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富察府中,納蘭岫寧誕下了傅恆的第一個兒子,富察府上下樂成一片。孩子十分健康,取名爲福靈安,宮裡皇上皇后等還專程派人送了厚禮表示恭賀,尤其是太后,她素來喜歡傅恆,聽說生了個大胖小子,竟親自屈尊前去富察府看孩子。
當日道賀的人都傳得沸沸揚揚,說是皇太后高興,當即對李榮保說日後定要富察府出個額駙!這成了連日來京城的佳話。富察府滿門榮恩,輝煌異常。
四月底,弘曆攜各宮妃嬪往圓明園避暑,暑氣漸濃,璟珂也想着是否要帶長臻和長嘉回北方草原避避暑氣。
“主子,圓明園來人了。”流風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通報,璟珂正覺奇怪,卻見流風身後跟着的不是別人,而是海貴人身邊的鷗兒。
鷗兒一見到璟珂,沒等她開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先重重磕了三個頭,才帶着哭腔求道:“長公主,奴婢求您幫幫海貴人吧!”
璟珂忙叫流風扶她起來,才問:“你起來說話,海貴人怎麼了?”
鷗兒執意不肯起身,跪着解釋道,“昨兒個貴人身子不爽,太醫來瞧,說是有喜了,可是貴人卻很難受,想打了那孩子。”鷗兒邊說着,眼淚已經“啪嗒啪嗒”流下,“皇上和太后都已經知道了貴人有喜的事情,貴人現在不吃不喝,這樣下去身子可怎麼受得了?長公主,求求您幫忙勸勸她吧!”
仔細解釋清楚後,鷗兒又磕了個頭,這才讓流風給扶了起來。
“貴人之前喝了不少避子湯,對身子已經是大損,如若再打了胎,恐怕這一輩子就難以生育了。”鷗兒十分愧疚,若不是自己聽弘皙的話,每每等海貴人侍寢完就盯着她喝藥,海貴人也不至於這麼惆悵。
璟珂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緣由,便叫鷗兒先回去,她自會想辦法的。
流風送走鷗兒回來,不大明白問道:“主子,您真想插手這事嗎?奴婢聽說嘉嬪小主爲這事生氣了好久。”
“流風,以後你會懂的。”璟珂意味深長地笑着,“海貴人這一胎可非比尋常。”
箇中緣由,也只有穿越過來的璟珂才曉得。
賞賜、補品等堆滿了房間,絡繹不絕前來道賀的人都被擋了回去,璟珂在流風攙扶下進了海貴人屋子,只見她頭髮散亂,隻身着睡衣,抱膝縮在牀上,也不願見人。
“你這是做什麼?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璟珂撿起被她踢在地上的薄被,放回牀上,再於牀沿坐下。
海貴人冷冷一笑,臉上的淚痕早已經幹了:“皇上怎麼對我的,你知道嗎?人前,我是寵妃,人後,他卻對我肆意踐踏。這種日子該怎麼過?”
海貴人苦笑着,紅腫的眼睛又流下了淚:“他在報復我,之前寵愛包容,等我愛上他的時候,他卻把我從高處狠狠摔下,讓我苦不堪言。”
“海楹,凡事要向前看。日子還是得過的。”璟珂嘆氣着,輕輕拍了拍海貴人的手臂。她無權干涉弘曆的家務事。弘曆是九五之尊,怎能容許自己的女人曾經愛着別的男人?他的驕傲,自尊,都不容許海貴人那樣做。而懲罰一個人,讓她愛上自己,隨後再狠狠地讓她在愛中煎熬,這是極其殘忍的。對弘皙,對海貴人,他都以這種方式來折磨他們。對弘曆而言,他對海貴人並無愛,他是男人,他有他的佔有慾。
海貴人如今愈發煎熬,她已經愛上弘曆對她的好,愛上風度翩翩的君王,可是這個君王對她卻沒有這麼多的愛,他對她的好,竟然只是報復她的工具。
海貴人啜泣着,手貼上自己的腹部,心疼地道:“只可憐我的孩子,因爲我的罪孽,日後要承受那般苦痛。”
“逆境纔會使人成長。你的孩子並不會就此埋沒。”璟珂敢打包票地這樣對海貴人說,也絕非是瞎猜。
海貴人擡手用袖子胡亂擦了眼淚,一臉希冀地看着璟珂:“真的嗎?我還有希望?”
“嗯。你一定要振作,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教育他。皇上終有一日會原諒你的。”璟珂微笑着,握緊了海貴人的手,“不論是阿哥還是公主,你都要精心撫養。別怕。後宮美女如雲,你知曉分寸,每日誠心懺悔,久而久之,皇上和太后都會看見的。”
海貴人重拾信心,點點頭,可是轉而又皺眉:“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貴人,哪有資格親自撫養孩子呢?”
“所以這也要看你的能力了。”璟珂含笑着湊上去,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到時候,你跟皇上和太后說,你身份低微,感念平日裡延禧宮嫺妃的照顧,所以想把孩子交由嫺妃代爲撫養。”
“只要你識大體,知進退,自有福報。”璟珂笑着眨眨眼,示意海貴人安心養胎,見她沉思着,便招呼鷗兒把飯菜端進來,伺候海貴人用膳。
看着她吃了不少飯菜,璟珂如釋重負,輕聲道:“從今天開始,記住你的身份,你是皇上的女人,不管你過去是誰,做了什麼,統統都忘記。”
海貴人本就聰慧,一點就透,儘管她還擔心着弘皙,儘管她仍會想着弘皙現在過得好不好,可是她確確實實愛上了君臨天下的弘曆,那個霸道中又不乏溫柔的帝王。
一旦愛上帝王,註定萬劫不復。看着滿懷希望的海貴人,璟珂心裡無限嘆氣。
起身離開海貴人房間,璟珂往長春仙館去看了久久未見面的皇后,富察溪菡。
長春仙館是圓明園四十景之一,位於正大光明殿之西,茹古涵今之南,四面環水,進出由木橋與其它景區相連接,島上是由四個院落組成,其中東院爲正院,是一個完整的小四合院,由倒座房、垂花門、東西廂房、正房組成。正房外檐下掛乾隆御書“長春仙館”。雍正七年開始爲弘曆夫婦獨有居所。
溪菡正帶着固倫和敬公主在鳴玉溪畔上的樹下納涼,吃着鮮果,其樂融融。璟珂見溪菡氣色不錯,心中的擔心有些多餘。
“娘娘氣色不錯,最近可好?”璟珂抱過和敬公主,與她一同玩了一會兒猜拳,才同溪菡說話。
溪菡點點頭,端慧皇太子之死讓溪菡久久不能振作,好在還有和敬公主的陪伴,溪菡這才恢復了心情,“本宮也沒什麼好與不好的。有和敬公主陪着,本宮心情也好。”
“娘娘,宮裡人多,有些事情你只能自己承受,難免辛苦了些。”璟珂覺得溪菡可憐,是因爲她貴爲一國之母,即便是哀傷,也得埋在心裡,今日痛,明日過,對外還得保持一副大方得體的尊榮,樹東西十二宮之典範。
溪菡淡淡一笑,又取了幾顆盈紫如玉的葡萄遞給和敬公主,“皇姐,海貴人那兒還麻煩你有空多跑幾趟。她獨來獨往,也不願找我們說話。”
“好,你放心。”璟珂應下,幫和敬公主擦了擦那一嘴汁水,笑道:“都成小花貓了,小心找不到額駙喲!”
和敬公主笑嘻嘻地抱住璟珂脖子,親了她一口,“姑姑,我纔不要額駙,我只要跟皇額娘在一起!”說完,就伸手轉向溪菡懷抱裡,母女倆甚是親暱,羨煞旁人。
“其實要我說呢,皇上現在阿哥不少,就只有和敬公主一個女兒,這才叫寶貝!”璟珂一直很喜歡和敬公主,每次都要抱她好久。
溪菡欣慰女兒與自己親近,笑道:“宸兒有大家寵愛,是她的福氣。公主家的長臻格格該找婆家了吧?可有合適人家了?”
“嗯,我打算把她指給奉恩輔國公府裡的永瑋。”璟珂並不避嫌,直接告訴了皇后。
溪菡稍稍一愣,繼而笑問:“哦?本宮還以爲臻格格同大阿哥兩小無猜,應該是指給大阿哥吧?”
“大阿哥是皇上長子,那是臻兒能高攀的?”璟珂輕輕一笑,心裡想着原來闔宮上下都以爲她要把女兒嫁給大阿哥永璜了。
溪菡笑而不語,她心裡自是不希望永璜攀上璟珂這個靠山,於是便笑道:“若是給了永瑋也是好的,只不過臻格格比他還大了兩歲。其實,長公主不妨讓臻格格嫁回蒙古?”
璟珂淺笑着搖搖頭。這個問題已經有太多人問過她,讓她特別疲累。她也總不能拿着個擴音器昭告天下她爲什麼不把女兒嫁給永璜,爲什麼不把女兒嫁回蒙古?
話不投機半句多,正想起身告辭回去,弘曆身邊的小太監過來說弘曆剛和大臣們商議完國事,請長公主過去一敘。
圓明園雖未完工,卻也是很大的園子,璟珂走了很長路,纔來到弘曆所在的書房。
“姐姐來了,快坐下歇歇。”弘曆放下手中的書,起身過來與璟珂一同飲茶。
璟珂不知他叫自己過來是所爲何事,只聽弘曆道:“姐姐,弟弟此次是爲了永璜那孩子。”
果然還是離不開婚事,正想着怎麼推脫,卻聽他繼續道:“朕此次看重了伊拉里氏,你幫朕參詳參詳如何?”
原來不是要她的長臻,這下璟珂可算落了塊大石頭,笑着接過弘曆剛取出的畫卷,輕輕攤開來瞧了瞧,點點頭道:“不錯,倒是個清秀的女孩,和永璜一定般配。”
“姐姐,朕知道你不想讓臻格格嫁入宮裡,所以朕也絕不會強人所難。”弘曆微微一笑,讓璟珂吃些瓜果解渴降暑。
如此一來甚好,璟珂的心情好了很多。只希望女兒日後可以明白自己的苦心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