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林敏敏就是個單純的文職人員,根據各方人士的要求寫出一篇漂亮的、蠱惑人心的策劃文案,對於她來說可算是手到擒來的小事。
但,一個可行的策劃卻不是單憑着誘人的文案就能得到各方認可的,這背後需得有無數的調查數據作爲支撐。當年公司裡這類數據都是有專人負責收集的,她只需要根據數據構思文案就好,而如今她可算是兩眼一抹黑,想要把腦子裡的念頭變成可行的方案,她還需要做太多的事情。
“有紙筆嗎?”她問。
此時,只有月兒跟着她們上了二樓,彎眉留在樓下陪着妹妹。月兒答應一聲,去樓下找了一圈,還真找到一支禿筆和一截殘墨。
林敏敏接過筆,就着二樓那張歪歪斜斜的破桌子,一邊記着她所能想到的要點一邊對呂氏道:“這件事可不可行,還得經過一番調查才能說。雖然我剛纔說得那麼篤定,可這客源的事還需得謹慎,需得經過調查……”
“嗯,”呂氏打斷她,“我剛纔就想問了,什麼是客源?”
林敏敏一眨眼,笑道:“就是客人的來源,我簡稱了一下。其實也可以叫作目標客戶,就是我們打算掙他們錢的那部分客人。我打算把目標放在那些有錢有地位的人身上,但我對這些人的喜好還不是很瞭解,只能猜測他們應該會喜歡一些非大衆……呃,就是跟大家都不一樣的東西。至於他們願意爲這樣的東西花多少錢,就需要再調查一下了。”
“這一點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呂氏道。
“嗯?”林敏敏從紙片上擡起頭。
“說起這些人的喜好,怕是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這些人,就怕自己跟別人一樣,連做件衣裳都得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至於錢,根本不是問題,越是價錢高,反而越能顯示出他們的身份地位與衆不同。”說到這,呂氏忽地一挑眉,“這麼一說,我倒越來越覺得你這主意可行了。你剛纔說什麼需得預定,這主意很好。依着我的意思,最好每次就只接待一桌客人。一來我們省了事;二來他們也會覺得這樣顯得他們與衆不同;第三,我們儘可以把這一桌定個十桌的錢,”她一陣冷笑,“這些人,就願意爲了這種無聊的事花上一大筆錢的。這種錢不掙,那纔是傻了。”
望着呂氏,真正“傻”了的人,是林敏敏。果然這世上誰都不是傻瓜,她不過略畫了畫效果圖,立馬就被宋子珊給借鑑了;她不過才提了一提這種高端消費的概念,呂氏居然立馬就明白了,還加以了深化……果然不可小看了任何人。
林敏敏搖搖頭,搖掉驚詫,又道:“客源有了,還得計算開這樣一家店所需的花費和預期的收益。收益這一塊且先不管,花費這一塊比較容易算。首先是這重裝店面所需的費用。需要改裝成什麼樣,我雖然有一些設想,不過,老夫人應該更清楚那些貴人的喜好,回去我會把我的想法畫成效……畫成圖給你,你再給提提意見。因爲我們針對的是貴人,所以材料方面大概是不能省的。還有食材方面,別緻的餐具、配件、花草,等等等等,都需要調查清楚價格,然後我們才能算出需要投入多少錢,再對比着收益,這樣才能知道這門生意能不能做起來。”
“好複雜。”呂氏只覺得一陣耳鳴目眩。
“可不。”林敏敏收起那張髒兮兮的紙片,笑嘻嘻地道,“不過應該會很有意思。”
呂氏看看她,眨着眼笑道:“這倒是。這種花錢的方式,聽着就比做衣裳什麼的有意思多了。”
“啊,錢!”
被提醒了的林敏敏猛地擡起頭。但轉眼間她就看開了。
算了,先不管錢不錢的,反正她閒着也是閒着,就把這件事當作激盪腦力的遊戲來做吧。許哪天有條件了,就真能把這紙上的計劃變成現實呢。
林敏敏和呂氏回到侯府時,果然聽說侯爺回來了。
有丫環在門口堵着林敏敏,告之趙老太君有請。林敏敏便忙回屋換了衣裳,帶着妹妹去了客院。
雖然在看到“塞巴斯醬”時,她就已經做好了見到鍾離疏的心理準備,但當那人微眯的鳳眼掃來時,林敏敏還是感到一陣不自在。
但,轉眼間她便擡起頭來,努力以平靜淡然的眼神還了侯爺一眼——不就是被摸了一下耳垂嘛!何況,就算有什麼感覺不自在的,那也不該是她!
叫她想不到的是,她這一眼還真起作用了。那人的鳳眼在與她視線接觸的瞬間,竟頭一次主動移開了!
鍾離疏是親眼看着林敏敏離開碼頭的,因此他知道,她回來得比預計的要晚了一個多時辰。而這一個多時辰裡她到底是去了哪裡,他發現他居然十分在意。一想到她可能是換了個地方和那個娘娘腔的少東家見面,他就覺得胸口似堵了個什麼東西般的難受。
見林敏敏牽着妹妹的手進來,老太太好奇地道:“安姐兒怎麼沒去族學?她哥哥姐姐不是都去了嗎?”
鍾離疏一陣冷哼,將小傢伙抵死不肯去上學的事說了一遍。老太太立馬擰起眉,責備林敏敏道:“你也太慣這孩子了。這世上的事,不是誰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的。你需得叫她儘早明白這一點。”
這明明是在說妹妹的話,聽在鍾離疏耳朵裡,卻是叫他心頭一陣彆扭。他不由就飛快地看了林敏敏一眼。
林敏敏也很認同老太太的話,對她點頭笑道:“老太太說得對,所以我跟安姐兒約好了,她也答應我要去盡力嘗試。我打算再給她幾天時間……”
“如果她還做不到呢?”鍾離疏打斷她,眯眼瞪着鍾離安。
鍾離安頓時往林敏敏的裙後縮去。
林敏敏也在糾結着這個問題,便低頭望着鍾離安,半威脅半認真地道:“那就只好強迫她去了。”
鍾離安驚訝地擡頭看看林敏敏,忽地就張開嘴嚎哭起來。
蓮娘也是個聽不得孩子哭聲的,忙過來抱起鍾離安哄了一會兒,對衆人道:“安姐兒可是比寧哥兒還小了一歲呢,晚些入學也無妨的。我看你們也不要非逼着她去族學不可,寧哥兒一人跟着劉先生唸書也寂寞,不如叫安姐兒每天過來跟着一同上學,豈不是比硬逼着她去族學的強?”
林敏敏這才知道,老太君雖帶着兒孫出遊,卻是也不敢耽誤了孩子們的學業,所以隨行的還有兩個“家庭教師”,連英娘艾孃的學業都不曾落下過。
聽了蓮孃的話,林敏敏和鍾離疏不由對視一眼,二人同時搖頭,都覺得不能就此放任妹妹。不想老太太忽地一拍手,贊同道:“這主意好。”
老太太扭頭對鍾離疏道:“既然這丫頭是因爲害怕離開家,那就叫她在這府裡上學也是一樣。我們寧哥兒也還能多個伴。”說着,又以慈愛的目光看着蓮娘道:“還是我們蓮娘仔細。要說起來,我這麼多兒孫中,就這丫頭最會體貼人,性情也最是溫柔。”
見老太太拉着鍾離疏誇獎蓮娘,林敏敏忽然就有一種怪異之感。這老太太的性子她多少也算是有些瞭解的,叫她罵人容易,夸人卻是難得。
因此,被誇的蓮娘也是一陣詫異,然後便是一陣不自在,忙紅着臉抱着妹妹避出屋去。
英娘見蓮娘害臊,哪有不跟過去戲弄一二的道理,忙拖着林敏敏和艾娘也一同出去了。
出得屋來,英娘笑道:“今兒太陽可是打西邊出來了,老祖宗這好好的,怎麼突然在七哥面前拼命誇起大姐姐來?看把大姐姐給窘的。”
頓時,林敏敏和蓮娘對視一眼,兩人心頭同時一動,蓮孃的臉不禁更紅了。
屋內,鍾離疏也隱約感覺出不對勁來,正打算找個理由開溜,老太太卻人精似地一把抓住他,“眼下這裡也沒人了,你老實告訴我,你覺得蓮娘如何?”
趙老太君生性磊落,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沒有再藏着掖着的道理,因此便單刀直入地問着鍾離疏。
“你也老大不小了,”她道,“這終身大事總是要解決的。前頭那一個我們就不說了,這一個卻是要陪你一生的,你需得仔細考慮清楚纔是。不是我自誇,我們家蓮丫頭雖是嫁過一回,可要論起人品性情來,怕是整個京城比她好的也超不過幾個去。最重要的是,你們兩個都是知根知底的,你知道她的性情,她也明白你的爲人,且她也喜歡孩子,對老五家的那三個孩子也是極好,所以我看,你倆極爲妥當……”
直到此時,鍾離疏才從呆愣中回過神來,趕緊擡手打斷她的自說自話,“我說過,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考慮的,不用老太太擔心。”
老太太頓時不高興了,“那你倒是考慮給我看看啊!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就只是在口頭上糊弄我,心裡卻是一點兒都沒把這件事當一回事!”
鍾離疏不禁一陣語塞。事實上,因爲他的屬下大多數都是單身漢,他也習慣了這種單身的生活,他還真就是一點兒都沒想過給自己找個老婆。
“好吧,”他承認道,“我確實沒想過。而且我也不覺得我需要一個妻子。”
“難道你就想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老太太立馬變得嚴厲起來,“就算不說什麼傳宗接代的話,你也要想想你自己。你就不想每次回到家的時候,能有一個人笑盈盈地替你接風?你就不想在你感覺孤單的時候,身邊能有個人陪着說說話?就連喝酒,旁邊也得有個給你斟酒的不是?!”
頓時,鍾離疏的腦海中勾勒出老太太所描繪的畫面。
而,那個笑盈盈接過他披風的,那個陪在他身邊說話的,那個給他斟酒的人……
他一眨眼,犟嘴道:“這些事,阿樟不是正在做着嗎?”
頓時,老太太的巴掌揮上他的頭頂。