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比你更瞭解他,但是,我相信她。”關離若輕嘆了一口氣,他想說,我不用更瞭解他,只要懂她疼她就好。可是,這樣的話只能深深埋在心底,不能說亦不可說。
“你瞭解我麼?你在乎過我麼?從我們拜堂成親的那天開始,你何時關心過我?花開花落,冷暖自知。”語嫣的話還在耳畔,是如此幽怨。花開花落,冷暖自知。沒想到那一夜的轉身,給她傷害得那麼深。但爲何在揚州的日日夜夜心裡唸的想的始終是她?她圓潤的臉頰,她顧盼生姿的美目,她燦爛嬌媚的笑靨。從何時起,她的影子趕不走揮不去?又是從何時起,心裡再也放不下她?
身畔一隻雀鳥撲棱棱飛了開去,左梟雄才從沉思中恍然。關離若已經不在,伊人也已離開,只有滿庭的落花飛絮寥落飄灑。
第二天,老爺中午時分回來。回來的當口,還沒去見太太,直接就去了三姨太房裡。
只見周巧蓮不施脂粉的臉蛋兒幾分憔悴,珠環盡去,一頭青絲攏於枕畔。一見老爺過來,沒等出聲,先掉下幾滴淚來。
“哎喲,蓮兒,這是怎麼了?可別哭啊,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別哭壞了身子,對孩兒不好。”老爺俯身坐下,拾起那隻毫無血色的柔荑,輕輕捏揉。
“老爺,老爺!你可回來了!蓮兒對不起你,蓮兒沒能保護好咱們的孩兒,蓮兒甘願受罰……”周巧蓮捉住老爺的衣襟,哭得淚人兒一般。
“你說什麼?我才走幾天,不都是好好的嗎?這是怎麼回事,快說!”左靜陽看着彩冰,目光森寒。這個最寵愛的妾總能讓自己充滿活力,又善察言觀色,很是熨帖。老來得子乃是人生一大喜事,可是,說什麼,沒能保護好孩兒,難道孩兒沒了?
“彩冰,別說。少奶奶不會是故意的。”周巧蓮假意阻止。
“不,我偏要說,不能要奶奶平白受委屈。”彩冰直直跪下,略略低首。“老爺,昨兒二少爺從揚州回來,奶奶好心要我去告知少奶奶,當時,我正在替奶奶拿帕子,我就直接拿着帕子去了《青苑》。誰承想,奴婢魯莽,回來時竟把奶奶的帕子弄丟了,就和二少奶奶的丫鬟小柔一塊兒回去找,回來時,就看見,就看見,二少奶奶把奶奶給撞倒了……當時,奶奶就流了好多血……”
周巧蓮聽到這兒,更加的抑揚有致,哭得拿腔拿調的。“我那未出世的孩兒啊!都怪娘不好,是孃的錯啊!”
“真是雄兒媳婦故意撞你?”左靜陽鐵着臉,咬着牙,寒聲道。
“不會的,我和她素無冤仇,怎麼會故意撞呢?難道是自己無動靜,見我有孕纔會加恨與我?”周巧蓮停了拭淚的手,一雙丹鳳吊梢眼斜看着老爺。
“蓮兒你放心,我會查明真相,爲你討回公道。對了,請了郎中吧!郎中怎麼說?”老爺那雙大手輕撫上週巧蓮的小腹,溫柔地撫摸。郎中?是啊,昨天那個郎中進來的時候,自己要彩冰趕緊打賞,支走了寶興。老郎中手搭上脈,略一沉吟,眼光狐疑的看着自己,想來有些事根本就瞞不住。
“大夫,我的孩兒還保得住嗎?”試探着問過去,記得當時自己是歪着頭衝他笑。
“夫人,小人醫術淺薄,實沒看出有孕的徵兆。”老郎中行醫半生,這小小的喜脈還是看的出來。
“那你說,我這是怎麼了?”周巧蓮嘴角一絲冷笑,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讓他們互相指責,爲自己的行爲內疚去吧。
“夫人,您這幾日正是葵水。”老郎中兩手一揖,正欲離去。
“先生慢着……彩冰!”周巧蓮急忙喚過丫鬟,彩冰手裡拿着一個包袱,打開一看,白花花的銀兩泛着誘人的光。
“先生,這是給您的賞錢。”看着老郎中還是不解,周巧蓮淡淡的說,“我有孕在身,剛不小心,孩兒沒了,如此而已。你這般回,就好。”
其實,老郎中也是神情複雜的接過賞銀,他總覺得這裡面實有蹊蹺。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遵命就是。
“郎中怎麼說?”老爺又問了一句,才把周巧蓮硬生生從思緒里拉了回來。
“哦,郎中說,孩兒是保不住了,給開了幾服藥,要好好靜養。”
“那就好好靜養,我去差人吩咐廚房,多燉些補品,也好補補身子。蓮兒,讓你受委屈了!”左靜陽輕輕扳過周巧蓮的肩頭,摩梭着她的髮絲,無限愛憐。
清夢短,相思長,誰念西風獨自涼?
窗外雨打芭蕉,聲聲入耳。就這樣看着,聽着,靜靜地悵然也好一陣子了。夫君回來半晌了,過來看了看,似乎想說什麼,終是沒說,去了書房。
小柔端了飯食,叫了幾聲,我還是搖搖頭。就在今天,我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麼失敗。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到古代竟然被人苦苦相逼,百口莫辯。原本充實美好的生活被勾心鬥角代替,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啊!
“語嫣,你還好些麼?將就吃一點也好……”左梟雄看着語嫣,看着她日漸憔悴的小臉,心中酸楚。想着白日裡父親的一番話,不禁長嘆一聲。
“勞煩你記掛我,多謝。語嫣斗膽問一句,既然你無意與我,能否放我一條生路?”我憋悶了好久的一句話,終於說了出來。內心澎湃,面上卻依舊風輕雲淡。
“你這話何意?如何放你一條生路?”左梟雄不禁愕然,這樣的話是他萬萬沒想到的。誰說對她無意?自己的心已經慢慢被她填滿,她的一顰一笑早已烙印在心。
可,意欲何爲?
“夫君,煩請你書房歇息去吧!我也要睡了……”
“……”左梟雄還想說什麼,卻見語嫣已掉轉了頭。欲速則不達,不說也罷。只是語嫣,我要你知道,我是在乎你的。我會等到你慢慢愛上我。
左梟雄高大的身影在廳內遲疑了一陣,終於跨進書房,和門關上。
窗外,雨聲已停。繁茂的桂花樹上,一個人影一動不動,任雨滴滴在眼睫上。黑色的夜行衣讓人看不出此人的身量,只是,那雙熠熠含情的雙眼透着複雜的神情,有憐惜有心疼亦有着暗暗的竊喜。
連自己都不明白爲何會在這棵樹上窺探她的一舉一動,雕花小軒窗內,婀娜的身影燭剪成雙。
“語嫣!你知不知道,望你幸福,卻怕你受傷。”眼見着表哥闔門而去,關離若一顆心再也沒了着落。
PS:葵水,古時對月經的俗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