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我覺得這玉佩跟我像是有着未解的緣分似的,如一縷淡淡的哀愁,繾綣在手。
將她重新裝進香囊裡,百般呵護的揣進懷中。
母親慈愛的望着我,溫暖的手摩挲着我冰涼的面頰,“嫣兒,這許多年來,不管你父親,爲娘還是你妹妹莞爾,我們都實實在在地愛着你。你自小就懂事,從不惹父母生氣,生性溫潤。遇到和妹妹有爭議的時候你總是讓着莞爾,娘知道你是個好女兒好姐姐。儘管,有時候你會覺得委屈,會不明白,娘希望你能夠懂得,這二十年來娘待你和莞爾都是一樣的。”
“娘,您說什麼呢?女兒從來沒覺得娘對女兒和妹妹有什麼不同,作爲姐姐,娘要求得嚴格些是應該的。呵呵……”不知爲何,我總覺得娘像是有許多話要說,卻無從說起的樣子。總之,今天很奇怪,也許是我許久不在家的緣故吧。
忽聞花廳裡很大的碎裂聲,接着是莞爾哭泣的責問。
“爲什麼?爹爹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我和母親急忙跑過去,父親滿面怒容,一杯釅釅的茶連同蘭花青的茶碗摔碎在地。莞爾跌坐在椅子上,裙襬一圈的茶漬。
“老爺,這又是怎麼了?”母親小心翼翼,言語輕輕。
“你,都是你養的好女兒!一個膽大妄爲自以爲是,一個刁蠻任性不懂事。你問問這丫頭,她都說些什麼?”
“莞爾……”母親撇下我,急忙過去緊緊捉住莞爾的小手,掩飾不住的擔心。
“莞爾,你說什麼了?看把你父親氣得,趕緊給父親賠罪,快啊!”
“我沒錯!我就是沒錯。我纔不要進宮,我喜歡若公子,我就是要嫁給他。”莞爾騰地站起身,烏黑的秀髮拂過母親的臉,她的手冷冷地自母親手中拿開,滿眼怨恨的望着我。
“你,你,你……你這個沒廉恥的丫頭!”父親雙手顫抖,終於怒不可遏。
“我沒廉恥?我只不過喜歡該喜歡的人,又不是有夫之婦,何錯之有?”莞爾藏在心底的積怨終於爆發,言辭尖銳。直指心底。是啊,我曾經是有夫之婦,她畢竟是待字閨中。喜歡一個未婚男子何錯之有?
我以爲父親是爲這事震怒,畢竟這個人因我而起,我想我該說句話了。
“父親,莞爾說得沒錯。既然,她那麼喜歡關公子,那麼,父親何不成人之美呢?”我雙膝跪地,雖不敢望着父親,仍言之鑿鑿。
莞爾奇怪的看着我,滿眼的疑慮。
“你們,你們都反了嗎?這婚姻大事還由得你們做主?若要你們說了算,那要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幹什麼?”父親狠狠地拍着桌子,狂怒至極。
“老爺……”母親軟軟的哀求。
“你給我閉嘴,都是你嬌生慣養才讓她們目無尊長。你這做孃的,沒有責任嗎?”
“莞爾,你的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從此再不許你說出今天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至於是否進宮,那也不是你我能夠主宰。還有你,語嫣,今天找你回來,爲父就是想告訴你,你的夫家爲父已爲你尋好。”
我驚訝的擡起頭,迎視着眼前這位目光冷峻毫無溫情的男人。我不明白是什麼讓他變成這樣,又是從何時開始他變得這樣無情了呢?
“語嫣,你聽好。我朝西域有夕顏國,早與爲父交好。春天時,夕顏國使臣來與爲父議事,恰好撞見你。回頭跟王子說你嫺雅多姿美若天仙。王子甚是仰慕,幾番前來求婚。只是苦於你已嫁作人婦,爲父無法應允。今,既然你已自由身,那,爲父就答應這門親事。女兒嫁過去也算是王妃,那也是無上的顯貴啊!語嫣,你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我沒想到父親這次讓我嫁的竟是外藩。我用我此時混亂不堪的腦子快速想了想,夕顏國,那是出了長安城一路向西,大漠深處的一座綠洲。民風熱烈,人驍勇善騎射。
那裡的風尖利,那裡的沙肆意。那裡是和我自小生活完全不同的地方。父親,爲何要我孤身一人走那麼遠?
我尋找母親的眼光, 母親哀哀地流淚,緩緩地搖搖頭。我明白了,母親早就知道父親的決定,所以,纔會對我說出那番話。我看看莞爾,她也沒有想到父親會把我遠嫁他鄉,比起我的命運,她能覺得稍稍安慰些麼?
“爹爹,自小,語嫣的記憶裡,您就是來去匆匆不苟言笑的。但,偶爾,語嫣還能夠看到父親您可親的笑臉。曾經,您要我嫁入左家的時候,女兒就在這裡哭倒在地也沒能扭轉過來,直到今天,女兒還是被休回孃家。如今,您又要我遠嫁別國,父親,您是不是不願意看到語嫣在您的身邊,是不是就那麼討厭語嫣啊?父親您屢次逼婚,能否告訴女兒究竟是爲什麼?”
窗外,圓圓的月亮如圓盤一樣掛在天上。從未見過如此皎潔的月色,牆角幾隻梅花枝影橫斜,暗香襲人。
屋內,燭影搖曳,父親臉色深沉如寒冰,不言不語不說話。母親只在那裡抹眼淚,莞爾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攪動手裡的絹帕。
“父親,這次,女兒說什麼也不嫁。您若再逼女兒,女兒就出家做尼姑去。”我站起身,鐵定了心。
“忤逆不孝的賤人!跟你娘一樣不可救藥。”父親眼露兇光,自牆上取下寶劍。
那把劍就指向我的頸項,往事如電影一般歷歷在目。大檁子,老鼠眼這些人也曾經這樣用刀劍指着我,而這次劍尖指着我的卻是我的生身父親,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也太讓人心痛心寒。
我慢慢地笑了,開始是微微地笑,最後笑着笑着眼淚都出來了!
“父親,只因爲我不嫁,您就想殺了我麼?”
“你,忤逆不孝,這就該殺。”
“住手!!”門外,一對人影迅速出手。左梟雄一個箭步跨進來,一把劍直指柳玉山的心頭。而關離若的那把刀卻直直的架在柳玉山的頸窩。
這兩個人實在太快,也實在猝手不及。
“你們,想殺我?”柳玉山畢竟老謀深算,輕輕一笑,面不改色。
“岳丈大人,語嫣要是有什麼閃失,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手軟的。”左梟雄沉聲笑了笑,霸氣十足。
“那你呢?關公子?你也想殺我?”
“柳伯父,在我心裡,語嫣比我自己的命還珍貴,任何人我都不允許傷害到她。”關離若死死地盯着左梟雄,一字一頓。
“哈哈哈哈……好,好!兩個男人肯爲你拔刀相助,語嫣,你即便死了,也值啊!”柳玉山瘋了一般,狂笑不已。
“左將軍,我已不是你的岳丈,你我再無瓜葛。關離若,你又是什麼東西?今天跟着語嫣,明天又招惹莞爾,你到底想怎樣?”柳玉山話鋒一轉,一左一右,質問兩人。
“我們有無關係不重要,重要的是虎毒不食子,你竟會對親生女兒欲下毒手,真是心如蛇蠍啊!”左梟雄淡淡的說。
三個男人僵持着,柳玉山的手微微有些抖,他不安的看向莞爾和太太。
“關公子,快把刀放下,他是我爹。你放下!!”莞爾焦急地望着這一幕,眼神急切地看向關離若。
脖頸的那把劍嵌進我的肌膚,我感覺有血涼絲絲的沁出,疼得麻木。
“柳老爺,只要您再用力,我就一定不客氣。”左梟雄眉毛不自覺地挑了一下。
“她是您女兒啊,把劍放下。”關離若心急如焚。
“她不是,她不是我女兒!她的生身母親叫上官靜,她是……”柳玉山頹然坐下,那把劍落在地上,“噹啷”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