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只是個侍妾,富察蘭馨的喪事草草了事,弘曆也強打起精神振作,照常上朝幫忙處理大小事務。
璟珂得召進宮,踏進養心殿,雍正躺在龍榻上,閉目養神。殿內嫋嫋檀香瀰漫,安詳舒心。
“富察氏的喪事都弄好了?”聽見腳步聲,雍正知曉是璟珂來了。
其實今年五十幾歲的雍正已經疲憊不堪,心力交瘁,天天臥病,朝事幾乎是交給弘曆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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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珂坐在雍正膝下,好久好久,都沒與雍正談心過。觀音保新喪,璟珂一身素淨衣裳,雍正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老態龍鍾的手輕輕撫摸着璟珂的臉,言語裡滿是愧疚:“珂兒,皇阿瑪對不起你,你還這麼年輕就守寡……”
“皇阿瑪,我沒事的,你別擔心我。”璟珂淡淡一笑,想要掩飾內心裡的酸楚。她深知雍正心裡已經很是愧疚了,便不想讓他再往心裡添堵。
大概是雍正深感自己時日無多,對璟珂分外放心不下:“珂兒,大清已不是數百年前入關之前的時候了,禮數如此,皇阿瑪無能爲力,沒法幫你另覓夫婿。”
“皇阿瑪,兒臣這輩子能嫁給額駙已經足夠了,不求其他。何況,額駙還留給我兩個女兒,他並沒有離開我。”璟珂噙着眼淚,笑得格外輕鬆,讓雍正更加難受。
雍正直起身,抱過璟珂的頭,一邊拍着她的腦袋,一邊嘆氣說:“皇阿瑪知道你心裡的苦。你能真看得開,皇阿瑪就欣慰了。”
“皇阿瑪,有您在,兒臣不苦。”璟珂雖然知道雍正王朝不久之後就要結束,難免還是要這麼答話。
雍正讓璟珂坐回椅子上,重新靠回龍榻:“璟珂,皇阿瑪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你去龍牀枕頭下的暗格看一下,有一份密旨,取出來。”
聽雍正的話,璟珂半信半疑地走過去,搬開枕頭,果然多了個暗格,一打開,是明黃色的聖旨,捲了起來放在裡面。
取了出來,又坐回雍正身邊,正要問什麼,雍正便開口道:“日後若是有人對你不利,你就拿這份密旨出來,沒人敢害你。”
心中一驚,慢慢展開聖旨,果然,御筆親寫着一大摞的字,大體意思是將來和碩淑慎公主無論做了什麼事,任何人不得傷她性命。
熱淚盈眶,璟珂無以言表,緊緊抓着聖旨,趴在雍正膝上,語氣頗有些激動顫抖:“皇阿瑪……”
“你自小沒了額娘,都是皇阿瑪虧欠你了。”想起間接因爲自己而死的朱玉萱,雍正心裡永遠在疼痛。
這一輩子,璟珂深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她有朱玉萱、孝敬皇后和柔福晉三個額娘,又有雍正這樣處處寵愛她包容她的君王阿瑪,還有弘時、弘曆、清漪這樣的兄弟姐妹,更重要的是她有愛她的兩個男人——觀音保和費揚古。
此時此刻的雍正,已不是朝堂之上那個遙不可及的冷漠君王,更像是一個放心不下女兒的老父親。只見他吸了一口氣,把眼淚和鼻涕擤了擤了,有些哽咽:“費揚古是個好孩子,只可惜……璟珂,皇阿瑪幫你安排,讓你和費揚古隱姓埋名遠走高飛,你可願意?”
“不,不願意!”璟珂二話不說就回絕了雍正的提議。
雍正愣愣看着她,倒想聽聽看是爲什麼。因爲他仍記得當年璟珂和費揚古多麼違反禮數硬是想要在一起,甚至鬧得滿城風雨。
璟珂莞爾一笑,解釋說:“皇阿瑪,兒臣以前年幼不懂事,讓您操碎了心。自從嫁給觀音保,兒臣就斷了念想,到後來,額駙待兒臣極好,兒臣慢慢地就愛上他了、”
如此,更是讓人唏噓。人只有真正失去的時候,才深感不懂珍惜的代價。雍正感慨璟珂的不易,爲她此刻才醒悟而惋惜。
只是觀音保已經不在,而璟珂畢竟還不到三十歲,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她該如何度過漫漫長夜?一想到這,雍正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然而璟珂自有她自己的打算,雍正畢竟是不能陪她一輩子。
今年紫禁城的夏季分外酷熱,暑氣幾乎席捲了整個皇宮,沒有一絲涼風,壓抑得讓人煩躁不安。
雍正十三年八月,雍正身體狀況恢復良好,重新接觸朝政。堆積如山的奏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在蘇培盛勸說再三之下,仍不放棄。八月己丑傍晚,圓明園傳出噩耗,喪鐘響起。這位爲康乾盛世承前啓後的帝王,終於在批閱奏摺時嘔心瀝血傷神過度,倒下不起,來不及遺留任何言語交代,毫無徵兆,突如其來就走了。
整個紫禁城炸開了鍋,後宮妃嬪哭成了一片。熹貴妃由人攙扶着,淚流不已,監督內務府辦事,主持着大行皇帝喪事。
“國不可一日無君,正大光明牌匾之後秘密建儲錦盒可以取下了。”
熹貴妃一身素服,拿着絹子擦着淚,看着莊親王、果親王、鄂爾泰、張廷玉等人把錦盒取下,由莊親王允祿啓雍正元年立皇太子密封,宣詔傳位皇四子寶親王弘曆。
寶親王弘曆榮登大寶,令明年改年號乾隆,尊生母皇考熹貴妃鈕祜祿氏爲聖母皇太后,上徽號崇慶皇太后。奉太后懿旨,冊立寶親王嫡福晉富察氏爲中宮皇后。
九月,弘曆下旨,將側福晉高翎燕母家由內務府包衣擡旗,入鑲黃旗,稱高佳氏,詔封高氏爲貴妃,封號“慧”,稱爲慧貴妃。高佳氏一族風光無限,慧貴妃在六宮之中地位僅次於皇后富察氏。
而另一位側福晉烏拉那拉瑾瑜,因爲並不是很得寵,僅僅被封爲嫺妃,被出身遠遠不如她的慧貴妃壓過一頭。
潛邸格格中多得到冊封,蘇迴雪爲純嬪,黃蓁兒爲儀嬪,金芷淑爲貴人,珂里葉特海楹爲海常在,陳茜茹爲陳常在。
由於仍在熱孝期內,一衆妃嬪冊封禮留待日後進行。
璟珂本就在守孝,除了日常禮數,都是待在公主府裡。聽聞了流風打探回來的消息,說是烏拉那拉瑾瑜因只被封爲嫺妃而大吵大鬧一場,甚至吵到慈寧宮崇慶皇太后那兒去。最後吃力不討好,被皇太后一陣好罵,給禁足反省。
另外東西十二宮嬪妃,分宮之事也是繁瑣,大家都想着住在離乾清宮養心殿較近的地方,背地裡是明爭暗鬥。
皇后將擬好的名單呈遞給皇太后瞧。名單上,皇后本是擬了瑾瑜住承乾宮,一來離弘曆近,二來也安撫瑾瑜的不甘不願之心。
然皇太后看了名單,大概是爲了給嫺妃一點教訓,竟劃去了她名字,讓她住到延禧宮去,看似最富麗堂皇的宮殿,實際則是讓她無緣歷代皇帝寵妃所住的承乾宮。
“皇額娘,只怕嫺妹妹又該置氣了。”皇后笑得有些爲難,讓皇太后對她的好脾氣更加無語。
皇太后則不理會皇后的心慈手軟,繼續看着名單,其餘的倒是沒有什麼意見。
最終是,皇后自個挑了長春宮住,慧貴妃住在鹹福宮,純嬪住儲秀宮,金貴人在永和宮,海常在隨儀嬪和嫺妃一同住延禧宮,陳常在隨慧貴妃住鹹福宮。
對於這樣的結果,璟珂只是微微一笑,讓清漪不大明白:“妹妹,這你也關心呢?”
“姐姐,這東西十二宮可是個大學問。”璟珂飲了一口茶,娓娓道來,“承乾宮向來是寵妃所住,順治帝孝獻皇后、康熙帝孝懿皇后皆爲如此,日後誰有本事住進來,才真是寵妃!你看皇后自己定是不敢往承乾宮住的,雖然是住長春宮,倒也寓意吉祥,宜人宜己。”
“如此一來,嫺妃可真是慘了。”聽璟珂這麼一說,再加以聯想,清漪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璟珂無奈地聳聳肩,嘆氣道:“怪只怪她自己不懂做人,這下讓太后給整治,且不說延禧宮在僻壤,就說她同儀嬪和海常在共住,就夠她委屈了。”
“慧貴妃不也是同陳常在共住?”
璟珂搖搖頭,說:“我倒聽說是慧貴妃自己主動提出與陳常在共住,說是有個姐妹作伴比較熱鬧。哎,如此心胸,就是嫺妃的差距了。”
“只怕嫺妃這會又要砸東西了。”清漪與璟珂相視一笑,又飲下一杯茶。
是歲十一月丁未,恭上尊諡曰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寬仁信毅睿聖大孝至誠憲皇帝,廟號世宗。
雍正王朝在歷史中正式畫上句號。
本以爲自己就在公主府裡平平淡淡過完餘生,這日外頭傳來消息,說是弘曆有意晉封璟珂爲固倫公主,遭到守舊老臣的反對。
和碩理親王弘皙爲首的人以淑慎公主乃皇考孝敬皇后所養,名正言順。然其餘人等則嗆聲璟珂乃聖祖廢太子允礽所出,若立爲固倫公主,實則爲允礽正名,更是讓弘皙有籌碼謀奪帝位。
如此荒唐,璟珂甚是無語。她過她的日子,卻無端端被捲了進來。當然最終是不了了之,再一次擱置了這事。
清漪在京城住了半年多,準備啓程回厄魯特去。而此次見面,恐怕真的是今生最後一回了。經歷過大起大落的兩人,不再似年輕時候淚眼闌珊,只久久一擁抱,各自珍重,就此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