在獨守空房,還得同其他姨娘爭搶阿瑪,清漪就討厭男人朝三暮四。
又勸了好一會兒,菲蘿才離開了去,璟珂和清漪一下子陷入默然當中。
“清漪姐姐,我有點害怕。”過了許久,璟珂纔開口,“他們都說我日後會被許給觀音保,我很害怕。”
“別怕,傻丫頭。”清漪淺笑着安慰她,心疼道,“璟珂是皇爺爺寵愛的孫女,將來不論嫁給誰,都不能給璟珂難堪,否則就是對皇爺爺不敬。”
璟珂難受得很。弘時對菲蘿一心一意又如何?面對其他不得不娶的女子,他也只能反過來勸慰菲蘿接納她們。誰知道日後她會怎麼樣?
現在她和費揚古被禁止見面,兩人想要在一起更是難於上青天。康熙如此器重她,她的婚事絕不可能由自己做主。
璟珂很想逃避,逃避日後將要面對的一切。
在現代,她逃避不了汪總裁給她安排的婚事。在古代,她更無法自主自己的命運。無論到了哪裡,她都得任人擺佈。
“璟珂妹妹,其實,你何不考慮下觀音保?”清漪思考再三,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違心的話。她是最支持璟珂和費揚古在一起的人,可是面對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未來,她也有些動搖了,她希望璟珂幸福快樂。
如果跟費揚古在一起,璟珂要面對世人的指指點點,甚至還可能過着艱辛日子,那麼清漪寧可勸璟珂選擇一個愛她的、能爲她提供優質生活的觀音保。
璟珂擡眼,似乎是看陌生人一般地看着清漪,懷疑問道:“姐姐,連你也勸我放棄了嗎?”
“璟珂,不論你做什麼決定,姐姐都站在你這邊。”清漪嘆氣道,“可是我們現在能做什麼?脫離了皇家的庇護,我們就什麼都不是。爲了一段感情,哪怕得罪禮教規矩,你也在所不惜嗎?你又有想過鹹安宮那邊嗎?”
璟珂沉默了。她的確沒有想過鹹安宮,沒有想過被幽禁的二阿哥胤礽,還有那個望穿秋水的柔福晉。是啊,現在她的事情還沒過去,外頭都在說是二阿哥和柔福晉教導無方。若是再鬧更大點,指不定二阿哥的處境就更糟糕了。
胤礽絕對不會希望女兒成爲第二個自己,柔福晉那樣傳統的女子更是沒辦法接受一個離經叛道的女兒!
好難受的感覺,錐心的刺痛。難道,她真的要放棄費揚古,順應潮流,同觀音保在一起?
這時候,綠蕊給璟珂送來了禮物,說是觀音保送的,是一副千家福字圖,可見他花費了多少心思,才湊齊這一千個福字來送給璟珂,祝福她。
璟珂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她感動於觀音保的心意,可是她心裡始終放不下費揚古。
在晚膳的時候,璟珂和清漪正在吃飯,突然見清漪的侍女雪燕匆匆忙忙來不及喘氣跑進來稟告她們,公主府的琪格格自殺了!
“啪噠——”璟珂和清漪手上的筷子同時落了下來。
“你說清楚!”清漪按捺住驚訝,讓雪燕喝了口水,再慢慢說清楚。
雪燕喘着粗氣,一字一句說道:“今早皇上下旨,要將琪格格許配給恆親王家的四少爺,琪格格接受不了一直哭鬧,剛纔被侍女發現已經吞金自盡了。”
“什麼!沒救了?”璟珂猛然站了起來,她實在不能相信,那麼活潑可愛的琪兒,竟然如此烈性,爲了費揚古可以以死明志!
雪燕點點頭,惋惜道:“大公主哭暈了好幾回,眼下皇上和各宮娘娘都派人去慰問。”
清漪擺擺手,讓雪燕出去,才痛惜道:“這個傻丫頭,有什麼事情這麼想不開,爲什麼要自盡啊!”
“姐姐,我們同琪格格好歹相識一場,她是個敢愛敢恨的人,我們一起去祭拜她吧?”璟珂想了許久,纔對清漪提議。
清漪同意之後,兩人便一起去求了四福晉和四爺,四爺見她們如此重情,便答應了帶她們一同去公主府慰問。
公主府裡頭顯然還沒來得及對這次噩耗做出反應,和碩純禧公主哭得體力透支,被黃嬤嬤扶進房裡歇息了。
琪兒的遺體靜靜躺在她房間裡,被白布蓋上,誰也看不見她的儀容。
四爺去瞧了純禧公主,安慰了些話。費揚古和觀音保替純禧公主招待着前來慰問的一衆人,也沒時間同璟珂和清漪說話。
“清漪姐姐,我好難受。琪兒爲什麼這樣尋短見……”璟珂忍不住,靠在清漪肩膀上哭了起來。她以後再也不想過生日了,每年的生日,她便會想起琪兒爲愛自盡,良心不安。
清漪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只能輕輕拍了拍璟珂,陪她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