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皇宮的。只記得那一路,他低着帽檐,退避匆匆忙忙過往的太監老嬤嬤們。
薇翠宮裡一片忙亂,聞訊趕到的皇上看着愛妃香消玉殞不禁悲從中來,又見懷的一脈皇室骨血也胎死腹中,禁不住暴怒。
“太醫,朕的愛妃究竟爲何而死?”
地下跪着的劉太醫戰戰兢兢的望了一眼站在旁邊柳眉倒豎,鋒芒一凜的張貴妃,顫巍巍跪下,回道:“啓稟聖上,任貴妃乃是吃了什麼邪物,外感內瘟,乃至中毒身亡。”
“吃了什麼邪物?這一屋子的人都是幹什麼的?連朕的愛妃都伺候不明白?來人!把所有的人都羈押起來。候審!”
“啓稟皇上:我是伺候娘娘的蔓兒,娘娘她不是吃了什麼邪物,而是,而是被人陷害而死。”蔓兒一臉的淚,既然抱了決死的心,何妨陪主子一同共赴黃泉,也好有個照應。
張貴妃目光如刀一樣掠過去,看到的卻是蔓兒看透一切的飄渺。
“皇上,昨天,雅閣宮的張娘娘差人送來些小物件給娘娘玩。其中有一件就是柳葉形的銀針。張娘娘帶話說,這針能測出飯菜內的毒不說,還能知道人身體的好賴。今兒上午,娘娘就拿出來把玩,誰知道……誰知道就,就中毒了……”蔓兒哭得是肝腸寸斷,想起平日溫柔愛笑的主子,想着自己從此後的命運,悲難自禁。
“賤婢!明明是自己伺候主子不利,還亂編瞎話出口傷人。難道,太醫不如你?”張貴妃那雙犀利的眼眸讓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禁爲之一震。“我是送了些小物件,還有小鏡子,小勺子,小梳子,柳葉銀針,都是銀子打造的。”張貴妃扭過頭,“琉璃,把我給你們娘娘的小物件都拿過來給皇上瞧瞧,看看有沒有毒?”
琉璃慢吞吞的端出那個紫檀木精緻的小匣,皇上身邊的李公公打開匣子,裡面果真有些精緻的銀質小玩意兒。
“蔓兒,你看看,可是這個柳葉銀針?”張貴妃挑起那枚銀針,斜睨着眼,看向蔓兒。
“是,是,就是它……娘娘就是把玩它,就,就中毒了……”蔓兒似乎心有餘悸,瞪圓了眼睛,她更不懂爲何琉璃的眼底寫着無奈和怯懦。
“皇上,您看,我一直在把玩啊!您看,我就算紮了自己,也沒事啊……”張貴妃將針尖輕輕扎進手指,殷紅的血珠像一朵盛開的罌粟花,絕美妖嬈。
“愛妃,小心!”皇上將信將疑,見張貴妃笑意盈盈,擡手卻將滲血的手指伸進嘴裡。心裡一緊,這後宮都知道她善妒,可誰又能置她於何地?對她是又愛又怕,就算是對其他嬪妃有所眷顧,又有幾個能安然到終了?
蔓兒見張貴妃沒事人一樣,想起百里奚臨走時低頭的一瞬間。是了,定是百里先生拿走了銀針。就算不拿走,張貴妃早就準備好了一模一樣的銀針,這後宮裡還不是照樣黑白顛倒,是非難分。
最恨的就是琉璃,什麼時候淪爲張貴妃的內奸,虧平日待她如親妹妹,真是人心叵測,世事難料。
“皇上,我如今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了。只是,娘娘若泉下有知,該會多麼難過。既然,是奴婢的不是,那麼,奴婢就陪娘娘,黃泉路上也好一起相伴。只期待,皇上,您明鑑啊!”誰也不曾想,蔓兒說完這番話竟會直衝到廊間的柱子上,頓時頭破血流。如花少女就這樣交付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真是沒想到啊!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奴才……皇上,就給任妹妹厚葬,還有蔓兒姑娘,讓她們生生世世在一起,您說好嗎?皇上!”張貴妃假惺惺地哭了兩聲,又用眼睛遞了眼色過去,劉太醫悄悄地退了下去。
自古帝王多無情。
百里奚看着木匣裡的柳葉銀針,又回身翻箱倒櫃,找出幾十年前的那一枚。
兩根銀針竟如出一轍。只是,有一支更古舊些。
“你看,陸兄,這銀針小心拿着還沒事,只要你稍稍碰觸這柳葉,前面的針頭立刻突長一毫,讓你防不勝防。”摘下手中的套子,百里奚站起來。“當年,也是看到有人身中此毒,我卻不知這毒爲何物。所以,我偷偷拿回來潛心研究。未曾想,蔓兒姑娘卻因此而亡。如今,幾十年未出現的柳葉銀針又重現江湖,又會是誰呢?”
“師父,師父,柳姑娘醒過來了!”童兒歡躍着跑進來,這句話讓屋裡的兩個人眼睛爲之一亮。
牀榻上,柳語嫣半睜着雙眼,雖一身病態,卻更增添了幾分嬌弱,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嫣兒,你終於醒了……”關離若緊握着語嫣的纖手,不停地摩挲。
“恩,我沒事的。就是有些累……”我淡淡一笑,能夠睜開眼看到他,我真的很知足了。
“柳姑娘,幸虧百里先生拿出他珍藏的寶物纔將你體內的毒慢慢清除,你可要謝謝百里先生啊!”陸東城見關離若和語嫣都沒事,也鬆了一口氣。
“謝謝百里先生”,我在牀榻上欠起身子,關離若卻一把按住,“還沒好呢,慢慢歇着……”
“多謝百里先生,您的恩德語嫣沒齒難忘,只是不知先生用什麼救得我?”我一臉的茫然,珍藏的寶物?那會是什麼。我看着關離若衝我小心的擺擺手,也就沒再多問。
既然能死裡逃生,也算是上蒼眷顧。我驀然想起陸師父對我說的那番話,是不是隻是因爲我在生死之間遊離,他才允許我和若兒在一起?
半月後,一面坡的野菊花羣山爛漫。我忽然發現喜歡上這個恬淡怡然的好住所。
“要是能,我啊就住在這樣的地方,然後,山前山後種滿梨樹,春天的時候梨花滿天,秋天時,可以吃果子。”我記得,我閉着眼睛,張開懷抱,好像攏進了滿面的梨花如雪。
“嫣兒,回家吧!好麼?”關離若打破我的夢,冷不防對我說。
“回家?哪個家?”我轉過頭,迷惘的看着他。
“回柳府,我聽說,你父親到處在找你。回家吧,好麼?”關離若握住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你趕我走?”我抽回手,撅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