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陽光還是那麼刺眼,語嫣在屋門外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
左梟雄直直的站在廳堂裡,看着臉若寒冰的父親,又心疼地望了望屋外神情自若卻一臉決然的語嫣。
左靜陽靜靜地喝茶,那杯釅釅的碧螺春被他吹得起了微漣。太太蹙着眉,直朝左梟雄擠眉弄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趕緊向父親求情啊!
“父親,孩兒斗膽請父親饒了語嫣吧!!”左梟雄雙膝一跪,微微低頭。
“父親,語嫣斷不會去撞三姨娘,恐是誤會也未可知,況且……”還沒等左梟雄說完,左靜陽重重的一摔茶杯。
“什麼?既不是你媳婦撞的,難道是你三姨娘自己撞得不成?”
“哎喲,可是自家人不是?氣壞了身子恐下人笑話。想那語嫣也是知書達禮,孝順謹慎之人,許是不小心誤撞了三妹。事已造成,老爺您就念在她年紀尚輕不懂事,饒過她這一遭吧!”太太急忙過來打圓場,又瞪着眼睛怨怪兒子不會說話。
“嗯……”老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算是回答,只是面色也和緩了許多。
太太繼續柔聲細語,“好在三妹還年輕,身子養好了,再要也不遲。只是,這語嫣也是千金小姐,大毒日頭底下的,別曬出病來。老爺你看,是不是……”
“好吧,只要她說個小話,跟蓮兒有個交代,也就罷了。”左靜陽想着那個妖嬈的俏臉,心念一動,也不禁看向門外長跪的語嫣。
陽光下,柳語嫣一襲月白裙宛如月中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那倨傲的神情透着冷淡和絕然。面容不施粉黛卻滑如凝脂,燦陽下,有着如桃花般病態的酡紅。
“語嫣,語嫣,你快說啊!只要告饒,就不必跪着了!”左梟雄幾步竄過去,想扶起柳語嫣。
輕輕撥開那雙強有力的大手,一剎那我差點被感動,爲着他的心急,也爲着他的苦求。可是,要我去承認我沒做過的事?那怎麼可能!
“回稟父親母親,語嫣沒有去撞三姨娘。不管是有意也好,無意也罷,語嫣根本就沒碰過三姨娘。”索性拼了吧!我亦不做什麼賢良媳婦,反正,木未成舟,大家好聚好散。終究是一葉浮萍,去向哪裡又有何不同?
“放肆!真真是目無尊長!”左靜陽氣得站起身,“還說是溫柔善良,謙遜有禮。雄兒,這就是你的媳婦,這就是媳婦兒該對長輩說得話嗎?”
“父親,孩兒只是說了事實而已,我的事跟夫君無關。您要是覺得語嫣有悖常倫,語嫣聽憑父親處置。”說出這些話,我也知道後果會如何。索性由着性子鬧一回,只期望我那叫一聲夫君的男人能夠體恤疼惜我放我一馬,也就知足了。
“真是好沒家教!再跪,直到知錯再起!”左靜陽擡腳就走。沒想到這個媳婦兒會如此倔強,難怪蓮兒會有此一劫,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柔美乖巧的樣子,心腸卻着實狠毒。
我悽然一笑,這個世上誰又會了解誰多少呢?倔強,我從來都是。
覺得自己就像一隻渾身長滿刺的小刺蝟,用一種也能扎傷自己的僞裝,勉強維持那岌岌可危的剛強。
手無寸鐵,無依無靠,我能有的,只是一顆真實的心。太陽烈烈地照着,膝蓋早已麻木,眼前的景象似乎有着迷茫。我多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夢境,那倦倦的光圈能否帶我離開,離開這夢一樣的時光。
左梟雄心如刀割,他猶記初見她時的那番震驚,是的,那時候,他想的不是她。可是,自從娶了她,卻也慢慢習慣有她。那時候,她是快樂的。經常會看到她上翹的嘴角和微紅的臉頰,雖然自己沒有表現出來,可是,她的模樣已牢記在心。
她如今就這樣倔強而孤單的跪在那裡,身爲她的夫君,卻沒有好好保護她,讓她單薄的雙肩承壓如此的不堪,語嫣啊語嫣!你爲何就不能柔軟一點?
忽然,語嫣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還沒等小柔反應過來,早有兩個男人迅速衝了過去。
“語嫣……”
同時喚出這一句的兩個人互相對看一眼。關離若訕訕地縮回了手,悵然站起身。
左梟雄抱起地上的柳語嫣,才發現,她的身子是那麼輕。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讓自己有些微的迷亂,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向她。那張精緻的臉上有着細細的絨毛,在陽光下閃着金黃的光。密而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兩滴晶瑩的珠淚無聲地滑落。
他覺得自己的心,碎了!
“語嫣,好語嫣,我們回《青苑》。”貼着她的耳朵,溫柔地說出這幾句,又揚起臉朗聲說道:“跪也跪了,罰也罰了,還要怎樣?”最後這幾聲直說給屋內的人聽的,人孰能無過,何苦得理不饒。
風簌簌吹起樹上的枯葉,一片片打着旋慢慢飛舞。關離若想起那一日語嫣粉裳羅裙輕歌曼舞。那時,花雨紛飛,她就像是翩然而來花中的仙子一樣美。她的舞姿,她的人有種讓人窒息的無奈,她的歌纏綿多情讓人心顫。近在咫尺,卻仍在想念,想得心痛。
花有淚,珠玉碎,恨不相逢未嫁時。
左梟雄抱着語嫣走回《青苑》,怕顛簸得猛了,步伐少有地平穩謹慎。
當懷裡的她“嚶嚀”一聲醒轉過來時,左梟雄憨憨地笑了。
“語嫣,你醒了?”他咄咄的眼神竟會有如此的溫情,離他這樣近,他身上霸氣的男人味讓我臉一熱。
縮了脖子,屏了呼吸,不敢回半句話。
左梟雄大踏步跨進屋裡,把語嫣輕輕放在牀上。又打開那牀他們新婚自己卻一天都沒用的團花錦被,輕柔地蓋在語嫣身上。
“對不起……”左梟雄捉住語嫣的小手,緊緊地捏在手裡,這句話卻是發自肺腑。
對不起什麼,無從說起。也許是自己這一段時間的冷落,也許是漠不關心,更也許是那些花落花開的寂然心事。
“回少爺,外面有一軍爺求見。”寶興打小就這麼叫着主子,如論他做什麼,這聲少爺總有着小時候的親近。
“軍爺?”問向寶興,卻望着語嫣,額前的髮絲有些亂,左梟雄輕柔地替她捋至耳後。
“是”。
“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