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看着鍾離卉和鍾離嘉雙雙進了族學大門,林敏敏這才低頭看向妹妹。

和前兩天連車窗都不肯靠近不同,此時的鐘離安正趴在窗口看着族學門口的那些小攤販。

和後世的學校門口一樣,族學門口也擺着一些小貨攤。見她盯着那邊看,林敏敏問道:“要下車嗎?”

鍾離安猶豫了一下,才搖了搖頭——卻是已經不像前兩天那樣連聽着“下車”一詞都會抗拒的模樣了。

“我們就下去看看他們在賣什麼,不進族學的門。”林敏敏保證道。

妹妹卻是懷疑地看看族學大門,又堅決地搖了搖頭。

林敏敏忍不住一陣嘆氣。這小丫頭,真是個難纏的傢伙,簡直跟她叔叔一樣又狡猾又固執!

想到鍾離疏,林敏敏的心頭不由就是一突,緊接着,便是那種不知所謂的浮躁。

那晚過後,她就再沒看到過鍾離疏,聽說他駕船出海了,要過好幾天才能回來。這不禁令林敏敏暗暗鬆了口氣。

說實話,那晚前一部分的氣氛,好得叫她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一陣懷念,但後來……

耳垂上又傳來一陣刺癢。她不自在地一捻耳垂,捻去那人留在那裡的觸感。

她實在不明白,那人到底在想什麼。他是在嘲弄她?還是在調戲她?可她又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來,他並沒有看不起或戲弄她的意思。

那,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更爲古怪的是,他這叫人捉摸不定的行爲,不知怎的,也帶累得她跟着古怪起來。每次只要一想到那人,她就會有種喘不過氣來般的心浮氣躁……

她驀地一搖頭,掐斷思緒,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妹妹身上。

看着小丫頭那和某人相似的眉眼,她頓時又是一陣心浮氣躁,將鍾離安從車窗前拉過來,按着她的雙肩道:“我答應過你,在你做好準備之前,我們不提上學的事。但你也要說話算數,你答應過我要盡力去試着嘗試的,現在我沒要求你進那個大門,我們只是在門口轉一圈,這也不行嗎?”

妹妹向來是個有眼色的,見林敏敏神色浮躁,頓時也不敢太過任性了,苦起臉,帶着哭腔道:“我不喜歡這裡。”

“我們不是說過嗎?不喜歡的事情,如果是必須要做的,再不喜歡也要去做。”林敏敏道,“我向你保證過的事,就算我再不喜歡我都會去做,爲什麼你向我保證的事卻做不到?那我答應過你的事,是不是也可以不算數了?”

鍾離安低頭咬了一會兒手指,又擡眼偷偷看向她,見她神色堅決,猶豫掙扎半晌,終於勉強點了一下頭。

林敏敏不由鬆了一口氣,抱了抱她,誇道:“妹妹真棒!那我們去買些小點心,然後去海邊餵魚,好不好?”

是孩子都喜歡聽表揚,妹妹頓時揚起笑臉,用力點了點頭。

買了一堆零食,林敏敏一邊低頭和鍾離安說着話,一邊拉着她的手,往停在路旁的馬車邊過去。彎眉則抱着那些零食跟在她們身後。因此,當一個醉醺醺的老頭兒忽然從小巷裡撲出來時,便差點直直撞在林敏敏的身上。

那老頭踉蹌着想要保持平衡,揮舞的雙手卻打飛了林敏敏的帷帽,又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她和妹妹的腳邊。

林敏敏趕緊護着鍾離安後退了一步,皺眉望着那個一身骯髒的醉鬼。彎眉也趕緊過來護在她們身前。

那醉鬼哼哼着翻身爬起來,又像個沒事人般搖搖晃晃地鑽進小巷。

直到走出衆人的視線,那老頭兒才扶着牆站住。

不一會兒,不知從何處鑽出一個壯漢,走到老頭兒身後道:“怪了,她居然沒認出你來。”

雷九直起腰,冷笑道:“小賤人,以爲裝作不認識我,我就認不出她了!”

自從上次在棧橋邊餵過一次魚後,鍾離安就和林敏敏一樣,喜歡上了這棧橋。只是,她們二人都不知道,這條棧橋其實是不對外開放的,她們之所以能留在這裡,全都因着鍾離疏的一點頭。

看着棧橋邊蹲着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那個傳說中已經駕船出海的男人不禁皺了皺眉,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叫他們下午再開始裝船。”

坐在沙發上的貨主一愣,忙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問道:“爲什麼?”

見窗前的侯爺只沉默不語,貨主只得求助地看向門邊的阿樟。阿樟微一搖頭,用西班牙語對着貨主說了聲“抱歉”,便將貨主引了出去。

此時正好吳晦明進來。看了一眼那滿臉疑惑的貨主,再看看仍站在窗前的鐘離疏,又和阿樟交換了一個眼色,吳晦明便明白了,這棧橋定然又被鍾離家的那個小娘子給霸佔了。

他不由一搖頭,對鍾離疏道:“慣孩子也該有個限度,這裡根本就不是孩子該來的地方,侯爺該說說林娘子纔是。”

侯爺那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微一捻,忽地轉身問道:“查得如何?”

吳晦明看看他,知道他這是不願意他就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的意思,便轉變話題道:“四房的四爺想見您。”

“不見!”鍾離疏惱怒地一揮手,“難怪他當初什麼條件都沒提,就那麼爽快地把五哥家的房子給吐了出來,卻原來早就知道自己會犯事,想着叫我替他說話呢!”又冷哼一聲,“他既然有膽子打着我的旗號去走私,就該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我把他交給六扇門,而不是拿他當海盜處置,就已經是看在我們同宗同族的份上了!這件事到此爲止,以後也不許再在我面前提他。倒是府裡的事,可有什麼新線索?”

吳晦明一陣猶豫,“沒想到府裡竟有那麼多人曾參與過走私。想要查清楚到底是誰跟三山幫的人在勾結,怕是還需要一些時間。”

鍾離疏聽了不禁一陣皺眉,道:“可見這幕後主使是個老謀深算的。這一手利益均沾,法不責衆,叫他玩到了家,也難怪老宅能被他經營得如此密不……”

他的話語一頓,驀地扭頭看向窗外。

窗外,棧橋上的林敏敏站起身,向着一個朝她行禮的青年男子還了一禮。看着她走下棧橋,和那男子愉快地交談着,他忽地就忘了他正在說什麼了。

這幾天,他一直住在船上,就是不想在他的頭腦恢復冷靜之前靠近那個女人。但這女人顯然和以前一樣,對什麼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主張。三天裡,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出人意料地出現在他的棧橋上了。

而,每次只要一看到她,那原以爲已經平復下來的心緒便又波動起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對她有着某種遐想。他也一直以爲,這一次也會跟以前的無數次一樣,不過是另一個港口的另一場邂逅。直到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直到他真切地感覺到她掌心的溫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溫柔,他這才醒悟到,不知從何時起,那在他體內糾纏叫囂着的,早已不再是對一場小小韻事的渴求,這種渴求,不知何時已經昇華爲對那個人,對那人所獨有的溫柔和溫暖的渴求。

鍾離疏一向自認爲是個公正的人,曾周遊世界的他和大周朝的多數男人不同,他知道,當女人說“不”時,很多時候那就是“不”的意思。所以,當他試探着去勾引她,卻被她拒絕後,他真的想放手來着。但,臨放手的那一刻,看着月下的那張狐狸臉,他忽然就剋制不住了,手指竟違反他意志地又伸了出去……直到現在,他的指尖似乎仍殘留着她耳垂那柔軟而微涼的觸感。

他的一時失控,不禁驚着了林敏敏,也叫他自己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也有會管不住自己的一天。而,更爲糟糕的是,他很清楚這女人和他曾接觸過的那些女人都不同,且不說她孤苦無依,就她那良家身份,就不是他該伸手去碰觸的。所以他才決定在想清楚之前暫時先避開她。

不過,顯然這種隔離的效果並不太好。這幾天,只是站在這裡遠遠望着她,便能隨時叫他再次體會到那種管不住自己的衝動。他甚至有些絕望地想着,是不是非要得到她一次,才能叫這種飢渴的感覺平復下去……可惜的是,就算她不曾明確拒絕過這種可能,他的榮譽感也絕不容許他對一個託庇於他門下的弱女子伸手……

棧橋下的男子,有着一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杏眼。看着林敏敏撩開帷帽上的面紗和那人說着話,鍾離疏只覺得胸口忽然涌出一股毒汁,那毒液直浸得他心肺一陣生痛。他不自覺地向着窗口邁近一步,低頭憤怒地瞪着那個跟在林敏敏身後卻無所作爲的丫環。

就像這丫頭那天所說,她受過傷,不懂得什麼叫謹言慎行還情有可原,可作爲她的貼身丫環,她不是應該懂得這些的嗎?!她不是應該站出來保護她的女主人,阻止這丫頭魯莽地跟個陌生男子當街隨意說笑的嗎?!

“晦明,”他頭也不回地對吳晦明道:“你下去跟那女……跟林娘子說,這棧橋上隨時有船會靠岸,叫她以後別帶孩子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吳晦明不明所以的一眨眼。侯爺之前不是還不願意討論這個問題的嗎?怎麼忽然又改變了態度?何況,他們之前是在討論府裡的事情吧?

他扭頭看向棧橋,見棧橋上早沒了那兩個人影,不由又看向侯爺,再順着侯爺的目光往樓下一看,他頓時就是一愣。下意識感覺到自己似乎偷窺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他只覺得後背一個激靈,忙雙腳一碰,打了個立正,應了聲“是”,轉身便要離開。

他纔剛一轉動腳跟,就聽侯爺又道:“還有……”

他回身等着。

侯爺卻愣了半天,才一揮手道:“別讓人知道我在這裡。”

看到宋子瑜,林敏敏真的很高興。上一次兩人見面時,都沒能說上幾句話,因此,當他出聲向她和妹妹打招呼時,她便很高興地迎了上去。

“你怎麼認出我的?”她笑着撩開帷帽上的面紗。

宋子瑜也笑了,彎腰望着鍾離安道:“我可沒認出你,我是認出了這位小娘子。”

他的話,頓時逗得鍾離安一陣開心,道:“我也認得你,船上的叔叔。”

林敏敏不禁一陣驚訝。就她所知,這小丫頭有點臉盲,不太擅長認人,連整天跟着她的丫環婆子,她都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認清誰是誰。

“還有,”宋子瑜笑道,“這是鍾離家的專用碼頭,不是他們家的人,是不可能靠近這裡的。”

他的話,頓叫林敏敏一窘。她這纔想起來,這宋子瑜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呃,那個,”她訕笑道,“這裡面……有點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